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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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时候的事儿?”谢芳华想起昨天,对他说,“我不是都知道了吗?”

“小时候在这皇宫里的事儿。”秦铮看着她,“昨天那些又算什么?不过是十之一二。”

谢芳华顿时觉得有了些滋味,“好啊!”

秦铮对她笑笑,目光看向皇宫一处。

谢芳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德安宫,德慈太后的寝宫。她忽然有些遗憾,若是她曾经在第一面见到秦铮时,就注意了他,该多好啊。可以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也能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不会到如今一片空白,对于小时候的他只有微薄的了解,仅是一个名字。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皇祖母的德安宫,皇祖母让人给你端茶,你不喝,让人给你拿点心,你不吃。那时候,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皇祖母就笑着说,不愧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果然不寻常。也只有谢氏嫡系一脉,才有这样的德容闺仪。”秦铮说着,笑了一声,“我鲜少见皇祖母夸过人,当时就去看你,发现就是个木头模样的小破孩,德容闺仪是什么东西?没看出来。”

谢芳华顿时喷笑,“我看起来真的很像一根木头?”

秦铮点点头,“何止像?像极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进了皇宫里,再活泼的女子,都变成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木头。可是你这个木头看上去又和别人不同,别人至少说话,有些笑模样,可是你丝毫没有,比所有的女人更木头一些。”

谢芳华又好笑,“我这样的木头,合该引不起你的注意才是。”

秦铮眨眨眼睛,“是啊,本来我觉得你无趣,引不起我的注意,于是,我就看了你两眼,没趣地出去玩了。”顿了顿,又道,“那一日,皇宫到处都是人,只有一个地方清静,就是这个灵雀台。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风景。我就来了灵雀台。”

谢芳华看着他。

“我刚来不久,就看到你从德安宫出来了,还是一板一眼的样子。直到来到灵雀台外,还是那副样子,连个表情都没变过。我手中正巧拿着打鸟的弹弓,便放了一枚小珠子,对着你打了过去,小珠子打碎了你的朱钗,你的头发当时就散了。”秦铮笑看着她。

谢芳华回忆,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

“一般的女孩子,一定会吓坏了,你却看了一眼地上滚落的珠子和碎了的朱钗,便向灵雀台看来。我等着你质问我,可是你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秦铮有些郁闷地道。

谢芳华想着当年她重生后,对皇宫厌恶透顶,多待一刻都觉得待不得,那时候,她是不想再多待罢了。笑看着秦铮问,“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好欺负的?”

秦铮拿过她的手,使劲地揉了揉,“我是没见过这么讨厌的性子,就像你往湖里扔一颗石子,竟然都激不起波澜。”

“我手又不是面团。”谢芳华撤回手,嗔了她一眼。

秦铮满足地轻轻叹息一声,“还是现在的你好,有血有肉,能说会笑,曾经我真怕你……”他顿住,不再说。

谢芳华想着她之所以改变,也是被他改变的,她的任何情绪,都因他而起。

“秦钰,听够了吧?听够了就出来!”秦铮忽然看向灵雀台外。

谢芳华转头看去。

“本来我还想再多听一些堂兄的儿时趣事儿,既然你让我出来,那就由我接着说吧。”秦钰笑着从灵雀台外走进来,扫了谢芳华一眼,缓缓道,“当年我在母后宫里,有人禀告了这一出灵雀台弹弓弹珠的趣事儿。我就当笑话说给了大伯母听。”

“然后我娘就领着我去忠勇侯府道歉。”秦铮接过话,“那年你也缠着跟了去。”

“不过可惜,没见到芳华小姐。”秦钰道。

“她如今是你堂嫂。”秦铮冷冷地说。

秦钰笑了一声,“入不了族谱的人,不算是皇室和宗室承认的儿媳,不是秦氏的人。堂兄让我喊堂嫂,是不是等入了族谱再说。”

秦铮眯起眼睛,“秦钰,李如碧如今还在皇后的宫里住着吧?右相府的女儿已经到这般地步了,你若是扔了她,天下还何人会娶?右相府清贵门楣蒙了羞。右相老儿以后还如何能抬得起头?你既要那把椅子,何必得罪天下士子?你要知道,右相占了天下士子的风评之首。”

秦钰不置可否,看了谢芳华一眼,肯定地道,“她不会是我的皇后。”

谢芳华垂下脸。

秦铮眸光霎时碎成冰,“皇叔一生都想要除去谢氏,使得南秦江山稳固,没想

稳固,没想到他最中意的继承人却没有江山,心里只存着龌龊算计。秦钰,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心里若是污秽,如何坐得稳这江山?”

秦钰扬眉,“我从小和你学的东西是一样的,我会的,你也会。我心思不纯,有龌龊算计,你也有,我心里有污秽,你也有。只不过,你得到了想要的,所以能理直气壮地来说我,我如今没得到,却不代表不能得到了。你不必冠冕堂皇地教训我,你又年长我几个月?”

秦铮冷笑,“我们虽然从小学的东西是一样,可是身份不同,责任自然不同。你会的东西,做出来,会动摇根本。我会的东西,做出来,至少不会……”

“堂兄这是在说皇室和英亲王府不一样吗?”秦钰拦住他的话,笑了一声,“你错了,在天下人的眼里,父皇这把椅子是英亲王府让出来的,坐这把椅子的是父皇,可是百姓们的心里,却是皇上和英亲王共天下。更何况,还有个凌驾于皇室和宗室的谢氏。这么多年,南秦的江山只是父皇一人的吗?”

秦铮抿唇,“这么多年,我父王如何,有目共睹。丝毫没做有违君恩之事。所行所止,哪一件不是听从皇命?你何必拿出这话来说。”

秦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你比我天真多了。”

秦铮冷眼看着他。

秦钰又道,“所以,有时候我就不明白,你都是哪里来的好运。皇祖母疼你也就罢了。你还有个比我娘好的娘。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当年,父皇娶的人是大伯母,也许我就是你,也能肆意而为。”

秦铮冷寒,“秦钰,我看你是疯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为何不敢说。”秦钰笑了笑,“你命好,运气好,所以,从来不去以己度人。只觉得,这天下间,只要你想要,就一定能抓在手里。”顿了顿,他道,“当然,你也确实抓在手里了。只是从来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命好、运气好。”

秦铮抿唇。

“在你的心里,我做什么,一定必须是要为了这南秦江山,才能对得起我的身份。”秦钰嘲讽一笑,忽然道,“堂兄,若不然你我换换身份如何?这把椅子你来做,你身边的人归我。”

秦铮忽然伸手拿起茶盏,对着秦钰打了过去。

秦钰微微一侧身,茶盏擦着他脸颊而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秦铮拉着谢芳华站起身,冷冽清寒带着浓浓杀气地看着他,“秦钰,你做梦。什么人有什么命,你生来就是这个命,南秦江山就是你的责任,你就认命吧。”

“我若是不认命呢?”秦钰抬眼看着他,“这些日子,我监国处理朝政,看着父皇日夜挣扎,病魔把他折磨的不成样子,可是他还心心念念着江山,有美人环绕侍候,他却享受不来。我就想,他坐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人人道他九五至尊,享受不尽的荣华,后宫粉黛三千,可是,他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无非是,这一生,空虚孤寡苦闷至极。”

“所以呢?你就以皇叔为鉴?想改一改你的命?”秦铮看着他。

秦钰笑着点头,“是,我想改一改我的命。堂兄你心怀天下,英亲王府忠心不二,一心为南秦江山,不若就坐这把椅子来。我也想看看,你能将这南秦治理成什么样。”

秦铮忽然抬脚,一脚踢翻了桌子,“收起你的春秋大梦。”话落,再也懒得跟秦钰多说,气怒地拽着谢芳华离开。

秦钰慢慢道,“是不是春秋大梦,总会知道的。我如今不知道责任是什么,既然你知道,不如你就坐来教教我。”话落,他嘲讽地笑,“那把椅子,是否没世人想象的那么好。”

秦铮仿佛没听见,转眼就出了灵雀台,秦钰并没有拦着。

过了片刻,有侍卫来禀告,“太子,小王爷要闯宫门。”

“给他来宫门,让他们出去。”秦钰淡淡吩咐。

“是。”那侍卫退了下去。

秦钰又坐了片刻,挥手招来一人,“去传话,请大伯父来一趟灵雀台。”

第三十章不比从前

秦铮拽着谢芳华出了灵雀台,径直走向宫门。

一路上,秦铮脸色铁青,衣袂走动间尽是浓浓怒意。

谢芳华抿着嘴角不说话,她没想到秦钰竟然这般说话,自古以来,太子恨不得登上皇位,可是他却偏偏对皇位有了放弃的想法。虽然她和秦钰接触的不多,但是刚刚言谈间,她丝毫感觉不出他的假意,这才是让人心惊心凉,冰寒彻骨。

来到宫门口,宫门紧闭,秦铮青着脸说,“开宫门。”

侍卫统领立即小心地上前,“小王爷,属下派人去请示太子殿下,没有太子殿下旨意,您就算杀了这宫门口的所有人,属下也不敢放您和小王妃出去。”

秦铮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侍卫统领立即挥手,有一名侍卫向灵雀台跑去。

秦铮站在宫门口,挥手招来一人,“你去传信,请我父王和母妃马上出宫回府。”

那人看着秦铮。

秦铮冷冷地瞅着他,“若是你先去禀告太子,你的一家老小都不用活了。我虽然不惯于杀人,但是也不是不会杀人。”

那人身子一哆嗦,立即点头,跑着离开了。

谢芳华想着秦铮的用意,虽然她还猜不透他为何立即请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宫,但是秦铮自小和秦钰一起长大,对他知之甚深,必有原由。

不多时,那名侍卫匆匆跑来,对侍卫统领道,“太子殿下有命,开宫门,放小王爷和小王妃出宫。”

侍卫统领一挥手,宫门顿时打开了。

秦铮拉着谢芳华出了宫门,宫门外,停着不少马车,均是今日朝中官员上朝来的马车,显然从入宫门后,这些人还未出宫。也有不少马拴在武将下马的柱子上。

秦铮伸手解下马缰,揽了谢芳华翻身上马,对一直等候在宫外的玉灼吩咐,“我爹和我娘出来,让他们立即回府。”

玉灼点头。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原因半路拦截,都让他们必须立即回府。”秦铮又补充。

玉灼顿时觉得任务艰巨,重重地点头,“放心吧表哥。”

秦铮一松马缰,带着谢芳华离开了宫门口。

不多时,得到秦铮传信的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齐齐地赶到了宫门口,没见到二人,英亲王妃立即对守卫宫门的人询问,“小王爷和小王妃呢?”

“已经出宫了。”有人道。

英亲王妃一把拽住英亲王,“既然铮儿让咱们立即出宫回府,那就赶紧回府。”

英亲王踌躇,“宫里还有事儿,左右相都在议事殿,我这么扔下人出宫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儿子这么多年,可派人在宫里让人如此传话?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有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英亲王妃低声说,“我刚刚听人说太子拦住他们,在灵雀台见了面。”

英亲王显然没关注这消息,一愣。

“快走。”英亲王妃强拉着他出了宫门。

玉灼焦急地等在宫门口,见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了宫,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王爷,王妃,快上车,小王爷吩咐了,无论什么人拦截,都务必先回府。”

“看来是真有事儿,快走。”英亲王妃立即拽着英亲王上车。

英亲王也觉得今日秦铮不寻常,不像是往日从不将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也凡事儿从来不找他的做派,郑重起来,点点头,随着英亲王妃上了马车。

玉灼待二人坐好,一挥马鞭,快马加鞭离开宫门向英亲王府而去。

马车刚离宫不远,从宫门内追出一个小太监,见英亲王府的马车离开了,立即骑了一匹马来追。

不多时,骑马的小太监就追上了英亲王府的马车,立即高喊,“王爷请留步。”

玉灼当没听见,又使劲挥了一鞭子,马车快速地跑了起来。

那小太监又高喊了几声,见马车不停,情急之下,纵马跃了个数仗,拦在了车前,大声说,“太子殿下有请王爷进宫议事。”

玉灼忽然一挥马鞭,“啪”地一声打在了小太监骑的马上,那匹马吃痛,撒开蹶子向前奔去,小太监惊呼一声,立即去拽马缰,可是玉灼力道用的狠,怎么也拽不住那匹马。

玉灼见拦路地人离开,他继续挥鞭向英亲王府而去。

因为马车太快,车内,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来回颠簸,几乎坐不稳。

英亲王本来想训斥玉灼,让他慢点儿赶车,便听到了追来的马蹄声和小太监拦截的声音,他一愣。

英亲王妃脸色不好,“果然是太子殿下有事儿。”话落,她对车外吩咐,“别停车,快点儿赶车,早些回府。”

“好喽。”玉灼又挥出一鞭子,马车穿街而过,街上的人纷纷避开道。

皇宫距离英亲王府本来就不远,所以,在玉灼快马加鞭下,很快就到了英亲王府。

玉灼停住马车,英亲王和英亲王妃颤着身子下了马车。

英亲王无奈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英亲王妃拉着他往里走,“铮儿的马拴在这里,他定然回府了,咱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话落,对门口的小厮问,“小王爷和小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小王爷回府后,交代了,说您二人回来,去正院,他们去正院等着了。”有

们去正院等着了。”有人立即道。

英亲王妃点点头,拽了英亲王往里走。

有人立即卸了马车,玉灼抹抹汗,挥手,“快关府门。”

有人立即将府门关闭。

喜顺从内院匆匆跑出来,迎上英亲王和王妃,一脸紧张,“王爷、王妃,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王爷回府时,脸色吓人。这么多年,老奴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王爷。”

英亲王摇摇头,脚步也不由得急了。

英亲王妃更是心急火燎。

二人匆匆向正院走去。

来到正院,秦铮和谢芳华已经等在画堂。见二人回来,谢芳华松了一口气,看了秦铮一眼,见他坐着不动,她迎出屋门口,“爹、娘。”

英亲王妃一把拉住她,小声问,“华丫头,怎么了?可出了什么事情?”

谢芳华看了英亲王一眼,见他也急急看来,她微叹了一口气,“您二人回来就好了,先进屋再说。”

英亲王妃点点头,与英亲王一起进了正屋。

英亲王坐下,打量秦铮,“出了何事?”

秦铮一言不发。

英亲王又只能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想了想,便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主要说了谢茶礼时皇上手指沾了茶水和秦钰对秦铮说的那番话。她记忆本就好,过耳不忘。所以不带丝毫感情地重复了一遍。

她话落,英亲王惊得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铮和谢芳华,“当真如此?太子他……他……当真如此说话?”

谢芳华颔首,“不敢欺瞒爹和娘一句谎话。”

英亲王摇头,“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太子!”

谢芳华不再言语。

英亲王妃大怒,“我就奇怪好端端的华丫头为什么会打翻茶盏?虽然我没有武功,但是皇上有武功,只不过如今病了老了,但是他还是能知道是手滑了还是谁打破了茶盏。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他竟然不惜拿自己设陷阱,也要害华丫头。真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英亲王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说着,更是怒道,“还有秦钰,他疯了不成?这样的想法也敢有?这样的话也敢说?什么皇室和英亲王府共天下?他这是想要对英亲王府诛心吗?这样的话传出去的话,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英亲王府?万一会引起朝野上下动荡,那么,这南秦江山百姓们文风而动,会有什么后果,他可知道?”

“荒唐!真是荒唐!”英亲王脸也青了,也怒道,“胡闹!”

“我看他就是疯魔了,自从回京后,想方设法阻拦铮儿和华丫头,大婚的事儿虽然做得隐秘,但是朝中有几个傻瓜,风声还是传出了宫外,只是无人敢对这件事情传言只言片语罢了。如今铮儿和华丫头都大婚了,也圆房了。他还不收手?还想干什么?非要将这南秦江山搅和个天翻地覆吗?”英亲王妃气得不行。

“我这就进宫去找他。”英亲王也气得不轻,抬脚就要往外走去。

“您去找他?您找他怎么说?”秦铮这时方才开口,声音沉沉地拦住英亲王。

英亲王脚步一顿,“我自然要跟太子去理论一番。他是太子,怎么能如此任性而为?我一生忠心耿耿,忠于社稷,忠于南秦江山,为保祖宗基业而立世。我不能继承皇位,先皇当年才择优而选。选了当今圣上。岂能是什么让了江山宝座?”

“理论?”秦铮冷笑一声,“父王,您确定您理论得过秦钰?”

英亲王一噎。

“我让您出宫,您却转眼就进宫,岂不是给他送上门?若是您不怕进宫出天大的事儿,您现在就进宫吧!我也不拦您。”秦铮沉着脸道,“反正您愚忠惯了,被他逼急了,没准无奈之下,一头撞死,以示清白。那么我娘只能再改嫁了。”

“你……”英亲王额头青筋大跳,怒喝,“混账,你浑说什么?”

秦铮眯了眯眼睛,“难道我说的不对?您是秦钰的对手?他今天既然敢把这番话这样的对着我说出来,您能保证他不会做些什么?今日宫里,从我们走后,皇叔又发病了,整个皇宫,整个朝野,可以说,都是在太子的手里。您进宫后,除了理论,还能做什么?他逼急了您,您不撞死,又能拿什么表清白和忠心?”

英亲王一时没了声。

“反正我娘年轻得很,我也不在乎死了一个亲爹,谁来做我后爹,反正我媳妇儿也娶了。”秦铮沉着脸道,“您不要忘了,您不是您自己一个人,也不只是皇祖父亲封的英亲王府的王爷,您还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您的所作所为,不该只想着自己。若您只想着朝纲,想着忠心,想着自己。那么,我和我娘只能另谋出路了。反正,英亲王府这个小王爷我本来也不想继承爵位。我娘住了英亲王府多年,也住腻了。”

英亲王手不由得哆嗦起来,“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那您告诉我,我该怎么跟您说话?”秦铮挑眉。

英亲王一时反驳不得秦铮,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也脸色难看,见英亲王看来,她不客气地道,“你别看我,我听儿子的,从小这孩子虽然调皮,让我操碎了心,但是大事儿上可从来没让我操神。只有我儿子跟我一条心。你的心可都在朝廷

可都在朝廷社稷上呢。”

“你……”英亲王气得身子发颤。

英亲王妃狠下心道,“你今天敢不听儿子的,走出这个府门,我后脚就和儿子离开。你死了,你看我敢不敢改嫁。”

“胡闹!”英亲王终于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谢芳华看这这三人,虽然觉得好笑,但是她却丝毫笑不出来。到底还是因为她,将英亲王府牵扯进来了。若不是因为她,即便秦铮和秦钰互相看不顺眼,但是想来也不必弄到这个地步。

牵扯了南秦江山的朝局社稷,牵扯了江山基业,她就是真真正正的祸水了。

她垂下头,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本来以为,嫁给秦铮,以后她就可以安心地陪在他身边,只要忠勇侯府平安无恙,她什么也不做,一心一意心里只装着他,只好好地爱他,幸福而美满。可是这似乎是奢求,秦钰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们好过了。

画堂内,四个人,一番激烈之下,齐齐沉默下来,分外寂静。

过了片刻,喜顺在外面道,“王爷,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请您立马进宫。”

英亲王屁股抬了抬,又落下,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眼睛也不瞅英亲王,而是看向秦铮。

秦铮淡淡出声,“告诉来人,就说父王发了急病,病了,太子殿下有要事儿的话,找别人吧。左右相都在宫中的,再不济,还有个永康侯。对了,还有裕谦王叔。”

喜顺愣了一下,偷偷忘屋内看了一眼。

英亲王摆摆手,烦躁地道,“去吧!”

喜顺应了一声“是”,连忙去回话了。他当英亲王府大管家十数年,自然敏感地知道出了大事儿。

“你难道就让我一直装病?”英亲王又沉默片刻,忍不住,看向秦铮。

秦铮伸手拉着谢芳华起身,面上的青色褪去,散漫地道,“皇叔也病的够久了,你们是兄弟,他病了,你也病了,又有什么新奇?装着吧。”

“你……”英亲王见他要走,立即说,“可是朝堂……”

秦铮忽然冷笑,回头直直地看着英亲王,“父皇,难道您想要我坐那把椅子去?”

“胡闹!”英亲王立即变了脸。

“您既然不想我坐,那就乖乖地在府中装病。否则,别说那把椅子做不成,整个英亲王府的人都活不了,满门处斩,下了九泉。您就得意了。可以去找皇祖母喝茶了。”秦铮丢下一句话,出了画堂,向外走去。

英亲王脸色又变了几变,没再言声。

英亲王妃看着英亲王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早就告诉你,让你退下来,你偏偏说还不是时候。你现在给我说说,什么时候是时候?现在秦钰还容得你退吗?他这不是要让位子,这是要我们整个王府满门的命。”

英亲王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英亲王妃气笑了,“王爷,自古皇子王孙无亲情,这么多年,你别告诉我你被皇宫和英亲王府好的跟一家人的假象蒙蔽了。几个月前,皇上和皇后联合给铮儿下催情药,后来皇上又摆了龙门阵,今天若不是华丫头机敏,他自己饮毒的话,当场发作,是个什么后果,你纵横朝堂几十年,该知道吧?”

英亲王脸色一灰,默不作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英亲王妃起身回了内室。

英亲王独自坐在画堂中。

这么多年,人人都说忠勇侯府不易,头上悬着一把刀,可是有谁知英亲王府也不易。

他在朝堂上,每日上朝,体会的最深,对皇帝,不敢深,不敢浅,不敢冷,不敢热,不问到他,甚至从来不敢多言,小心翼翼。

他早已经累了,只是忘不掉父皇的临终之言,一定要护住南秦江山,哪怕他委屈自己。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确已经做得够多,她说错了,他不是一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他心里也有家。以前蹉跎了那么多年的岁月,如今方才醒悟,怎么能忍心再毁掉?

英亲王坐了许久,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春兰跟着王妃进了内室,有些担忧地小声说,“王妃,王爷他看起来不太好……”

英亲王妃揉揉额头,叹了口气,“如今不比从前了,他会想明白的,不用理会他。”

第三十章念想心魔

秦铮和谢芳华出了正院,向落梅居走去。

秦铮抿着唇,一言不发,神色一改早先的怒意铁青,平静至极。

谢芳华被她拽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低着头走着,心里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走了一段路,来到廊桥水榭,秦铮步履一拐,进了水榭。

谢芳华抬眼看他。

秦铮停住脚步,看着湖面,一动不动。

谢芳华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湖面,春末夏初,湖面一潭碧色,微风吹来,波光粼粼。

秦铮忽然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珠子,投入了湖里。

平静的湖面连续起了好几个水泡,溅起一溜的水花。

谢芳华看着那一刻珠子串起一溜水泡,水花四溅,分外好看。

“这湖面就相当于我们的心湖,别人放一颗珠子,或者一块石头,激起或大或小的水泡和水花,这颗珠子或者这块石子还会起串联的连带反应,将平静的湖面荡漾开来,打破除了心以外的一切平静。”秦铮声音不高不低,话音一转,“可是无论是多么大的石头,也不能一下子就打到湖底,相对于表明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些波澜,湖底很深,底下平静的不起丝毫波澜。”

谢芳华转头看他。

秦铮也慢慢地转过头来,伸手轻轻地摸她的脸,将她微微散乱的发丝捋顺到她耳后,语气平静,“我希望我的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除了我外,心湖都是封死的,外界一丝一毫的干扰都到达不了她的心底,不受牵制,不受影响,不受谋算,只一心对我。”

谢芳华看着他,一时没言声。

“好吗?”秦铮低声问。

谢芳华眸光爬上一丝湿意,点点头,上前一步,将身子偎进他怀里,点头,“好。”

秦铮笑了笑,伸手抱住她。

谢芳华知道他心里应该是极其难受的,他一定不希望自己和秦钰弄成这般样子,从小到大,小打小闹就算了,涉及到家国天下,百姓社稷,他从来就没想过去颠覆去搅动去破坏。但即便他这般难受,还是敏感地注意到她心下不好受,用这样的方式来宽慰她,给予她肯定。

她是他的妻子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眼睛难受酸涩,不由得在他衣襟处蹭了蹭脸。

秦铮立即说,“你别又往我衣服上蹭眼泪啊,你说给我缝制衣服,还没缝制呢,你再蹭脏了这件,就没的穿了。”

谢芳华生生将酸涩憋了回去,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反正今日无事儿,回去我给你缝制衣服。”

“那我做什么?”秦铮挑眉。

“你给我打下手。”谢芳华拉着他往回走。

秦铮点点头,“好吧。”

二人找到了事情做,心里轻快不少,向落梅居走去。

喜顺打发走了秦钰派来的前来请英亲王的人,吩咐守门的人,将大门紧闭,王爷未好之前,府中闭门谢客。

若是皇宫是南秦京城权利的核心,那么英亲王府便是权利忠心的漩涡。

英亲王发了急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宫和京城各大府邸都得到了消息。

今日,英亲王府的小王爷秦铮和小王妃谢芳华进宫行谢茶礼,二人离开后,皇上便病了,不过半个时辰,英亲王从皇宫匆匆地追出了宫,然后就发了急病。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秦铮和谢芳华进宫后一定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自然而然地想到,定然是秦铮又气皇上了,显然这回气的还很大,否则不会连英亲王回府后也气怒得病了。

太子殿下派人去英亲王府请英亲王商量的不知道是何事,只能因此耽搁下来,反而不被人注意了。

秦钰派出去的人回宫传话后,秦钰依然在灵雀台坐着,听说英亲王发了急病,英亲王府内人仰马翻,闭门谢客的消息,他将茶盏放下,笑了一声,“还以为秦铮有多大的胆子,原来也不过如此,这就吓着了吗?”

那人不敢吭声,大气也不出。

秦钰挥挥手,“你再去一趟英亲王府,问问可缺什么药材,从宫里送过去。”

“是。”那人退了下去。

秦钰坐在灵雀台上,看着皇宫的风景,这座皇宫,他从小看到大,越看越寡然无味。

吴权进了灵雀台,尽量放轻脚步,“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过去寝宫。”

秦钰偏头看来,笑着问,“父皇喊我做什么?”

吴权垂下头,“自从小王妃敬茶,皇上说是她打翻了茶盏,可是小王妃不承认,小王爷带着小王妃走了,王妃说了一些话后,皇上就很恼怒,让老奴喊您过去,老奴也没敢细问。”

“父皇还是太小看她了。”秦钰坐着没动,“你去回父皇,让他歇着吧,身体要紧。”

“太子殿下……”吴权还要说什么,看到秦钰寡淡的神色,住了口。

秦钰笑了笑,“另外再传一句话给父皇,让他别折腾了,好好地养身子要紧,他能多支撑一时,作为他的儿子我也能撑得住一时,他若是折腾得散架了,这南秦的江山未来指不定会如何呢,没准也会散了架。他还是好好惜命打紧。”

吴权心神一凛。

秦钰见他没动,又笑道,“一朝帝王,自己服毒,害子侄小辈,传扬出去,父皇觉得史官会怎么记一笔?他这一生,除了江山这把

这一生,除了江山这把帝王椅,什么也没得到,难道临了,他还要毁了他兢兢业业用一切换来的百年帝王名声吗?只是为了剔除我的心魔?未免太不划算了。”

吴权顿时道,“老奴一定将这些话转给皇上。”

秦钰点点头,摆摆手。

吴权退出了灵雀台。

秦钰依旧坐在原地,目光或明或暗地看着整个皇宫的景色,雕梁画栋、层层叠叠,天下最尊贵的所在,看久了,也不过尔尔。

不知坐了多久,伸手有轻且轻的脚步传来,不像是侍候的人,秦钰慢慢地转过头。

只见李如碧身穿一袭绫罗,翠绿织锦,如春日里碧色的玉,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身后没有带侍候的婢女,仅她一人。

秦钰看到她,微微挑了挑眉梢。

李如碧慢慢走近,屈膝见礼,“太子殿下。”

秦钰淡淡抬手,面容平静,语气温和平淡,“李小姐怎么来了这里?”

“臣女是来请太子殿下一道旨意,准许我回府。”李如碧直起身子,颇有些无奈地道,“自从数日前进宫,便一直没回府,有些想家了。我同皇后娘娘提了几次,娘娘都岔开了话,我总不能这样一直在宫里住下去,还请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秦钰笑了笑,“母后未免太热切了,看来很喜欢你。”

李如碧低头,不卑不亢,“是皇后娘娘抬爱。”

秦钰看着李如碧,看了片刻,忽然问,“你会下棋吗?”

李如碧一愣。

秦钰忽然笑道,“是我问错了,右相府的李小姐,琴棋书画理当都甚是精通才是,否则也当不上京城双珠的才华名声了。”顿了顿,又道,“时间还早,你若是要回去,也不差这一刻,过来陪我下一局棋吧。”

李如碧想了想,仔细打量秦钰,看不出他神色表情和心中想法,点点头,

灵雀台摆了好几张桌子,可是其中有一张桌子和椅子成翻倒破碎状态,但是也无人收,就那样散了架地倒着。

秦钰所坐的这一张桌子完好。

李如碧绕开地上的躺到的残破桌子凳腿,缓缓走到秦钰面前坐下。

秦钰动手掰开棋盘,他执黑子,给李如碧执白子。

二人都不说话,你来我往地静静下棋。

棋下到一半,秦钰忽然抬眼,看着李如碧,微笑,“李小姐,堂兄大婚了,你的念想可断了?”

李如碧手一顿,“啪嗒”一声,棋子掉在棋盘上,她吓了一跳,抬眼看秦钰。

秦钰扫了一眼桌案上因为掉落的棋子,砸开的一大片,打乱了棋局,他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不用你回答了,念想还是没断。”

李如碧脸色一白,立即摇头,“太子殿下说错了,铮小王爷和臣女自始至终就没任何关系。”

“是吗?”秦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记得,多年前,父皇考校课业,堂兄做了一篇议君子论,被太傅赞扬,李沐清将那篇论稿收了,后来,到了你手里。至今还保存在你那里吧。”

李如碧脸又是一白,手指紧紧地捏住衣袖,看着秦钰,“以前这南秦京城里,多少人爱慕铮二公子,也有多少人爱慕四皇子。别说臣女,就是金燕郡主,也都有念想。但是自从铮二公子变成了铮小王爷,四皇子成了太子,臣女和金燕郡主的念想一样,都成死灰了。”

秦钰似乎没料到李如碧会扯出金燕,一时间盯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太子不想娶臣女,臣女也从未想过高攀太子。但是希望太子能有妥善之法来解决。”李如碧站起身,离开座位,对秦钰屈了屈身,“如今这一局棋被太子和臣女给毁了,看来进行不下去了,请太子准许臣女出宫。”

秦钰一时没答复。

李如碧直起身,等着他准许。

过了片刻,秦钰扔了手中的棋子,对李如碧说,“既然你说你的念想成死灰了,那么,以后,可还有想嫁的人?”

李如碧闭了闭眼睛,摇头,“没有。”

秦钰笑笑,“若是让你的念想死灰复燃呢?你觉得如何?”

李如碧面色一变,摇头,“不如何。”顿了顿,她直视着秦钰,肯定地道,“臣女不想死灰复燃。”

秦钰站起身,走近李如碧。

李如碧徒然感觉到来自他的压力,忍不住想要后退,但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秦钰在她面前,一步的距离站定,盯着她看了片刻,收起周身的情绪,轻轻一叹,“你其实很适合这皇宫,适合凤鸾宫,适合太子府之位,也适合皇后之位。只是可惜……”

李如碧终于退后了一步,没说话。

“你出宫吧!母后那里由我去说。你我婚约,目前怕是只能如此了。只能先让你委屈了,若是你有中意的人,就说与我听。若是没有,以后……”秦钰顿住,沉默片刻,目光明灭,“以后如何,就交给天意。”

李如碧一怔,不解地看着秦钰。

秦钰转过身,对她挥了挥手。

李如碧抿了抿嘴角,道了声“臣女告退”,便出了灵雀台,向宫门走去。

李如碧离开后不久,如意匆匆进了灵雀台,“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秦钰看着如意,“母后找我有事儿?”

如意直起身,“皇后娘娘派奴婢来请殿下您过去凤鸾宫一趟,有要

一趟,有要事相商。”

“母后每次都有要事相商,可是我每次去了,她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儿。”秦钰看着如意,“姑姑可知道母后找我何事儿?”

如意垂下头,“娘娘说了,这次不是因为李小姐,李小姐来找太子她知晓,也知晓您一定准她出宫的。是为了别的事儿。”

秦钰停顿片刻,点点头,出了灵雀台,向凤鸾宫走去。

李如碧出了宫门,便看到了太子府的马车等在那里,一名小太监上前,恭谨地见礼,“李小姐,奴才奉太子殿下的命令,送您回府。”

李如碧慢慢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太子府的马车向右相府而去。

来到右相府门口,李如碧下了马车,便见李沐清等在门口,她愣了一下,喊了一声,“哥哥。”

李沐清微笑,“我得到消息,说你出宫了,本来要去接你,听说太子殿下派人送你回来,我便在门口等你了。”话落,他对身后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即上前打赏了赶车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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