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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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微云(三)

夏瑞熙见夏瑞蓓情绪越来越激动,显然不适合再做思想工作,忙举双手投降:“好好,你歇着,我不惹你。”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好,梳好头,往外走:“你如果不想睡,就洗洗脸,换换衣服,吃点东西,说不定等会儿爹好些了,还要上路。”

夏瑞熙不提上路还好,一提上路,夏瑞蓓只觉得心里的邪火直往上拱,眼睛四下里瞟瞟,探手抓到一个花瓶,咬牙切齿的向着夏瑞熙的后脑勺扔去。

夏瑞熙话音未落,只听得脑后风响,还没反应过来,纯儿已经一把将她推开,一个花瓶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去,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夏瑞蓓立在床边,手捏成拳,怒目而视,竟然是一副恨不得夏瑞熙立时就死的模样。

夏瑞蓓见夏瑞熙看过来,大吼了一声:“我最恨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合着你最大度,最懂事?装给谁看?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让我上路去送死,你们就这样心急啊!”

纯儿忍不住道:“三小姐,您太过分……”

夏瑞熙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原来夏瑞蓓恨自己竟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制止住纯儿,冷冷地瞪着夏瑞蓓:“你最好明白一点,你这样胡闹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如果把爹气病了,只会更没人管你,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早些嫁出去,你只管尽情地闹。再闹出点丢人现眼的事来,爹和娘没法子了,就会不得不考虑早些把你嫁出去了。”也不管夏瑞蓓的歇斯底里,回头命令刚进门的婉儿:“婉儿,你传我的令,不许三小姐跨出这道房门半步!谁要看不好人,等着吃家法!”

婉儿忙回头招呼身后两个婆子:“都听见了吧?出门去守着。”那两个婆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少掺和进来的好,忙不迭的应了,退出门去守着。

“你站住!夏瑞熙!你凭什么关我?你算什么?”夏瑞蓓从里屋冲出来举着两只指甲尖尖的手朝夏瑞熙扑去,其状若狂。她憋得太久,总认为是夏瑞熙夺走了她的好运,害得她倒霉,此时找到发泄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夏瑞熙躲不开,推让中被她抓了一下手背,钻心地疼,好在丫头们反应快,一拥而上拖住夏瑞蓓,纷纷劝说。与此同时,两个婆子见机关死了门,两个小姐打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给外人看见的好,特别是二小姐的未婚夫一家还在,要是知道,丢脸丢大发了。

夏瑞蓓被丫头们拉住,打不到夏瑞熙,高声哭骂道:“好啊,贱蹄子们,墙倒众人推,我还没死,你们就全都帮着她来治我了?”

“捂着她的嘴,不要让她丢人现眼。”夏瑞熙被她这一声骤然发出的尖叫惊得冒了一身冷汗,纯儿不假思索,伸手就捂住了夏瑞蓓的嘴。

“啊呀!”纯儿低呼一声,皱紧了眉头,竟然是被夏瑞蓓狠狠咬了一口,纯儿忍着泪,坚持不放手。夏瑞蓓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夏瑞熙,拼命挣扎,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呜啊”声。

“二小姐?我家老爷让小的来问问三小姐怎么了?可是被吓着了,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压压惊?”门外传来欧墨的问询声,想必是被夏瑞蓓竭斯底里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

夏瑞熙脸烧得火辣辣的,她此刻总算是体会到夏老爷那种既愤怒得想爆发,又得憋着,提心吊胆只怕别人知道的复杂心情了。人在门外等着回答,屋里还有一个已忘了礼仪风度,不顾一切,疯狂的夏瑞蓓,再由着她胡闹,只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情必将暴露无遗。

夏瑞熙把心一横,对纯儿比了一个手势。纯儿看清了手势,惊讶地看着夏瑞熙,见她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取了块汗巾团成一团塞进夏瑞蓓嘴里,又拿了腰带,在婉儿的帮助下把夏瑞蓓的手绑起来,威逼着香儿、兰儿帮忙,几人齐心合力将夏瑞蓓抬上床,盖好被子,把床上理整齐。

夏瑞熙这才几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整整衣服,头发,打开门,忧愁地对欧墨说:“请墨管家替我谢世伯的关心,舍妹自小娇怯,又特别敬爱父亲,是被惊吓着了。昨夜里就吓得只会流泪,不会说话,刚才是才缓过来,难免失态,我已让她服了药,睡下了,没什么大碍。让大家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欧墨觑眼往房里瞟了一瞟,房里井井有条,没见着夏瑞蓓,也没再听见什么哭叫声,便笑道:“小姐们娇弱,难免受惊,既是服了药就好。我家老爷和四少都吩咐过了,只要夏老爷和二小姐开口,让小的们当成自家事儿去做。二小姐若有需要小的们去做的,只管开口。”

夏瑞熙笑得真诚:“有劳墨管家替我谢过世伯和四少,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是要请诸位帮忙的。”

欧墨忙道:“二小姐客气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告辞了。”

“您慢走,墨管家。”婉儿笑嘻嘻地送走欧墨,回来关了门愁兮兮地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三小姐绑着吧?”

夏瑞熙边给纯儿手上的咬伤上药,边道:“我自有分寸,纯儿看着这里,注意不要让三小姐憋着气,婉儿和我去老爷房里。”她的目光冷森森地扫过兰儿和香儿:“同样的话,我不想和你们说第二遍,想活,就按我说的做,若是活腻了,我可以趁早送你二人两床破席,省的给我添麻烦。”在大秦,这种卖了终身的奴仆,向来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主子让生就生,让死就死,没有人会多说一句,多管一分。

香儿和兰儿见夏瑞熙连夏瑞蓓都敢绑,敢堵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欧墨说瞎话,掩盖得天衣无缝,心中实是有些怕她,自然乖顺无比,低头伏小,表了一回忠心。

夏瑞熙心想,一味的只是吓唬恐怕也不好,尤其这还是在路途之中,该安抚的还得安抚。见二人表忠心,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好,只要你二人听话,老爷和我不会亏待了你们。”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众人的夏瑞蓓,大声道:“你们伺候好三小姐,就是最大的忠心了。嗯?”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听纯儿姐的话,好好伺候三小姐,让二小姐无后顾之忧,安心照顾老爷。”香儿精得什么似的,好话都给她说尽了,兰儿找不着什么说的,也学着说了一遍。

夏瑞熙这才带了婉儿出门,她第一次独立做这样的事情,到底不踏实,总觉得责任重大,害怕夏瑞蓓和香兰两个丫头会再出什么意外,有心再弄几个人来守着,又怕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只得再三交代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一定要看好门,听见什么响动要及时进去瞧:“你二人是老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好好当差,回去我禀明了娘,给你二人涨月钱。”

两个婆子应了,再三保证不会出岔子,夏瑞熙这才亲取了饭食去夏老爷房里,服侍夏老爷用早饭。

夏瑞熙老远就看见夏老爷的门开着,走近便听见夏老爷在和人说话,声音虽然还有些疲累,但听得出元气恢复得不错,便放下心来,笑道:“爹,您起来啦?觉得怎么样?我让厨房熬了粥,小菜还爽口,您多吃点?”

令她惊讶的是,陪夏老爷说话的人竟然是欧青谨和阿恪。

夏老爷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对欧青谨和阿恪道:“你二人也在这里一并用餐吧?”

因为夏瑞蓓的缘故,夏瑞熙看阿恪不是很顺眼,虽然她知道夏瑞蓓不是好人,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如果阿恪不去引夏瑞蓓,又怎会让夏瑞蓓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因此瞧向阿恪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阿恪敏感地感觉到了夏瑞熙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谢过夏世叔,我们吃过了,您慢用,我有点事先走了。”说着站到门外去等欧青谨。

欧青谨又对夏老爷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说让他静养两日再走。夏老爷坚持自己没什么大碍,一定要午饭后就走,最多他不骑马,躺在马车里歇着就是,还说已经让夏金吩咐下去,让众人收拾东西了。

欧青谨无奈,只好告辞,让欧家人也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夏瑞熙不想把绑了夏瑞蓓并堵了她嘴的事情告诉夏老爷,只怕说出来给夏老爷心里添堵,让他吃不下饭去。便装作不经意地说:“爹,蓓蓓情绪还有些不稳定,这就上路,我怕不方便。”总不能绑着上路吧?

夏老爷眼尖,看见她手背上的血痕,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除了夏瑞蓓,还有谁敢伤她?叹了口气:“你受委屈了。”

夏瑞熙笑笑:“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蓓蓓安静下来就好了。”

二人沉默着用早饭,夏老爷心中难受,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沉吟很久,用手指敲着桌面低声说了几味药。

“嗯?”夏瑞熙停下手里的筷子,探询地看着夏老爷。

第40章 微云(四)

夏瑞熙蹲在廊下对着小泥炉搧着扇子,看着药罐里袅袅上升的白雾有些恍然。夏老爷开的这药,相当于安眠药,夏瑞蓓只要吃了就会终日昏昏沉沉,再也没有精力胡闹。虽是无奈之举,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到底怕外人知道,所以夏老爷才会交代让她亲自熬药,不许别人搭手。

“二妹妹,你给世叔熬药?”欧青谨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夏瑞熙把每次熬得的药汁混入一个大碗中,“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混在一起?”

见他问药的事情,夏瑞熙有些心慌,不答是给谁熬的药,干笑了一声:“这样混合以后,药的浓度就是一样的,药效才稳定。要不第一次熬的浓,越往后面越淡,药效不稳定。”

欧青谨好奇地蹲下去:“到底是你家学渊源,连熬药也有这么多的学问。我总算是又学着一件了,是世叔开的方子?”

“嗯。”

“我也认得几味药,让我看看是些什么?说不定就学着一个方子了。”他接过夏瑞熙手里的筷子,往药罐里拨拉。

夏瑞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不一样的,这药炮制方法不同,药效也不一样。你就是认出药来,不知道炮制方法也是白的。你要真想知道,去问我爹,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欧青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笑容僵硬,一副紧张的模样,笑了笑,把筷子还给她,起身道:“是啊,同样的药,炮制方法不一样,药效也不一样。你忙着,我先走了。”

夏瑞熙忍不住道:“欧四哥,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

欧青谨淡淡一笑:“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为了阿恪。”

他这意思就是说,他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阿恪?是她自作多情啦?夏瑞熙明知道他也许不是这么个意思,就是忍不住要生气,便干笑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去谢阿恪吧?”

欧青谨愣了愣,没吭气,转身走了。

药熬好了,夏瑞熙留足了给夏瑞蓓服一顿的量,把剩下的其他药汁都用一个小瓷坛装起来,交给婉儿保管。剩下的就是如何让夏瑞蓓乖乖服药了。

夏瑞熙已走到夏瑞蓓房间门口,又犹豫不决地退回去,夏瑞蓓服了这药,要是真的一直昏睡不醒,其他人会不会说是她害夏瑞蓓呢?要是不喂吧,事情又不能解决,夏瑞蓓就这样绑着对她的身体伤害更大。

她正在犹豫不决,“熙熙。”夏老爷竟然带着夏金来了。

夏瑞熙为难地看着那碗药,夏老爷微微叹口气:“给我吧。”接过药,“夏金在外面候着,熙熙跟我进来。”

纯儿见夏老爷和夏瑞熙一起进去,有些惊慌地看着夏瑞熙,夏瑞蓓还绑着呢,要是被夏老爷看见了,可怎么办?

夏瑞熙强作镇定,心里已是做好了准备,夏老爷真要骂她,她就受着,反正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把夏瑞蓓绑起来。但她想错了,看见夏瑞蓓的模样,夏老爷的表情冷静得很,一点都不奇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想想也是,夏瑞蓓闹得那样凶,他在门口却没听见夏瑞蓓的哭喊声,那不是被塞住了嘴是什么?

夏瑞蓓本来已奄奄一息,见夏老爷来了,立刻兴奋起来,看着夏老爷流泪,狠狠地瞪着夏瑞熙,“呜啊”地低吼,在床上乱滚。

夏老爷突然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痛苦而挣扎。夏瑞熙忍不住猜想,夏老爷会不会觉得她心狠手辣?从此不再喜欢她?夏老爷就是她的上司,衣食父母,替身就是有这点不好,稍微做了件有可能让对方不喜欢的事情,总会担心人家因此不喜欢她。要是真正的女儿,有哪里有这么多的担心?

片刻之后,夏老爷睁开眼睛,神情仍然痛苦,却带了几分毅然:“蓓蓓,你病了,病得不轻,爹给你熬了药,你乖乖把它喝了,咱们好上路。”

夏瑞蓓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惊恐万分,眼睛猛地睁大,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摇头。

夏老爷道:“你们按住三小姐,帮我喂药。”

兰儿和香儿也以为夏老爷是要杀了夏瑞蓓,以便掩盖家丑。夏瑞蓓死了,她二人还有活路吗?吓得什么似的,哪里还有力气帮忙?夏瑞熙此刻已经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药无论如何夏瑞蓓都是必须喝下去的。当下冷喝道:“想什么呢?如今要的就是三小姐平安回到家中,不明白吗?”两个丫头定了定神,这才上前抱住了夏瑞蓓的手脚固定住。

一番忙乱后,夏老爷到底亲手把那碗药灌进了夏瑞蓓的嘴里,夏瑞蓓含着药不愿意咽下,绝望地看着夏老爷,眼泪不停地流,浸湿了夏老爷的手,夏老爷颤抖着手,闭了闭眼睛,用手捏住夏瑞蓓的鼻子,夏瑞蓓煎熬不过,只得吞下了药汁。

见夏瑞蓓喝了药,夏老爷这才放了手,仍然不放心,怕她乱叫乱嚷,用布巾继续塞住她的嘴,老泪横流:“蓓蓓呀,你不管我们的死活,我却不能不管你。我不能由着你的性子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你二姐的婚事,再毁了你弟弟的将来,还要让你姐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夏瑞蓓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从绝望到冷漠再到茫然,终于开始昏沉。夏老爷探了探她的脉搏,确定药起作用了,这才命人给她取掉嘴里的布巾,解开手脚,梳洗换衣。

见夏老爷挺直的腰杆突然变得有些佝偻了,夏瑞熙心里颇不是滋味,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结果。如果夏瑞蓓这事儿要是在现代,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和为难?走到这一步,夏瑞蓓固然是自作自受,但她也不过是一个时代和制度的牺牲品而已。夏瑞蓓这样的日子,她想着都是难过的,更何论夏瑞蓓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夏瑞熙忍不住取了手巾替夏瑞蓓擦额头上的汗水,夏老爷长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吃午饭时,夏老爷神色如常地招呼着欧家父子,倒是欧二老爷主动问起夏瑞蓓可要好些了?为什么不见她来吃午饭云云。

夏老爷道:“蓓蓓昨夜被我吓着,坐了一宿,有些不安稳,吃了药,刚睡去。不管她,等会儿让婆子把她抱上车就行。”

夏瑞熙觉得欧青谨似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他一定是认出那药就是给夏瑞蓓熬的了。别人不知夏瑞蓓的情况,就算是知道她吃安神药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欧青谨不同,他什么都知道,凭他的聪明,自然也猜得到她们灌夏瑞蓓的药。

第三部:成长

第1章 假相(一)

夏瑞蓓被婆子抱上车时,阿恪远远地看着,眼里满是担忧。夏瑞熙也不再独自坐车,和夏瑞蓓同乘一辆车,以便就近照顾她。

接下来两天,夏瑞蓓往往是还没醒过来又被灌下了药汁,除了晚上会被婆子抱下马车,送进客栈休息,其他时候根本不下马车。同时为了方便照顾,减少排泄次数,也只是喂少量的食物和水。短短两天功夫,她的模样大变,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脸颊也凹了进去,不要说夏老爷看了心中难受,夏瑞熙喂药的时候也不忍心。她有些药物知识,知道这种安神类的药吃多了,对人体是有害的,夏瑞蓓真要成了傻子,对全家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夏瑞熙趁着中途饮马的时候,寻到夏老爷悄悄说出自己的担心:“爹,这药吃的时间长了会不会对她的这里有影响?”她指指脑袋,“要不要先停一下?我小心一点,和她好好说说,她大概能听进去的。”

夏老爷道:“我用药很小心的,她只吃了一副药,不会有什么损害。但长此以往,也不好。今天早上,欧二老爷已经问我了。今晚就不要喂她吃药了,我们和她好好谈谈。如果她不闹了,就把药停了吧。”

夏瑞熙这几日也有些顶不住其他人探寻疑问的目光了,欧青谨还看不出什么,一如既往的客气有礼,但阿恪不同,每次看她时,那目光都是凶狠无比的,仿佛她就是一个杀人凶手,如果不是欧青谨拦着,只怕阿恪早就找她的麻烦了。

夏瑞蓓醒来时,烛火摇曳,屋里没有其他外人,只有夏老爷和夏瑞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夏瑞蓓轻轻动了动长期不活动而酸软的手脚,竭力想让自己能坐起身来。夏瑞熙意识到她的企图,想上前去扶她,却被夏老爷制止住。

夏老爷默默地看着夏瑞蓓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大口喘气,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仍然沉了脸,淡淡地说:“现在你可想通了?”

夏瑞蓓垂着眼不吭气,父女二人就这样耗着,就在夏瑞熙以为夏瑞蓓不会开口了的时候,她终于沙哑着嗓子道:“如果我还没想通,你们是不是就要让我病死在路上?”

夏老爷脸色微变,“我看你是还没想通,也罢,就让你一直睡到西京也好。”

夏瑞蓓到底还是怕了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闭上眼微叹了口气:“我想通了。”

夏老爷紧逼不放:“你想通了,以后该怎么做?”

夏瑞蓓沉默良久,方低声道:“我恪守规矩,不给您惹任何麻烦,您不让去的地方就不去,不让说的话就不说。如果我违反了其中一条,您继续拿药灌我。”

她后面一句话带了很大的赌气成分在里面,夏老爷也顾不得,只问她:“你想吃什么?我让你二姐去取来。”

“我不想吃,我要睡了。”夏瑞蓓躺下去,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二人。她睡了这么多天,哪里会还想睡,明显是赶二人走,不想理睬二人。夏瑞熙和夏老爷无奈,只得出去,吩咐纯儿照看好夏瑞蓓,同时仍然不敢撤了看守的婆子。

天空飘着几丝细雨,夏瑞熙扶了夏老爷送他回房。

夏老爷叹气良久,道:“蓓蓓在恨我。”

夏瑞熙苦笑了一下,夏瑞蓓最恨的人恐怕是她才对。先前就已经很恨了,如今有了捆绑和灌药事件,只怕更是恨她恨得要死。

“我一直在想,你们都是我和你娘生养的,一样的教养,可是性格为何如此不同?她自小就有些小心眼,霸道自私,我和你娘都知道,对她就稍微要严厉一些。可说也说过,打也打过,每次都只管得了短短一段时间。熙熙,你说是我们没管教好还是她真的天性如此?”当子女出了问题以后,做父母的总是在懊悔之余,总想找到原因,或是自责或是迁怒推卸责任。

夏瑞熙没做过父母,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但她能体会夏老爷的痛苦和自责:“爹,我想呢,你们不是没有教好她,而是她不懂事,也是天意如此。她抽的签不是说了吗?先苦后甜,也许就是要她吃点苦头才会懂事,才会懂得珍惜,慢慢变好的也不一定呢。”

夏老爷听了她的话,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叹了一回气,说:“你也看见了,欧四少这个人不错,这件丑事从始至终都落在他眼里,他也没有因此轻视我们,还为我们掩盖。你将来进了他家的门,可要珍惜。”

夏瑞熙应了,取了热水给夏老爷泡脚,又瞧着他睡下才悄悄退出门去。刚走到门口,夏老爷又唤住她:“熙熙,你加派人手,看好那香儿和兰儿两个丫头,但又不能让她二人发现,该哄的就哄,该骗的就骗,等回去后……算了,回去后再说。总之,你这几日多辛苦些。”

夏瑞熙拖着酸痛的身子往回走,想着夏老爷的话,“等回去后……”等回去后,是要把香儿和兰儿怎么处理吗?这两个丫头对夏瑞蓓私奔的事件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时知道的太多,下场只怕是凶多吉少。

婉儿跟在夏瑞熙身后,见她脸色阴晴不定,有些忐忑。婉儿心眼多,不像纯儿。纯儿很专注,比如她想着夏瑞熙对她好,她要忠心,就对夏瑞熙的言听计从,忠实地执行夏瑞熙的命令,不会想太多。

而婉儿,总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这样太不好。多知道一件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会多一分危险。每当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本能地想躲远些,可她作为主子的贴身丫鬟,又无法躲开,还要首当其冲地冲在前面。做一个粗使丫头倒是可以不必知道这些事,但她又不甘心做粗使丫头,埋没了她如花的容貌和过人的才智,人生真是两难啊。

婉儿正在暗自嗟叹,一个人呼呼地大步走上来,气势汹汹地拦在夏瑞熙和她面前,开口就是:“毒妇!你到底把她怎样了?她好歹是你亲妹,你如何下得这个手?”正是阿恪。

他从那天晚上和夏瑞蓓分开,知道东窗事发之后,就无时不在担心夏瑞蓓,总怕夏老爷会严厉地惩罚她。接下来这几天,他看见的夏瑞蓓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恍惚听见下人们在传,夏三小姐被夏老爷发病惊吓得不轻,吃了药都还是这么一副模样。他从马车周围偷窥,又看见夏瑞熙给夏瑞蓓喂药,心里便想当然的认为是夏瑞熙父女在害夏瑞蓓。

往日是欧青谨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压着他不许生事,他也有些怕欧二老爷,故而只是瞪夏瑞熙,并不敢怎样。今夜里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背着欧青谨溜出来去看夏瑞蓓,却被纯儿提着大棒拦在门口,骂了他一顿,不让他进。他不敢去找夏老爷,却记得纯儿是夏瑞熙的丫头,便凭着一口恶气,气势汹汹地来找夏瑞熙的麻烦。

映着昏暗的灯光,夏瑞熙见阿恪满脸戾气,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模样,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这是一条憋屈太久,发作起来就控制不住的恶狼。心里有些发怵,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仰起头:“你还知道她是我亲妹啊?她既然是我亲妹,我会把她怎么样?总归都是为了她好罢了。倒是你,恪少爷,请你自重,你没有立场管我家的私事。”

婉儿下意识地想躲,又知道夏瑞熙恨极了她这个脾气,她绝对不能再犯。忍住心里的害怕,硬着头皮上前拦住阿恪,颤抖着声音说:“恪少爷,您深夜拦着我们家小姐,恐怕会引起诸多误会,这样对大家都不好。若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您回去的好。”

阿恪发怒,抬脚要往婉儿身上招呼:“贱婢,我和你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搭话了?”夏瑞熙看不起他也就算了,她的丫头竟然也如此轻视于他,一个拿棒子招呼他,一个教训他,他怎能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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