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意千重作品良婿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她的理由永远都是稀奇古怪却直达目的,张仪正有些无奈地苦笑:“你放心,我不是禽兽。”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安静,对视了一眼后又各自挪开眼睛。许久不见的小夫妻,而且是新婚不久便分开的小夫妻,在久别重逢后想要亲热敦伦那是人之常情。即便是许樱哥有些不舒服,缱绻缠绵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许樱哥不想奉承还能当作是生了病情有可原,张仪正却偏偏用了“禽兽”一词。

净房里传来水声,许樱哥率先打破沉默:“你先去洗?你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马骚味儿灰尘气的,臭死了。”

张仪正不动:“你先洗,我有些累,还想再歇歇。”

许樱哥也不动:“我饿了,先喝粥,你先洗。”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片刻,张仪正总算是起了身:“罢了,我先洗。”

许樱哥轻轻吐了口气,喊道:“紫霭把三爷的衣衫送进净房里去,青玉摆饭。”

张仪正走到净房前停住脚步回头去瞧,看到许樱哥已经自行披衣下床,快步朝着青玉迎了上去。他垂下眼转过身,走入热气腾腾的净房里。

净房里的水声响个不停,许樱哥心不在焉地喝着白粥,侧耳倾听青玉汇报情况:“请的是最擅长外伤的王老太医,王老太医说了,五爷头上的伤还算好,主要是腰间的伤口有些深,但万幸不曾伤着内脏。五爷年轻,身子骨好,只要退热,将养些日子就会好。婢子去时,五爷有些昏沉,婢子同他说了两句,觉着不是太清醒,就只敢提了提那匣子的事情,没敢亲自交在他手里。没见着五奶奶,听说自醒来后一直在哭,有她娘家嫂子照料着,道是不想见客。”

“匣子是交给二夫人的,二夫人初时不要,婢子就说,金银只是金银,也只是借,等五爷清醒些问问他的意思再作决定。若是不要,随时都可以还回来,现下他们家里两个病人,还有一群下人要养,手里有钱方便些。二夫人本是已动了心,不知何故还是坚决不要,后来是二老爷说,那就暂时替五郎收下吧,咱们总不能一直在侯府里住着不走,日后照着利息换也就是了。二夫人这才收了,却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非得让婢子当着她的面打开匣子清点钱物,只取了二十两金,余下还了婢子,二老爷又出具了借条。婢子没法子,只得收了。”

许樱哥听说许扶的伤情不是太严重便略略放下些心来,接过那借条在灯下细细看了一回,不由苦笑连连。许彻夫妇自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老实人,不肯接那一匣子金银也在情理之中,但这连利息都算上了,还真是算得清楚。她猜着,大抵还是那日邹氏看出什么来了,生怕这一匣子金银就改变了他们最在意的那件事情。其实他们不知道,只要他们活一日,许扶就不会弃之不管,便是将来萧家有重见天日那一刻,她们兄妹能认祖归宗,许扶也断不会让许彻这一支绝了后。

知道归知道,许樱哥却不能再做什么,更明白自己日后便是想要去看许扶,也还得顾着人家养父母的心情,该遮掩的还得遮掩,该退让的还得退让。但不管怎么说,许扶能好起来这便是大善,若他能一直过得平安顺遂,她便是永不能见他那又算得什么。

青玉见她脸色好看了许多,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轻声提醒道:“早前您还睡着的时候哭着喊了梦话,给三爷听见了,追问婢子两个您喊的什么,婢子说,大抵是蝈蝈?三爷问了五爷的事,又问您是否送了钱财去,婢子只说送了药物。”

净房里的水声渐停,张仪正很快便要出来,许樱哥就收了借条换了个话题:“我这一觉可睡得够沉的。”

“奶奶平日从不用这安神汤的,偶尔用一次效果自是好极了。”绿翡走进来,往饭桌放了一碟子还冒着热气的水蒸蛋糕,笑道:“这是三娘子和几位小娘子特意为您和三爷做的,才从灶上下来,热乎乎的,您试试?”

在这康王府里,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便是收了几个小徒弟,推广了美食。许樱哥拿了一块喂进口里,赞道:“真是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听外头有人轻笑了一声,似是华娘的声音。不由奇道:“华娘几个亲自送过来的?”

绿翡笑着点了点头:“华娘子是为了感谢您救了母亲,敏娘子则是为了感谢三爷替她带回了父亲,其他人则是来探病的。今天多福轩里坏了的椅子腿不多不少就刚好少了四根,一个下午几位娘子身旁的嬷嬷都在训人。都在学您打人呢。”

“这像什么话?”许樱哥正要叫几个小丫头进来,就见张仪正打里头披散着头发出来,问道:“谁在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小丫头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绿翡少不得和张仪正解释了一回,张仪正看看许樱哥,笑道:“看来你这些日子都挺忙的。”

“是,依着母妃的吩咐,我现下做了三妹妹和几个侄女儿的老师,闲时就教她们读书画画和厨艺,不然你不在家,我无事可做,一不小心只怕要成怨妇。”知道许扶脱离危险,许樱哥的心情好,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张仪正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从半死状态到突然复活,这变化太大很难不让人发现。猜着缘故,强笑了道:“今日早间想必是极其热闹的。”

“很早就热闹了。三爷来得迟了些,刚好没碰上。”许樱哥往他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块蛋糕:“敏娘为了感谢你将她父亲带回家来,特意做给你吃的。尝一尝。”

张仪正笑了笑,垂眸自吃蛋糕,许樱哥便道:“还没来得及问呢,贺王府一事可有定论?”

张仪正沉声道:“这种糊涂冤枉帐哪里一时半会儿算得清?不论大堂兄是想不通自尽的还是人害的,总之都是毒死的,后头也少不了安六和几位伯父叔父添柴加火。大堂兄之前作恶多端,证据确凿,听说圣上本是要褫夺其贺王世子封号的,但贺王妃和世子妃在御前将头都给磕破了,刘昭仪也请动皇后娘娘出面求了情,这话就没再提,只说了要宗正寺待罪彻查,三日内查不清楚就要交给大理寺来办。毕竟二伯父和几位堂兄还在前头领兵呢,大堂兄有错和莫名死了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许樱哥抬眼看着张仪正轻声道:“我族兄和这事儿也有些牵连。”

张仪正不动声色地道:“我只知他受了伤,却还不知这里头的详细经过,你说给我听听?”

第205章 宿命

夜深更漏残,火烛将燃尽,许樱哥才疲惫地停止诉说,张仪正从始至终没有插过一句话,只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见她说完了便递过一杯水。许樱哥正是口渴之际,一饮之下发现不冷不热,恰恰正好,不由就有些怔住。

张仪正却是毫不在意地开了口:“这么说来,他们是老早就盯上你五哥了。且这事儿是从安六回来之后才发生的,后头的事儿也和他脱不掉干系。”

许樱哥不确定:“好像是这样,但没有证据。便是我父亲和父王,也不能就直截了当地就说是他干的。”

张仪正看着桌面轻声道:“其实都是我给你们惹的祸。”一切都是从他执意要把许樱哥娶回家开始的。

“嗯?”许樱哥没听清,“你说什么?”

张仪正笑着摇头:“没什么,我是说夜深了,睡吧。”

许樱哥将身子浸泡在温暖的水里,闭了眼睛将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现下她所面临的最要紧的有两件事,一是许扶的伤势和贺王府是否会继续报复,以及日后和合楼的重建。二是张仪正此番归来后的暂时转变,以及他隐藏在香积寺里那无字灵牌的秘密。这其中最重要的是防范贺王府的报复,许扶的伤势只能慢慢将养,和合楼的重建不是一日之功,张仪正的秘密也可以缓缓。至于其他什么冯宝儿和敲破人头之类的杂事,实在是不值得放在心上。

许扶的安危光靠学士府是不行的,所以她非常需要张仪正帮这个忙,哪怕许扶再不喜欢,她也必须去做。许樱哥理清思路,确定了目标,便觉着早前昏昏沉沉的无力状态好了许多,于是果断地起身披衣走了出去。

张仪正已然面里躺下,听见她过来也不曾回头,似是睡熟已有些时候了。见他就这样睡了,许樱哥心里反倒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默默在床前立了片刻才将灯吹灭,轻轻在他身旁躺下。可她白日睡得太多,心里又存了许多心事,想要入睡实在是有困难,翻来覆去许久,终是试探着伸手轻轻环住张仪正的腰,慢慢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随着她的动作,熟睡了的张仪正腰间肌肉猛地一紧,之前一直能听见的轻微呼吸声也随之静止不闻,许樱哥抿了抿唇,又将手往下挪了半寸。片刻后,张仪正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闹。”

许樱哥不语,只将脸贴紧他的背脊。

张仪正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黑暗的帐角,身体紧绷如上了弦的弓。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从未停止过爱她,便是在最恨的时候。他以为他只会恨不会爱,他认为他只该恨而不该爱的时候,他也始终还是不能不爱。从前可以捂着眼睛装自己不曾看到,现在却是捂住眼睛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他是张仪正,也是崔成,他与她两生两世纠缠不休,命里血里缠绕难解,这是宿命,属于他的悲伤宿命,他走不出。他有些悲哀地转过身,认命地将许樱哥拥入怀里低声道:“怎么了?”

许樱哥如一只小鼠般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直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安静下来:“我睡不着,怪难受的。和我说说你这一路上去都遇到了什么?”

她垂在他身上的头发又冰又凉,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润感。张仪正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餐风饮露,杀人见血,一群大老爷儿们争强斗狠耍心机,你不会爱听的。”

许樱哥也就不再追问,只道:“你能平安归来,我很高兴。”

“唔。”张仪正轻轻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板着脸似讨债一样地追着她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啊?绝不是这样简单的一声“唔”。莫非是发现蛮横不吃香所以改走冷艳路线了?许樱哥暗自嘀咕了一声,将手捏住他的脸:“你见到我似是不太高兴?”

张仪正叹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拿开:“莫非你看到我很高兴?”

“莫非三爷觉得我不高兴?我那是生病了没力气。”便是不高兴,许樱哥也是坚决不认的,何况她那时候真没想到高兴或者不高兴,心里满满都是为许扶担忧和难过。

张仪正默了片刻,之前闷闷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这么说,这些天你是想过我了?从前你不是总嚷嚷着要改嫁的?”

许樱哥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你别说,我还真想你了。那天王七娘出嫁,安六在我面前杀人,血都溅到我头脸上,我是很想你来着。我想着,你要是在我身边,决然不会让我被惊吓,还想着,你什么地方都不好,就一件最好,关键时刻靠得住,父王和母妃也是讲道理懂得心疼人的人,家里没那么多丑事恶事,所以我真庆幸遇上的是你,而不是安六。”

张仪正便默默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许樱哥又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会儿,听到张仪正轻声说:“明日我若是有空,便带你去看你族兄。”

目的终于达到,虽然不知张仪正怎会突然就知晓了她的心思并且就这么简单地顺从她的心意,许樱哥还是心满意足地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然后贴着他的胸膛踏踏实实地睡平稳了,不忘讨好一句:“你在家真好。不然我每次想要出门都得绞尽脑汁。”

“睡吧。”张仪正在她的额头上回了一吻,听到她很快就发出了平稳悠长的呼吸。这般,总可以睡得安稳了。张仪正疲累地仰头看着漆黑的帐顶发了会儿呆,转过身来将许樱哥往身边拢了拢,感受着她的心跳听着她的呼吸声,疲累而安静地睡了过去。

仲夏清晨的上京城其实景致很不错,天边的朝霞很灿烂,晨雾在朱楼老树之间弥漫游离,道旁的老槐青葱翠绿间挂着象牙白的槐花,不待风吹,槐花的香甜味儿便可以弥漫了整条街道,若是风起,槐花的花瓣便如碎玉冰屑一般自枝头飘落。

这样美好的清晨,便是心情恶劣的人多少也会变得高兴些。康王府的门房在饱眠了一夜之后,心满意足地起身梳洗,再心情极好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了门。才一开门,就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内府随园,烟水蓝的纱帐里,许樱哥准时睁开了眼,她轻轻打了个呵欠,翻过身趴在还在沉睡的张仪正胸前,将头发轻轻描了描他的鼻孔,张仪正果然禁不得痒,用力揉了揉鼻子便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便是一张素白洁净如玉兰的俏脸,晨光里,许樱哥的眼睛黑亮温润如最好的墨玉,唇瓣丰满红润如早上初绽的花瓣。不知不觉间,她眉间的青涩已经褪去,换做了少妇的妩媚娇艳。张仪正愣愣地看了片刻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沙哑了嗓子低声道:“调皮!”

许樱哥望着他嫣然一笑,本想说,您老有什么事儿赶紧起身去做罢,得了闲好带我回家探病人。可那话到了口边终是说不出来,他是她的丈夫,并且千里驰骋,风餐露宿才刚回到家,他改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体贴地顺了她的心意。于是她安静温顺地趴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他想吃她。张仪正的身体先于他的思想有了反应,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只有接受。于是张仪正狠狠地将许樱哥翻过身来,再狠狠地向着她的唇瓣咬了上去。

许樱哥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胸前洁白的肌肤比玉兰的花瓣还要细腻几分,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贴在他的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远思,远思。你有没有想我?”

张仪正咬紧了牙不回答,他听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极度的快乐,一半极度的悲伤,他用力将许樱哥搂紧,用力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再用尽全身力气和她厮磨纠缠,仿佛过了今朝便无明日,仿佛此刻便是世界末日。

许樱哥没有再追问,因为张仪正已经用他的行为回答她的话。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本应该是欢愉的,而不是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怎样的?痛苦?绝望?或者说是极度的渴求和不舍?许樱哥描述不出来,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妥,便试着去推张仪正,张仪正拒绝停下,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许樱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动作却慢慢变得和缓起来。

许久,张仪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同样满是汗湿的许樱哥的额头吻了吻,低声道:“你要不要再告病一日。”

许樱哥飞快地道:“我好了。”她若病着,怎可能顺理成章地跟了张仪正出去探许扶?这不符合逻辑。

张仪正并不勉强:“那就再躺一会儿。”

一缕日光照上墙头,青玉几个丫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地立在门外等候屋里喊人。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里头却还全无动静,绿翡最先沉不住气,准备上前敲门喊人。手指还未碰触到房门,就见张平家的快步从外头赶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快请三爷和奶奶起身,有事!”

第206章 狂妄

康王府大门上的七九六十三颗大黄铜钉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街边的老槐葱翠繁茂,串串槐花洁白似玉。但空气里却没有清新香甜的槐花香气,在场的人也没有去欣赏这美丽晨光的心情,因为康王府的门前摆着两具尸体。

一是被昨日吐了世子妃一脸,再被世子妃命人绑了起来的年轻妇人,一是被许樱哥那一椅子腿把头打得开了花的中年女子。有人在一旁嚎啕大哭,喊着要贤明仁慈的康王替死者做主,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康王世子妃与许樱哥的名字被人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说得不堪而可怕。

张仪正立在门洞里往外看,表情凝重而沉默。张仪端指挥着管事和王府侍卫:“快把人群给驱散了!这样像什么话!把领头闹事的给我绑起来!该收拾的别手软,什么玩意儿,随便把人弄死了就往我们府前闹,当这里是菜市口?”

张仪正沉声道:“人是要驱散的,但去打压领头闹事的只怕会适得其反吧。对方有心闹事,难道还会连这个都想不到?”

于是刚要出去的王府管事和诸侍卫就停顿在了那里。

张仪端意外地回过头来看向张仪正,然后看到张仪正挺拔魁梧的身子直直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棵茁壮的大树,他脸上的神情更是陌生的,带着一种经历了风霜雨雪之后的沉着和冷静。

这个人变了。张仪端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却又十分不服气。昨夜里他曾听说了张仪正这些日子的一些所作所为,知道这位三哥再不是那个因为看到郭府满门被屠而狂吐心软流泪的人。这一路去并不太平,张仪正的手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死人的鲜血……虽则之前他在那次追杀事件中就已经被动地杀过人,但这次却是他主动开了杀戒。可是,心慈手软的人始终是心慈手软,况且张仪正从来都不算是个聪明人。张仪端想到这里,便隐隐带了几分挑衅和试探,道:“那三哥说要怎么办?”

张仪正皱起了眉头。

张仪端便又跟着加了一句:“这事儿耽搁不得,闹得越久对两位嫂子的声誉影响就越大。”

张仪正一眼横了过来,眼里有肃杀之气,张仪端习惯性的有些慌他的不讲理和蛮横,本想往后退一小步,却又坚持站住了,虚心地道:“三哥?”

张仪正淡淡地吩咐管事和诸管事:“驱散人群,把领头闹事的和死人一起送到京兆府去,告他们勒索敲诈,挟尸闹事。公事公办。”

“什么?”张仪端立即跳了起来:“这样不妥吧,三哥?他们本就是想……”他想说对方就是想把世子妃和许樱哥的名声搞臭,话要出口又觉着不够文雅,不符合他斯文知礼的形象,便又改口道:“本就是不怀好意,想把事情闹大,这样不是正趁了他们的意?”

“按我说的话做。”张仪正先打发了管事和诸侍卫,才回头淡漠地瞥了张仪端一眼,耐心地道:“他们行的是鬼魅魍魉之技,见不得光。若是抱着遮掩私了,以权压人的想法去解决,那只会适得其反,便是明面上压了下来,私底下大嫂和你三嫂的名声也会被传得太过不堪。只能用力砸回去!”

张仪端看着管事和侍卫都只听张仪正的话,而忽略了自己的意思,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又见张仪正如此端正严肃,更是觉着自己好像是在看戏一般的不能接受,便咬了咬牙,道:“兹事体大,我看还是先问过父王的意思吧。”

张仪正垂了眼,不语。

张仪端就得意洋洋地喊了个人过来:“你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崔湜摇着把扇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于是就把话吞了回去,对着崔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先生。”眼角瞟向张仪正,就巴不得张仪正还是之前的倨傲模样。却见张仪正不言不语的,却是利落地对着崔湜行了一礼,面上平静无波,再看不到从前的不耐烦与应付。

这人出这趟门究竟是遇到什么奇遇了?张仪端有些目瞪口呆,崔湜虽有些意外,却是圆转自如地笑着还礼:“不敢当。”见礼过后,崔湜就笑着传了康王的话:“王爷的意思,是把闹事的人和尸体一起送到京兆府去。”

“可这后头明显是那边,京兆府敢接这案子?”张仪端有些发虚地看了张仪正一眼,张仪正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毫无得意之色,于是心里更是发虚。因为他在突然间发现自己不认识张仪正了!不怕对手厉害,就怕不知对手深浅!

崔湜道:“所以王爷命在下去办这事儿。”顿了顿,又补充道:“京兆府未必不敢接,毕竟昨夜贺王妃回去后,已经遣散了贺王世子无子的姬妾。”也就是说,这事儿虽然大家都知道就是贺王府在后头捣鬼,但已经遣散了的姬妾,明面上和贺王府已经没了关系,所以各种可能都有。

“有劳先生。”张仪端往后退了两步,把路让给了崔湜,张仪正不动,安静地看着崔湜。崔湜与他对视片刻,平静地走了出去。外间的喧闹哭泣声在突地拔高一头之后,便渐渐安静下来,人群渐渐散去,哭声渐远,康王府又回到清晨的静谧安逸之中,晨风照旧香甜清新,鸟儿又继续唱了起来。

张仪正站在门前朝掩映在树木葱翠中的康王府看了片刻,从容自若地抬步朝着里头走去。迎面遇到双子,头也不抬地吩咐:“准备车马,我和奶奶要出门。”

在这种时候还要出门?双子吃了一惊,恭顺地应了,快步朝着马厩奔去。

张仪端皱起眉头打量着张仪正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迷惑,隐隐又有点点欢喜。此人似是稳重了许多,实则骨子里的狂妄还是一点不变。当此时,谁都知道该避一避风头,他偏还要带着许樱哥出门,不是狂妄是什么?

宣乐堂里气氛凝重,从康王妃到宣侧妃,以及世子妃、王氏、许樱哥、冯宝儿都全聚集在了一起。康王妃垂眸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宣侧妃唉声叹气,不时又咒骂一句贺王府,世子妃坐得很稳,不时还回复一下前来禀事的仆妇,说话条理分明,似是今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死了只苍蝇那么简单,不值一提。

王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她的担忧和良善表现在她的一系列小动作上,那就是不时给世子妃和许樱哥拿点吃食,不时又给康王妃续点水。冯宝儿一身大红,珠围翠绕,打扮得富丽堂皇,娇艳欲滴,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许樱哥的下手,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许樱哥的神色。

相比较和世子妃相关的那个回去后才因不堪羞辱而自尽的死者,许樱哥面临的这个更为棘手,对方一口咬定就是给她辣手摧花一棒子打死的。也就是说,世子妃是间接的凶手,许樱哥是直接的凶手。且许樱哥早年就凶名在外,所以大家都认为许樱哥应该更不好受和更担忧。冯宝儿也有理由这样认为,此番许樱哥的名声必然受到很严重的损害,这是她很乐意见到的。

不同于世子妃的平静坦然,许樱哥的脸上有明显的焦躁之色,又似是神游天际,人在这里,心思并不在这里。

康王妃终于出了声:“怎么,他们还没拿出章程来?”语气里隐然有怒气。众人不敢回答,便都屏声静气地低了头。

秋实轻轻打起帘子,躬身禀告道:“王妃,张平家的来回话。”

“让她进来!”越是生气,康王妃越是威严。

张平家的快步进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崔先生已是按了王爷的吩咐,将闹事的一并送到京兆府去了,要告他们讹诈。”

这样的处理方式?宣侧妃吃了一惊,康王妃挑了挑眉头,淡淡地道:“合该如此处理。”

屋内的气氛稍许松快了些,许樱哥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面上的焦躁不耐烦之色却是不减半点。冯宝儿清了清嗓子,和婉道:“三嫂也不要太担心了,这黑变不了白,白变不了黑。交给京兆府去审理那是最好不过,终是会还三嫂清白的。”之所以不提世子妃,那是因为都知道世子妃这不过是牵强附会,远比不过许樱哥这罪名来得严重。

许樱哥笑了笑,打起精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大嫂一样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觉着内疚了,弟妹今东斡该回门的。”

冯宝儿的目光闪了闪,正要说话,就听康王妃威严地道:“是了,这是大事。赶紧收拾妥当,等将军府接人的马车一来就去。”又问世子妃:“礼品都收拾妥当了?”

冯宝儿赶紧起身应和,又听外间丫头道:“三爷来了。”接着张仪正大步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给康王妃等人见了礼,直截了当地道:“母妃,儿子才出远门回来,也该领了樱哥回侯府去拜见岳父母大人才是。”

第207章 宣言

这时候出门?宣乐堂中众人齐齐沉默下来。许樱哥满含期待,却又十分感激地抬眼看向张仪正,只看到一脸的平静和从容,于是便垂了眼沉默不语。

康王妃皱着眉头,有些烦乱地将手里的佛珠转了两圈才道:“今日么?”

张仪正很肯定地道:“是,宜早不宜迟,就是今日。”

康王妃便淡淡地看了许樱哥一眼,许樱哥只顾盯着脚下,姿态端正而恭谨。康王妃便收回了目光,依旧沉默地转着佛珠,不高兴和不赞同表露无遗,不过是看在张仪正远行才刚归来,许樱哥又是为了家里才惹上麻烦的份上才没有出言训斥罢了。许樱哥若是懂事,便该主动出来相劝张仪正,自己找了台阶下。

但往日里最是懂事会看眼色的许樱哥今日却似是着了魔,一径地只是垂头不语。王氏见状,好心劝道:“三叔,当下多事之秋,想来许侯爷和夫人也是能体谅的。”

张仪正却是不为所动,平静地目视着康王妃,朗声道:“儿子知晓母亲何故担忧。无非是因为担心樱哥声名受损,为她好,所以想要她留在家中,人前少露脸,低调沉默些时日,等到事情解决了再出去罢了。总都是为了她好。”见康王妃的脸色好看了些,便又接着道:“但实际上,今日之事退无可退!这不比其他事情,这是人命!他们已经大肆宣扬,大肆抨击,明晃晃地给樱哥扣了一顶仗势欺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妇人的帽子,她若是再缩着头躲在府里,别人更是以为她心虚了!”

“所以呢?”康王妃抬起眼来一口截断他的话:“所以你就要带着她出门,做给这些人看,告诉他们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无愧?”

张仪正挺了挺胸膛,认真道:“是。”

康王妃就有些好笑:“从来,做人便该知进退。你侄儿都懂得风口浪尖之上要避其锋芒,不可与人硬碰硬相拼……”

张仪正温和而坚定地打断她的话:“母亲,此番儿子出门,知道了一个道理,做人当识时务,该退时退,该进时却也必须晓得进。正如两军交锋,退者必亡。”

康王妃重重地将手里的紫檀佛珠放在几案上,声音更沉了几分:“这不是打仗!且便是打仗也非退者必亡!还看是怎么一个退法!有退得漂亮,退得有策略,最终反败为胜的!”

“母妃,这是打仗!”张仪正的眼睛闪着琉璃般的光彩:“这是一场必须硬碰硬的仗!”

眼看着这原本最是慈爱的一对母子为着许樱哥呛了起来,宣侧妃真是乐开了怀,口里却劝道:“哎呀,怎么吵起来了?三奶奶快来劝劝三爷,三爷不懂事,你可是最懂事的。”

话音未落,张仪正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声道:“不干她的事!今日这事儿必须听我的!我们随园的事情我做主!”

“三爷还是原来的火爆性子。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么,休要伤了情分。”宣侧妃碰了一鼻子灰,却是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继续游说许樱哥劝住张仪正,话里话外不忘挑拨之意。世子妃轻轻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许樱哥:“三弟妹?”

许樱哥吸了口气,站起身来:“三爷……”

张仪正回头吼道:“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言罢也不去管许樱哥是个什么表情,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康王妃言辞恳切地道:“娘,现下是两个王府相争,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要造出的就是一种气势!气势!从大堂兄暴毙开始,他们便步步紧逼,而我们却是步步退后。再无声忍让下去便不是隐忍,而是认怂。软蛋子的康王府,叫人怎么看?从昨日父王将此事推到御前,再到今日将闹事之人直接送往京兆府,都是不想再退的意思!所以今日樱哥就该堂堂正正的出门,因为人不是她打死的,因为她是康王府的人,因为她是我张仪正的妻子,所以她应该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街!我就要让人看到这个!有我在,就不要想打她的主意。”

满屋俱静。

许樱哥目光复杂地抬起头来看着张仪正,手心里全是汗水,一颗心百感交集,十分喜悦激动,却又觉着有些莫名的伤感和不踏实。

冯宝儿怔怔地看着张仪正的背影,已然是痴了。

康王妃蹙起眉头,默默地看了看张仪正,伸手将案几上的紫檀佛珠拿在手里,轻轻摩裟了片刻,淡淡地道:“你大了,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便随你吧。”语气中多有阑珊之意。不是不懂得张仪正后头这番话的确有其道理所在,而是母亲看到最疼爱的小儿子终于长大了,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事事都为那女人着想之后的阑珊和酸意。

许樱哥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康王妃心境变化,但她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多言,甚至连给张仪正一个暗示都做不到。因为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变成别人眼里操纵挑唆张仪正的铁证,做了不如不做,沉默安静最好。

王氏和世子妃也感受到了,世子妃试图以长嫂的身份转圜这种气氛,于是站起身来,可还未开口,就见张仪正已经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康王妃的面前,用一种极轻极柔的声音道:“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儿子还未做父亲,却是已经懂得父母亲的一片慈爱之心。自此后,再不要母亲替儿子多操一分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只要还活着一日,便要替您,替父王,替妻儿,替自己活出一份人样来!但凡是有人打我至亲之人的主意,我都不应!”

康王妃的眉头往上跳了跳,垂眸认真地看着张仪正。从他昨日扶着张仪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便觉着他变得有些陌生了,不独是瘦了和黑了,眉眼间还沉静了许多,话也少了许多。可此刻看来,他骨子里的那份飞扬却还在。他还是他,还是她的儿子,只是他长大了,不想再揪着母亲的裙脚躲在母亲的身后了。

自己不是一直都期盼着这么一天么?因了什么对许樱哥另眼相看?因了什么一直把许樱哥带在身边教导训诫?因了什么气得一病不起?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一念至此,康王妃眼前心中豁然开朗,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吧,我拭目以待。”

屋内的气氛随着康王妃的这声笑顿时轻松下来,世子妃趁势笑道:“这一趟出去,三叔果然历练不小,是真的长大了。”

见风头转了,宣侧妃立刻有些别扭地跟着夸赞:“可不是?听说此番三爷曾和西晋人撞上,那个勇猛了得啊……”张仪端从外头缓步而入,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张仪正,一脸平静温和地同康王妃见礼,道:“母妃,将军府的马车来了。”

宣侧妃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回头殷切地看着张仪端和冯宝儿,一脸的慈母情怀。康王妃温和地吩咐了几句,道:“不要耽搁,去罢,替我向亲家问候。”

张仪端辞行,冯宝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张仪端的身后往外行去,待至门前,转过头来紧紧抿着唇,倔强地看了许樱哥一眼才又快步离去。

宣侧妃很想跟了出去叮嘱几句,奈何身份所限,不敢妄为,便眼巴巴的看向康王妃,期盼康王妃能放她走。康王妃恼恨她嘴多心坏,只管低头喝茶装不曾看见,淡淡地吩咐世子妃:“既然小三他们要去侯府,便替他们准备礼品。”

世子妃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张仪正看向许樱哥:“走吧,去收拾东西。”

许樱哥默默走到康王妃跟前,将发髻衣裙整理得一丝不苟才郑重地拜了下去:“多谢母妃。儿媳辞过了。”多谢她如此豁达,多谢她如此大器。

康王妃沉默地打量了她片刻才道:“安心去吧,替我向你父母亲问好。”

眼看着张仪正与许樱哥一前一后走出宣乐堂,康王妃有些疲累地打发王氏:“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守着了,去照顾老二吧。”

王氏低眉垂眼地退下,康王妃转头看着坐立不安的宣侧妃,淡淡笑道:“我们俩唠叨唠叨。自从小四媳妇进门,眼看着妹妹是活泼了许多。我呀,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你才进门那段光景,那时候你也是这样……”

宣侧妃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了许多。

许樱哥与张仪正一前一后走出宣乐堂,眼看着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了,许樱哥方悄悄把手伸进前方背手走着的张仪正手里。张仪正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住脚等她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并将袖子遮住了二人的手。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回,许樱哥垂着头轻声道:“你适才吼我了。”

张仪正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却并不解释。许樱哥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谢谢你。我很欢喜。”

张仪正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

第208章 打脸

风吹过十里长街,槐树枝头飘落片片槐花,风是甜的,身边的人是热的,许樱哥心满意足地靠在张仪正的身上,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眉头间终于多了几分慵懒松散之意,语气更是慢吞吞的含了糖一般:“你跟着我挤马车,就不怕人家说你?”

张仪正靠在软枕之上闭目养神,闻言不过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动静。他此番回来,似乎不再热衷于与她打嘴仗了,许樱哥有些不适应地抬起头去看张仪正,看到他的眉间有一条细细的褶痕。这褶痕在他出门之前还不见,似是在这些日子里,他便一直愁眉不展,所以才会多了这道浅浅的褶痕。他是累了,许樱哥心意微动,将玉白的指尖抚上他的眉间,轻声道:“你变了。”

张仪正睁开眼睛,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道:“似乎是这样?不过这样挺好的。总不能一直靠着母妃过一辈子,总有一日我们是要分出去的。”

“这些日子你不在家,母妃便将我带在身边日日训导教诲,就是害怕将来我俩过不好。这样的婆母,是真难得,我很感激她这般待我。”许樱哥收回手,递过一杯清茶:“天热,多喝点水。”

张仪正一手接茶,一手掀起车帘往外看去,目光悠长深远:“天下最难报的是父母恩,养育恩。”

街上阳光灿烂,行人如织,买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西北边境的战火并不能令这份帝都的繁华热闹减少半分。张仪正的目光黯淡了几分,一旁许樱哥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上赞同道:“是。”

张仪正放下帘子,吩咐双子:“从贺王府门前绕一圈,往宜安坊去。”

许樱哥蹙了蹙眉:“那边正在办丧事呢。”不管两府怎么闹,到底是亲兄弟,那边正给贺王世子办丧事,这里张仪正却带着她往人家门前晃,而且还不是去吊唁的。即便是要宣告营造某种气势给人瞧,那也太张狂了些,若是被群殴那也是活该,同情的人都没几个。

张仪正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就是打脸去的。反正我不是大哥是世子,也不是二哥从来端方,更不是老四那个沽名钓誉的,我就是一个不知高低的狂徒。他们打了我的脸,我就打回去,就这么简单。”

许樱哥默默想了一回,微微笑了。若这份张狂是对着她来的,她当然应该反对,但若这份张狂是为她而生的,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对?高兴归高兴,她还是道:“会不会给父王添麻烦?”

张仪正嗤笑起来:“老头子不声不响地放我出门,不就是等着我生事的?”轻轻叩了叩车壁板,道:“马儿跑快些,车子跑稳些。”

“得嘞!”双子欢快地应了一声,用力一甩马缰,马儿欢快地朝着前面奔去,清脆的马蹄声传了半条街远。许樱哥将后窗的帘子掀起半条缝隙,看到后头一溜二十来个人高马壮的王府侍卫神情肃然地跟着后头,半句质疑的话都没有。于是乐了:“这些人都是这些日子跟着三爷去林州的?”

“唔。”张仪正应了一声,将她搂入怀里懒洋洋地道:“好生陪我歇着,等下有你忙活的时候。”

许樱哥果然也就顺从地靠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心跳和绵长的呼吸声。可她有些兴奋,忍了片刻忍不住,就又开了口:“你遇着西晋人了?”

张仪正把她的头闷在胸前,低声道:“别说话,让我养会儿神。”

夏日的晨光里,这张打了康王府标识,带了一队人马的马车,肆意飞扬地穿过热闹的长街,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之后,轻巧地转了个弯,驶进位于皇城东侧的永达坊,在满街的素白中,大剌剌地停在了满门悲痛,哭声震天的贺王府门前。

这里是一片不亚于康王府迎娶冯宝儿时的十里红妆的素白海洋。

贺王开府多年,在军中历有声望,自有自己的一派嫡系人马,贺王妃娘家虽是屠狗户出身,但自其父老泾阳侯马寿到她的五个兄弟,全是从皇帝起事之初便跟着皇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猛将,多年过去,老泾阳侯已经死去,马家的子弟们也死伤无数,但余下三位马将军,仍然是一呼百应的猛人。所以便是贺王世子失了圣心,但他的封号还在,贺王和贺王妃还在,今日来这贺王府中吊唁哭丧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贺王府的门前人来人往,有最受贺王妃器重的大管事立在门前迎来送往,当这张带着阳光的马车疾驰而来,呼啸着停在贺王府门前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然后便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到了康王府的标识,认出了后面的一排侍卫,于是便都安安静静地等着康王府登场唱这场大戏。

可是马车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动静,那张车就在贺王府的大门前横横地把路给堵着,令得来往的人十分不便。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还不见车里的人有任何动静,所有人便都知道这不是来吊唁示弱,而是来找事的了。于是贺王府的大管事带着悲愤下了台阶,准备迎上去掀起这场事故的序幕。

人才走到车前,不及开口质询,就见马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打起,接着一只穿着精美六合靴的男子脚缓缓踏了下来,表情和煦的张仪正穿着一身豆青色的罗袍挺拔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也不说话,就立在那里旁若无人地仰头看着贺王府金碧辉煌的大门。

这一身装扮和这般作派,明显与吊唁没有任何关系,身为王府大管事,哪里还能看不出这是来找事儿的?贺王府大管事忍不住,皱起眉头大声冲着双子吼了起来:“哪里来的恶狗挡了道?”

话音未落,就听“啪”地一声响,长鞭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贺王府大管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着耳朵上火辣辣地疼,接着热乎乎的血顺着脸流了下来。他惊愕回头,看到张仪正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镶金错玉的马鞭,此时张仪正懒洋洋地垂了眼,将那根马鞭拿在掌心里理了又理,淡淡地道:“哪里来的恶狗乱吠吵人!”

一片哗然。有人赶紧往里奔去寻人,有人试探着上前来与张仪正搭讪,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局势。张仪正只是吊儿郎当地在那里站着,唇角含着笑,也不生气也不拒绝,就是不说话。

贺王府大管事羞愤莫名,大吼一声:“王爷,老奴给您丢脸了!”言罢便要一头往大门旁的石狮子上撞去,自然这众目睽睽之下寻死是不能的,不等他蹦跶三步远,就被人死死拉住了,劝说声一片。

张仪正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微笑道:“你果然是给我二伯丢脸了,莫非这府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都只会寻死撒泼不成?”

贺王妃昨日领了世子妃与一群女人孩子跑到康王府撒泼大闹寻死,已是传遍整个上京,今日贺王府又有两个死了的姬妾被抬了送到康王府面前寻衅滋事,闹到了京兆府。这些都不是秘密,所以张仪正这话是连同贺王妃一起骂了进去,众人不好搭腔,也怕这不讲理的主会一鞭子抽到自己的头脸上自取其辱,便都沉默不语。

这时候,就听车厢里有女子轻轻喊了声:“三爷。”

张仪正就笑了笑,走到车前低声道:“你别急,我就在这里等着问一句话就走。”随即放开了嗓门子对着贺王府的一干仆众道:“小狗们,把你们能说话的主子叫一个出来,三爷我就问一句,今日跑到我府门前血口污人的那贱人是不是你们指使的?”

众人齐齐无语,却也知道这车里坐着的便该是张仪正的妻子,许衡的二女,许樱哥了。这事儿看似是泼皮丈夫来替妻子讨公道,实际上却是康王府来打贺王府的脸,于是众人脸色各有精彩。

正在热闹之际,只见一人快步行来大声怒斥道:“小三儿!莫要欺人太甚!我兄长尸骨未寒,你们府上不见来吊唁问询,你还敢跑到门前来闹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把这不晓事的小畜生给我绑起来送交康王府,问我那好叔父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来人粗布麻衣,披头散发,四十多岁,青白面皮,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正是贺王三子张仪道,他身后跟着一溜黑煞神一样的王府侍卫,个个都是一副狠厉神色,边走边大声吆喝:“不相干的都往旁边闪!”

要打架了!拳脚无眼,众人早有眼色地闪到了一旁,张仪正却是无所谓地站在那里痞痞微笑:“三哥,你我都行三,便是世子哥哥没了,前头也还有二哥呢,你急什么?我不就是来问今日在我府门前乱吠的小狗可是你们府里的?你偏要放狗出来乱吠。”一边说,一边将袍子前襟撩起别在腰带上,朝着贺王三子伸手:“大堂兄死得冤枉,我虽晓得三哥这些年来一直心里都有怨气,委实也是大材小用了,但咱们也不该随便搅了他清净。我们打一架便罢,不要扯上不相干的人。”

“你胡说八道……”贺王三子戳指指向张仪正,张仪正却是收了笑容,从一旁侍卫的手里接过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摆好了阵势镇定地道:“敢不敢来?”

第209章 威武

“敢不敢来?”

这话从一开始就截断了张仪道的退路,不应就是不敢,不应就是怯懦,而不敢和怯懦,从来都是张家儿郎最忌讳和最瞧不起的行为。哪怕就是张仪道已经是个四十多岁,见了孙子的中年人也是一样。

当着满门宾客的面,张仪道没有退路,哪怕他觉得为了这一府心思各异的人不值得,他还是只能应下。于是他伸手向后,冷笑道:“把我的长枪取来。四叔没教好,今日便让我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毛且尚未长齐的混小子。”言罢指定了张仪正大喝一声:“小三儿,你听好了,刀枪无眼,若是你伤了残了可别耍横耍无赖!再要,你和你媳妇必须披麻戴孝,在我大哥灵前守满七七四十九天孝!”

许樱哥扒拉着车窗,心里已是急了,却不敢大声,只低低地道:“三爷。”她以为这人只是往这门前溜达一圈,炫耀炫耀恶心恶心人就走,谁知竟是来耍横的。这若是赢了倒好,若是输了,休要说打人的脸,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只怕康王都会给气死了。这还只是小事,真伤了残了怎么办?

张仪正充耳不闻,微笑着道:“三哥,你说我父王没教好我,可就凭这句话便可看出你本就是个没学好的。看看你,口口声声都在指责我父王,哪里懂得半点孝道规矩?你放心,输了我心服口服,那耍横耍赖之事我可没你们府上做得来。今日战后,三哥只需记得,男人的事找男人,休要扯上女人。”

张仪道哈哈一笑:“早前听说你突然开了窍,能文能诗了,我只当是以讹传讹,如今瞧来果是真的,说话确实酸了许多!莫非是得了你媳妇的真传?闲话少说,来战!”言罢将掌中长枪猛地一轮。

张仪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张仪正初出茅庐,缺乏历练,且他从来惯使的都是长枪,用熟了的长枪对上不顺手的大刀,还未出手便似乎胜负已定。

这不是武侠世界,张某人出门历险一个多月,半途遇到了某神仙高人,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武林高手,战无不胜。也不是某某演义,里面的某人在半夜梦中得了奇遇,之后打遍天下无敌手。许樱哥掌心里全是冷汗,她不曾衡量过张仪正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个雨夜中被人追杀,垂死挣扎的张仪正,她有些绝望地抓紧了车窗边沿,盯死了张仪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张仪正握紧大刀跨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不在乎生死的狠厉,这种神情,便是张家人脸上也很少见到。他凑近张仪道轻声说了句什么,想必不是好话,只见张仪道青白的脸皮猛然间涨得通红,大叫一声抡起长枪不留情面地朝着张仪正猛刺过去。

自是不能轻易刺着的,张仪正年轻灵活,刀法大开大合,一勇而前,更带着股子不惜同归于尽的狠劲拼命劲,却又冷静异常。他不要命,又自来以蛮力而出名,张仪道却要命,又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几个回合下来,人人便都看出张仪正占了上风。

再退让便是输,他输不起!张仪道骨子里的血气给激发出来,他不再为贺王府而战,而是为自己而战,两人都拼上了命,正是一场好打。

日光反射着刀枪上的寒光,射得扒着车窗的许樱哥冷汗如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乱,于是她紧紧抿着唇,仰着脸,竭力让自己的神情冷漠而端庄,自信而严肃。许多道探究的目光远远看过来,一无所获之后便又收了回去。

有人不希望张仪正赢,也有人不希望张仪道赢,更有人希望这二人两败俱伤。有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从许樱哥等人的身后传来,有人呵呵直笑:“这是玩的什么把戏?还嫌不够热闹呀。”

声音慵懒中又带着几分刻薄,正是安六的声音。许樱哥回头,看到同是穿着麻衣戴着孝的安六带着几个随从,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见她望来,安六瞟了她一眼,朝她弯了弯唇角,转身朝着场中走过去。也不动手,就在边上抱着手看,恶毒点评道:“三哥,你老了,歇手认输罢。府里有一桩丧事就够了,可别便宜了别人,想想我那三嫂和几个侄儿,还有你的胖孙子。你一死,他们只怕连骨头都要给人吞了。”

张仪道大怒,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安六一眼,眼里满是恶毒和赤裸裸的憎恶。安六却是全无所觉,笑嘻嘻地又道:“小三儿,你长进了啊,但还是太嫩,便是为了红颜一怒冲冠,也没有把命送了的道理,不然可怎么享受美人富贵?全都是人家的。”

张仪正充耳不闻,大喝一声,跃起,将刀向着张仪道横劈而下,张仪道回枪已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朝自己劈下。却见刀锋呼啸着擦了耳畔削过,堪堪停在他肩上。一缕鲜血顺着被割裂了的麻衣渐渐渗了出来,张仪道有片刻呆滞。

张仪正撤刀,后退,康王府侍卫和随从顿时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威武!威武!”刀击打着刀鞘,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声势汹汹,便是双子也忍不住激动地用力捶了车辕两下。

张仪正得意一笑,大声道:“我可不是来生事的,我就是来问,今日来我王府门前闹事的贱人可是你们指使的?三哥现下可否回答我了?”

张仪道羞愤莫名,正要跳起再刺,安六却已牢牢抓住了他的长枪,凝重了脸色看着张仪正道:“当然不是。已经赶出去的死狗,任由四叔父怎么处置怎么好。”

张仪正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多谢六哥帮忙,不然我没这么快就赢了三哥,这情分我记心里了。给我大堂哥的吊礼隔日送来。”言罢随手将掌中大刀扔给一旁候着的康王府侍卫,接了朱贵递过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喝道:“走!”

许樱哥到此时一颗心方稳稳地落回胸中,只觉得适才一幕似是做梦一般的。马车再次启动,她软软地倒在坐褥上,全身肌肉酸疼,犹自不能呼吸顺畅。窗帘子还卷着未曾放下,同是满身冷汗的青玉沉默地跪坐过去整理窗帘,看到安六仰头看向这边,眼睛里闪着鬼火一般的光芒,绿幽幽的,令人如芒在背。

青玉迅速放下帘子,爬到许樱哥身边替她轻轻拍打着四肢,低声道:“吓死婢子了。奶奶可还好?”

许樱哥长长出了口气,道:“我也吓死了。”算着马车已经驶出贺王府的地界,便挣起身去扒在车窗前准备同张仪正打招呼,却见张仪正并不在她车旁,而是往后同王府的那群侍卫低声说笑,满脸的笑意,哪里还见适才那种狠厉不要命的神态?而那些侍卫更是兴致勃勃,一直在同他比划。许樱哥侧耳静听,隐隐听得他们是在讨论适才张仪正同张仪道的这一战,正在对张仪正进行建议和提点。

这些人都是康王在此番张仪正出门之前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除去朱贵就没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以下的,都是身经百战,勇猛稳重精细之辈。看来张仪正不但同他们打成了一片,还在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此行收获良多,许樱哥放下帘子,翘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马车穿过几条长街,终于转进了一片狼藉的宜安坊。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已经过了一日一夜,哭声已经听闻不到,街上却还弥漫着焦味和沉重的压抑感。

  如果觉得良婿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意千重小说全集良婿喜盈门 国色芳华世婚九阙凤华司茶皇后,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