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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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莹道:“都请你哥哥去吃酒了,还说也许是谬传。”见明菲垂着眼不说话,心想到底是一家人,她们当着明菲的面议论这个也不妥当,便也改了口:“唔,约莫真的是谬传,这才成亲两个多月呢。哪有那么快。”

周清也附和了几句,把话题转到袁枚儿身上去:“她九月初一的正日子,听说她那在湖州守灵的继女,已经赶到抚鸣,跟着身边的妈妈学着准备所需事务。”

陈莹吃惊道:“那崔小姐不是说年龄尚幼么?怎地已经可以管理家事了?”

周清笑道:“总是人学的嘛。只要她肯学,肯管,有人出主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莹摇摇头:“够得缠。”

陈氏招手叫明菲过去,把三姨娘的手塞在她手里:“有什么事记得写信来说。你三姨娘一个人在家,你平常得了空闲,经常去看看她,没事儿的时候也叫人去问候一声。”

又嘱咐三姨娘:“你一定要留下来看家,我也不好勉强你。你自己小心罢,有什么事,记得一定和三小姐商量。”

明菲连忙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三姨娘。陈氏千叮万嘱的,“九月是你二姐姐的产期,你莫要忘记了。”

明菲忍笑道:“母亲放心,我前几日才叫人给二姐姐送东西去,又怎会忘记呢?到时候我领了三姨娘一道去看二姐姐,能做的一定做好。”

陈氏扫了一眼立在江边一动不动装死的蔡光仪,叹了口气:“二姨娘那里,你隔三岔五也叫人去看看。若是出了什么事,心中也有个数,省得措手不及。”

龚远和把蔡家的箱笼包裹检查好,又去和船老大等人说了一番好话,给了赏钱,与邓关等人办好交涉,确认一切无误,才又去催陈氏:“岳母,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周夫人等人知道陈氏身边的两个女镖师是龚远和请的,便笑道:“人家都说女婿当半个儿,如今我们算是开眼界了,就算是儿子,也未必如此细心。”陈氏笑着与众人别过,转身登船。

就在船要开的那一刹那,明菲赫然看见邓关的船头立着一个青白脸皮的汉子,正一本正经地同双寿说话。龚远和顺着明菲的眼神望过去,微微一笑:“他是邓大哥的堂兄弟,专做酒生意的,上次方家的事情是他帮的忙。”

明菲瞥了他一眼:“你的朋友,有做茶生意的,酒生意的,敢踢馆,敢闯宵禁,玩刀子,还有没有做私盐生意的?”

龚远和淡淡一笑:“玩笑了,那私盐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一不小心就是砍头的勾当。”携了明菲的手,“敕造宝观就要落成,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明菲与周夫人等人别过,又同周清与陈莹道:“八月上旬,我家中要办桂花宴,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若是没事,提前几日就来我家中帮忙可好?”

周清与陈莹听说有的玩,自是高兴无比。

几人别过,龚远和与明菲一道去了城南织金街,皇帝给宋道士修建的道观就在此处,把织金街上最好的地段占了二分之一,上千人日夜不停赶工,总算是把主体工程完成了。工匠做收尾的工作,刷墙的刷墙,上漆的上漆,院子里还有人堆假山,嘿哧嘿哧地将从远处拉来的百年古柏竖起。明菲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很怀疑这树究竟能不能活。

二人不好进去,就围着工地外围走了一圈,忽听有人大声说:“前面的是龚大人么?”

二人回头,只见一个皂衣衙役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了龚远和,松了口气,唱了个诺:“知府大人有要事相请。请大人速去。”

龚远和只得将明菲送上马车:“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待明菲的马车去远,龚远和问那衙役:“可知是什么事情寻我?”

那衙役笑道:“小人委实不知。”

洗萃塞了些碎银到那衙役手中,笑道:“烦劳大哥跑了这一趟,我们大人来不及请哥哥喝酒,哥哥包涵些。”

那衙役眼睛都笑弯了,口称龚大人实在客气,前面引路道:“清早也还好好的,后来有人送了封信来,才看了信就叫赶紧来请大人。”

龚远和心中咯噔一下,收了脸上的笑容,快步朝衙门赶去。见了众人,无心与众人寒暄,直奔后衙而去。

天气太热,洪知府不曾穿着官服,只穿了一件米色家常纱袍,靠在窗下太师椅,端着一杯茶,满脸油汗,紧皱眉头,仿佛万分焦虑,忧心忡忡。

外间伺候的老家人唤了一声:“老爷,龚大人来了。”

洪知府如梦初醒,翻身坐起,大声道:“快请。”

龚远和待要行礼,洪知府一把扶住他胳膊:“贤侄不必多礼。出大事了!”随即从一旁桌上拿起一封开了封的信递过来:“你看看。”

明菲回到家中,洗过澡换了衣服,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人准备晚饭。到了酉时,仍不见龚远和归家,倒来了一个衙役,说是知府大人留饭,叫明菲不必等候。

第194章 来信(二)

以往洪知府也曾留过龚远和的饭,明菲也没多想,自行先吃了饭,才收了碗筷,白露进来回禀:“奶奶,陈府的舅老爷来了。”

明菲吃了一惊,白日里才见过面的,怎地这个时候突然又来了?莫非是陈氏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容她多想,急匆匆地整理了衣服头发,快步走向外厅。

陈氏的长兄陈文同正由薛明贵陪了在吃茶,见明菲匆匆赶来,便笑道:“我那外甥女婿不在家么?”

明菲上前行礼问候:“留在府衙未归。”

二人寒暄几句,陈文同得知龚远和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归家,索性道:“他回来你叫他立刻来找我,就说,你叔外祖父托人送了信回来,说是有御史弹劾你公公。”他叹了口气,也不和明菲多说,只觉得妇道人家,多说无益,自告辞去了。

陈文同说的叔外祖父,就是陈氏的那位正二品都察院御史的叔父,他让人送来的信,必然不会有假。薛明贵与花婆子俱被那句御史弹劾龚中素吓住了。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二人都害怕影响到龚远和的仕途,给龚家带来灾祸。

薛明贵自告奋勇:“奶奶,小人这就骑马去接大爷。”

明菲叮嘱道:“让大爷不必归家,直接去陈府。”

薛明贵应下,忙忙地领着人去了。

花婆子想着,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慌的,便上前安慰明菲:“奶奶也不必担忧,且不说现在事情未明,就是这因祸得福也是有的。当年您外伯祖父,也曾为了一点小事就被御史弹劾,一家老小吓得什么似的,可临了,反而升了官。还有咱们家,也风风雨雨出了不少事,还不是一样的过?”

那件事情明菲也曾听陈氏说过。说的是陈氏伯父,还是七品小县令的时候,因小事被县丞陷害,最后被查明真相,反而升了官的事。再说当初蔡国栋,蔡家出了丑事,可是有人遮掩,没有人检举,所以才能侥幸躲过。虽然暂时不知龚中素被弹劾的原因,但明菲不认为在龚家二房如此声名远扬的情况下,龚中素还能逃过此劫。她叹口气道:“妈妈,咱们家最近出的这些事情,你觉得能因祸得福,顺利躲过吗?”

花婆子呆了呆,难过地说:“奶奶,大爷会不会被牵连?”其实她是想说,明菲和龚远和如果被牵连,那就真是太倒霉了。为了这种人,真是不值得。

明菲将手上的镯子和戒指摘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想来是不会,可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谁又知道呢?虽然说有法度,但这个社会就是个人治的社会,一切都要看上位者的心情。见几个丫头婆子俱都满脸担忧,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她轻轻一笑:“大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该干嘛的干嘛去。我先去喂狗,谁帮我提东西?”

喂狗花的时间很长,特别是追风,每日的活动量必不可少,龚远和又严厉禁止其他人靠近,明菲少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她拉着追风在花园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沉下去,她才拉了追风在湖边那块卧牛一般的黑色巨石上坐下歇气。

今夜是下弦月,看不见月亮,天边只有繁星点点。已是七月下旬,桂花已陆续开放,晚风一吹,桂花香味夹杂着湿漉漉的水汽幽幽暗暗地漂浮过来,不经人同意就往人鼻腔里钻,一直沁入心脾。

明菲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放在远处黑沉沉的湖面上,湖水映着星光,支离破碎。她突然惊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湖和那林桂花,她想在桂花盛放的季节,在傍晚和龚远和一起驾了小船,横穿那片桂花林,让碎金一般的桂花落满她和他的全身。

“怎么坐在这里了?不是怕蚊子的么?”龚远和瘦高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引得追风一阵狂乱。明菲被吓了一跳,脸有些热,掩饰地丢开追风的绳套,任由它去纠缠龚远和。

龚远和亲昵地拍了拍追风的大脑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扔得老远,吹了声口哨,追风屁颠屁颠地跑去捡树枝,哪里管得了自己是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龚远和走过去用刚拍过追风脑袋的手扶着明菲的肩头挨着她坐下去,低声道:“有没有被吓着?”

他身上有酒味,他大概是她唯一不讨厌的身上有酒味的男人了。明菲暗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道:“有点担心。但也不是很害怕。”

龚远和懒懒一笑:“看你还能镇定自若地喂狗,把家里的事情安置妥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被吓着。你是鼎鼎有名的蔡大胆么,也许有天我要被杀头了,也不能看见你慌。你就算是想为我流两滴泪,一定也要先把我的棺材丧礼准备好,才会有空哭。”枉自花婆子刚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反复说明菲是怎么害怕,怎么为他担心,他竟然当了真。可看到明菲平静的眼神时,他才觉得,他似乎更喜欢这个真实的明菲一些。

“别乱给我起花名。”明菲啐了他一口,“谁说我不会慌?就算是当了大胆,要做寡妇那一瞬间也还是会害怕的。洪大人找你,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件事?”

龚远和点点头:“是。爹爹此番大概是在劫难逃了。人家把什么都搜集齐全了,说他借着兼祧之名,纵容妻儿欺负孤儿,侵占财产,还有婶娘不孝,气坏邵家老太太,苛刻妾室与庶女,就是三妹妹被苏家退婚的事情也查得清清楚楚。”

明菲道:“如果是因为这个事情,你不会被影响吧?”龚中素被罢官,或者是降级,受惩罚什么的,她半点都不关心。

龚远和回头,离她的脸不过一分,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谁说得清呢。若是我从此不能再做官,只能闭门读书,或是去做生意,你会不会后悔跟了我?”

明菲翘起食指将他的头使劲推开,“现在说这个很不厚道。若是婚前问我,还有点点意思。现在你不知么?我已经成了贡菜,后悔有什么用?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卖的。”

“贡菜?”龚远和有些不明白,转念一想,轻笑出声,龚蔡氏,龚蔡,说起来可不就是贡菜么?他轻轻搂住明菲,把头抵着她的头,低声道:“是啊,不管你高兴不高兴,后悔不后悔,始终也是我的妻,我是不放你走的。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你心里会有个我,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轻如呓语,犹如一根羽毛从明菲的心间轻轻刷过,叫她由不得的一阵战栗。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作响,她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调皮地舔了舔他的唇角:“唔,洪知府对你很大方嘛,竟然给你喝荔枝绿。”

“你猜错了,不是荔枝绿,重新尝尝?”龚远和低笑着将她推倒在石头上,舌头三两下顶开了她的唇瓣,用力一吸,就将她的舌头吸入了他的口中,辗转吮吸,手熟稔地顺着她的衣襟探进去,沿着光滑平坦的平原一直上到最高峰,捻住那粒小巧玲珑的朱果,拇指尖在上面打了个旋,如愿以偿地感觉到身下的人绷紧了身子。

他还想有下一步举动,臀部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是被人在上面狠狠拧了一把,还转了个圈。趁着他吸凉气呼痛,明菲总算是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低声骂道:“借酒装疯!这次我是坚决不从你的。”要是被花婆子等人寻来看见,她还要不要活了?

龚远和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次不行,那我们下次?这就开始第二次了?”他恶作剧地揪住手足并用爬起要逃跑的明菲,牢牢箍住她的纤腰,在她翘起的臀部轻轻一咬,恶狠狠地道:“点了火就想跑,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明菲又酥又麻,挣扎着叫了一声:“追风!”

一阵铃铛声响,追风旋风一般地跑过来,看见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石头上纠缠不休的两个主人,疑惑地歪着头想了想,淌着清亮的口水欢喜地扑上去,准备加入战团。

“妈呀!脏死了!”龚远和叫了一声,翻身坐起,双掌顶住追风的巨大的头颅,使劲将它往后推,嘴里严厉地道:“坐下!”

“龚大爷您就陪着追风在这里吹凉风,看星星吧。我先回去了。”明菲趁机起身整了整衣服头发,瞥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转身往回走。

追风到底敌不过龚远和的淫威,很快就败下阵去,摇着尾巴充当起狗腿子,乖巧地跟着龚远和回了半春园。

明菲自回了主屋,花婆子见她满脸绯红,头发微乱,衣上还许多褶皱,心中有数,探头一瞧,却不见龚远和,奇道:“大爷呢?”

明菲埋头灌茶:“送追风回半春园去了。”抬眼看见金簪等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红了脸,佯作镇定地道:“给大爷端碗醒酒汤,送上热水来。”

花婆子观察她的神色,笑道:“奶奶,那事想来没有大碍吧?”

明菲含糊不清地道:“应该是吧。”

第195章 惊喜

橘红色的纱灯散发出温暖宁静的光,龚远和仰面朝天,将伏在他怀里的明菲的一缕头发噙入嘴里,低声道“华哥儿的舅舅告诉我,弹劾爹爹的是那位有名的梁铁头,说是基本无望了。可洪知府却没告诉我这个,只说是还能有转圜的余地,热情得很,和我暗示他在京中有故交好友,可以周旋一二。”

明菲神情慵懒,双眸似闭非闭:“只是需要钱走人情是不是?”这位梁铁头,她是知道的,乃是大丰有名的铁头御史,他曾经为了弹劾犯罪的皇弟,在金殿之上以头触柱,逼着一心想包庇的皇帝不得不下旨严办,人未碰死,却从此得了这个绰号。谁要被他抓住痛脚,只能自认倒霉。既然陈文同说没有希望了,那便是没有希望了。偏这位洪知府如此作为,那不是为了钱是为什么?

龚远和点头:“那是自然,怎么少得了钱呢?”虽然洪知府口口声声说,他不要钱,只是纯粹看在旧友和龚远和的情分上帮忙,但龚远和却不是那无知小儿。他手里这区区几万两银子自然不是人觊觎的对象,可是二房就不同了。

明菲翻了个身,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胸前轻轻画了两个圈:“你说这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龚家二房露出来那么多钱呢,虽然龚二夫人哭穷,可就连她自己的娘家都不肯相信,又何论外人?薛大舅晒出的那张单子,明晃晃地晃人眼睛啊。

龚远和拉着她的手往被子深处探:“搜集得这么完整详细,还能第一个把消息传给我,说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是绝对不信的。”

“如果他真起了这个心,你打算怎么办?”明菲撑起身子来看着龚远和,就算龚中素被罢官,也还有他、蔡家、陈家在,洪知府不敢太明目张胆,可若是龚远和一起倒了霉,那可说不准。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人的贪心最可怕,若是她做了洪知府,想发这昧心财,必然要先将老的小的一起灭了,才好动手。

“莫怕,莫怕,先让他得意着。我那四万两银子,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龚远和如同一条泥鳅一般乖滑地往被子里钻去,少顷,明菲直觉眼前一暗,却是被他拖了下去。

第二日龚远和起了个绝早,洗漱过后就让薛明贵先去将龚远秩请过来。

龚远秩神色疲惫至极,带了几分担忧几分紧张:“哥哥清早寻我,可是有要事?”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叫他不知不觉里就有些杯弓蛇影,最怕有人寻他,最怕有事发生。

龚远和见他太过紧张,把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还没用早饭吧?一起用点。”

明菲亲自给他添了碗筷,笑道:“吃完再说。”看着龚远秩那可怜样,她真担心他听了会熬不住,半点东西都吃不下去。

龚远秩敏感得很,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见龚远和与明菲还在用饭,也不打断他二人,埋头默默地想心事。

龚远和见他不吃,也跟着放下筷子:“二弟,最近家里的事让你很为难吧。”

龚远秩勉强一笑:“也不算为难。”说着眼圈却是红了,他十多年的人生,前些年的日子过得一帆风顺,舒服之极,从不知何为人间疾苦,直到这大半年以来,打击一个接着一个,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才惊觉,做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龚二夫人喜怒无常,暴躁无比,朱姨娘柔弱却爱哭,二人之间连表面的和睦都维持不下去,龚婧琪与龚妍碧彼此更是看不顺眼,龚远科又日日想着要出去单过,龚远季不听话,邵家不能帮上半点忙,反而在那里添乱。朱姨娘还逼着他,让他想法子帮龚妍碧说门好亲,看见他就哭,逼得他只觉度日如年,无比艰难。只是这些委屈,他虽然非常想和龚远和倾诉,临到开口,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明菲看着龚远秩泛红的眼圈,委屈无助的神色,不由暗想,这孩子若是从小就经历风雨,或是有所历练,今日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若是他再得知龚中素倒了霉,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再看龚远和,虽然不见得就很厉害,但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已经犹如毛毛雨一般,再不能动其分毫了。

龚远和也把龚远秩的委屈看在眼里,低咳了一声,道:“我叫你过来,是有事要同你说。我昨晚得知,爹爹被人弹劾了。弹劾他的,乃是那位有名的铁头梁御史。”

龚远秩吃惊地抬起头来,眼也不眨地看着龚远和,没问是不是真的,直截了当地就道:“是不是因为家里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龚远和点头:“据说是。”

龚远秩试探道:“那会怎样?”

龚远和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总归逃不过降职或者罢官?极有可能是罢官。”当今皇帝以仁孝治天下,龚中素又是落在了梁铁头的手里,多半是直接就罢官了,什么降级之类的,是想也别想了。

明菲从龚远秩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喜。她以为她看错了,再看过去,龚远秩已经垂下了眼睛,淡淡地道:“那他是不是就要回来了?”当听到龚远和说,从处置的命令下达,再到龚中素归家,前后应当不超过两个月时,他又忍不住失望了,口里却说:“也不知他承受得住么?”

明菲恍然大悟,她没看错,龚远秩刚才的确是感到惊喜了,因为他孱弱的肩膀已经无力承担这样重的负担,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个人来替他分担一下,好让他得以摆脱,龚中素恰恰就是他最期盼,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只要龚中素回家,他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逃脱。后面的失望不过是因为嫌时间太长,他熬不住。

那一瞬间,明菲不知龚中素要是得知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为了他被罢官而难过,一个冷眼旁观,一个甚至暗自庆幸,他会感觉怎样?会不会觉得自己做这个父亲太失败?

“难过是一定的,但也只有承受。”龚远和同样把龚远秩的各种神情看入眼里,缓缓道:“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打听消息的事情由我去做,你和婶娘不要出去乱找关系,乱花钱。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会和你们说。”

龚远秩点头应下,起身道:“那我先回去和我娘说这个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不决地问龚远和:“要不然暂时不和她说?要不她一慌,又犯了病?”

龚远和道:“你看着办吧。这个时候记得千万不要再让她添乱了。”就算是他们不同龚二夫人说,自然会有有心人去同龚二夫人说,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龚二夫人会怎样的失望加疯狂。

龚远秩快步离去,龚远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晚饭别等我,我要出去寻人。”无论如何,那始终是他老头子,总得表现得热情点。

明菲叮嘱他:“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龚远和温柔地看着她:“知道了。你在家不要太累着,狗可以等我回来一起喂。”

虽已是初秋,气候仍然炎热,秋蝉声嘶力竭地吼着,明菲午觉睡不安稳,正要叫人去将那秋蝉粘了,忽听金簪在外小声道:“奶奶?”

明菲翻了个身,懒懒地应了一声。

金簪打起帘子走进来,低声道:“隔壁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请您过去商量。”

明菲轻轻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金簪道:“好像是为了老爷那事儿。”

明菲翻身坐起,龚远秩不是说不告诉龚二夫人的么?是谁这么热心,这样快就传到了过去?

金簪忙去寻了套杏黄色的薄缎袄裙来给明菲穿上:“奶奶梳什么头?”

明菲慢吞吞地起身:“随便梳个简单点的。”等金簪给她梳好了头,戴上珠花发钗,她又嫌太过富丽,招惹人眼,一连换了几次,才算满意。

帘外候着的是龚二夫人的亲信张婶子,她原本已被龚远秩隔绝在了外围,再不得重用,今日机缘巧合,却得了这个差事,自然是一心想办好的。见金簪进屋半晌不见动静,便探着头往里张望,白露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她:“张婶子看什么呢?”

今非昔比,张婶子陪笑道:“也不知奶奶起身没有?夫人那里等着呢。姐姐帮我去看看?”

白露朝她挑了挑下巴,“等着。”掀起帘子自进了屋,见张婶子的头又凑过来,恶意地将那湘妃帘狠狠一摔,尽数砸在张婶子的脸上,听见张婶子吃痛,假模假样地回头惊呼:“哎呦,真是对不住,让我看看伤着哪里了?”

张婶子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不敢发脾气:“好姐姐,不疼,烦劳你帮我去看看……若是去得晚了,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给人做事的,不容易,你就权当可怜老婆子我。”

白露捂嘴轻笑:“张婶子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只在那里和她说客气话,却不肯挪动脚步。

张婶子暗暗叫苦,忽听里面脚步声响,明菲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张婶子久等了,不知婶娘寻我何事?”

张婶子大喜,忙道:“其实是大舅奶奶和五表少奶奶来了。”

明姿来了?明菲倒有些意外,邵家不是和龚家不相往来的了么?怎么这个敏感时期又来了?还是为了龚中素的事?邵家安的什么心?

第196章 银子

明菲走到安闲堂,只见龚二夫人病歪歪地坐在屋里正中的玫瑰椅上,手里拿了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搧着,半点精神也没有。穿了条怪模怪样的油绿色绢裙,配着琉璃黄袄子的邵大奶奶坐在她身边,正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话。

明姿穿了身银红色裙袄,手里同样拿把绢扇,面无表情地端详着绢扇上的美女图。

龚远秩坐在明姿对面,愁兮兮地端着一杯茶,思绪不知飘到何方。听到丫鬟通传说是明菲来了,脸上的郁色去了三分,一迭声叫人给明菲上茶。龚二夫人扫了明菲一眼,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明菲只做没看见,先问了安落了座,方问明姿:“四妹妹,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明姿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一笑:“托三姐姐的福。还算不差。你呢?”扫了一眼明菲身后的金簪和丹霞,脸色颇不好看。

“我也很好。昨日不见你去送母亲和哥哥他们,还正想着要让人去看看你呢,谁知你就来啦。”明菲知道明姿为何不悦,她一进来就看到在明姿身后立着的笛儿梳了妇人头,应是已被邵五收了房。联想到杨家巷那位粉头,再看看笛儿,新婚不过二月余,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纵使肯陪着明姿去蔡家胡闹,明菲还是深觉邵五实在是很不给明姿面子。

提到昨日的事情,明姿微微沉了脸,没吭气。

邵大奶奶已经满脸喜色地道:“昨日实是她突然晕倒,吓了大家一跳,忙着去请大夫,却诊出了喜脉,一大家子忙的忙,乱的乱,就没有去送亲家夫人。情非得已,事出突然,想来亲家也不会怪罪。”

“我母亲自然不会怪罪,都只当是有意外的。”明菲脸上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来,“恭喜妹妹了,我稍后就让人送礼过去。”又嗔怪道,“既然身子不妥,就该躺着将养,为何还要出门?小心动了胎气。”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邵家不心疼人一般,邵大奶奶瞟了明菲的肚腹一眼,笑道:“她是听说姑父出了事,又担心我一个人来没有伴,少不得陪着我来。说起来,大奶奶还在我们五少奶奶前面成的亲呢,怎么还没……”

明姿脸上由衷地露出一丝笑容来,害羞地看着邵大奶奶:“娘……”

邵大奶奶虽然在笑,却笑得极淡。明菲淡淡一笑:“不是每个人都有四妹妹那样的好运气的。”

明姿的撒娇戛然而止,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扫了明菲一眼,拿起扇子烦躁地搧了搧,淡淡地道:“我运气的确不错。”

明明是说自家的事,她们倒说起什么喜脉运气来了,龚二夫人不耐烦,问明菲:“老爷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菲扫了龚远秩一眼,只见他满脸的无奈,便道:“婶娘莫急,远和已经出去打听消息了。”

龚二夫人气冲冲地道:“怎么不急?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来告诉我一声,若不是你舅母来说,我还不知道!”又狠狠地瞪了龚远秩一眼。

邵大奶奶喝了一口茶,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装模作样地道:“大奶奶,按理我不该多嘴,可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该告诉你们婶娘一声才是,不管怎么着,那也是你们正正经经的父亲。心中再有多少怨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出了事,你们小辈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姑老爷在上面,大公子做起官来也轻松得多,该管的还是要管。”

她每说一句,龚二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恶狠狠地瞪着明菲:“别以为分了产业就两清了,好歹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也是不孝!”

明菲静静地听她们说完,方道:“不知大奶奶是从何而知我们心中有怨恨,不肯管这事的?”

邵大奶奶自得地笑了一声:“既然大爷和大奶奶肯管,就更好了!”回头望着龚二夫人道:“姑奶奶,这回你可放心了,刚才你和我说他们不肯管的时候,我就不信,现在听见了吧?要管的!我就说嘛,一家人,怎么可能不管?”

做人做鬼都是她,龚远秩听得翻了个白眼,道:“娘,大哥大嫂从来没说过不管这事。只是说要小心计议。”

龚二夫人看着明菲:“你们晓得厉害最好,我和你大舅母商量过了,你家叔外祖父不也是御史吗?还有那位钟太傅。你大舅母说过了,洪知府肯帮这个忙,你们今晚就先送一万两银子过去给洪知府,请他帮我们证实这些事都是假的,再写信给你叔外祖父和你爹,请他们帮忙。”

明姿的唇角弯起来,好笑地看着明菲,看她怎么应付。明菲惊奇而感动地道:“原来是洪知府和大舅母说的,洪知府这样关心公爹,是该好好谢谢才是。”

果见邵大奶奶自得的一笑,道:“知府夫人是个古道热肠之人,知道我们是亲戚,所以特意派了管家来说他们可以帮这个忙。”

明菲嗤之以鼻,洪夫人那种人,她送两朵花都要还两只金簪遮掩的,怎会明目张胆地派人来说这种话?她相信洪家会通过一些方式故意把消息泄露出来,暗示二房去找他们想法子,却绝不相信洪家会用这样直白愚蠢的方式索要钱。这多半是邵家自己想出来的,反正银子不是他们出,龚中素倒霉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借机讨好一下知府家。

龚二夫人念念不忘要叫大房出这笔银子,见话题要岔开,忙揪住不放:“听见没有?今天晚上就先送过去,记着,不能拿现银,要拿银票。信也要赶早写。”

龚远秩难得机敏一回:“娘,那我这就去拿银票给大嫂?”

龚二夫人眼睛一瞪:“我们哪里还有银子?上次不是被他们全都搬空了吗?还剩下一些,你舅舅家欠着总也不还。你们总不能有修堤坝建义学的银子,就没有为亲生父亲出力周旋的银子吧?”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欠你钱!”听到龚二夫人又扯到自家的欠账,邵大奶奶立时寒了脸。心想,我都帮你挖大房的银子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呢?

龚二夫人见她又否认,急得又要同她理论。龚远秩忙挡在中间,连连使眼色,示意当前的重点不在这里,龚二夫人方气哼哼地忍了气。

明菲却是懒得当着明姿的面同龚二夫人理论,淡淡地道:“婶娘,写信自然是要写的,但送银子这种做法要不得的。这是贿赂朝廷命官,叫人知道,不但洪大人会惹上麻烦,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她以为还是当初贿赂陈氏那般方便?幸好陈氏聪明,知道她这种人沾不得,老早就寻了机会把她送的东西和银两退了个干干净净。

邵大奶奶道:“大奶奶,咱们做生意的人家,这里面好多事情也是知道的。这钱又不是送给洪大人的,是请他帮忙,怎会与他惹麻烦?你们家里人少,留那许多银子做什么?银子可以再挣,爹却只有一个。”这银子还是要从大房身上刮,不然龚二夫人又要揪着她不放了。

“总之我胆子小,我是不敢的。大舅母见识广,又能干,不如这事儿就由大舅和大舅母出面好了,到了最后再来清算银子如何?”明菲懒懒地搧着扇子,微笑着瞟向邵大奶奶。

邵大奶奶一噎,这银子送出去了还有回来的?她傻了吧?口气很不好地道:“我们是旁人,又是行商的,平时那府衙里轻易去不得,这种事情怎好替你们出面?还是大公子经常在官场上走动的人最方便。”

明菲轻轻一笑,用扇子掩了口,道:“大舅母说得是,是我欠缺考虑了。难得舅舅、舅母这般亲厚,不计前嫌,时时刻刻记挂着我们,婶娘和弟弟妹妹们真好福气。”

龚二夫人和龚远秩听了这话,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龚远秩起身道:“既然大哥说过这事儿他会去办,我们就不要在后面胡乱出主意了。舅母和五表嫂难得来,留下来用晚饭吧?”

邵大奶奶生硬地道:“不了!我还有事!你五表嫂也累了,我们这就走了。”

龚二夫人一把拉住她:“嫂嫂,如今我们家遭逢大难,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不还我银子,若是我们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告诉全水城府的人,你们逼死亲骨肉!”

邵大奶奶欺她一来不敢把真相嚷嚷出来,二来手中没有借据凭证,拧眉将她手一甩:“你怎地又糊涂了!都和你说了,我没欠你钱!不然你拿借条出来?你是不是还嫌上次没把娘气死啊?我念着一家人,特来通风报信,替你出主意,你却转眼间又无赖上我啦?”

趁着这姑嫂俩纠缠不休,明菲招手将笛儿叫过去,当着明姿的面塞了两个银锞子给她,亲热地笑道:“你们少奶奶有了喜,你还该好生伺候着才是。”

笛儿惊慌失措的看向明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明姿阴沉着脸道:“伺候我本就是她的本分!难道没有赏银,她就不该好好伺候我了吗?”回眸看着明菲,“三姐姐有这赏人的闲银,不妨留着考虑怎么拿去救姑父吧!若是三姐夫不小心被牵连了,那可就不好了!兴许到时候这银子还能买药吃。”

“妹妹不愧是吃惯药的人,考虑得真周到。”明菲收起银子,笑了一笑,不予理会。也不管龚二夫人和邵大奶奶如何纠缠不休,明姿的脸色如何难看,总之她是应过卯了,和龚远秩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去。

第197章 滚

明菲回到家中,便叫花婆子来商量给明菲的礼品。

花婆子听说明姿有了喜,由不得忧虑无比,欲言又止,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熬到晚饭后,终究忍不住,趁着屋里无人,拉着明菲语重心长地道:“奶奶,要不,请唐大夫开两服药来调养调养?”

明菲不好和她说自己一直计算安全期避孕,含含糊糊地道:“最近事情太忙,过段时间又再说?而且,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的,也没哪里不对劲。”在蔡家时,陈氏待她很好,很重视调养,她就连痛经也基本没有,最多就是有点腰酸而已。

这个情况花婆子也是清楚的,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奴婢是说大爷。”

明菲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花婆子想得这么深远,却又觉得花婆子对她好,遇事首先想的就是别人的不是,而非她的。要是龚远和妻妾众多,一直都没子嗣,怀疑龚远和还有道理,如今只有她一人,人家不是都先怀疑是女人的问题吗?

花婆子一鼓作气:“他从前吃了那么多人家特意烹制的好饭菜,要是被动了手脚,那可是要命的事,总不能再从隔壁过继一个来吧?您心中要有数,寻个机会,请大夫来替他号号脉,若是不妥,也好趁早治。”

明菲本来没想到这个,被她一说,也觉得有点打鼓,沉默半晌,故作轻松地一笑:“妈妈太心急了,我们才成亲没多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男人对于这方面甚是敏感,龚远和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服他号脉?何况现在并不能下断定,成亲后一两年才有孩子的也多的是。

见她总是推脱,花婆子也知此事不易,叹了口气,“明日开始,老奴每日为大爷做一道汤吧?您也要抓紧,好好调养身子,早点生了儿子,早点安心。”还是双管齐下最安心。

明菲无奈地点头。她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金簪在外间道:“奶奶,二爷来了。”

龚远秩不好意思地道:“嫂嫂,我娘让我过来看哥哥回来没有。”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龚二夫人简直恨不得将龚远和绑过去追问个不休,片刻都等不得。

明菲道:“还不曾归来,他若是回来了,我立刻叫人过去请二叔可好?大舅母她们走了?”

龚远秩叹口气:“天要黑的时候走的。”龚二夫人抓着人不放,明姿就哼哼肚子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帮着邵大奶奶走人,邵大奶奶临行前指着龚二夫人发誓说她若是再管龚家的破事,叫她烂舌头。

原来明姿坏了身孕后还有这个功用?花婆子鄙夷地一笑,若是真爱惜怀了身孕的儿媳,怎会舍得带出来这样用?还不得留在家中好生安胎?可见明姿的日子也是不太好过的。

龚远秩小心地看着明菲的脸色:“嫂嫂,我可不可以去书房里等大哥回来?”叫他回去听狮子吼,他还不如躲在这里清静。只是一天总往这里跑,又怕明菲嫌烦。

“当然使得。”明菲忙叫白露唤了小厮跟了去伺候不提。

龚远和从外间归来,打发走龚远秩,回了屋子,白露要喊明菲,他忙止住了,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只见明菲坐在灯下打棋谱,半垂着头,睫毛长长的,看上去很是安静柔和,不由微笑起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轻轻吻了她的颈窝一下,柔声道:“怎地突然打起棋谱来了?可是太无聊?”

明菲回吻了他一下:“你见过二叔了?”不知怎地,听花婆子说了那番话以后,她再看见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悯。

龚远和点点头:“嗯,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明日回去看三姨娘,或者去街上买东西避开吧。”离得这样近,二房的人随时可以过来骚扰,就算是知道明菲能应付得来,却也烦得很。

明菲道:“我正想和你商量,原本定下八月初办桂花宴的,现在爹爹出了这事,还办不办?”

龚远和笑道:“当然要办。从前没事儿的时候要办,现在有事儿了更要办。请的人少一点就行了,就当是为爹爹的事周旋一下吧。”

明菲把自己给蔡国栋写的信拿给他看:“既然舅舅已经说过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陈家那里就不再惊动了。我爹这里却是要写封信说一下的。”

龚远和略略瞟了几眼:“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就是这样了,偏他们还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一万两银子,好大的手笔,怎么不蠢死她。你只管避开,她若是上赶着要去送死,我们也拦不住。你帮我磨墨,我给爹写封信。”

第二日明菲便按着龚远和的交代,安置好家中,趁着龚二夫人还未使人来唤,早早去了蔡家看望三姨娘。三姨娘独自一人在家,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花婆子去拍门,看门的先看清了是自家人,才把门开了。

进了垂花门,又看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坐在那里守着,不许年轻小厮进去,要传递什么事物统统都由这些婆子代劳。花婆子暗自点头,同明菲笑道:“三姨娘是个谨慎人。难得她守得住。”

明菲觉得三姨娘才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对她最重要,她年老色衰,蔡国栋并不宠爱她,跟了去也没什么意思,舟车劳顿不说,还要处处受制,日日请安,哪里有独自留在这里轻松快活自在?凡事可以自主不说,还可以守护明雅,得了陈氏的欢心。人有真识时务与假识时务,三姨娘明显就是真识时务,明菲心中至此真正生了几分与三姨娘结交之意。

三姨娘正在葡萄架下为明雅即将出世的孩子做衣服被褥等物,突然听说明菲来了,局促地迎上去:“姑奶奶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明菲笑道:“自家人,需要做什么准备?”随手拿起三姨娘做的小衣来看,见一样的如同她当初做给蔡光华的一般,接缝全在外面,只是手艺又比她精湛得多,便赞道,“姨娘好手艺。”

三姨娘有些害羞:“我偷了三姑奶奶的艺,只因夫人说那衣服华哥儿穿着最妥当。”

明菲笑道:“将来我也少不得要烦劳姨娘。”

三姨娘吃了一惊,惊喜地看着她:“难道三姑奶奶?为什么还要出来乱走?快到这边来坐,那石凳上凉。”

为什么一个个都想着这事儿?明菲汗颜,忙忙摇头:“我没有。是四妹妹有了,邵家兴许很快就会让人来报喜了。”

三姨娘默了默,笑道:“也不一定,家里没人,大约会写信去登州罢?”明姿的脾气,陈氏都不放在眼里,又何时将她们这些姨娘放在眼中?

明菲道:“我想着,邵家应该还是会来家里的,而且老爷夫人隔得远,送礼这事儿少不得要落在姨娘身上,姨娘若是不便,不如我一并把礼办了送过来?”

这是体谅自己没钱,办事不方便?三姨娘的眼里有了暖意:“三姑奶奶,夫人给我留了足够的钱,下面铺子的掌柜们也得了夫人吩咐,若是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让人去拿。”

也是,陈氏办事哪里会有不妥当的?明菲笑笑:“虽然如此,姨娘若是有需要,就使人上门去说。随时随地都可以。”

这个下午,明菲也没去街上买东西,就和三姨娘坐着一通闲话,做做针线活,说说笑笑,却也过得快。约到未正,邵家果然让人来报喜,三姨娘厚赏了来人,与明菲约定过两日一起去看明姿不提。

申正刚过,龚远和来接明菲,拿了蔡光庭的信给她看,信中除了告诉她涵容和明玉一切平安之外,说的主要还是龚中素的事。意思是蔡国栋也知道了这事,事发突然,已然再无转圜,龚中素大事没有,罢官是铁定的。叫龚远和不必再费心思,再浪费钱财,等着接人就行。又暗示,很可能会叫二房退还侵占了的钱财,叫他们做好准备,早作打算。

因为防止龚二夫人又过去纠缠,二人并不急着回家,留在蔡家吃了晚饭,才慢悠悠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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