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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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信:“知道了,知道了,不提这个事啦。”有那伶俐地笑着把话题转了过去:“听说乌孙郡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是谁呢?”姑娘们对这个也是很感兴趣的,有人笑道:“大概也是位王爷吧?”

“八王吧?”众人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有意于促成江珊珊和宇文隆的亲事,有人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算来算去,几位适龄的王爷中,也就只有他尚未婚配了。”

“很有可能哟。”

“可惜了的,安阳王人又俊俏又和气的,母族也是望族,还以为谁会有这个福气呢,却没想到是便宜了那个汉话也不会说的乌孙郡主。也不知道他们将来生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头发会不会像羊毛一样的打卷啊?”

“江二姐姐,你惯常和乌孙郡主交好的,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同样还是孤家寡人的宇文佑给忽略了,只因大家都知道,宇文佑是先帝留下来的几位皇子中最没有前途的一个。太皇太后防他尚且不及,哪里会把异族的郡主给他做王妃。

“我只是奉命教郡主说话写字而已,这样的大事我们是不提的。”江珊珊回答得十分正式得体。嫁给安阳王就很了不起吗,她还不屑于嫁呢。有的人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她是宁为凤尾也不为鸡头的,做凤尾还有可能做凤头,做鸡头却永远都只能是鸡头。

众人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就都有些遗憾。江珊珊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不时瞄一眼凤座上的闵太后,不时又瞄一眼殿门外,巴望着宇文初很快就会想通了,会使人来寻她。

没过多会儿,海嬷嬷走到闵太后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闵太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恶狠狠地看了崔氏婆媳一眼,再又扶住头叹息一声:“不知怎地,突然间头就有些疼。”

座间众人都是很有眼色的,立刻起身告退,江珊珊也随着人群告退,走到宫门外,只见宇文初和福宁公主都已经不见了影踪,整个宫中除却当值的宫人之外,闲杂人等一个都瞧不见,露出一种十分凝重森寒的气息。

看来这宫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也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人呢。江珊珊慨叹了一声,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却不担心这场风暴会卷到她的头上去——皇帝亲自下的手,就算是太皇太后不高兴,轻易又能把皇帝怎么样?倒霉的无非是宫人而已。

长兴侯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宫外,牧笛和跟车的婆子迎上去,江珊珊看一眼不远处角落里停着的临安王府的马车,低声吩咐牧笛:“想办法见临安王一面,就和他说,我想要拜见他。”

牧笛大吃一惊:“若是他不肯怎么办?”

江珊珊冷笑:“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长信宫中,明珠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并且重新梳过了头。敏太妃拿着药酒给她搽手上跌破了的地方,其实伤口并不是很深,但药酒搽上去总是有些刺疼,明珠怕疼,便撮起嘴来小口小口地吹,忽然发现敏太妃在一旁盯着她看,就有些不好意思:“吹一吹就不疼了。”

敏太妃笑了笑:“吓坏了吧?”

“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明珠摇头,就算是宇文佑不出现,那碗驼峰羹她也迟早要找借口打翻的。经历过那些事,无论闵太后母子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惊讶。她看一眼敏太妃,突然想到,敏太妃一心想要促成江珊珊和宇文初的亲事,且前世时敏太妃也一直都对江珊珊十分喜爱,会不会敏太妃并不赞同她和宇文初的亲事,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答应呢?

敏太妃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态度也十分和气:“这怪不得你。谁会想到临安王竟然如此大胆呢?不过也亏了他如此大胆,让你躲过了一劫。”

她提起宇文佑的时候,神色平静,并没有露出不喜或是尴尬别扭的意思。纵然知道她最是圆滑深沉的,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露出来,明珠还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有些愧疚地道:“我其实没有想到,会和英王殿下走到这一步。”

第122章 夫妻

“我都知道的。”敏太妃笑了笑,温柔地道:“怎么说呢,做母亲的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所以我其实是想和你说,阿朗他真的很好,很不错。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得十分恳切,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明珠心里有小小的感动,又敏锐地捕捉到“阿朗”这个字,就笑了:“太妃,阿朗是谁?”她和宇文初年龄相差大,又男女有别,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当然也就不知道他的乳名,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

敏太妃见她明知故问的狡猾样儿,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呢,那是英王的乳名。还是先帝爷亲自起的呢。”

看着敏太妃的笑容,明珠有种敏太妃其实是故意把宇文初的乳名透给她知道的感觉,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敏太妃就从来没有提过呢?都是要维护儿子的尊严,英王长,英王短,就是没说过“阿朗”如何。被人认可是件舒心的事,明珠想起大概还在昭阳宫外跑步的福宁公主,忍不住就有些内疚:“福宁公主她……”

敏太妃还是波澜不惊的:“我都知道了,她不懂事,总要给她个教训。我没教好她,让她不知分寸胡言乱语,多亏陛下及时教训她,不然将来只怕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她如此通情达理,倒让明珠十分不好意思,想了想,十分诚恳地道:“下次我见着她就远远躲开些吧。”

“谁要你躲开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福宁公主哭哭啼啼地由人抬进来,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宇文初,再委屈地撑起身子往敏太妃怀里扑:“母妃,他们俩联起手来欺负我!”

明珠看她那副狼狈凄惨样儿,不想再和她起纠纷,索性躲了出去。走不得两步,就见宇文初也跟着她走了出来,便道:“你不安慰你妹妹,跟着我来做什么?”

宇文初笑笑:“她此刻最恨的人就属我了,哪里需要我宽慰?你怎么样了?”

明珠回眸看着他:“我在想,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天空既高且远,是一片让人心醉的蓝,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枝头肥绿的树叶油绿欲滴。明珠身上的淡粉色绢纱衣裙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就像是一朵颤巍巍、娇嫩嫩的花,她站在这朵粉红色的鲜花之中,乌发如云,翠眉长睫,眼睛清澈无垢,肌肤如雪,精致得如同一个美丽的梦。

宇文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十分认真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如果不试一试,他一定会后悔,所以即便是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他也想要放手一搏。

“冒险……”明珠回味了这个词一会儿,笑起来:“那很好,我其实也喜欢冒险。”

“早说过的,你和我其实是一路人。”宇文初轻吐一口气,走上前去和她并肩而立,低声道:“那你呢?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明珠看向屋脊上的鸱吻,有些涩然地道:“我不会。”她知道宇文初在问什么,他是在问她放弃和宇文佑的婚约,转而背负骂名和他成亲,会不会后悔。

“今天福宁的事,我非常抱歉。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一只温热干燥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抓住她的手,宇文初半垂着眼翻看她手上的伤痕,低声道:“疼么?听说他刚才又来找你麻烦了。”

明珠笑一笑,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也不算疼。他啊,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找麻烦。”宇文初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她没法儿抽出自己的手,只好微微皱了皱眉,侧开脸淡淡地道:“他大概是想来和我清账的,以后他就不再欠我了。”

宇文初仿佛没看到她的不悦,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在掌中翻看许久,再和她十指交叉紧紧相扣,才道:“所以他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冒着被责怪的风险助你打翻了那碗羹?”

他的态度太过淡然平静,就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似的,明珠最不喜欢最害怕的就是他的这种深不可测,这和她直率的性子差别太大。她有些不耐烦,索性道:“他还拍了自己一石头,和我说,闹出这么一桩事,我便可以不必回去那边了,也可以避开有些事。又说,我今天欠他一个大人情。所以从前我帮过他的那些,自今日就全都一笔勾销了。我不欠他,他不欠我。下次再见面,我和他便是死敌。”

“这样啊。”宇文初眉峰一挑,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显然很是满意她的回答。

明珠突然有种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什么都知道,这样问她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而已。她有些不舒服,随即却又了然,便似笑非笑地道:“殿下还满意么?”

宇文初抬眼看向她,目光温柔似水,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很满意。你和他是死敌,和我却即将是夫妻。夫妻,你明白什么才是夫妻吗?共进退,同生死的才是夫妻。”

就像你从前和江珊珊那样的吗?明珠的心里突如其来地冒上这么一句话来,很快她就又把它压了下去,那是从前的事,也是还没发生的事,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就像她和宇文佑不再是夫妻,他也和江珊珊不再是夫妻一样。也许,他或可真的与她同进退,共生死。她娇俏地笑了起来,一任他的亲吻落在她的手背上:“但是殿下要知道,我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又是睚眦必报,心眼贼小的性子,我很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您,让您不高兴呢。”

宇文初勾唇一笑:“没有关系,我对自己的人向来都很包容。”

自己的人。明珠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宇文初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彬彬有礼地和她道别:“我还有些事要做,这就要走了。你是要留下来和太皇太后作伴呢,还是要和我一起走?”

明珠觉得他虚伪极了,她是当事人,哪里走得掉呢?她非常想挖苦他两句,但看到他那双似是十分希望她能跟着他一起走的眼睛,莫名就改变了主意:“我虽然很想和殿下一起走,但恐怕暂时是离不开的。”

宇文初开心地笑了起来,赞道:“你能这样和气的说话,很不错。以后要记得,不只是对着我要如此,对着别人更要如此。”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想要讨人喜欢,想要无敌,就要先学会说话演戏。”

明珠瞥他一眼:“和江二姑娘比起来,我的确很不会做人。”

“你这是在吃醋?可是我就只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办呢?”宇文初极快地凑到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到明珠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明珠瞪他:“说得就和真的似的。”他之前只说因为酒后冒犯了她,害怕太皇太后找他麻烦,所以要对她负责,绝不肯承认他喜欢她,即便是她厚着脸皮提了出来,也只得他一句,你若认为我喜欢你,那就算是喜欢你吧。现在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反倒让人觉得不真实——骗人的话往往都是顺口就说出来的,因为没有真心,所以说得格外轻松。

宇文初笑看着她:“你希望是真的么?”

“当然希望了。”明珠当然希望是真的,他若是真心喜欢她,对她、对整个傅氏都会不同,她大概是贪心了点,不喜欢他,却希望他能喜欢她。

“那就是真的吧。”宇文初笑了笑,叮嘱道:“记得提醒你父兄,那个床弩的事情看紧一点,小心有内鬼。”

明珠顿时大吃一惊:“怎么说?”难道制作出那张图的人终究出现了吗?还给宇文初遇到了?心虚一回,又暗自庆幸,好在她从未说过是自己想出来的,只说是从古籍残本上看到的。

“告诉你父兄即可,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宇文初并不和她多说,一挥袖子径自走了。

明珠看着他潇洒利落的样儿,反倒有些怅然若失,她本以为,他大概也会问她是否喜欢他,那她也可以投桃报李,也半真半假地示示好,奈何他不给她这个机会,倒叫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就好像,他压根儿就不在意她是否喜欢他,真的只是为了那些利益而已。

屋子里传来福宁公主的哭诉声:“六哥太过分了,不但不为我求情,皇上都说饶了我,他还说我被惩罚得不够,逼着我继续跑,我实在跑不动,他就让人拖着我跑,呜呜呜……好痛,我没脸见人了。都是为了傅明珠,他见了媳妇就忘了我和您……”

还知道教训这个刁蛮公主,也没有给福宁找理由,直接就道歉和保证以后不会了,做得不错。明珠心满意足地转身向着太皇太后所居的正殿走去,也好吧,他不在乎,她更轻松。

第123章 收养

即便是经历过几次血淋淋的后宫大清扫,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一次一样,能让明珠觉得死亡和血腥离她如此之近。只因这一次大清扫,虽然不是她挑衅在先,却是因她而起,和宇文隆私通的宛如、颐和宫中为难皇子、公主和后妃的宫人、闵太后安插在各宫各处的耳目,但凡是能动的,都在这次事件中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长信宫中安宁肃穆,外面的血雨腥风并不能侵入此间半点,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逗弄着架上的鹦鹉,偶尔指点考校一旁奉命研习妇德的明珠几句。明珠本以为自己会因此而不安,却没想到非常平静,这原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闵太后母子的力量越来越大,若不借着机会清理一番,下次她大概就不会这样好运了。

太皇太后对她的表现颇有些意外:“你实在是让我越来越惊奇了。我本来以为你会被吓坏,却没想到你竟如此安然。”

那只是因为她不想再经历从前的离丧之苦。明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咬着手里的象牙笔管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姑姑之前并不乐意这桩亲事,后来又改主意了呢?”

背着人私底下提起这件事来,太皇太后仍然有些不大高兴:“宇文初心机深沉,难以掌控。但既然……”她看明珠一眼,道:“既然他对你是真心的,或可一试。”

为什么父亲和姑姑都说一样的话?明珠再咬象牙笔管:“姑姑为什么会说他对我是真心的呢?我可看不出来。”

太皇太后的表情很微妙:“你懂得什么!真是个小傻子。”

慕姑姑进来道:“二皇子来了。”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和我一起去看看小二吧,也让他好好谢一谢你。他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回我就趁势把他养在我的宫里,看谁还敢对他下毒手!”

前世时,太皇太后是到最后关头才想起要把二皇子养在身边的,但因为各种原因,临死也没能做成这件事,反倒因为她的这个想法成了二皇子的催命符。现在这件事早早就促成并实现了,想必今后闵太后母子行事也会更多顾忌吧。也不知道那驼峰羹的毒计是谁想的,如此弄巧成拙,想必会气个半死。

过程虽然惊险,结局却是令人惊喜,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番努力,明珠很是高兴:“姑姑是好心,就怕有的人不高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激得闵太后对她出手,就是要让太皇太后明白,千万不能对闵太后母子有任何幻想和心软,教养二皇子只是制衡闵氏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拼双方的智慧和耐力,以及人力物力。

太皇太后傲然道:“只要我高兴就够了。”

二皇子宇文复显然已经得知了驼峰羹事件,原本就因瘦弱而显得极大的眼睛里更添了几分惊惶,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地站在台阶下,沉默而惊恐,说不出的可怜孤苦。始终是亲孙子,太皇太后怜惜得不得了:“好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宇文复却还记得先给太皇太后行礼请安,再和明珠打过招呼才缓缓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如果不是因为他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所有人都会为他的临危不乱而赞叹。太皇太后也因此更为怜惜赞赏他:“有乃父之风。”

宇文复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太皇太后伸手去给他擦泪,他趁机扑倒过去:“皇祖母,若是父皇还在那该有多好?”

太皇太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宇文复很聪明,但愿他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明珠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此时已是黄昏,天地间半明半暗,整个宫阙金碧辉煌,气势凌人。明珠想起姑姑去世的那一天,她跪在宫门外仰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阙,从早晨一直跪到深夜,始终也没能得见姑姑最后一面。那时候她想,若是能时光倒流,不让亲人离丧,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没有理由不努力。她会好好对待宇文初的,只要他对她的家人好。

“皇上,太后娘娘……”远处传来宫人此起彼伏的问安声,闵太后哭哭啼啼地领着幼帝走了过来,明珠原本是想要避开的,想了想索性迎上去行礼问安,即便是不曾看见,她也感受得到闵太后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如同烙铁一样的落在她的发顶之上,几个呼吸之后,她才听见闵太后道:“起来吧。”

明珠起身,闵太后盯着她,一字一顿的,十分爱怜,万分庆幸的,和颜悦色地道:“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真是无颜面对母后了。”

真是太难为人了,到了这一步还能对着她做出这样的亲密关怀样儿来,明珠将帕子按按眼角,做个十分悲伤的样子:“太后娘娘快别这么说,让臣女怎么担待得起?”不等闵太后发言,就又道:“我真是吓坏了,那些人可真是太坏啦!居然想出这样恶毒的办法来离间我们。若是真的出了事,不但我脱不掉干系,传到外头也免不了于圣名有碍,要知道这些生着一张嘴,就是专门用来讲人坏话的。”驼峰羹是幼帝御赐的,固然她这个奉命送羹的人有极大嫌疑,幼帝母子这对既得利益者就更脱不掉干系。

没想到这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丫头居然能一针见血,闵太后眼皮一跳,冰凉的手紧紧抓住明珠的手:“你明白就好。”又哀伤地看向正殿,小声道:“只怕母后和小二要怪我没管好这后宫,让小人钻了空子。”

明珠睁大眼睛作无辜状:“不会啊,刚才姑姑还在说太后娘娘十分辛苦,好不容易得个乐子,这些小人就要跑出来作祟扫兴,又叮嘱二皇子千万不能多想呢。”

不知闵太后信了没有,反正她是顺着明珠的意思道:“是啊,我们孤儿寡母的,皇帝太小,我又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若非是仰仗着太皇太后,只怕早就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给撕了吃掉啦。”言下之意是这件事是居心叵测的亲王们干出来挑拨离间的,和他们母子没有关系。

明珠也跟着她演戏:“姑姑不会上当的。”

宫人奉命来请闵太后母子进去,闵太后深吸一口气,酝酿起情绪,红着眼睛继续进发。幼帝经过明珠身边时,停下脚来仰头看着她极轻极轻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朕从前都小看表姑了。”

“陛下说什么?”明珠假装听不懂。

幼帝朝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没什么,朕说,临安王肆意妄为,不孝不悌,狂妄无礼,朕要狠狠治他的罪!表姑你说,是褫夺了他的爵位呢,还是狠狠打他一顿?”

明珠垂着眼道:“陛下自有定夺,容不得臣女置喙。”

幼帝不依不饶:“姑姑不是恨透了他么?朕来替你出气。依着朕,他那个人心高气傲,褫夺了他的爵位远比打他一顿更让他生不如死。咱们就夺了他的爵位如何?”

第124章 不信

很聪明的人,打小儿就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惜前世的她和父亲都只看到这个人残暴狠辣年龄小,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聪明阴险。明珠无所谓地道:“陛下贵为天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幼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地道:“真是有意思,九皇叔这样豁出去帮你,你却要嫁给六皇叔。”

他知道宇文佑帮她了?明珠对上幼帝探究的眼神,猛然明白过来他是在反复试探她,并不是真的就知道了宇文佑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便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陛下明知我和临安王是水火不容,却偏要故意这么说,难道英王和敏太妃生了误会,您就欢喜了?”

这话颇有几分无礼,幼帝却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笑道:“听人说姑姑最近规矩了不少,依朕看来,也还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嘛。你别担心,若是六皇叔对你不好,朕自会给你撑腰。”

明珠自不会把这话当真,却仍是笑道:“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臣女心里真是安稳了。”

幼帝学着大人的样子背着两只手来回踱了几步,突地道:“表姑,你这段日子何故不来看我了?”

明珠自重生至今近半年的时光,还是今日才见着幼帝,一是因为她重生后就低调了很多,很少往宫里来;二则是因为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让她刻意避开了幼帝。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便有些难为情地道:“我这段日子都不太好出门,陛下也知道的,总是不停地闯祸,太皇太后都厌了我,哪里还敢到处蹿呢?就连往常最爱的宴饮游玩都断绝了,成日只在家里读书写字学规矩的。”

她说的也是实情,幼帝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被上次的事吓坏了,也跟别人一样觉着我残暴不堪呢。”

明珠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中间的时间点接合上,恰是他当着她的面折磨死那个无辜宫人之后,她就重生了,然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残暴的人总是不喜欢别人说他残暴,明珠温柔地看着幼帝道:“怎么会呢,别人怎么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还是幼时那个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的陛下。就算是今日,我也知道陛下是在为我出气才狠狠罚了福宁公主,只不过这世间人心太过险恶,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就算是她知道宇文白狠罚福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敏太妃和福宁更加讨厌她,为了让宇文初心里不舒服,也为了能顺理成章地安排她去给宇文复送驼峰羹,那又如何?宇文初不是才教她要学会说话演戏么?那就先试试咯。

一时间,幼帝的神色变幻莫测,几度想要说点什么都又忍了回去,最终恨恨地道:“宇文佑胆敢不把太皇太后和朕放在眼里,朕一定要他好看!”

明珠压根不问他究竟想把宇文佑怎么样,躬身送他进了长信宫正殿。

不知太皇太后和闵太后母子说了什么,闵太后哭得几欲晕倒,被宫人用扶出来后还一路哭得肝肠寸断,幼帝宇文白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瞅着战兢兢地立在殿门前恭送圣驾的二皇子宇文复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地道:“朕忙,不能亲自伺奉皇祖母,二弟你就要替为兄多多尽孝,多多辛苦了。”

宇文复目光呆滞地缓缓行礼下去,声音平板无力:“臣遵旨。”

宇文白大笑着离去,明珠听见他一路扬声吩咐宫人:“传朕的旨意,临安王目无法纪,不孝不悌,狂妄无礼,重赏五十廷杖!”

五十廷杖,重重的打,是会死人的。

明珠抬眼看向天边,天边只残留了一抹晚霞,青黑色已经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天际,黑色一点一点地把整个宫廷吞没入内。她靠在廊柱沉默了很久才转身走进大殿,殿内已经掌了灯,无数的烛火把殿内照得亮亮堂堂的,太皇太后倚在榻上看二皇子写字,见她进来就让二皇子退下,问道:“你是要替临安王求情吗?”

明珠摇头,她恨不得他去死,能顾及大局没有即刻弄死他就已经算是很能忍了,又怎会替他求情,只是想到从前,想到他刚才流的鲜血,莫名觉得有些怅然罢了。

太皇太后见她闷闷的,便道:“心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底他今日是帮了你的大忙,还不算是完全没良心。”顿了顿,“这时候说这些也没有意思,你若想替他求情,我便成全你这最后一回。”

为什么都以为她舍不得那个人?明珠冷静地分析:“他死不了的。他之前就已经投靠了闵太后,他会是一把锋利的好刀,闵太后舍不得就这样轻易弄死了他,就算是狠狠打他一顿,为的也不过是想要他更恨我们和让他记住教训而已。英王也不会让他死,不然他岂不是成了为抢夺弟妻而对兄弟下死手的人?这个名声,英王大概是不愿意当的。”还有坐在她面前的太皇太后,又岂肯让闵太后轻易弄死了人再把恶名栽到傅氏头上?宇文佑死不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一亮:“你总算是明白了。不枉你父亲为你做了那么多。之前我还担心你玩不过老六,现在么,倒也不是太担心了。”左右看看,示意慕姑姑:“我有话要和她说,你去门口看着。”

慕姑姑低眉垂眼地退出去,四处巡视一番,确认并无人偷听,这才站在门前守住了。太皇太后示意明珠上前,轻声道:“你信不信姑姑的话?”

明珠点头:“自是信的。”

“你要记住姑姑这几句话……”太皇太后握住明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要记得,宇文初的身上没有流着傅氏的血,就算是他对你再好,也不可能越过他的野心去。就算是皇帝要换人做,也该是身上流有傅氏血脉的人来做,譬如说小二他们几个。你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却要想办法抓住他的心,尽量讨他喜欢,这样,你才能过好。”

明珠愕然:“姑姑是说?”

第125章 好六哥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我不知你父亲是怎么想的,我是不信老六的,他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太好了。若不是他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你,还不知会瞒到什么时候去!”

宇文初是有野心的,他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只求自保,但他最后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明珠无从得知,她死得太早,不曾看到那一场戏的最终结局。但是那又怎么样?宇文家成年的这些男人们就没有一个是善茬,再坏也坏不过嫁给宇文佑。她顺从地道:“我记住姑姑的话了。”

太皇太后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我没有女儿,一直都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的,我当然也希望他对你是真心的,更希望你过得好。但若是他想要对傅氏不利,你一定要分得清轻重,没有傅氏,你就什么凭仗都没有,记住了么?姑姑不是吓你,当年,若不是有你父亲支撑着,我只怕早就变成地上的泥了,哪里又有今日?”

“记住了。”明珠嫣然一笑,她不是小孩子了,他怎么对她,她便怎么对他。

有人在殿外和慕姑姑轻声说了几句话,慕姑姑便转身进来:“娘娘。”

太皇太后抬眼,只听慕姑姑低声道:“太后娘娘回到昭阳宫就病倒了,皇上下令由英王殿下负责惩处临安王一事。”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让他们随时把情况报进来。”

宗正寺中,宇文佑被人按在刑凳上,朱漆的廷杖高高举起又落下,打在皮肉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宇文佑却只是沉默地闭着眼睛,任由得他们去打,很快血色便浸透了衣背,头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地上,很快汪成了一滩。

一旁观刑计数的宗正寺少卿看得眼皮子直跳,不停地抬眼去看高坐一旁的宇文初,宇文初却只是沉默地半垂着眼,自顾自地喝着他的茶,仿佛挨打的不是他的兄弟,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犯。

血越流越多,宇文佑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昏死过去。宗正寺少卿吓得打了个嗝,手脚冰凉一片,虽然皇帝下旨说要严惩临安王,却没有说要打死临安王啊,如若人真的死在这里了,他就是妥妥的替罪羊!可没听说过哪位王爷居然是被活生生打死的,他一家子都该陪着他去死了。

宗正寺少卿顾不得别的,匆忙示意行刑的停下来,凑上前去轻声问宇文初:“殿下,人昏死过去了,您看这……”就算是你再想娶你兄弟媳妇,也不要做得这样难看好啵?

宇文初这才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道:“把情况报上去,听圣上定夺。”

宗正寺少卿差点儿哭了,不带这么玩儿人的,自己若有那个胆子报上去,哪里还需要来问他老人家的意思?别的不说,皇上让他来这里坐着,可不是真的让他来看热闹的,得负责处理这事儿对吧?继续打还是不打了,若要继续打那是要怎么个打法儿,若是不打要报上去又该怎么报,还不是都要他老人家来主持,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敬松见宗正寺少卿呆站着不动,便似笑非笑地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临安王之前就有伤在身,体弱不能坚持完刑,再打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请圣上定夺就这么难?还是,你不想报上去?”

原来不是想要临安王死,而是要把这个皮球踢给皇帝,不亲自去报,也是要避嫌,免得皇帝一个想不开非要继续往下打,人家会把这罪名推到他身上去。宗正寺少卿恍然明白过来,呆呆看向宇文初,见这位大爷还老神在在地坐在哪儿,看都不看他兄弟一眼,由不得一阵心寒,真是一位冷酷无情的主儿啊。得了,摊上了躲不开,那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宗正寺少卿长叹一声,对着宇文初行了一礼,唉声叹气地进宫去了。

宇文初不叫继续打,也就没有人敢继续动手,一任宇文佑躺在刑凳上昏迷不醒。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宗正寺少卿还没有回来,宇文佑却吐出一口气,幽幽醒了过来。

宇文初这才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沉声道:“你醒了。身体底子不错。”

他对宇文佑算是有夺妻之恨,宇文佑恨不得吃了他才解气,恶狠狠地道:“托六哥的福,做弟弟的没死真是太好了。”

宇文初面无表情地道:“你是在提醒我,最好趁机弄死你?不然将来一定会后悔?”

宇文佑本想由着性子丢几句狠话出来,转念想到自己最近的困境和那些不甘绝望,就又咬紧了牙,忿恨地道:“我从前一直都当你是好人,什么都和你说,信你的话,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好意思么?”

想到玉皇阁里发生的那些事,宇文佑就越发的恨,什么半剪,什么江珊珊,都是骗人的!枉自己还那么相信宇文初,听他的话向傅明珠讨好赔礼,在自戕事件之后听他的话轻轻放过了傅明珠,然后,自己就得到了这么一个下场。他越想越恨,越想越气,血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宇文初咬牙道:“六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六哥!”

宇文初看一眼四周,所有的人早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兄弟俩和一盏昏黄的枯灯。

“你还不明白么?是你自己把她推开的,如果她一心想要你,谁也没有办法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你恨我,我却不恨你,相反,我很感激你给我机会娶到她。”宇文初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小小的愉悦,“刚才是否很疼?”

宇文佑恨得心中滴血,想跳起来朝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狠狠来上一拳,奈何全身疼得厉害,所有的力量也只够他从刑凳上摔落下去而已。

“这世上行刑的板子都分两种,一种是打给人看的,一种是要命的。就算是别人想要你的命,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我也不会随意就要了你的命。让你疼这一回,只是想要告诉你,以后离她远点!我的人我自己会护着!”宇文初垂眸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宇文佑,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小心帮不了人还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第126章 原来

宇文佑试图动一动下肢,却发现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于是一颗心犹如坠到了谷底,难道已经被打残了吗?他忍住泪意和绝望,悲愤地道:“你干脆弄死我好了,不然……”

宇文初止住他后面的话,淡淡地道:“我弄死你做什么?难道你以为,只要你活着,我就不能赢得她的心?你太小看了我,且好好活着吧。只是要记得,你自己不要脸,别人是要脸的。别总是太把自己当回事的硬贴上去,人家不稀罕。”

宇文佑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位六哥说话原来有这么毒的,他一直都以为,这位六哥看着沉默寡言,其实是最和气圆滑周到大方的一个,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怎么都比其他几个哥哥更让人喜欢,却没想到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手就毫不客气地抢了他的未婚妻,开口就把他的脸皮给揭了,让他无地自容,血流成河。

一时之间,宇文佑竟然找不到可以回话的,沉默许久才“呵呵”笑了起来:“无情最是帝王家,这话我今日才算是真的懂了。那么六哥,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应该不止是为了傅明珠这个人吧?”

宇文初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宇文佑的眼前浮现出明珠的一颦一笑,娇嗔喜怒,想到从前她对他的恋慕爱惜,再到后来对他的无情憎恨,突然之间心酸得想流泪,这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如珠似宝地对他了,这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了。

之前被明珠咬伤的手臂明明已经痊愈,突然间却又火烧火燎地疼起来,疼得不可忍受。他想,他在无意之中,大概已经错过了这世上最美好纯粹的风景,枉费了皇父对他的一片拳拳之心。宇文佑侧过头,掩去眼角的一点潮湿,轻声道:“那个人至纯至性,你以为,她知道你那些谋算后还会真心对待你吗?不会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真心。”

宇文初冷笑:“你如何知道我对她只是利益谋算而无真心?”

“你……”宇文佑猛地抬眼看向宇文初,只见他整个人站在半明半暗之中,昂藏挺拔,一双眼睛幽深静黑,唇角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之意。于是突然之间许多过往纷至沓来,许多原本并不为人注意的片段也被回忆起来——傅明珠的目光追随着他,宇文初的目光却在追随着傅明珠。可惜的是,他失去后才发现珍贵,傅明珠到现在还不曾发现,将来也未必能领情。宇文佑失笑:“原来是这样的。可惜,她不知道,也未必会领情。”

“总有一日,她会的。我可没有你那么愚蠢没用。”宇文初大踏步走了出去,迎面碰到急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追着他不停小声诉苦:“殿下,陛下有旨,临安王既然伤重不能完刑,那今日就暂时到此,改日养好了伤再来领罚。这,这可怎么好?”

“不用了,刚才临安王醒过来,本王已经命人打完了。你着人把他送回府去即可。”宇文初见宗正寺少卿一脸的犹疑,便冷冷地看过去:“大人可是还有疑问?”

宗正寺少卿对上他的目光,竟不敢和他对视,忙垂下眼去颤声道:“无有。”

宇文初便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都是些难缠的祖宗,他们轻轻一句话,却要他为难许久。得了,既然英王说打完了,那他就当是打完了吧。宗正寺少卿叹息一声,没好气地冲着手下骂道:“还不赶紧把临安王送回府去?”再看向宇文初的背影,惊觉已经汗湿里衣。这位英王啊,平时看着和气淡然的样子,不经意间这一瞥,好大的气场,分明就是深藏不露,恐怕非是池中之物呢。

内宫干政,外戚当权,今上年少且残暴不贤,宗室少壮,又有老一代的亲王远在边关拥兵自重,恐非社稷之福,迟早有那么一日,这天下将要大乱了。宗正寺少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亲自去送宇文佑回府。

宇文佑屈辱地趴在软凳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个死透了的样子,宗正寺少卿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感慨,堂堂的先帝骨血,郡王之尊,居然会落到这个屈辱无助的地步。有心想宽慰他几句,却又害怕给各派人马的耳目听去了,只好送他到宗正寺门外,趁人不备轻声道:“殿下,多有得罪,您且安心养伤吧。”

宇文佑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他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

临安王府的长史和总管早驱车在外等着的,见人出来了就都沉默地围上来把人小心抬上车去,等车驶动了才敢叹息:“殿下这又是何必!他们自去斗他们的,您在中间插什么手呢,虽则有中山王护着您,但得罪了闵氏也不是好耍的!”

宇文佑倔强地道:“从此我再不欠她的。”心里想的却是,看傅明珠那样子,他就算不出手,她自己也会想办法解了这危机,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就被她踢出她的生活罢了。从前但凡与她有关的他都觉得烦,如今却这样的不甘心,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一时惘然不已。

夜色中的临安王府静寂而无生气,就连灯火也比其他府邸的冷清了许多,狗都不敢大声叫,要夹着尾巴做狗,生怕会招了人的嫌。宇文佑又疼又烦不能安睡,忽听外面有人窃窃私语,便要趁势发作起来。却见长史阮清商喜滋滋地进来,双眼放光地道:“有客人求见殿下,情况特殊,故而属下斗胆自作主张迎人进来,此刻就在门外候着的,殿下见么?”

难道是中山王的人?要说无条件怜悯他的,也就这位王叔了。宇文佑激动起来:“快叫进来!”

门开处,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快速走了进来,青色兜帽把整个脸部都藏在阴影中,虽然让人看不分明,却又莫名的熟悉。莫非傅明珠突然良心发现,回心转意了?宇文佑心口一跳,喉头一紧,险些不能呼吸:“你……”

第127章 结盟

来人走到灯下,将兜帽轻轻取下,露出一张莹白光洁的美丽面容,再对着他盈盈一福:“江珊珊见过殿下。”

并不是傅明珠。宇文佑失望极了,随即又暗自冷笑,真是疯魔了,傅明珠已经与他恩断义绝,又如何会夤夜来探他?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江二姑娘怎会到我这里来?就不怕惹祸上身,传出不好听的话去么?”

江珊珊神态自若地起身站定了,微微一笑:“旁人不知道殿下是什么人,我却是知道的。聪慧勇武,有逸群之才,这是先帝的原话,我至今不敢相忘。”

先帝的称赞么,早就是昨日黄花了。那时候皇父喜爱他,所以大家都来称赞他,他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直到最后失势才知道,那些人称赞的不过是皇父的喜爱,并不是他这个人。宇文佑落寞不已,随即冷笑:“难得你还记得这话,那你夤夜来访,可是因为敬慕我之才干,所以想要向我这个可怜人表一表衷情?”

江珊珊听了这讽刺的话也不见尴尬,莞尔一笑:“殿下真是好心性气度,如此困境之下尚能说笑,真是佩服。”

的确让人佩服,若是傅明珠,听人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只怕早就眼睛一瞪,开口骂人了,难得江珊珊这样圆熟老练,轻描淡写地就将窘境混过去了。果然人不可貌相么?这位名满京城的贤能女子实在是让人意外极了。宇文佑来了些兴趣:“你来干什么?”

江珊珊妙目一扫一旁的椅子:“殿下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宇文佑朝她示意:“难不成你一个女子有脸半夜私访男人,我就没气度让你坐下说话?”

他的话说得难听,江珊珊不由暗恼,心道这样的不会说话讨人嫌,也就只有傅明珠才会看上他。面上却半点不显,温柔笑道:“殿下是真性情,和明珠妹妹是一样的。”

宇文佑冷笑:“她是她,我是我,别把我和她放在一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再这样兜圈子缠着不走,我就要使人去长兴侯府求亲了。”

江珊珊笑笑:“多个朋友多条路,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却也需要朋友,何必急着把朋友推出去呢?”

宇文佑微一沉吟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当即冷冷一笑:“是朋友是敌人那倒未必可知。”

江珊珊道:“那当然,朋友可不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算得了的。我既然敢自称朋友,自是有道理的。”见宇文佑沉默不语,便接着道:“殿下如今得罪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太皇太后也未必领情,英王殿下还恨你多事,可谓是内忧外患,您可有什么打算?”

“你既然问起这个,那便是有备而来。说吧。”宇文佑眯起眼睛,正色打量起江珊珊来,凭心而论,江珊珊容貌不及傅明珠,却也是貌美如花,气质出众,更不要说她这副温婉大方端庄和气的模样是京中贵人们最为喜爱的,可惜的是,如此表里不一,就算是娶进门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须得随时提防着,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被她弄死了都不一定。

江珊珊并不知道宇文佑在想什么,只微笑着道:“我与殿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殿下的心情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今日听闻殿下出事,便在宫外等了许久,心想,就算是不能帮着大忙,能帮着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可惜,我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人微言轻,帮不上您的忙……因此只好借了乌孙郡主的情面,求她替您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一句话。方才太后娘娘已经体谅了您的心情,让皇上赦免您的罪过了。”

什么?宇文佑警醒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珊珊笑容始终不离脸上:“乌孙郡主需要一位夫君,各位王爷却都要避嫌,不想因此受到制约,我却以为,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殿下就不想试一试吗?”

宇文佑沉默不语,只管盯着江珊珊看。

江珊珊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您想想,您的处境如此艰难,就算是娶了乌孙郡主也不能再坏到哪里去,反倒多了一道保命符。您若是有事,乌孙那边总要有个说法,且乌孙王雄心勃勃,义薄云天,您何尝不是多了一条路呢?”

还是脱不了借女人逃命的这条可悲的路吗?宇文佑悲凉地闭了闭眼,淡声道:“傅氏防备得紧,又如何会给我这个机会?”

江珊珊轻笑:“我既然敢说,那自是有我的办法。就看殿下是否有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宇文佑木然道:“说说看。”

“您所有的不愉快和困境都来自于傅氏,而我原本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倾心爱着一个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那个人一起坐看花开花落。但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人无情地剥夺了,我实在是不甘心的。”江珊珊看一眼宇文佑,沉声道:“其实我知道,殿下心里也爱着那个人。就算是您不在意心爱之人的背叛,也该想着宇文氏的大好锦绣河山该不该被外戚奸臣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是有朝一日这江山再不姓宇文,而是改姓了傅,您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宇文佑怦然心动,却凶神恶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妄议朝政,挑拨离间!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江珊珊并不害怕,嫣然一笑:“殿下不信我么?旁的我不敢多说,长兴侯府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的,殿下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待命。”言罢微微屈膝,“小女子告退。”说着却行后退,却是笃定了宇文佑走投无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果然刚数到三,就听宇文佑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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