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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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若做了望舒神女,此处的月景才会变得有意义。

  “离恨海反正也解决了,全靠我们,剿杀魔族的事就让那些乱丢东西的帝君什么的去操心好了。”她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扶苍师兄,我们要不要偷个懒?去别的地方玩罢。”

  扶苍将她面上粘着的数根湿漉漉的长发拈开,伸臂环住她,摸猫似的摩挲她细白的后颈,声音温柔:“好。”

  可在那之前,不说少夷的事,至少要回钟山看一下情况罢?她为了父兄甚至可以抛下自己的性命,为何事后又全然不急着回去看他们?原本想着她只要再说一次回,他立即便将她送回钟山,可她竟再也没说过,还是说他们有什么烛阴氏专门的术法可以私下联系?

  心思剔透的龙公主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晃了晃白玉似的右臂,得意洋洋:“我早就和清晏联系过了,用的神官术法金印。”

  她一付“你不知道了罢”的模样,扶苍忍不住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旋即又垂首在额上吻了吻,再一次与她耳鬓厮磨,他已食髓知味,再不能餍足。

  巨大的银月沿着太山的轮廓一寸寸滑落,东方的天空开始发亮,望舒神女驾月而归,羲和神女暂时还未带着太阳赶到,这短暂的空隙,天际才会泛出淡墨水烟般的色泽,似暖似冷。

  门没有关,青纱被风吹得敞开,扶苍睡得很沉,长发铺在枕头上,袍子松垮地耷拉在手臂上。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旋即手腕一转,一团比夜色还要黑的烛阴白雪落在掌中。

  木架上的纯钧发出低低的嗡鸣声,玄乙没有去理会,只把那坨黑雪在手里颠了又颠,以前她挺讨厌刺目的白色,现在突然觉得,还是白色的雪更好看些。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世魔头

  印有华胥氏云纹图腾的长车停在雄伟的钟山山门前,车门很快被打开,一团赤红的艳影轻盈地跳下来,好整以暇地扭头望向山门,下一刻便有几道身影疾电般扑到她面前,险些将她揉碎。

  玄乙“哎呀”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多愁善感的父亲和齐南眼睛都哭肿了,清晏倒还好,只是脸上那层阴郁真的快结成乌云。

  身前身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都在这里了。为了他们,她真是做了好大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我没事,心羽结系切了,心伤也好了。”

  这死丫头,明明没事却不回钟山,只用神官术法的金印确认无恙,差点把他们急疯。清晏又是怒火滔天,又是满怀喜悦,在她头顶重重敲了一把。

  冷静下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钟山帝君甚至直到现在才发现扶苍也在,脸色登时不大好看,就是因为这华胥氏的小鬼,阿乙才会心伤复发。可阿乙遭遇劫难的时候,竟又是他陪着一起去了离恨海,他身为父亲,清晏身为兄长,在那个时候竟像死肉般动也不能动,此事简直是烛阴氏最大的耻辱。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底气责怪别人把阿乙拖了这么几天,只得装没看见。

  清晏看了看玄乙,她正挽着脸哭肿的齐南唧唧咕咕说话,以他对这小妹的了解,只怕问她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他索性转向扶苍,第一次露出诚挚的神色:“扶苍神君,这次小妹能脱险,多亏你相助,这份恩情,烛阴氏必报。”

  这重礼的华胥氏马上便优雅还礼,清晏不等他说客套话,便又笑道:“天下第一的烫手山芋你拿着可再也不能丢了。”

  果然真是天下第一的烫手山芋,扶苍不禁哑然失笑。

  玄乙笑吟吟地挽着齐南,上下打量他:“齐南,脸都肿了,难看的很。”

  齐南这些日子可谓心力憔悴,他们一家三口都莫名其妙失踪,后来帝君和小龙君全无预兆地被丢在山门前,也不知是谁送回来的,他俩回来了,公主又不见了,此时见着她无恙,他只剩下老泪可以纵横。

  玄乙笑着用袖子替他擦眼泪,抬眼见清晏正打算把扶苍请进神意楼,想必是打算询问离恨海的事,她眯起眼,忽然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去寻仇。”

  清晏和父亲肯定不会愿意放过青阳氏,但一来少夷有个几百万年的帝君神魂,真要拼命起来,父亲和清晏绝不可能是对手;二来,青阳氏帝君给他们种的心羽鬼知道少夷有没有真的收回去,如果她是少夷,她十有八九不会收回,如此才有手段要挟他们不将离恨海的事情说出去。

  钟山帝君怒道:“那青阳氏的小辈这般作弄烛阴氏,怎可能这样放过他!”

  玄乙淡道:“你们的心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切断了,我不想白白辛苦一趟,请父亲收敛怒气。”

  钟山帝君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追根究底,这件事都是由他的风流恶习所起,不单害的阿翠陨灭,阿乙重伤濒危,还害的自己也被种下心羽。他这半生无论是作为夫君还是作为父亲,都实在太差劲,太差劲。

  他长叹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竟离开了神意楼。

  玄乙也不去管他,正欲往紫府去,却听齐南小心问道:“公主,你和扶苍神君……”

  虽然他激动得头都晕了,但山门前的华胥氏长车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公主这几日应当都是和扶苍神君在一处,这情况叫他满头迷雾,也不知是高兴公主和扶苍神君又搅在一块儿了,还是担心他俩又折腾的你死我活。

  这回来之后满身烛阴氏霸道作风的公主突然把嘴一撅,声音绵软下来:“你要问什么?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会这样说就证明他们真有什么了。

  齐南简直被他俩忽而恶劣至极忽而缠绵悱恻的关系弄得眼花缭乱,没想到公主又跟他纠缠上,他原来是做了两万多年打散鸳鸯的大棒,他都不晓得自己这样坏。

  玄乙破开云境,紫府内葱葱郁郁的帝女桑立即映入眼帘,她慢慢走去树下,仰头看着红碧交织的叶片,怔怔出了很久的神。

  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忽然被送到面前,齐南神色有些踌躇。

  “公主,原谅我到现在才把这封信给你,我原本不想你和扶苍神君再有什么纠葛。”

  玄乙疑惑地接过信封,上面一个墨点也没有,只印了华胥氏的云纹纹章。

  “我猜这应当是扶苍神君两万多年前寄来的,大约是公主心伤复发沉睡那会儿。”

  她把信纸慢慢抽出,果然一个字也没写。她心中忽觉好笑,可那笑意过后又是一阵涩意,其涩之后又有些酸楚,最后终究一切涟漪都平静下去。

  “我知道了。”她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指尖一弹,这封信便飞进寝宫,落在抽屉里。

  齐南见她一脸“我懂了”的样子,登时一片茫然:“公主……看明白了?”

  玄乙点点头。

  可他完全没明白啊!齐南很想问,但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一个半老神官问来好生无聊,只得退两步:“我去替公主准备茶点。”

  玄乙定定看了一会儿帝女桑,反身走向元詹殿,寝宫的窗下放了一排排水晶架,上面全是这些年她用烛阴白雪捏出来的各种小东西,在秋日艳阳下,这些白雪清气横流,白得耀眼。

  她捉起一朵白雪芍药,放在掌心凝望片刻,手腕复又一翻,掌心中的雪团漆黑如夜。

  其实……漆黑的雪也挺好看的。

  从纯钧内醒来的时候,她便觉身体不对劲,沉而且重,莫名其妙总是犯困,可每次只能短短地睡一会儿,再莫名其妙被惊醒。是不是要陨灭了?还是变成和离恨海里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少夷曾经半开玩笑说过几次的话忽然回旋在耳边:你做魔王大君的可能都比我大。

  她该不会真的要成魔王大君罢?虽说听上去不坏,比做望舒有意思,可这会儿正是诸天屠魔诏令的时候,因着清晏和父亲的心羽,她大约还不能把离恨海的事说出去,这下可真是莫名从救世主变成了魔头,一想到战将们像对付大君一样来成群结队地对付她,她只觉荒谬至极。

  玄乙颠了颠黑雪团,意兴阑珊地将它收回,转身方走了两步,忽觉手背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下意识一按,掌心却接住了一块冰冷脱落的龙鳞。

  她眯眼看着这块巴掌大小的漆黑龙鳞,再看看手背,漆黑的浊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血肉,伤处迅速愈合,痛楚也顷刻间散去。

  秋风吹拂过她赤红的裙摆,竟头一次让她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

  云境被破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玄乙将脱落的龙鳞放入袖中,转过身,白衣神君正朝她走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荒原巴蛇

  龙公主的紫府和想象中的冰天雪地似乎并不大像,满目红碧交织,竟种满了帝女桑。她正站在一株帝女桑下,赤红的身影又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实在是很适合帝女桑。

  扶苍将从齐南那里取来的茶案放在树下,拉着她坐下去,并不提方才在神意楼和清晏说了什么,只温言道:“这里很漂亮。”

  玄乙默然倒了一杯华光飞景茶,拈起一粒桃花百果糕,这都曾是她的最爱,现在她竟一点也不想吃,勉强咬上一口,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这下好了,连吃茶点都没味道了。她含泪把茶杯放回茶案上,还不如直接陨灭呢。

  扶苍将她脑袋掰过去,低头定定看着她:“你怎么了?”

  玄乙沉默了片刻,突然一骨碌滚到他怀里,猫一样蜷缩起来,火红的蔻丹慢悠悠地抠着他胸前的云纹,他这件战将装上的云纹都快被她抠没了。

  “扶苍师兄。”她低低唤他,“我要是……”

  “什么?”他低声问。

  玄乙停了一下,继续道:“我要是想去凡间那个青帝庙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

  扶苍摩挲着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凡间不似上界,土木砖石会腐朽,青帝庙怕是早已没有了。”

  她遗憾地吁了口气,也是,都那么多年了,想必皇陵也没了,她还想带他去看看他那个凡人的坟墓呢,怪大怪气派的。

  “那棵帝女桑应当还在,神界的树千万年不朽。”扶苍将她的头发拢去一旁,“要去看看么?”

  谁知她摇头:“你死在那边,我不去。”

  ……怎么说话的?扶苍在她腰上连掐数把,痒得她险些厥过去,笑得差点哭了。

  幽幽的秋风拂过,头顶的帝女桑叶片发出清朗的飒飒声,玄乙盯着看了许久,目光又落在扶苍身上,恍惚间,白衣神君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凡间的皇子,用眼神告诉她,他们还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见很多很多的风景。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微微一笑:“我们还是去看看那棵帝女桑罢,就现在。”

  *

  带着浊气的风重新拂在头发和衣服上,那曾经犹如浆糊般的难受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压迫感,玄乙支颐斜卧在狮背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身处下界不知为何竟让她头晕得厉害。

  身下的九头狮在发抖,脖子上一圈八颗小脑袋惊恐地扭过来凝望她,她一眼扫过去,它们便眼泪汪汪地避让开。

  又在欺负小九。扶苍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但凡龙公主上了狮背,小九不是发抖就是流泪,烛阴龙神的威压让所有坐骑都畏惧。

  “才回钟山便下界,不多住几日?”烛阴氏行事邪里邪气,连血亲间也诡异的很,说为之拼命就为之拼命,说离开也废话不说立即离开,谁都不会阻拦一下。

  玄乙摇了摇头,忽然十分平淡地说道:“我现在更想和你在一块儿。”

  这种亲密的话她几乎没有说过,如今突然这般闲话家常般说出来,反而让扶苍愣了一下,旋即却笑了笑,将她斜卧的身体抱在怀中,摸了摸脑袋。

  九头狮在云海中穿梭,迎面而来的风不知为何越来越大,将他们的头发都吹得倒飞起来。

  扶苍握住缰绳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天际有一团团血红色的妖雾和祥光碰撞在一处,下界山川地形在万千年中早已变幻无数,曾经的王城已是一片荒原,如今又成了神魔交战的战场。

  这血红色的妖雾连他也没见过,一团团极其硕大,铺了半边天,祥光闪烁,竟不能将之盖下,想必是某位十分厉害的大君。

  扶苍下意识箍紧玄乙的腰,低声道:“不过去了。”

  龙公主在,他实在不愿再出现上回岁虎大君的事。谁知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公主却两眼放光,拽着袖子一顿摇:“过去看看是哪个大君。”

  扶苍皱眉按住她的手:“别闹。”

  他驭使九头狮调转方向,方飞了一段,却见对面无数道祥光疾驰而来,紧跟着太子长琴的声音骤然响起:“扶苍!你怎会在这里?”

  他心中暗道不好,果然那些祥光落在近前,全是丁卯部的战将,太子长琴落在身侧,惊喜地上下打量他:“你的伤痊愈了?我听你家神官说是重伤,还以为须得再等上一些时日。你来的正好,乙未部刚发了召集令,巴蛇大君正在作祟,他先前沉睡了一万年,近日才醒,厉害的很,正需要你的华胥氏剑道。”

  说罢他又不怎么客气地看了看玄乙,淡道:“公主的烛阴白雪大约也可以派上用场。”

  什么叫“大约可以”?玄乙眉头一皱,扶苍已抢在她之前开口:“她不出手。”

  太子长琴毕竟是丁卯部执掌主将,安排手下战将上阵剿杀魔族再正常不过,断不能拒绝,扶苍将玄乙的肩膀一抓,罕见地朝她露出厉色:“叫我看见你朝大君出一下手,自己知道后果。”

  这样凶。玄乙撑圆了眼睛看他,扶苍重重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驭使九头狮跟在丁卯部战将后面,往妖雾汹涌处疾驰。

  还未彻底靠近,便见荒原早已被浓绿的毒液吞没,接到召集令赶来的战将们正与一条通体漆黑庞大无比的巴蛇斗成一团,因着这位巴蛇大君全身上下都是毒,战将们无法近身,只得远远避开乱砸术法,已将他的腰打烂一块。

  身前的扶苍起身便要御风而去,玄乙忽然忍不住抓了一下他的袖子。

  扶苍回过头,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在她额上吻了吻:“听话,在这里别动。”

  她静静看着他御风而去,纯钧化作巨大的金龙,冰冷的金色眼瞳又胶着在她身上——看什么看,没见识的东西,她瞪了它一眼。扶苍念动真言,金龙转身疾电般窜向巴蛇大君,化作万千潮水,将铁一般的蛇鳞一一掀开。

  浓厚沉重的浊气扑面而来,玄乙只觉一阵晕眩,背上裂痛无比,又有数片龙鳞脱落,她用手按住后背,耳中嗡嗡乱响。

  身下的九头狮发出战栗的呜咽,抖得几乎要从云海中掉下去,玄乙在它最大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这蠢狮子也真没用。

  对面的巴蛇大君似是被战将们打得没办法,身体忽又涨了数倍,张开血盆大口猛然一吸,诸神只觉背后被一只大手狠狠推了一下似的,好些神力单薄的战将竟直接被他吸入腹中。

  他竖直了身体,张口又吸,一道赤红的纤细身影竟也被他吸了过去,眼看便要落入巨口。

  扶苍目光阴沉,被一条巴蛇吸走的烛阴龙神?开玩笑么?她又来捣乱!他方欲念动真言,令纯钧将这不听话的龙公主吞下,却见金龙不受控制地张开巨口,竟用力咬在她身上,旋即一抛,巴蛇大君恰好吸了第三口,她硬生生被吸入他腹内。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纯钧之伤

  “扶苍!”

  太子长琴大吃一惊,他居然用剑气化龙去咬那烛阴氏的公主!多大仇怨?即便他们有龙鳞,那可是纯钧啊!这一口够呛罢?

  话音刚落,便见那条金龙化为无穷无尽的潮水,犹如一匹巨大而光滑的金色绸布,灌入巴蛇大君张开的巨口中,强行撑开獠牙使其不能合拢,白衣战将身形一晃,急若流星般追入巴蛇腹中。

  浓若浆糊的浊气与毒雾瞬间将扶苍的身体包裹住,举步维艰。他念动真言,金龙立即矫健地游走过来,盘旋在他身周,将浊气毒雾震开,但见巴蛇腹内累累白骨浸泡在惨绿的毒液中,应当都是先前被他吞吃的凡人尸骨,衬着血红的腔体,分外可怖诡异。

  方才被吸入巴蛇腹内的那些战将都被毒液浸染,眼见是不能活,扶苍来回疾飞无数圈,却始终没找到玄乙的踪影,她是烛阴氏,再毒上一万倍的毒对她也全无效用,不可能被这些毒液伤害。

  可她在哪儿?她简直像是一团白雪,融化在了巴蛇腹内。

  汹涌的浊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之力忽然为他捕捉,扶苍反身疾驰而去,却见那块没有毒液的血红腔体上落了大滩大滩的血,都已结成冰——烛阴氏的血,纯钧竟将她伤得这样重。

  他弯下腰,从结冰的血泊中捞起一块巴掌大小漆黑的龙鳞。龙公主的龙鳞,血泊中不止一块,粗粗一看不下五六片。

  扶苍将那些龙鳞握在手中,四处张望,果然不远处又有一滩结了冰的血迹,其上同样落了数片龙鳞。他把所有的龙鳞全部捡起,沿着血迹一路追踪,最后一滩血迹比前面的都大,足有十几枚鳞片落在血中,还有一只染了血迹金光灿灿的金环。

  扶苍极慢地捡起金环,一时间只觉脑中所有的喧嚣瞬间变得死寂。

  *

  带着浊气的细雨纷纷扬扬坠落,若是在上界,芷兮是很喜欢下雨天的,往常在明性殿,最悠闲的时候,她喜欢听着雨声练字,或者弹一阕琴,以此修身养性。

  但下界的雨实在叫她悠闲不起来,随着雨丝滑落的浊气密密麻麻,让她刚受过刑没多久的身体又开始隐隐作痛。

  执掌主将没说错,太阳之辉灌顶的剧痛足以让她这样的小天神晕厥三日,但她受刑的时候居然没晕过去,她觉得自己的心比身体要痛上一万倍。

  大抵在她的短暂小半生中,信奉的是凡事只要通过努力都可以顺利得到这样的信念,她确实努力,也确实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她一直相信这天上地下是公平的,也一直以自己的公正严明为骄傲。

  只是玄乙的存在打破了她信奉的一切,原来在感情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她的努力扶苍没有关注过,少夷更是给予彻底的拒绝。

  雨丝越来越密,芷兮停下挥舞软剑的动作,气喘吁吁地将其收回腰间。同僚们都被全战部召集令调走对付巴蛇大君了,她刚受刑没几日,执掌主将对她还是相当照顾,没叫她跟着,她原想出来练剑活动一下筋骨,但这会儿浊气太重,实在难受的很。

  她转身方欲回战将行宫,忽觉身后阴风呼啸,紧跟着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进林中,浊气扑面而来。

  她大吃一惊,握紧软剑退了数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怕是没法剿杀魔族,从浊气荡漾的程度来看,只怕是个十分厉害的。

  她躲在一株高大的槐树后,探头小心张望,却见不远处矮小的树丛在剧烈摇晃,倏地立起一条通体漆黑的巨龙,它周身浊气缭绕,正痛苦异常地在树丛中扭曲着,漆黑发光的龙鳞一片片掉下来,鲜血淌进雨水滩中,染红了地面,再一寸寸结成寒冰。

  这是……烛阴龙神!芷兮倒抽一口凉气,被浊气感染了?!是谁?从体型大小来看,难道是小龙君?

  她正要上前相助,却见那漆黑的巨龙剧烈扭曲了数下,骤然又化作一道赤红的纤细身影——是玄乙。

  芷兮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看着她捂住腹部,那里鲜血汩汩而出,似是受了极重的创伤,不止如此,她后背也有同样极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咬出来的——什么东西能咬伤长满龙鳞的烛阴氏?

  粗重的喘息回荡在空寂的林间,赤红的艳影在地上痛苦地扭曲,一片片龙鳞落在地上,她身上的浊气也越来越重。芷兮错愕地看着她偶尔抬起脸,那张清艳绝伦的容颜也是血肉模糊,被漆黑的浊气缭绕,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芷兮禁不住倒抽一口气,在林间痛苦挣扎的赤红身影倏地动了,似疾电般落在她面前,密密麻麻漆黑的冰刃眼看便要将她扎穿,却又忽地停在她身前数寸的地方。

  龙鳞渐渐不再掉落,玄乙面色惨白,捂住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冰刃没有扎下来,却也没有后撤。

  芷兮只觉心快要蹦出喉咙,隔了半日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受伤了。”

  玄乙大口喘息,还是不说话,锐利的视线胶着在她面上,过了很久很久,目光终于变得柔软了一些。

  “师姐。”她声音有些沙哑,“别说出去。”

  她是指龙鳞掉落?还是受伤?还是……这已被渐渐收敛入体内的疯狂浊气?

  玄乙再度开口,语调缓慢:“师姐,答应我。”

  她是被浊气感染?还是……

  芷兮眼怔怔看着她指缝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忽然想起很早以前,这小公主还没长齐龙鳞时,也受过伤,那时候自己还和古庭找来上古方子,替她天天熬制十全大补汤。

  她不禁低声道:“你的伤很重……怎么办?”

  玄乙没有回答,被华胥氏剑气所伤,即便有痊愈能力,想长好也慢得很。她喘息着撤了冰刃,转身便要离开,芷兮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不要往那边去!”

  那边有战将行宫,会被发现。

  谁知这道赤红纤细的身影忽然一颤,竟软了下去,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芷兮急忙将她抱起,她腹部与后背的伤实在太深,烛阴氏又万法无用,不能用回春术治愈。她感到手足无措,慌张地四处张望,莫名有些心虚,像是怕被战将们看到。

  踯躅了片刻,芷兮把地上所有的龙鳞都捡起,细细用雨露把结冰的血水冲干净,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警惕地御风而起,专门捡枝叶繁密的地方飞,曲曲折折绕了许久,落在一处山坳中,长袖一挥,地上的树木立即为术法扭曲掰直,编织成一座不大不小的树屋。

  她大约是疯了,玄乙这个情况如此诡异,本应上报执掌主将,是被浊气感染的话,也好有个相应的救助法子。

  可她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大约不是被浊气感染,玄乙的龙鳞像是被她体内的浊气撕脱的,如果上报执掌主将,只怕对玄乙不利。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神堕落

  芷兮把玄乙放在树床上,束手无策地在屋内胡乱踱步。

  她要是堕落成魔族,你怎么办?心底有个声音在低低地问自己,你的嫉恶如仇呢?你的公正严明呢?

  芷兮额上密密麻麻出了一片汗,她不知道玄乙出于什么缘故变成了这样,她的伤口看起来十有八九竟是华胥氏的剑气化龙所伤——扶苍师弟发现她成了魔族,所以大义灭亲?他居然如此狠心,她却做不到这点。

  不知为何,玄乙或许成了魔族这件事,还让她从惊惧无措中,隐隐升起一丝罪孽的庆幸,仿佛自己有机会可以赢回来一样。

  太丑恶了,心里那个声音斥责她。可她抑制不住,缠绵心头的怜悯好像也变得高高在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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