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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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莹然水光,“每次我瞧着他早生的华发,总会想,何时才能从他心里拔去你种下的刺。”

霍子谦闻言抬眼,眼底有深深震动,亦有不愿相信的茫然。

念卿深深看他,“此次我来北平,唯一的心愿,只想替仲亨得回他的儿子。”

“他不再憎恨我么?”霍子谦喃喃开口,目光如孩童般脆弱。

念卿戚然笑了,“他何时恨过你?”

霍子谦垂下目光,“他说永不原谅我。”

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念卿半晌不能作声,心底记忆如黑色潮水翻涌……刹那间掠过眼前,是当日念乔凄惨情状、是仲亨的暴怒如雷、是子谦的冤屈憎恨目光……锁在唇间三年的话,终于脱口而出,“那并不是你的错,念乔的事……不能怪你。”

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似用尽全部力气。

霍子谦的脸色阵阵青白,也在瞬息间变了又变。

念卿低下头去,深深藏起了脸上表情,语声却好似一触即碎的琉璃,“你并不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她却已知道你是仲亨的儿子……我不能恨她,亦不能怨你。”

霍子谦嘴唇微颤,耳边有些蒙蒙的,只听着她说——

“若说我对念乔有九分失望,仲亨对你便有十分失望;可我对念乔有十分内疚,仲亨对你却有十二万分内疚。我和念乔不再见面,仍每天写信给她,只是写完不会寄出;仲亨在我跟前鲜少提起你,从不承认思念你,可是……你知道么……”

她的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他也再听不下去,颊上温热,泪水不知是何时滚落。

火车渐渐减速,车窗外不时有灯光扫进白蕾丝窗帘。

霍子谦蓦地抬头,“不要停车,我可以撑过去,半途停车一定会有危险!”

念卿凝视他,眼神复杂,“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逃?”

车速越来越慢,终于驶进站台,窗外灯光越来越亮眼,却也照得霍子谦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撑起身子,目光苦楚,“我不想拖累父亲名誉,他不该有我这样的儿子,就当我早已死在外面也好,何必再找我回去。”

这番话似耗尽他力气,撑在床沿的双臂颤抖,霍子谦乏力跌向床边。

念卿俯身去扶,他却负气将她推开。

火车恰在此时停下,惯力借着一推之势,令念卿跌倒在地。

“你……”霍子谦惶然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唤她。

从前只肯唤她沈小姐或沈姨娘,即使那一声“沈姨娘”换来父亲掌掴,也抵死不肯松口。

如今却要唤她什么呢。

念卿扶了椅子缓缓站起,沉默抚平旗袍下摆。

“子谦,别再任性。” 她并未生气,仍以容忍目光看着他,“你已是一个男人了,有许多事情等你去担当,没有人能代替你完成你的责任。”

她的语声低切,却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她是他名义上的继母,是霍仲亨的妻子,却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

在他闹出天翻地覆乱子的时候,她却以单薄之躯挡在风雨之前,为他收拾满盘乱局。她冠了他父亲的姓氏,一举一动无不对得起这个姓氏,他却截然相反,早将自己责任忘却一空。

“你是霍仲亨的儿子,纵然逃过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这事实。无论你做错做对,仲亨与我都将与你一起承担,无论你承不承认,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她望住他,目光温暖,“所谓家人,便是祸福同当。”

哪怕没有血浓于水,仍有福祸与共,她与他终是割不断的至亲。

“如果您当我是家人,就听我这一次,不要停车,不要管我这点小伤!”霍子谦缓缓抬起头来,望定念卿,“眼下处境并不安全,夫人,请您尽快赶到父亲身边去!”

念卿怔住,几疑自己听错。

当日他被他父亲抽得死去活来,也不肯改口叫她一声“夫人”,认定霍夫人只能有一个,只能是他的生身之母。

这是他生母临终的遗愿,也是那位夫人隐忍一生,满腔幽怨的最后宣泄——霍夫人只能有一个。她要世人知道,她坚守一生换来的名分,谁也不能抢去。

在她死后,她要霍仲亨只能娶妾,不得续弦,任何女子都不能取代她正室的位置。

当日子谦冷冷地站在他父亲面前,向他父亲道喜,又向念卿道喜。

他说,姨娘大喜,子谦向姨娘道贺。

回应他的是霍仲亨扬手一记耳光。

随后的婚礼,他拒不出席,并对守候在外的报纸记者说,霍家不承认这门婚事。

新婚次日清晨,他带着他生母的遗像来到新房外,将遗像供奉在大厅,等待姨娘在正室夫人灵前敬茶。仆佣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敢通报,大喜的婚房外面摆了偌大一幅遗像,这已非晦气所能形容。

霍仲亨闻讯从卧房出来,盛怒之下,连睡袍也未及换,迎面一见子谦顿时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只叫人拿他的马鞭来。

念卿知道糟糕,忙叫子谦快走,然而霍仲亨已令侍从将大门关了。

那牛筋浸桐油绞成的鞭子执在霍仲亨的手中,纵是烈马也难以抵受,但凡挨过督军手上马鞭的士兵,提起来莫不胆寒。

第一鞭抽下去,子谦跄踉跪倒,鞭梢带起血珠子飒然溅上念卿脸颊。任凭她如何哀求,暴怒的霍仲亨根本不理会任何人,手中马鞭一下狠似一下……子谦咬牙生扛,被抽得蜷缩在地,也不开口求饶。

最终一声摔碎瓷具的脆响,中止了要命的鞭挞,也中止了仲亨的暴怒和子谦的痛苦。

念卿站在元配霍夫人的遗像前,将骨瓷茶壶重重砸向地面,任茶水横流碎瓷乱溅……她却稳稳端一只斟满的茶杯在手里,转身,朝遗像跪下。

举盏齐眉,低头叩拜。

这一跪,成全了元配夫人的遗愿,亦从此自认了妾室的身份。

一路艰难走过来,她所求的不是名分,只是一个平等相待的地位,一份正大光明的情义。

她也不想应践那句“薄命怜卿甘做妾”的谶语,然而终究还是跪了,认了——无论外界将谁称作霍夫人,在那位逝者灵前,在她丈夫和儿子的面前,沈念卿认下了妾室的名分。

“夫人!”

子谦的声音将她从陈年旧事拉回当下。

昏黄灯光照着子谦苍白的脸,紧抿的唇,飞扬的眉,依稀还和当日一样。

但有些东西终于改变,终于和往日不同。

“夫人,你听我这一次,千万不要耽搁。”子谦焦急道,“你知道么,真正的危险不是姓傅的想扣留我们,那是——”他顿住语声,将捂在手底下的伤口亮给她看,“刺杀我的,另有其人!”

念卿目光一凛,勃然变了脸色,“这不是追兵所伤?那又是谁伤你?”

子谦摇头,“我不知道刺客是谁主使,只知除了傅家,必定还有人想对你我暗下杀手。”

霍子谦参与学生运动被逮捕一事,是傅家用以要挟霍仲亨的把柄,也是傅霍两家都极力掩盖的秘密。除了彼此,按理再不会有第三方知道霍子谦在傅家手里。

当日在念卿百般周旋之下,傅家勉强同意将子谦交给她带走。

启程之日,许铮奉命往秘密接应处接人,傅家将子谦关押在一处隐蔽的公馆,有卫兵严密看守,既防范霍家救人,又保护子谦的安全。然而就在约定交接的时间,许铮途中遇到意外阻截,子谦却在公馆遇刺。

一名刺客扮作傅公馆的仆人,将刀藏在茶盘夹层,躲过卫兵搜身,进入到守卫严密的霍子谦房里。万幸子谦警惕,躲过了致命一击,肋下却被刺伤。卫兵听到呼救冲入房里击毙刺客,埋伏在公馆外的枪手趁乱冲入大门,与守卫发生激战。

子谦不明就里,不知是谁想对自己下杀手,趁医生为他仓促包扎之际,击晕了医生,翻窗逃出公馆。而许铮恰在此时赶到,见傅家卫兵追截霍子谦,双方一照面即交火。

最终子谦被许铮救下,其余侍从舍命断后,死伤代价惨重。

许铮机智果断,一面派人赶回车站向念卿传讯,一面制造出车毁人亡的假象,令车子坠入河中,暗地另抢了车子,改抄近道追上专列,与念卿会合。

傅家得知子谦遇刺而亡的消息,无法向霍家交代,索性派亲信追到车站阻截。当时情势未明,傅家不敢在车站公然扣留霍夫人专列,便谎称霍公子临时病重,欲将念卿骗回城中。

早已有备的念卿顺水推舟,称子谦既然病重,也不宜立刻启程,不如留在北平安心养病,既有未来岳家照料也足可放心。傅家亲信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她登车离去。

这原是一个早早设下的陷阱,一石二鸟,连环杀机。

不早不迟挑在这个时间动手,恰好令霍家与傅家狭路相逢,自起纷争。

无论是霍公子还是霍夫人哪一个死在傅家手里,霍仲亨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计策之毒辣,越想越令人悚然。

这般煞费苦心,无非想令傅霍两家反目,方可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真正可怖的却不是其人用心,而是此人竟能知道傅家秘密关押子谦的地点,也知道许铮要去接应的时间——若非在傅家埋有眼线,便是在念卿身边设下了耳目。

以子谦的警惕多疑,他既不敢信任念卿身边的人,不敢告之实情,又怕因治疗伤势而滞留当地,引来新的危险,唯有尽快赶到霍仲亨身边才算安全。因此一路隐瞒,不敢暴露自己伤势。

然而血肉之躯终究不是铁铸的,直到伤势感染恶化引起发热,再也隐瞒不住。

  十一记:易真假·履薄冰

霍夫人的专列突然停靠在晏城车站,事先全无通知,令当地措手不及。

一干军政官员接到消息,得知霍夫人随行友人患了急病,已直接送往城中医院。

晏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进出京津一带多经过此地,多有行商辗转聚集,却鲜少有政要往来。这一带向来被几股小军阀交错割据,彼此势力微薄,只图个利益均分,少有是非纷争,勉强算是太平地盘。霍夫人的到来却打破这平静,如浅水池塘突然跃入一尾大鲵,谁也摸不透她的来意和去向——尤其在这当下,北平传来倒阁的消息,佟帅连夜带兵北上,逼迫傅总理发表辞职声明,辞去内阁总理职务。

而传闻即将与傅家联姻的霍氏,却按兵不动,坐视傅家下台。

若霍帅当真无意涉足北平乱局,又如何解释霍夫人的突然现身。

一时间人心惶惶,当地官员各揣心思,各藏玄机,都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殷勤探望。

令众人失望的是,霍夫人已经离开医院,被侍从护送着匆匆返回专列。旁人至多远远见着一个侧影,貂裘华服,婀娜生姿,确是传闻中的美人。

侍从官在站台挡驾,称夫人路途疲惫,需要休息,恕不见外客。

一干官员面面相觑,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差人从医院打听,得知入院的有两人,一位是陪伴霍夫人的女伴,另一位是个侍从。那女子并无大恙,只说喉咙疼,看来十分娇气;侍从却受了不轻的外伤。

两个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霍夫人却待他们十分周到,不但亲自送二人到医院,还留下侍从照顾。到底是大督军夫人的派头,连侍从也强横之极,对探访者一概回绝,不许人打扰。

入夜渐渐下起雪来,城中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两声犬吠起伏。

霰雪如米粒般回旋在风中,扑打上窗纸,簌簌有声。

北方小城里家家户户惯于早睡,不到夜半时分,街巷里灯火便次第熄了。

住在巷尾的一户人家刚刚歇下,却被一阵窸窣脚步声惊醒。

当家的听得蹊跷,披衣到窗下,撑开一道细缝窥望。

昏昏夜色里,一行人影正迅速穿过巷子,沿着城墙根而去,无声没入一扇门后。

那正是医院后院的小门。

三层高医院,有房间依然亮着灯,橘色灯光在寒夜里分外醒目。

门廊前一盏风灯被吹得忽明忽暗。

走廊外侍立着全副武装的卫兵,佩枪在身,面无表情。

一名值夜的护士走近尽头那间病房,按例想要进去查房。

门口卫兵却拦住她,眼神像刀子落在她脸上,令她不敢踏进一步。

匆匆脚步声从走廊彼端传来,几名戎装军官大步而入,风氅紧裹,肩上头上带进来外边的落雪。护士瑟缩退到一边,眼见为首的军官昂然在病房门前立定,“报告!”

“进来。”里头女子语声冷淡而柔美。

护士觑着推门的机会,朝内张望了一眼,隐隐瞧见个婀娜身影,风仪入目难忘。

只这么匆匆一眼,房门又被掩上。

窗帘密密遮掩,外面风声呼啸,天色已是漆黑。

许铮压低声音,“夫人,都准备好了!”

念卿一言不发站在窗边,从帘子间隙看了看外边,“雪越下越大了。”

她转过身,已换上平常人家的蓝花布袄,头发向后绾起,“子谦还发着热,这种天气能否捱得住全看他自己了。”许铮脸色也沉重,“我看那刀伤,是专用来刺杀的军制匕首,公子受了这样的伤仍能坚持到现在,着实令人佩服。”

念卿欲言又止,肩头因心绪起伏而有些发颤。

虽不着一语,许铮却明白她心思,“夫人不必自责,公子这样隐瞒,也是为大局着想。此事全怪属下失职,如果提早赶到便不会被人趁隙动手。”

“不怪你。”念卿摇头道,“都是我大意,一心只提防傅家,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若再迟些说出真相,我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怕那时做什么都晚了!”

念卿止住语声,咬了咬唇,肩头却仍微微颤抖。

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许铮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如此失态。

即便是三年前,她以伶仃之身独对狂澜,九死一生间周旋,也不曾流露此时的彷徨。

许铮忍不住踏前一步,“夫人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令夫人受半分委屈!”

念卿却是茫然一笑,“你也瞧出我在害怕么……你知道我怕什么?”

许铮低了头,欲言又止。

“他,知道你去接子谦的时间。”念卿垂下目光,直直盯着自己指尖,手指无意识握紧又松开,“东郊偏远,我离开之后,他有足够时间通知佟帅……你半路被阻截,刚好在那之后。”她脸色苍白,目光散乱,言语条理却仍顽强地保持着清晰,“侍从们不可能有差错,否则我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傅家走漏风声大有可能,但途中你被拦截又要怎么解释?旁人岂能神机妙算,猜到我会夜访徐宅,猜到你从东郊出发……若是差错出在这关节上,那便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我也想过。”许铮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将一双浓眉紧紧拧起,“您知道的,我对薛四公子素无好感,可若真是他出卖了您,那他,他演戏也未免演得太好……”

薛晋铭对夫人的爱慕是人所皆知的秘密,但第一次从许铮嘴里挑明了说出来,仍令他面红耳赤,似犯下了对督军极大的冒犯。

夫人的话句句打在要害,莫说她自己无法反驳,连许铮也找不出比薛晋铭更可怀疑的人——他暗中为佟帅效命,而此时最不愿看到傅霍联姻的人,自然是姓佟的。除此,许铮心里还藏有另一层揣测,却不能对夫人说出口——若是因夫人的疏忽害死公子,督军和夫人之间必然生怨,最乐于见到这结果的也是那薛晋铭。

夫人骤然站起身来,倚了身后铁花床栏,手上紧紧握着那细铁条,“可是,不应该是他!”

许铮闻言一愕。

念卿脸色依然苍白,目光却熠熠,“他已经知道,联姻只是我敷衍傅家的谎话,根本没有傅霍联姻一说,佟帅大可不必担心,更没有道理无端与仲亨结仇。”

许铮略一迟疑,冲口道,“您肯定,薛四公子会相信您的话吗?”

他这一问,似突如其来的冰雪灌顶,令她怔怔僵在那里。

不错,她又怎能肯定那人就是信她的。

时间足可扭曲太多,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他却一定还是当年的他么?

许铮默然看着夫人,看她缓缓垂下目光,那神情彷佛是被人刺了一针在背脊……然而只有片刻的迷茫游离,旋即她抬起头,以轻微而坚决的语声说,“是,我肯定。”

许铮一呆之下,愕然无言以对。

窗外呼啸的风声提醒许铮,夜已深沉,风雪渐急,城中人迹全无,是时候行动了。

他深吸了口气,肃然道,“夫人,无论如何还是先避过风头,等督军赶到再追究此事不迟。外头全都预备好了,只等您吩咐!”

夫人蹙眉不语,转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脸色凝重,“等一等!我想到些事……好似有哪里不对,你不觉得方才已触到什么头绪么?” 她驻足扬眉,朝许铮看过来,澄澈目光照得他心头也是一亮——不错,方才的话已然触到些边际,可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晋铭和宅中仆人,既知道我到了徐宅,又知道你出发的时间……”夫人不停踱步,不知何时也有了和督军一样的习惯,思索时的语速越来越快,“这人事先知道晋铭住在何处,清楚当日我的行踪,猜到我可能会去见他——”

“徐季麟!”

许铮抢先一口说出这名字,旋即也被这答案惊住。

念卿侧身站定,目光犀利,如一只猎杀前警觉的母豹,“是他,他在暗中监视晋铭!”

北平变乱,佟帅先下一城,傅系的势力却未肯就此罢休,集结在津门附件的军队正迅速向北平合围,佟帅在东北的部属也正火速驰援。北方各路军阀汇集,将北平置于虎视眈眈之下,一场混战在所不免。

然而,薛晋铭究竟被置于何种位置?

若是佟帅信不过他,假徐季麟之手诱他千里北上,一旦倒阁成功,兔死狗烹,他会不会成为第一个祭刀之人?若佟帅并无猜忌之心,却是徐季麟行反间之道,那他暗中究竟是为傅家效力,还是另有其主?

以子谦遇刺之事看来,那一方行事不像佟帅手段,却又似训练有素的军人所为。难道激流暗涌之下,还潜藏着未知的势力,时刻窥视这一切?看不清的敌友真假,到底有几只手在暗中搅动这迷局,此刻又有多少人置身水火之中?

明知晋铭身涉险境,她却无能为力,连自顾也不暇。

伤重感染的子谦还发着高热,再不能经受路途颠沛。

杀机随影随行,不知下一次危险会在何时。

冷汗涔涔透衣,遍体生寒,念卿低了头,将脸埋在自己掌心,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远在彼方的人,不要揭起心底最深的眷恋倚赖。

然而总有一个声音袅袅在耳畔念着,仲亨,仲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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