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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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彦低低笑出声,靠着椅背,笑看我。

  我只作没看见。

  他转过脸,看着里面病房,缓声说,“最不靠谱是里面那个。”

  老范叹气,“没见过他那样过日子的。”

  我们都沉默了。

  老范摸出烟盒,起身到外面去抽烟。

  我忍不住问穆彦,“他真的……没有家人?”

  “是。”穆彦目光不抬,垂着眼,语声很淡。

  “怎么会呢,一个家人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我一时难以理解。

  “他是孤儿,抚养他的祖父母已经过世了。”穆彦简短回答,似乎不想多说,“我也知道不多,他很少说自己的私事,反正没有家人就没有吧,我知道怎么安排,这里的护理很好,不用担心。”

  我木然点头,目光投向里面病房,看见白色灯光映出一片孤清。

  孤儿。

  心里被这两个字刺得一怵一怵的疼。

  二十五章(上)

  这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周。

  纪远尧的病休来得太突兀,除了程奕和主管研发的副总经理在周日提前得知,去医院见过纪远尧之外,公司所有人都是星期一早晨才得知这个消息。

  外面风雨交加,大家坐在一间漏雨的房子里,抬头一看,大梁不见了。

  就算传达给大家的信息是纪总暂时告假几天,很快会重返工作岗位——这在公司里,仍引起一种低落情绪的蔓延。

  事实上,纪远尧什么时候回来还很难说,这样一场病,恢复再快也要十天半月。

  这点时间不算久,但在眼下,足以发生许多变故。

  程奕仓促接手纪远尧的工作,没有一点准备,一涌而至的头绪像大浪卷起,几乎将人淹没。

  接手工作之初,程奕与各部门经理逐个沟通,过程并不顺畅,个个都抛出一堆难题,也都有所保留;尤其财务经理又在资金计划调整的难题上大发牢骚,这方面我们一直受到总部捆手捆脚的压制,即使是纪远尧在也没有办法;而研发团队面临的问题,随便挑一个也够头疼。管研发的韩总圆滑老练,做技术的人不太热心弄权,这种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要他做决议的事,一概拉上程、穆二位,以至于研发系统的工作进度骤然变缓,下面做事的人有苦难言,不做是错,做了也可能是错。

  程奕名义上处于代总经理的位置,但营销和研发各有各的老大坐镇,以往一个方案只要纪远尧点头就可以拍板,现在重要事件都需三个人点头,谁不肯点那一下,事情就得悬着。

  有同事半玩笑半抱怨说,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三巨头时期。

  这真不是一句好话,却是一个事实。

  在大家都疑虑观望的时候,穆彦态度鲜明地打破这个僵局,给了程奕最有力的支持。在意见层面上,两人迅速保持一致,对程奕作出的工作安排,营销系统以强大的执行力作出回应,而对穆彦的一举一动,程奕不再像以往那样冷眼审视,即使意见有所分歧,也充分尊重穆彦从专业角度作出的判断。

  两个人的转变看上去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这齐心协力来得太不容易。对穆彦来说,尤其如此——当初市场部被裁并,毁了穆彦的心血,他这样爱憎分明的人,一旦心里竖起尖刺,哪里能轻易放下。

  那天在医院,穆彦对纪远尧说,他最担心的局面是程奕不敢承担责任,处处抬出总部,大事小事一律上报,那无异于在我们脖子上系一条沉重的铅块。

  穆彦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

  当时纪远尧沉默半晌,笃定地说,程奕不会这样做。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相知不深又来意不明的人。

  但事实证明,纪远尧又一次判断正确。

  程奕没有令人失望。

  起初我也担心程奕没有足够强势的手段镇住场面,他也的确没有,不强势,不张扬,接过手来立刻埋头做事,有条不紊的态度让人看着,总算有些安慰和信心。

  也许程奕不是那种天生光芒四射的领袖人物,但他勤勉、踏实、一丝不苟的工作风格,让人无法不产生好感。也许是气场相和,我也习惯多做少说的方式,与他配合起来,有意料之外的轻松,不用紧追急赶去跟随上司的步调节拍,只要尽我所能,倾力而为。

  其实有一个程奕这样的上司,也是件愉快的事。

  尽管在更换BR的事情上已配合过他工作,但那时心中存有抵触,自觉需要保持距离,反而刻意得无法正常投入工作。这一次又比前次重要得多,工作关系也近了许多。

  现在对我而言,做事便是做事,恪守职责,不分亲疏,只有正确与否是唯一准则。

  面对工作,虽有如履冰上的紧张感,却与以往压力截然不同。

  以往压力是被迫承担,只是怕做得不好,混不过关。

  其实承担两个字,只有在自愿的时候才有分量和意义。

  当自己主动想要承担些什么,压力也就成了动力,疲累也可当做成就。

  多年如一日的工作狂也许就是这样熬成的吧,我似乎有点明白纪远尧的生活乐趣。

  面对的上司是谁,不再重要,程奕也好,穆彦也好,要说心里没有亲疏之分是不可能的,但在办公室里,我努力视他们为同一个人,没有面目差异,仅仅只是上司……尽管我知道,他们远远比不了那个人所能带来的信服和踏实,他们谁都不是纪远尧。

  每天上班,我还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只是身后总经理室的那扇门是关上的。

  这扇门关上,就像背后缺了什么,仿佛玻璃幕墙外空荡荡的感觉,忙碌起来顾不到去想,某一瞬间停歇下来,总会觉得少了什么,隐隐的心神不定。

  我很想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快一点回来。

  有时这样想着,会不由自主拿起手机,然后克制住拨打那个号码的冲动。

  尽管他说,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但我没有打过,几次跟穆彦去医院探望,也没有提及工作上的压力困顿,我只希望他能心平气和,无所挂牵的休息,然后回到我们中间来,继续引领我们,驱散前方的阴霾和背后的失落。

  我也克制着,不单独去医院探望。

  那天在医院里,他沉默回避的神色,我是看见的,也明白的。

  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了解自己的定力,也深知面前这块巨大磁石的吸引力。

  曾经碰过的壁,走过的弯路,难道又要再走一次,走得更远,陷得更深吗。

  不能的。

  这复杂的心情,比强大的工作压力更让我烦躁。

  好在并没有很多闲时,可以想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早到晚不断需要应付的工作,无数需要协调的事情,让我疲于奔命,不是被程奕抓去,就是穿梭在各部门的办公室之间——我是传声筒、是挡箭牌、是转换机、是处理器,功能四合一。

  昨晚和程奕一起加班到晚上十点,今早一来,发现程奕发出最后一封工作邮件是在凌晨五点,看来整个晚上,他就在办公室里熬了过去。

  也难怪他这么拼命,无数头绪要在极短时间内理清,确是无比耗神费时的事。

  正这么想着,桌上电话响起,程奕叫我去他办公室。

  我过去,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在公司熬了个通宵。

  他笑着承认,看上去精神倒还好,没有困顿的样子。

  我感叹他精力旺盛,实在是个强人。

  程奕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笑容,“我打工时熬过两天两夜不睡觉,这算什么,再说我有天然优势,熬出黑眼圈也看不出来。”他说着,圈起手指,在自己眼睛下比划两个大圈——还真是看不出来——再黑的黑眼圈也黑不过他的肤色。

  我们相视大笑,连日紧张工作,难得片刻开怀。

  正巧孟绮过来,拿着一份程奕要看的某集团客户资料,在办公室门外驻足,莫名看着我们笑成这样。我复述刚才程奕的话给她听,学他比划黑眼圈。

  孟绮也被逗乐。

  程奕睁大狭长的眼睛,隐现酒涡,笑望着她说,“其实我还能熬更久,那时打工的动力不如现在。”

  “我才不信。”孟绮歪了歪头,调侃地笑,“你还用打工?”

  “是的。”程奕的笑容似乎顿了下,没再说笑,接过她手里资料,正色回到工作上,询问我出席展示会的邀请对象,确认进度如何。

  在产品正式发布前,我们会邀请具有一定影响力和背景的集团客户,与政府、业界与媒体等多方面的重要人士,以技术展示的名义进行预热,铺设渠道口碑,为大规模推广架起基础。这个层面的公关,就不单是企划和销售部门的事,他们一个对口媒体,一个对口客户,剩下的各个方面就需要从公司层面出发,这种交道并不好打。

  孟绮看我一眼,淡淡插话说,“早上赵丹丹刚发了工作函,做了说明。”

  程奕点头,“我看到了,刚才叫了赵丹丹来问,几个关键方面没能落实,以往纪总出面也是这样的吗?”

  他最后一句是问我,带着探问眼神。

  我不置可否地沉吟,“不一定,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程奕若有所思地看我片刻,朝孟绮点点头,示意没有其他事她可以离开。

  等孟绮走出办公室,程奕放下资料,靠上椅背,双臂环在胸前,皱起一双浓黑上扬的眉毛,“安澜,这件事上,有什么问题?”

  我也正色,“应该不是以谁名义出面邀请的关系,您或是纪总,都一样代表公司,不存在私人情面的差异。”

  “那你认为是什么阻力?”程奕凝重的神色,因我的话稍微有所好转,也仍有忧虑,“从现在的反馈来看,外界的态度转变很明显,导致观望必定有原因,这个原因肯定在我们身上。”

  我点头,“会不会是方式不当,给外界传达了不明确信息?”

  程奕眼光一抬,反应敏锐得出乎意料,看来我不用说得更多了。

  “哪一方面?”但他明知故问。

  “可能各方面都有,很难说……协调这方面关系,苏经理经验丰富,她应该有她的考虑,是不是可以再和她沟通一下?”我扯出苏雯,回避了他的试探,话已说到位,不能再说,说太满了就像自说自话。

  纪远尧说话的风格就是这样,从不说满,当他需要你尽可能明白的时候,会说到七八分,余下由你自己揣摩,当他不需要你太明白,就只说三两分,怎样理解看你自己——用方云晓调侃我的话来说,“在这种风格的老板身边待久一点,是头猪也会逼得听懂人话了”。

  我尝试以纪远尧的角度和习惯去思考,并解决问题,一点点拙劣而用心地去效仿——很多画家在成为有独创艺术风格的画家之前,都是从模仿开始,慢慢找到自己。

  这是妈妈说过的话,我曾不屑,现在深以为然。

  程奕现在坐在这个位置,最怕什么,怕下面的人不拿他当回事,搁纪远尧那儿只是一根针的事,到他这里就成了一根抬不动的梁,这种心态应该是人之常情。外面的人的确管不着我们这里是姓程的做主,还是姓纪的做主,没必要和他过不去。自己人却说不定,苏雯是纪远尧一手提拔的人,和空降的嫡系有过节,她如果避忌纪远尧的看法,不肯对程奕拿出诚意来支持,防着他趁这时机绕开纪远尧搭建自己的人脉渠道,也是完全可能的。

  事实上,苏雯正是这样滑头的缩起来,让赵丹丹顶在外头,自己生怕落个两面逢迎名声,等纪远尧回来之后里外不是人——心里窄的人,难免也拿狭窄的想法去比照别人,苏雯跟着纪远尧那么久,仍不了解或者说不相信纪远尧的胸襟。

  赵丹丹却不是苏雯,远不及苏雯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

  在我向她移交工作的时候,就为今天埋下路障,留下雷区等着她去触雷。

  每个利益团体里都有针锋相对的雷区,同样一件事,找对了人,和找错了人,结果截然相反。比方说可以找穆彦的事,莽莽撞撞先去找了程奕,回过头来穆彦自然黑脸,原本可以开绿灯的变成开红灯——赵丹丹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一开始就没有走上对的方向,自然一再触雷。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从我这里得到了错的信息和方向,而苏雯本可以指正,却并不关心她下属的工作为什么会碰壁。

  程奕对此的态度干脆利落,没有再三审度,直截了当对我说,“你来解决。”

  二十五章(下)

  制造给赵丹丹的难题,现在回到我自己手里。

  然后我利落解决给程奕看。

  这一次苏雯没有出声,看在她眼里,怕是程奕给我撑了腰,让我有了僭越上司的机会——不知纪远尧回来后,她会不会以此作为攻击我的把柄,如果那样就太有趣了。

  我乐意这样的僭越,乐于把份内份外的事,一起揽下来。

  尽管看上去很傻,尽管要付出数倍的辛苦,承担数倍的压力。

  以前是别人不肯做的事,分给我做,现在是别人不能做的事,让我来做。

  照程奕的意思调整工作分配之后,本该赵丹丹接手后勤,但我并没有真正放手给她。

  展示会的场地确认之后,企划部门接手活动筹备,与场地协调相关的事务很繁琐,再加上对外的公关联络也统一归口在我这里,企划部同事一向和我熟稔,徐青遇事直接找我,我帮着他忙进忙出,随叫随到……赵丹丹一开始忿然甩手给我,等着看我焦头烂额的笑话,现在她终于觉察到,自己已被边缘化,已被排斥在这项重要工作之外。

  “那些表面风光,像烧红的炭,抓在手里,谁烫谁知道。只有实实在在的工作,支撑着我在这个团队中的存在价值,如果放手,别人就有了取代的机会,那样我就成了多余。”

  我在博客上写了这两句话,记录一时的感慨。

  却在车上,收到方云晓的短信。

  “刚看你博客了,境界又拔高了嘛……晚上出来吃饭。”

  “正要跟你家沈红伟吃饭。”我这样回她。

  立马电话响起来。

  她问真的假的。

  还真不是假的。

  我和程奕、穆彦、徐青正一起赶往晚上的一个饭局,约的是沈红伟的上司的上司。

  沈红伟刚跳了槽,还是做广告,职位倒没见跳得更高。

  今晚这饭局,做东道的正是他新东家。

  和正信的战争已经开始,广告战首当其冲,但我们并没有太大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被正信牵着鼻子走,他们出什么牌,我们回什么招,温温吞吞在招架,无力展开反击。

  正信那边大张旗鼓,广告上得如火如荼,一步紧一步地压着我们。

  最大限度的收缩,是为了积蓄更大的反弹力量。

  车里还坐着程奕与穆彦,电话里我不便和方云晓多说,推到明天中午和她吃饭。这一阵忙得昏天黑地,她几次打来电话,我都匆匆忙忙,顾不上多聊。

  细密雨点打在车窗上。

  “又下雨了。”

  “下雨了。”

  坐在后面的穆彦,同时说了一样的话。

  徐青一边开车一边笑说,“真有默契。”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穆彦微微的笑容。

  他和程奕一直在后座低声谈论着资金计划的调整和推广预算的追加,我留意到,程奕神色凝重,几次摇头,似乎和穆彦有了意见分歧。此时中断了话题,穆彦没再说话,转脸朝向车窗外,深刻的侧脸轮廓被外面铅灰天色蒙上一层影子。

  从早晨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时歇时起,一阵风雨刮起一层寒意,夏天的影子仿佛还在昨日阳光里流连,转眼秋天已无声无息到来,这短暂的几个月过得尤其快。

  今晚的饭局,我们出动两位高层,对方也是广告、财经、新闻的“头面”尽出,彼此都给足颜面。沈红伟也在,虽然是叨陪末席,可见也混得不错。

  让我意外的是,许久之前与纪远尧一起出去吃饭,在餐厅遇见的那位美女记者杜菡也在,不知什么时候从记者变成广告中心副主任了,上位真够快。

  饭桌上谈公事比在谈判桌上容易许多,算是中国特色也是人性本色。

  广告份额换媒体支持,一分钱一分货,交情也是用钱养起来的。

  一番觥筹交错下来,都喝了不少酒,穆彦有三两分薄醉,笑起来平添风流不羁神采。程奕却格外低调寡言,对方同他说什么都只是笑而不语,一派谦和地倾听。以他现在代总经理的位置,并不需要亲自来与媒体应酬,穆彦特意要程奕一起来,必然有他的意思。

  大概是下雨降温,有点感冒,我没喝多少酒就头疼起来。

  喝酒也有状态差别,今天显然不宜饮酒,渐渐眼前迷蒙,晕乎乎看见穆彦目不转睛在看我。

  我笑了笑,他却皱眉。

  散了饭局,走出餐厅大门,风一吹脚下竟有些浮。

  穆彦走在我身旁,似不经意回头,“没事吧?”

  程奕诧异,“安澜喝高了?”

  “没事。”我摇头笑笑,迎面却一阵风吹来,套裙丝袜全不当风,顿时瑟瑟,酒意激得头更痛了。徐青去车库取车,好一阵还没来,面前待客的出租车慢慢滑到我们面前。

  穆彦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程奕说,“她这么冷,我先送她回去好了。”

  我说不用送,他睬也不睬,拦下出租车,径自打开车门,“上车!”

  程奕饶有兴味笑着,“去吧,去吧,周末愉快。”

  我坐进出租车后座,穆彦却没有坐到前面去的意思,我只好让到里侧。他关了车门,将我家地址告诉司机。车开出去,风从窗缝吹进来,他又叮嘱司机关窗。

  “还冷吗?”穆彦问我。

  我放下环抱的两臂,“不冷。”

  穆彦皱眉,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真的不冷。”我忙摇头,但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已扔了过来。

  “你这样会感冒的。”我抱着外套,想要递还给他,他却默不作声低头整理自己的衬衫,理也不理我。出租车突然加速,司机探头往窗外看了眼,啐了声,“开个跑车了不起啊,非要超上来!”后面果然有个想超车的敞篷宝马,开得毛躁嚣张,惹毛了出租车司机,故意不让道。

  穆彦和我相视一笑。

  前面车到一个转弯路口,我刚想提醒司机慢点,却被一个急甩抛向一侧,猝不及防地靠上穆彦。我狼狈地刚要坐直,前面突然灯光刺眼,司机叫了声“哎呀”,车子在转弯中突然踩了急刹,原地打横,巨大惯性几乎将人和车都掀起,几乎同时,又一下猛烈撞击的冲力从后方传来,我失去重心,将要撞上前座的刹那,被一双手臂用力揽住。

  惊心动魄瞬间,我大脑空白,本能抓住穆彦的手。

  尖利摩擦声里,车子擦过道旁护栏,颤巍巍刹住。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侧翻过去,司机抱住方向盘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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