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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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恭敬道:“下官仅有推测,尚待证实。”

王砚眯起双眼:“再用回冯邰的话来回本部院我就摁死你。”

张屏没吭声,王砚一摆手:“既已想到了,就速速上去。天塌下来,有本部院,你畏缩什么?只管大胆去做。”

张屏躬身领命,兰珏温声道:“旁侧那间殿,尚未看过。或有其他线索。是否还是先看一看?”

王砚哦了一声,向门洞处瞧了瞧:“也罢,待把那间殿也看过,再一同上去。漏过半分线索,都可能出错。”

张屏便又停下,随王砚和兰珏走进了另外的那间大殿。

这间殿上方及墙壁上,亦有些绳索机括,但比方才那间空旷不少。正中央处,又有一个石砌圆池。

侍卫向王砚道:“大人请往里看。”

圆池中,竟堆满了铜钱。多是小平、折二。王砚抓起几枚,见上刻字样,有熙永通宝、昭圣通宝等,都是楚朝钱币,不由笑道:“挖了这么久,咱们这也算寻着宝了。”

兰珏亦拿起几枚小平:“楚朝铸币甚多,前朝开国时,三枚或五枚楚币才能换一枚前朝的开国币,常被市井小儿拿来缝毽子踢。而今也难卖上价钱。唯独光帝时,重修玄元神宫,改年号为道圣,御笔亲书道圣通宝楷、草、隶、篆四种,铸币流通天下,今称道圣钱,民间常拿来做厌胜钱,甚至烧煮做药引,较为难得,尤其篆书款,一枚约值千文钱。”

王砚立刻向侍卫道:“赶紧的,在里面好好找找,特别是兰大人说的那什么圣钱。池子里所有的钱拢一拢,不知能不能凑够几十金。”

怪不得当年那群案犯要在上头砸罐子,看来这和王真没剩下什么家底。

也可能都拿来整这些机关了。

侍卫又向王砚禀报:“大人,那边墙上,还有题字。”提着灯笼照亮一块石壁。壁上龙飞凤舞几行字迹,如同名胜之地,顽童或游人用砖块在亭子柱上划拉出的痕迹一般,且全无押韵对仗——

大门洞开揖迎客,来来往往都是人;苍天与尔皆明鉴,此事不能怨老夫。

落款金人十。

王砚皱眉:“这又是什么?”

无昧咂舌:“能在石头上划出这样的道道,好功夫!”

王砚一嗤:“什么功夫,化石粉之类,江湖骗子常用的把戏。看来此处,也有蟊贼观光过了。连到此一游都题写上了。所以人死了,就拿口棺一装,土里一埋就成了,别弄些什么金银宝贝,整些这个那个的机关。越捣鼓,越被惦记,越是天天被人刨。不过横竖几根朽骨,一堆腐肉,怎么被倒腾,也都无知无觉了。”

无昧噤口不言,默默在心里祷祝,无量天尊无量法,和王殿下莫怪莫怪,王侍郎乃为捉拿盗墓贼而来,是为殿下身后安乐,几句无心之语,殿下大量,不要计较……

兰珏上下打量着那几行字:“此书,或非盗墓者所刻……”

王砚和张屏一齐看向他。

兰珏凝目继续端详:“题字之人,应不叫金人十,而叫钟会古。”

王砚、张屏、无昧又都一脸不解。

兰珏道:“钟会古是机关大家,此人楚末时曾出仕,在工部做过监造,因言行不羁,屡遭弹劾,后去官归隐,号钟洪子。我朝边关一些城池的布局及城墙兵防多参照他的一本《土工机略》。”

王砚恍然:“哦,就是剧繁天天不离口的那人。”

张屏亦点点头,钟洪子这个名字,他听说过。这石殿机关若出自他手笔,如斯精妙,便不足为奇了。

王砚抄手:“这金人十三字,是钟会古有意把自己的名字只写了半截?再品这几行字的意思,老头有怨气啊。看来或是钱不够,或是其他缘故,这座玄宫未按照规划,修建完整,老头就忿忿留书离去了。后来人或许是觉得这几句话什么来来往往都是人,挺合此殿装神弄鬼的气氛,便就没有除去。”

张屏很赞同王砚的推测,亦又点点头。

王砚又一摆手:“罢了,待此案完结,再知会工部一声,这里的机关,应值得他们观赏观赏。”

兰珏一笑:“剧大人定甚欣喜。”

王砚嘿道:“看他谢不谢我。”

众人再将这间石殿的他处细细查过,别无他获,只是张屏又发现了一个机关,能再伸出一架梯,顶上石门只能从里面打开。钻出门洞,竟就是入口黑色石碑与白色石碑的空隙处。

他们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将留守在外的侍卫们吓了一跳。兰珏回身看那合上的洞口,叹了一口气:“墓葬玄宫之内,皆步步封固,独这里处处生门,真是玄也奇也。”

张屏若有所思盯着地面。

几人便就离开石宫,沿着甬道回到地面。甫至洞口,阳光灼目,湛蓝碧空,无一丝闲絮。有侍卫来向王砚禀报,另一处挖掘,已挖到了地宫的穹顶处的石床。

王砚到那土坑边看了看,再对照方位,那石床一端正朝南方,一端正朝北方。

再回想殿中方位,张屏推算,丝毫不差。

此处亦是当年蒲氏的屋宅所在,地下甬道先斜伸再略转,与地宫两殿连在一起,恰好组形成了一个弯,折转回来。

蒲氏建宅于此,必是早已推算妥当,那石棺升起,恰好升在了他们的屋中或院内,避免了惊动他人。

眼下,王砚仍有两个疑惑。

一,案犯为什么要把那女子再带上来,不干脆把她丢在墓里,后来还要多费一道工夫。把她装进石椁中。

二,最下面的那扇封上的石门后,到底是什么?

他侧目问走到他身边的张屏:“你所说的另一个出入口在何处?”

张屏展开一张地图,让无昧帮他扯着,指向图上一处。

“下官猜测,应在这个方位。请大人准许下官先去探查验证。”

第140章

搜寻玳王和兰徽的人马一无所获,归来向冯邰请罪。冯邰着他们将问话笔录呈上验看,翻过数份,视线定在某一页。

“这名叫蔡黄氏的妇人家中,你们可有搜过?”

几名侍卫一怔。

冯邰厉起神色:“蠢材!一个女子,住于村落边缘偏僻处,深夜被人敲门,竟敢开门应答,且面对几名官府侍卫,仍口齿敏捷,言语缜密,岂是寻常妇人?!”

几名侍卫叩首不迭,连声请罪。

冯邰冷冷道:“蠢材,蠢材,如斯明白疑点,尔等竟不多盘问,亦不搜查,白白打草惊蛇,请罪又有何用?来人,备车马,速与本府前去!”

兰徽感到脸上有些湿凉,打了个激灵,再一次睁开双眼,赫然看见一张放大的脸,一声惊呼被嘴里的布团噎在喉咙中。

那少女苋苋端着水瓢俯视他:“醒了?我拿了点水跟吃的,你要是乖,我就把你的手上的绳子解开,让你吃。”

兰徽转动眼珠打量四周。

他似乎并不在之前那个小屋里了,左右都是木板,还有堆着的草扎和木柴。他正靠着木板坐着,玳王就在他对面,冲他咧了咧塞着布团的嘴。他和玳王都被拦腰固定在墙上,脚上都拴着铁链,双手被绳子捆着。

兰徽晃了晃头,他只记得,之前听到有人在拍门,他觉得可能是爹爹或朝廷派来找他和玳王的人,一阵激动。玳王也在他身后撞了几下,然而跟着小屋的门就开了,蔡婶进来,往他嘴里硬灌了些东西,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面也是木板,太阳光从木板的缝隙漏了下来。苋苋板着脸道:“别想着跑啊,链子你挣不开的。这个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知道么?”

兰徽再看看她,书里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懂得和坏人周旋。他点点头。

苋苋哼了一声,解开他手上的绳索,往他身上丢了块饼,把水瓢放在他脚边。

兰徽取下口中的布,拿起饼。

饼是杂粮面的,黄黑黄黑的,苋苋道:“别看啦,放心吧,没毒。要毒死你们不会是这时候。”

玳王塞着布的口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冷笑。

兰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饼角。

饼是凉的,有点硬,不过味道很新奇,嚼嚼还有点甜。兰徽又咬了一口,苋苋又道:“别噎着,可以喝点水顺顺。”

瓢里的水也是冷的,兰徽抿了一口,努力咽下去。苋苋掀开地上一个筐的盖布,捧出一个圆木盒。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喏。”

她从盒子里端出了一碗白米粥,还是温的。

兰徽抓着饼摇摇头:“我吃这个就能饱了,请端给无名兄吧。”

玳王又发出一阵唔唔的声音,音调甚为不屑,苋苋道:“本来这饼我就先给他了,他不吃还用脚踹,我才拿给你吃。看来他不饿,你就都吃了吧。”

兰徽顿时觉得有点恶心,他望着苋苋,认真又肃然道:“请问,令堂及姑娘你,究竟要对我们兄弟做什么?”

苋苋拍了拍手:“让你们不要跟着我,你们偏不,现在后悔了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大官家的孩子?”

兰徽道:“昨晚有人来找我们了,对吧?”

苋苋又凑近了点,紧紧地盯着他:“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她凑近的眼珠显得很大,兰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苋苋鼻尖上一些淡淡的斑点,他不禁向后避了避,在心中默念书中教诲——与敌对峙,万不可慌张。

“请姑娘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玳王再发出一阵唔唔唔的声音,苋苋站起身,取出他口中的布:“那小鬼不肯说,你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玳王呵呵呵笑了数声:“本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浪无名也。村姑,你与你那蛇蝎老母休以为绑了我兄弟二人能有金山银山,等着满门抄斩吧。我之前听到已有人过来搜查了,你们把我兄弟二人挪了地方,也迟早会被找到。”

兰徽跟着道:“姑娘,确实如此。只要犯案,便会留下痕迹,循迹追踪,真相迟早大白。国法无情。你,能不能放了我们,这就叫回头是岸了。”

苋苋转头看他,玳王再哈哈两声:“小影子,休开口求饶丢我的人!下药绑人这么熟稔,还有这暗室绳索铁链,村姑与她娘这对蛇蝎毒妇必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村姑,你们之前害过多少人?”

苋苋脱口喝道:“胡说,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我娘人最好了,小兔子受伤了她都会医治。一定是你们这两个小鬼有问题!”

玳王又哈哈哈大笑:“这真是本侠这两天听过最好笑的话。是我一时大意,以为你说你家开黑店卖人肉包子是戏言,身陷于此,我无惧也。你一个蛇蝎娘们就别装了。还医小白兔,医锅里去了吧,兔肉香还是人肉香?”

苋苋一把将布团捂进他嘴里:“反正你的肉肯定是臭的!苍蝇都不吃!”

她拎起地上的筐,在筐上盖了一束草,提着灯沿木梯而上,推开了一扇盖板,待爬出去后,抽出了梯子。

咣,盖板合上,跟着,那漏下阳光的缝隙也被挡上了,兰徽的周围又陷入黑暗。

冯邰带人赶到蔡黄氏的家中,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狗栓在后院吠个不住,捕快与侍卫们破门而入,捕快们盘查堂屋卧房,冯邰带着侍卫略在屋中一转,再到屋后,先看了看水井,再命砸开柴房的门。

逼仄小屋内,杂物堆塞,尘土厚积。冯邰扫视屋内:“此处刚布置过,太过刻意,弄巧成拙。”

冗杂堆积处,或多灰尘,但看门扇及近门处柴堆,柴房必时常有人出入,从门到柴堆的地方,却积灰与屯杂之处相同,连个脚印也没有。

这妇人蠢了些,但知道掩盖,亦是有心机。这里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

冯邰唤人细查屋内,捕快已将乡长与里正带到。

朝廷已派人传来谕令,玳王失踪之事暂为机密,此案对外只称是礼部侍郎兰珏的儿子丢失。但对乡长和里正来说,礼部侍郎公子失踪竟与自己所辖之地有关,已足以让他二人战战兢兢。

二人到冯邰面前,立刻扑通跪地。

冯邰截断他二人的叩首问安。

“案情急迫,起来回话。速将这蔡黄氏的出身来历报来。”

乡长和里正同时怔了怔,互望一眼,乡长战战兢兢道:“禀府尹大人,住在这里的,并非什么蔡黄氏。”

冯邰瞳孔一缩:“这里住的,难道不是个女子?本府看屋中陈设,她还有个女儿。“

乡长躬身:“大人说得是,但这女子姓黄,未曾嫁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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