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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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阑慢悠悠道:“不是最好,我多事说一句,你若倾慕于宁景徽,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杜小曼立刻说:“我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右相,我这个开酒楼的就算想高攀也高攀不起。而且,像宁景徽这种完美的有点不像话的人,和他在一起会很有压力,他还是适合在远处观赏啦。”

时阑笑眯眯地道:“观赏,这话可真大胆,总说这种话可会找不到婆家。”

杜小曼满脸无所谓:“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我目前还没这个打算。”在古代做已婚妇女,只能窝在家中相夫教子,想想就头疼,还是现在这样比较自在。

金乌西垂,天上的云霞像锦缎一样绚烂,夏风纯净炎热,这是与她本来的时代隔了千百年的夏风,杜小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出神,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古人,仍然有种梦般的感觉。

时阑慢吞吞地说:“喔,我有点担心,掌柜的你哪天忽然想找婆家了,一时没有对象,于是顺便想起了饱读诗书温文儒雅又忠厚的在下我。唉,我毕竟签了你十年的卖身契,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唉哟!”

杜小曼冷笑着看时阑捂着头倒抽冷气闪出数尺远:“你要是想继续测验这张琴的木材够不够结实,就继续往下说。”

时阑揉着头上刚刚被敲过的地方嘀嘀咕咕嘟嘟囔囔,似乎是什么“最毒不过妇人心”“圣人说的不对,女子比小人还难养”之类,杜小曼只假装没听见。

第二天,时阑正式开始在楼上弹琴。

他先前叫苦连天,真的开始做了,却很兴致勃勃。

他先同杜小曼谈条件,要求从伙计房搬到杜小曼和绿琉碧璃住的那栋小楼,理由是他许久不弹琴,技艺恐怕生疏,晚上练习会打扰了其他人休息,而且弹琴是件风雅事,需要有幽静的环境才能精进琴艺云云。

毕竟目前要靠时阑拉客,杜小曼觉得稍微让步安抚他一下未尝不可,绿琉和碧璃也很赞同,她们和杜小曼住在楼上,总觉得楼下空荡荡的有些不安全,有个人住会保险一点。

于是时阑如愿以偿地挪进了小楼下的厢房内。杜小曼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几个要求我都满足了,你要好好弹琴啊。”

时阑笑容满面地点头:“掌柜的放心,在下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次日,当一个抱着琴的人影出现在酒楼二楼的时候,杜小曼和其他人的眼都直了直。

果然人要靠衣装,时阑换上了那件风骚的水玉色长衫,头发未束,散在身后,发尾用同色的水碧色松松绑住,晨光暖风中,他从发丝到衣角,无一处不风流,无一处不优雅,桃花眼中似乎敛尽了江南的湖光山色,周身又透着一丝流云般的闲适与慵懒。

砰砰砰,杜小曼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真…

真…是让人有种冲动拿个笼子把他罩起来然后卖票开收参观费啊…

啊啊啊,我为什么从一个纯洁烂漫的少女堕落到有了做老鸨的念头。杜小曼惭愧地反省自己。

恍恍惚惚中,时阑的声音飘呀飘呀飘过来:“掌柜的,现在就开工吗?”

杜小曼急忙回神:“现在还不用,等到靠近中午时客人来了再弹吧。”

时阑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抱着琴进了纱帘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琴谱翻开看。

倒是很悠闲…

杜小曼咳了一声:“你如果寂寞,可以先看看账本。”指望从早上起就不用干活,没那么容易。

时阑从琴谱上抬起目光:“哦…好。”

碧璃双颊通红结巴巴道:“那,那么我下去替时阑拿账本。”转身飞快下楼,片刻后拿着账本和算盘上来,往时阑面前的桌上一放,急忙又转身跑开。

上午时,谢况弈意外来访,照例神采奕奕地大步进店,笑着问杜小曼:“几天不见,酒楼的生意好点了没?”

杜小曼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应该过两天就会好,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生财秘诀。”开开心心将自己的计划和谢况弈简略述说一遍。谢况弈挑起一边眉毛看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点子是从哪里学的,没一个上道的。”对她的生财计划颇为不屑,“弹弹琴说说书之类的小玩意儿谁会在意,男人喝酒,就是为了痛快与豪气。你当把眼光放得开阔些,不要小家子气,要有那种广纳天下客,广交天下友的气魄,这样酒楼不愁不天天满座!”

杜小曼诚恳地说:“谢庄主,你不在意一些小玩意,那是因为你是大侠,但有的客人还是在意的。我先试行一段时间再说。”

广纳天下客,广交天下朋友,谢况弈以为酒楼是土匪开的山寨么?

谢况弈满脸不以为然,显然觉得自己的看法才是真理。和他这种彻头彻尾的热血江湖青年争论酒楼经营没有什么结果,杜小曼选择放弃。谢况弈上楼去参观了一下弹琴的小间,依然满脸不以为然,眼下还没开始做生意,纱帘没有放下,谢况弈走近,时阑放下账本站起,对谢况弈客气地笑了笑。

谢况弈也点头一笑。

下楼之后,楼下大堂中没有其他人时,谢况弈皱眉向杜小曼道:“你的这个伙计,之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寻常,今天再一看,他的样貌气度不凡,绝非等闲,你要留意些。”

杜小曼嗯了一声:“我也一直觉得他有来历,但是我这里没什么好图谋的,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谢况弈沉思道:“兴许他是为了躲避什么才隐瞒身份避到此处。我再去查查,总之,要是他给你招来什么麻烦,记得快些来找我。”

杜小曼点头:“知道啦。”

谢况弈又问:“对了,你说你伙计要弹的那张琴是宁景徽送的?”

杜小曼再点头:“宁景徽他执意要送,我就收下了。”

谢况弈唔了一声,又做深思状:“我觉得宁景徽对你的态度很是奇怪。按理说,像你这种的,不该让他对你这么留意,但他又送字又送琴…就算是查到了你的本来身份,区区小事也不值得他一个右相如此费力。”

杜小曼阴森森地道:“像我这种的…谢少主,你有必要说那么直白吗?”

你就不能猜测宁景徽他是对我一见倾心所以才对我这么好?我有那么差劲么?

谢况弈露出白牙:“我一向直接。你也无需太自卑,虽然你有些傻头傻脑,至少在本少主眼里,你还是有一点点长处的。唉,要不是我亲自把你带出来,我还真的有点怀疑,你是不是那个养在深闺又嫁过人的金枝玉叶。”

谢少主,你的怀疑很正确…

杜小曼哦哈哈地笑了两声岔开话题转移谢况弈的注意,问谢少主最近忙不忙,谢况弈果然眉飞色舞大谈最近他的江湖侠少事迹,末了眉间却露出一丝愁色:“还是有几件事情比较棘手。”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嗯,时辰不早,我要走了。”

杜小曼大惊:“啊?还没到中午你就要走?吃个午饭再说吧。”

谢况弈眯眼看了看她:“我是顺道过来探望一下你的近况,你当我闲着没事就为了来你酒楼中吃喝?”

杜小曼汗颜了,诚挚道歉道:“对不起…一直都麻烦你…”

谢况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来了,早说让你别天天就是客套话放在嘴上。等我有空再来看你。”拍拍杜小曼的肩膀,转身大步出门,潇洒骑上门前栓的骏马,策马离去。

绿琉恰好端着茶盘从厨房中出来,目睹了谢况弈告辞前的举动,看着杜小曼,眼光中有些忧色。

近中午时,有客人上门,时阑在楼上弹琴,那对说书的父女也过来了,在楼下大堂内说书,客人果然多了。那对父女的书说得很精彩,情节高潮处还会有叫好声。楼上时阑在纱帘后弹琴,琴音悠远流畅,楼上的客人们起先有些惊异,继而变被琴声吸引,静坐聆听,兼带好奇地向纱帘处打量。

初见成效,杜小曼楼上楼下来回遛遛,满意点头。

天将正午,有稀客上门。

宁景徽、十七皇子与裕王三人组出现在酒楼门前,先后迈进门内。杜小曼急忙下楼迎接,宁景徽向她微微笑了笑,裕王摇着扇子在旁边站着,还是一副很有谱儿的模样,羽言皇子向杜小曼斯文地笑了笑后,四下望。

杜小曼亲自引他们去楼上雅座。

踏上楼梯最高几阶,琴声清晰流淌入耳,羽言皇子的双眼亮了亮,目光循声落在纱帘之上。杜小曼笑道:“安公子,承蒙你送了张好琴,琴音确实不错呢。”

宁景徽的视线也落在纱帘上:“还是因为弹琴之人琴艺高超。”

裕王盯着纱帘中时阑的身影,神色高深,一言不发。

羽言皇子迟疑地向杜小曼道:“杜公子…我能否,进纱帘内看看?”

杜小曼道:“当然可以啊。”

二楼还有其他的客人在,杜小曼为了营造神秘气氛,故意不让时阑露脸。她小心翼翼将纱帘掀开一条细缝,十七皇子询问般望了望宁景徽,率先闪身进入帘内。裕王和宁景徽也先后进入,杜小曼最后跟了进去,小心地又检查了一下帘子没有露出缝隙。

时阑停手起身,众人不便在这里说话,就都走到了两个楼之间连接的回廊上。时阑方才笑道:“原来是三位贵客,承蒙安公子赠琴,久已不弹,技艺生疏,让三位见笑了。”

宁景徽道:“公子不必太过自谦,如此动听的琴声,在下已久未听过,十分佩服。”

时阑露齿笑道:“过奖过奖。”

羽言皇子站在一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时阑又望了望那张琴,轻声道:“公子的琴声实在清雅不俗,不知能否经常过来讨教音律。”

时阑看向杜小曼:“要问我们掌柜的肯不肯放人了。”十七皇子迫切的目光立刻也跟着转过来,杜小曼干干笑道:“没问题。”

羽言皇子的神色中含了一丝喜悦,裕王始终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时阑忽然看向他:“这位贵客从方才起就没怎么说话,莫不是在下的琴声中有什么失误不好意思开口?”

这话突兀得有些像挑衅,杜小曼愕然,裕王目光微有闪烁:“没有。”扇子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琴声十分不错,但我是个不大懂音律的人。”

杜小曼恍惚记起,当初在慕王府时,慕云潇招待裕王就是请他听阮紫霁弹琴,可见裕王殿下其实是很喜欢听小曲的。难道因为弹琴的是个男的,所以他不感兴趣?

宁景徽又温声开口道:“公子弹得一手好琴,气度不凡,敢问家乡何处?”

时阑与宁景徽一起站着,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宁景徽谦和温雅,如兰草美玉,时阑却像天边绚烂的流云,有一份捉摸不定的飘忽。更何况,旁边还有清秀的十七皇子美少年和俊美成熟的裕王,四个美男凑在一起,杜小曼觉得眼前闪满了璀璨的星星。

可惜古代没有照相机,要不然把这份美景拍下来永久保存多好,刷它个几百几千张去卖一定赚翻了!

杜小曼在一旁想入非非,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时阑轻飘飘地道:“哦,在下乃落魄之人,原先家中勉强算诗书门第,后来败落,进京赶考又未中…”扯着嘴角笑了笑,“说起来,在下参加的科试还是当朝的宁右相奉旨定的试题。听闻右相大人亲自择卷。可惜啊可惜,在下的文章没能入得了这位贵人的眼。唉,在下身上的薄资用尽,无法在京城立足,只得流落江南…”

杜小曼听他一口一个宁右相,滔滔不绝,假装嗓子痒,大咳了几声,打断他的话头:“那个…安公子对不起,我这位伙计就是有点罗嗦。”

宁景徽淡然地笑了笑:“公子才华出众,将来定有施展之处。”

时阑眯眼笑道:“安公子说得很是。我虽然不能像那位宁右相一样,少年封相,春风得意,但居于这江南水乡处,市井之间,勉强糊口,倒也安逸。”

宁景徽又笑了笑。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难道时阑与宁景徽曾有宿怨?古装剧中的爱恨情仇一一浮上心中,杜小曼睁大了双眼看。

还好十七皇子插话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这位公子能答应。方才听得公子的琴音,委实钦佩,我也粗浅懂些音律,不知能否合奏一曲?”

时阑爽快地应道:“贵客肯赐教,不胜荣幸,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又看向杜小曼。杜小曼只得说:“当然好啊。”

喂,别每次这个时候就做出一副五好员工的嘴脸好不好?从来没见你这么乖巧过。

羽言皇子羞涩地笑道:“指教当不起,我只会吹几曲粗浅的笛曲,若说是指教,还是请你多多指教才是。”

杜小曼和时阑合力将琴桌凳子抬到连接两楼的悬廊上,时阑在桌边坐下,秦羽言从袖中取出玉笛。时阑却没有开口问秦羽言要合奏什么曲子,径自抬袖手指拂过琴弦,流水般的琴音边倾泻而出,秦羽言凝神听了听,玉笛横于口边,清婉的笛声悠扬响起。杜小曼不知道他们在合奏什么曲子,只觉得琴声如绿水流淌又如浪溅于石,笛声宛若轻舟浮于流水之上,相偕相和。

片刻后,琴音停住,笛声袅袅淡于空气中,杜小曼意犹未尽地道:“好美的曲子。”

时阑懒散地笑了笑,羽言皇子握着笛子,神色中带着欣喜:“与公子合奏一曲,受益良多,他日还会再来打扰,望不要嫌弃。”

时阑道:“公子的笛声亦十分高超,在下钦佩不已,他日能再切磋,是在下的荣幸。”

裕王、十七皇子和宁右相又逗留了一会儿,在二楼雅座上坐下喝了几杯果汁,方才告辞离去。下楼的时候,十七皇子无意中绊了一下,杜小曼当时离他很近,随手扶了他一把,十七皇子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谢,杜小曼莫名地觉得他有点可爱。

快到门口时,裕王忽然欺身到她近前:“你身上薰的什么香?”

杜小曼一时无措:“哦…我,我不熏香。”难道裕王的鼻子有问题,觉得皂角味是种很美妙的香气?

裕王露出了些薄笑:“我从进来时就闻见,似乎不寻常。”

杜小曼向后退了一步,干笑道:“啊,那个那个…是不是你闻错了。”

裕王紧紧望着她的双目:“你虽然不算是个姿色极其出众的女子,但方才的神情却十分有趣。”

杜小曼瞪起双眼,裕王的折扇唰的一张,奸诈地笑了两声,飘然快步前行。

色狼大叔!

杜小曼磨着牙盘算,下次裕王再进了店,是向他的茶饭里下一把巴豆好,还是两把巴豆好?

再一抬头,眼前又是一个人影,吓了她一跳,浑身的汗毛戒备地立起,却已经发现眼前的人是宁景徽。

杜小曼立刻放松下来,笑道:“安公子慢走,以后常来。”宁景徽轻声道:“记得马上用热水敷一敷手腕,快些上药。”

杜小曼又愣了愣,今天怎么总看见高深莫测的场景,听见高深莫测的话。

宁景徽的目光低了低,掠过她的衣袖:“你方才下楼扶住言公子的时候,右手腕扭到了吧。”

杜小曼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扶住十七皇子,手腕磕到楼梯栏杆上,确实闪了一下。杜小曼握住右手腕,点头感激地笑了笑。宁景徽又露出淡淡的笑容。

杜小曼目送着宁景徽的身影在裕王和十七皇子之后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去,杜小曼看着它渐渐隐没与人群中,才转回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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