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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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占地极广, 陈绣骑马跟在端慧公主后头,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而不知是不是众人都跑到围最中央的地段了,她脖子都转酸了,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偶尔才能听见隐约的喊声, 却难以辩明方向。

陈绣看向正前方,端慧公主同样在四处张望, 不知是要找宣德帝还是卫国公府世子, 那是公主,跟过来的四个太监四个侍卫,全都守在公主周围。陈绣攥了攥缰绳,据她所知, 寿王孤僻不喜与人亲近,今日狩猎极有可能独来独往, 如果她继续跟着端慧公主,应该是见不到寿王了。

陈绣慢慢放缓了速度,而端慧公主等人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并未注意到她的掉队。陈绣又庆幸又有点复杂, 端慧公主是个贪玩好动的人,喜欢她只是因为觉得她身份配得上当她的玩伴, 两人之间哪里又有真的姐妹情?就像现在,端慧公主不过是想拉个人陪她而已,进了围场, 端慧公主就只管自己了。

幸好她也另有打算。

停在一处茂盛的林木后,听着端慧公主唤了她几声很快就继续前行了,陈绣看看左右,朝围场东南方而去,准备试试运气。围场没有猛兽,她就没有性命危险,她是宰相府的姑娘,就算偶遇某个风流公子,有外祖父为她撑腰,对方就不敢对她做什么,若邂逅的正好是寿王……

陈绣唇角上扬,眼波如水。她容貌过人,寿王又对她有意,两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只要有了合适的理由,只要她进了王府,以她的身份、容貌、才情,从宋嘉宁手中夺宠易如反掌。虽然侧妃不如正妃,但寿王那样的人物,其实能得到他的宠爱,陈绣就已经知足了,总比嫁给平民百姓或是平庸世家子弟为妻强。

一边走一边幻想寿王对她的宠爱,等陈绣回过神,发现周围树木森森,只有不知什么虫子在草丛中鸣叫时,陈绣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她是跟两个表哥学会的骑马,但平日大多时候都养在深闺,连热闹的街市都很少去,更不用说这种人迹罕至的丛林。

陈绣忍不住往回望,可身后哪里还有端慧公主的影子?

头顶的树梢突然传来扑棱一声响,陈绣吓得抬头,却是一只黑毛鸟扑棱飞走了。陈绣松了口气,但想要离开围场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就在她准备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时,远处突然传来两道马蹄声,以及一道兴奋的洪亮声音:“王爷,你继续追,我去北面包抄!”

陈绣心中一紧,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满眼碧绿中,隐约能看到一抹茶白,正是寿王今日的衣袍颜色!陈绣大喜,激动地心砰砰跳,她想见寿王,王爷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莫非命中注定她与寿王会结缘?

马蹄声越来越近,陈绣紧张的同时,突然记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光是遇见还不行,她得给王爷一个光明正大接近她的机会,给皇上、外祖父一个同意她进寿王府的理由!一个王爷,一个闺秀,错过这次,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念头刚落,不远处的草丛好像有什么窜了出去,陈绣受惊转头,只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不知是兔子还是什么,与此同时,寿王的马蹄声更近了。心念电转,陈绣双脚离开马镫,咬牙朝一侧扑了下去。

脚踝先着地,一股钻心的疼瞬间传遍全身,陈绣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发出的动静惊得身边骏马晃晃脑袋,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让一身白裙的陈绣暴露在了策马经过的男人面前。陈绣来不及查看伤势,眉尖痛苦地蹙起,楚楚可怜地朝马背上的寿王殿下望去,一双美眸盈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楚楚动人,比什么呼救都更管用。

绿草地中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赵恒不可能不好奇,下意识朝那里看去。

陈绣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腿,见寿王看过来了,她眉头仍蹙,红唇轻启,可怜无比地唤道:“王……”

才喊了一个“王”,“爷”还没出口,寿王连着他胯下的骏马,便如流光一样,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眨眼便冲入了她身后的林子。

陈绣难以置信地望着寿王的背影,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直到周围一片静寂无声,陈绣呆滞的眼睛才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活人应有的光彩。清醒了,陈绣怔怔地盯着寿王离开的方向,确定寿王真的丢下她不管了,陈绣脸颊越来越白,最终失了血色。

昨日她躲在蔷薇花藤后,寿王领着宋嘉宁寻过来,她还以为寿王对她有意,可寿王真喜欢她,会在她落马受伤的时候无情离去吗,连停下来问问都不曾,仿佛她只是围场的一只猎物,不,寿王刚刚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看石头、草木,没有任何波澜!

怎么会这样,是她不够美吗?还是她会错了意?

陈绣想知道答案,脚踝上突然又是一疼,刚刚只顾着震惊绝望,现在陈绣才想起自己的伤,吸着气捏了捏脚踝,才碰到就疼得不行,别说走路,连站起来都不能了。陈绣看着自己的腿,忽地泪如雨下。

她为了寿王才故意摔下马,现在寿王不要她,脚也伤了,她该怎么办?

身体上的痛苦、算计的落空、心上人的无视交织在一起,陈绣捂住脸,痛哭失声。她好后悔,早知道寿王根本不喜欢她,甚至嫌弃到不愿多看一眼,她又何必冒着触怒外祖父的忌讳跑到围场来?

悔恨交加,陈绣哭得伤心又委屈,哭着哭着,陈绣抹把眼睛,慢慢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大黑马。寿王不管她,她却必须照顾自己。

“过来。”陈绣轻声喊那匹马。

大黑马正在吃草,听到声音,看看坐在那儿的主人,然后,继续埋头吃草。

陈绣哄着喊了几声,大黑马一直不理她,陈绣生气了,左右看看,抓起一颗小石头,狠狠朝大黑马丢去,结果没扔准,砸在了大黑马前面的草丛中。大黑马一边咀嚼一边又看了她一眼,跟着在陈绣期待的目光中,转个身,吃别处的草去了。

陈绣气坏了,可马不听话,她只好忍着剧痛勉强站起来,单腿跳着蹦向大黑马,跳了两步,陈绣疼得吸气,闭上眼睛低头平复。等那阵疼过去了,陈绣重新睁开眼睛,正要继续,惊见前面路上不知何时爬出来一条灰黑长蛇,足有两根手指那么粗!

陈绣全身发冷,“啊”地尖叫一声,随即顾不得脚疼了,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蛇蜿蜒着追过来,陈绣吓哭了,绝望之际,前面又传来了马蹄声。陈绣泪眼模糊,看不清是谁,只哭着喊救命。

来人迅速赶至,发现地上的蛇,搭弓射箭,准确射中黑蛇七寸。

陈绣回头,见那蛇蜷成一团似乎非常痛苦,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射在身上的羽箭,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陈绣脚一软,再次跌倒在地,惊魂未定,双手捂面低声啜泣。

“蛇已经死了,陈姑娘不必再怕。”

听到救命恩人的声音,陈绣勉强止住哭,擦擦眼睛,一抬头,恰好看到那魁梧的男人弯腰拔出羽箭,然后拎起黑蛇随手甩到了远处的草丛。做完这个动作,男人朝她看来,眉峰挺拔,脸庞冷峻,深邃的眼眸冷如鹰隼,平静却无情地盯着她。

陈绣认出来了,这是端慧公主的未婚夫,卫国公府世子,郭骁。

又有眼泪落下,陈绣抹抹眼睛,哽咽着道:“方才我不小心落马,幸亏世子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郭骁看着对面怕到哭的女人,眼底掠过一道讽刺。那条白狐,寿王在追,他也在追,只是方向不同,寿王出现在陈绣附近时,他已经到了陈绣另一侧,恰好目睹了陈绣故意落马的情形,以及后面陈绣恼羞成怒的痛哭,所以陈绣说她意外落马,分明是在骗他。再者,那条蛇没毒,便是咬了陈绣,陈绣也不会死。

但郭骁没有解释,让陈绣误会他救了她一命,更好。

默默看着陈绣,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郭骁淡淡道:“陈姑娘稍等,我去寻人送你出围场。”

言罢就要走。

“等等!”陈绣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喊完白着脸环视一圈四周的草丛,生怕还有其他毒蛇似的,陈绣哭着求道:“世子,这里太危险,我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求世子帮我一把,带我离开吧!”

郭骁冷声道:“我若扶你,于礼不合。”

他说的又快又干脆,话中隐有嫌弃之意,陈绣脸上浮现尴尬,对于郭骁,她是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的,只想离开此地,想了想,低头道:“世子帮我牵马过来便可。”

郭骁没动:“我不想自找麻烦。”

陈绣皱眉,抬头看他,帮她牵下马而已,怎么就是麻烦了?

郭骁也不绕弯子,盯着她道:“方才我路过,看到你故意落马吸引寿王,若你我同时离去,日后传出什么不清不楚,我无法向公主交代。”

他看见了!

陈绣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炸了一样,一张俏脸先是涨得通红,转瞬又一片惨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脸重要,脸面却更重,她意图勾引寿王被郭骁知道了,一旦郭骁传出去,她便再无颜立足京城,外祖父外祖母那儿都不好交代。

“你姿色不错。”

头顶响起男人的夸赞,陈绣心中一惊,袖子中悄悄攥手,郭骁突然夸她,难道想……

“但你挑错了人。”郭骁停在女人三步外,待陈绣诧异地仰起头,他才直视她残留泪水的眼睛,低声提点道:“寿王与王妃新婚不久,暂且只看得见王妃一人,你想当侧妃,与其同姿色胜你的王妃争宠,不如去试试睿王,睿王重色,京城人尽皆知。”

陈绣抿了抿唇,看着郭骁冷峻的脸,猜忌陡生。她心术不正,郭骁嘲笑她轻视她她都能理解,但郭骁戳穿她后居然帮她出主意,陈绣就看不透了,谨慎道:“世子,为何对我说这些?”她勾引寿王,便是与寿王妃作对,郭骁是寿王妃的兄长,该厌她才对吧?

郭骁皱皱眉,对着陈绣的腿道:“你脚上有伤,一个人无法离开,我不帮你,只能另找人帮忙。公主与你交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既然你有所求,而睿王恰好就在附近,我愿送你一个顺水人情,当然,如果你对睿王无意,我会找旁人。”

陈绣再次陷入了沉思。郭骁帮她,是因为端慧公主,对了,她好像听谁说过,卫国公宠爱寡妇继室,但世子郭骁对继母、继妹似乎一直都很冷淡,那么郭骁更看重端慧公主与她的关系,就能说得过去了。

至于睿王……

脑海里浮现一道温文尔雅的身影,虽然不及寿王俊美,却也是京城罕见的佳公子,而且,睿王的王爷身份比寿王更尊贵,生母是吴贵妃,睿王是仅次于楚王的储君人选。睿王府中,睿王妃最不受宠,她若成了睿王的侧妃,底气会比在受宠的宋嘉宁面前更足。

“如何?”郭骁不耐地问。

陈绣咬唇不语,脸却有点红了。

郭骁懂了,一边转身一边道:“最迟两刻钟,睿王会到,你想好受伤说辞。”

陈绣默认,眼看着男人走出几步,陈绣才豁出去了,小声求道:“今日种种,还请世子为我保密,将来若有世子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竭力相助。”

郭骁脚步微顿,偏头看看,沉声道:“好。”

陈绣心中稍安,若郭骁不答应,她便是进了睿王府,也要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怕郭骁说出真相,现在她许了郭骁好处,郭骁是个聪明人,肯定明白,与其损人不利已,不如记下她的人情,将来或许用得上。

平复了片刻,陈绣摸摸发髻,想到睿王要来,陈绣心情复杂地收拾自己,免得叫睿王看见她的丑态。发髻整齐了,脸上的泪痕也都擦没了,陈绣抱着双臂,紧张兮兮地等待消息,一会儿担心郭骁改变主意,一会儿担心睿王不来,一会儿又恨寿王的不近人情。心烦意乱,不知多了多久,终于听到马蹄声,陈绣立即望过去,认出睿王的那一刻,陈绣顿时将寿王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姑娘?”睿王是听郭骁说这边似乎有白狐,他才领着侍卫过来的,未料白狐没看到,竟发现个白裙美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犹如刚刚经历过一场春雨的小白花,清丽动人。先前寿王无情离去,郭骁隐在暗处冷眼旁观,轮到睿王,睿王迅速跳下马,急切地朝美人赶来。

陈绣看出来了,睿王并不知道她在这里,郭骁应该是用别的借口骗睿王过来的。这样最好,否则她还要担心睿王怀疑她与郭骁有什么。

“王爷,我与公主走散,行到这边不小心落马,扭了脚,王爷救救我吧……”嘴上说着,想到短短半个时辰她受到的各种委屈,陈绣潸然泪下,哭得梨花带雨。

睿王看呆了,王妃是个美人,但他不喜王妃拈酸吃醋的脾气,况且成亲多年,再美也腻了。他宠张氏,是因为张氏在床上颇有些手段,每次都把他伺候地恨不得三天三夜不下床,但论美貌,张氏要逊色陈绣几分。

陈绣够美,光是哭一哭就让他心动了,想收为己用,再想到陈绣的来历,想到宰相赵溥……

睿王心潮澎湃。高祖皇帝为何能兵不血刃夺了前朝的帝位?一靠高祖皇帝的兵权与威望,二靠赵溥的出谋划策,一个赵溥抵得上满朝文臣,他若能得赵溥支持,还怕帝位落到大哥手中?

“伤到哪了?”有了决定,睿王紧张地问,眼里满是关心。

陈绣看向脚踝。

睿王见了,当即挪过去,伸手要捏美人的脚,快碰到了,又想到什么般停下来,谦谦君子似的道:“形势所迫,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莫怪。”黑眸探究地看着陈绣,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若想成事,还得郎有情妾有意才行。

陈绣先存了勾引睿王的心,现在睿王藏了同样的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脸颊泛红,羞涩地垂眸,然后轻轻嗯了声。

睿王窃喜,温柔地帮陈绣检查伤势,陈绣疼得吸气,睿王及时打住,皱眉道:“姑娘伤势严重,不宜再动,若姑娘不嫌弃,我抱你上马,可好?”

陈绣脸更红了,却什么都没说。

睿王识趣,一手托起她腿,一手抱住美人纤细的小腰,起身时,陈绣不受控制地撞到他怀里。她羞涩地往上看,睿王低头瞧她,目光在空中交汇,别有一番缠绵,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刻钟后,睿王单独送陈绣出了围场,身后跟着他的侍卫。

宋嘉宁、淑妃等人就坐在围场外面的一片树荫中,边喝茶边欣赏草原风光,惬意无比。淑妃、宋嘉宁娘俩挨得近,各种聊家常,惠妃自己坐着,百无聊赖四处看,突然看到睿王抱着一个姑娘出来,惠妃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奇怪地道:“那是睿王吧?”

众女眷闻言,齐齐朝围场入口看去,何夫人就坐在宋嘉宁身后,瞥见那抹白裙,何夫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共就三个女人进了围场,李木兰一身红衣,端慧公主也是艳丽的打扮,就她外孙女穿了白裙,可是,外孙女怎么会被睿王抱出来?

臣子那侧,似郭骁那等年轻气盛的,都跟随宣德帝进去狩猎了,赵溥年纪大了,与几个老迈同僚一块儿在外面等,何夫人认出陈绣的时候,赵溥眯眯眼睛,也认了出来,再看看抱着外孙女的睿王,赵溥心中登时一沉。怕什么来什么,外孙女……

睿王扫眼赵溥的席位,却直接骑马走到女眷这边,先翻身下马,抱了低着脑袋的陈绣下来,才向何夫人解释道:“陈姑娘落马受伤,本王狩猎经过,便先送她回来了。”

何夫人心里各种情绪,此时只能感激涕零地道谢:“多谢王爷。”谢完急着将外孙女接了过来。

惠妃体贴地吩咐宫女去抬软轿,何夫人领着身边的丫鬟先行告辞,送陈绣去宰相别院救治。

睿王重回围场狩猎去了。

宋嘉宁目光在陈绣的软轿与睿王背影上打转,眼里只有看热闹的趣味。陈绣受伤,睿王搭救,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陈绣又被睿王大摇大摆地抱出围场,若是不进睿王府,名声多少都有了影响,但如果进了睿王府,睿王已有王妃,陈绣只能当妾室,陈绣会愿意吗?

惠妃也在想这件事,但她想的是另一层,如果陈绣真成了睿王的人,赵溥会怎么做?

淑妃没有皇子,她不关心这里面的复杂,只担忧地望着围场,陈绣都出事了,她的端慧……

日头越升越高,围场四周突然鼓声大振,是在提醒里面狩猎的众人,比试时间一到,该出来了。

外面等待的臣子、女眷都站了起来,宋嘉宁攥着帕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围场入口。

最先出来的是恭王,身后骏马上驮着一头鹿几只锦鸡,远远地数不清。能打到鹿,这战绩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转眼就被第二个出来的李木兰比了下去,李木兰猎到了两头鹿!

跟着是宣德帝、楚王、端慧公主、郭骁等人,乌压压地一片,一时分不清哪个猎物是谁的。大部分人都出来了,宋嘉宁渐生忐忑,已经从期待王爷猎到白狐,变成期待王爷平安了。就在此时,碧绿的树林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茶白色的身影,男人身姿笔直地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侍卫宗择,而宗择怀里,豁然抱着一只白毛狐狸!

宋嘉宁眼睛亮了起来,瞧见王爷看向这边,宋嘉宁特别想跑过去,可瞅瞅前面慢行的淑妃、惠妃,宋嘉宁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走。

终于到了近前,两个妃子去找宣德帝了,宋嘉宁便快步凑到自家王爷身边。

“如何?”赵恒看眼被宗择捆绑了四条腿的白毛狐狸,低声问她。

宋嘉宁早被白狐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弯腰,想要摸一摸那蓬松雪白的毛发,才伸手,突然被人扯到了一旁。宋嘉宁惊讶地仰起头,赵恒不悦道:“狐狸咬人。”话语严厉,隐藏的却是关心。

宋嘉宁缩缩脖子,小声认错:“知道了,不摸了。”说完讨好地朝他笑。

赵恒神色稍缓,松开她手。

宋嘉宁老老实实站在他身边,继续看狐狸。

十几步外,端慧公主双手撑膝,也在看表哥猎到的白狐,脸上是与宋嘉宁一样的喜欢,然而郭骁眼里却只有寿王身边的娇小身影,心中又苦又涩。若继妹肯朝他笑一笑,别说一只白狐,她就是要他的命,只要能换她此时的满足与欢喜,他也给了。

第166章 166

清点猎物后, 宣德帝无疑地夺了头筹,楚王居二, 李木兰还真拿了第三。

不过众人心里都清楚, 宣德帝必须让着的,那么宣德帝狩到的猎物摆在那儿, 旁人就是有能超过皇上的本事,也不会真的全力以赴去狩猎,故这个比试结果,真没多大意思。但宣德帝先前承诺过要给李木兰赏赐,便笑着问道:“恭王妃想要什么赏?”

所有人都看向李木兰,李木兰从容不迫地走到宣德帝面前,突然单膝跪下, 行了个武将的礼,抱拳请求道:“皇上, 木兰自幼习武, 最大的心愿便是随祖父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今日皇上赏赐, 木兰不要金银珠宝锦衣华服,只求皇上恩准, 他日大周与辽国再有战事, 请皇上准木兰随军出征。”

一字一句,铿将有力。

广袤的草原上,突然没了人语,只有远处被抬走的猎物发出的嘶鸣挣扎, 从宣德帝到周围的文武官官,无不诧异地盯着李木兰。自古征战沙场的皆是男儿,今日若换个女子提出这等请战要求,众人定要嘲讽一笑,可李木兰并非普通女子,将门虎女,人家真有杀敌的本事。

淑妃一侧,宋嘉宁看着跪在那儿的好姐妹,竟也感受到了一丝豪情。

寿王身旁,恭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王妃。婚前旁人夸赞李木兰是女中豪杰,他嗤之以鼻,觉得李木兰只会些花拳绣腿,最多在女人中自诩英雄,但亲眼目睹李木兰赛马的英姿,亲眼看见她的羽箭准确无比地没入猎物咽喉,恭王终于知道,李木兰确实不输男儿,可他没料到,她居然还有上阵杀敌的勇气与抱负!

多奇怪,她明明跪在那里,他却好像看见一只鹰高飞于空。

心底某个地方,突然被什么触动,恭王看着王妃挺直的脊背,看看淑妃身后一群身穿彩衣的闺秀们,然后,仰头看向高空。他喜欢柔美的女人,但他更爱金戈铁马,更爱能与他并肩杀敌的热血男儿。男儿只能做兄弟,如今身边居然有个不输男儿的王妃,与她相比,那些普通女子又算什么?

“夫妻一心,请父皇准我们夫妻并肩杀敌!”大步而出,恭王跪到李木兰身旁,高声求道,眸亮如星。

李木兰皱皱眉,扭头看他,不懂他瞎搀和什么,再说谁与他一心了?

察觉她的注视,恭王也看了过来,朝她咧嘴一笑。

恭王是想支持她,李木兰却觉得男人笑得奸诈,似乎另有捉弄她的打算,因此淡淡收回视线,没有任何回应,只继续等候宣德帝开口。

宣德帝喜欢长子的重情重义与勇猛果敢,喜欢老二的温润如玉恭谦有礼,喜欢老三的字画与才干,对老四恭王,宣德帝一是比较偏爱幺子,二来就是欣赏老四的坦率没心机。而且,没人知道,宣德帝心底仍然惦记着幽云十四州,仍然想再与辽国打一仗挽回他上次丟的脸,只是在等时机而已,今日老四夫妻的主动请缨,正合他意!

“好!虎父无犬女,恭王妃虽为女子却心怀报国大志,勇气可嘉,朕便许你,来日开战,你与恭王同行!”宣德帝气势雄浑地道,亲手扶起儿子儿媳。

李木兰、恭王异口同声地道谢,文武百官也齐声盛赞皇上乃治国明君,万民效忠,洪亮整齐的声音传出老远,在草原上悠悠回荡。

晚上有宴席,下午君臣先回各自的别院休息。

宋嘉宁被李木兰感染的激荡心情犹未平复,歇晌之前,她跪坐在寿王身边,一边开心地帮猎到白狐的丈夫捏胳膊捶腿,一边感慨道:“四弟妹真是厉害,能骑马会射箭,还要上阵杀敌,我若有她的一半本事就好了。”

再乖再柔顺的女人,看到鹰在天上飞,都会向往一下,虽然可能只是一时的心动。

赵恒靠坐在床头,未予置评,只静静地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她总是夸李木兰,他几次想提醒她家中活泼可爱的女儿,提醒她她现在的舒适生活,让她不用羡慕旁人,但,她说这些的时候,杏眼明亮,神采飞扬,赵恒便觉得,随她说吧,她开心就好。

“你喜欢射箭,我可以教你。”听了片刻,赵恒决定让她更开心。

宋嘉宁一愣,小手捏着他结实的小腿,忘了用力。让她学射箭?她能拉动弓吗?拉起来肯定也很费力气,有那闲功夫,她不如多抱会儿女儿呢,宋嘉宁还是很喜欢抱昭昭的,就是女儿越来越沉,她能抱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赵恒见她微微皱眉,懂了,又道:“待你练熟,可随恭王妃,同去战场。”

让她去打仗?

宋嘉宁眼睛瞪大,想象一群辽兵朝她冲来,吓都要吓死了,忙不迭道:“王爷别说笑了,木兰……四弟妹自幼习武才有现在的身手,我要照顾王爷照顾昭昭,哪有那么多时间练武?真去战场,只会拖累四弟妹。”

赵恒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叶公好龙。”嘴上说着喜欢,真给她她念叨的,反而避如蛇蝎。

宋嘉宁这才知道王爷在逗她,不禁嘟嘴,松开他腿躺下去,背对他哼道:“既然王爷笑我叶公好龙,那回京后王爷便给我寻个弓马师傅吧,我好好学,兴许三两年后真能去战场了。”

“无需旁人,我教你。”赵恒从后面抱住她,大手娴熟地往扯她衣带,嘴也去亲她的脖子。

宋嘉宁摁住他不老实的手,整个人翻过去面朝枕头趴着,闷闷地犟嘴道:“好啊,现在就去。”

赵恒知道她没有生气,只是在撒娇玩闹,小王妃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娇态,赵恒就更想了,攥住她手不让她再动,低头就去亲。宋嘉宁不依不饶,手动不了,就左右摇晃,试图将泰山似的王爷晃下去,嘟囔着道:“王爷不是要教我骑马射箭吗?”

她拱来拱去的,赵恒鬼使神差地记起年少时候他初次驯马,那匹马就像现在的她,跳来跳去不肯老实。再回味一番她的“骑马射箭”,赵恒笑了,暂且不动,俯身在她耳边问:“真想学骑马?”

宋嘉宁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嗯了声。

赵恒笑,哑声教她:“骑马之前,应先安抚马,抚其脖项,轻触其身。”

四个字五个字,他说地很慢,一边说一边示范,大手轻轻地摸她脖子,然后配合声音,往下。

宋嘉宁懵了,他是将她当马了?

懵完了,宋嘉宁面色转红,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如被春风吹拂,渐渐地化了,羞得都没心思再闹了,咬着唇趴在那儿,随他乱来。帐中只闻悉悉索索的宽衣声,片刻之后,赵恒撩开铺散在她肩头的乌发,低声道:“若遇到乖马,无需驯服,便可骑了。”

宋嘉宁臊得要烧起来了,反手去捂他的嘴:“王爷别说了……”不是结巴吗,怎么越说越利索?

“嗯,教你射箭。”赵恒亲她耳朵。

宋嘉宁脑海里嗡的一声,闪过一个羞于去想的念头,这种时候,王爷不可能真的教她射箭,难道……

“围场狩猎,需配良弓,利箭。”赵恒压住她肩膀,不许她躲。

宋嘉宁受不了了,第一次希望王爷继续默默地来,别出声。

“弓箭齐备,瞄准便可。”赵恒盯着她红彤彤的侧脸,缓缓地说。

宋嘉宁使劲儿往枕头里埋。

赵恒想看她,知道她跑不了了,他单手撑着,左手迫使她转过来。宋嘉宁没有准备,错愕地睁开眼睛,目光相碰的那一刻,寿王叫她领教了什么叫箭无虚发。宋嘉宁双颊更红,紧紧闭上眼睛,赵恒低下来,发热的唇印在她红扑扑的香腮上:“会了吗?”

宋嘉宁咬着唇儿不肯说。

“不会?”赵恒就继续教她。

寝帐中,渐渐传来寿王妃呜呜的求饶。

这边夫妻恩爱,宰相赵溥的别院,一对儿老夫老妻却在低声争吵。

“如果你管住她,她会被睿王抱出来?”内室,赵溥衣衫齐整地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妻子终于安抚外孙女回来了,赵溥立即斥责起来。外孙女哭哭啼啼的,他骂不出口,只能将怨气发泄在妻子身上。

这不是夫妻俩第一次争吵了,早在儿子娶妻、两个女儿相继嫁给平民又相继离去,每一次,何夫人都会跟丈夫吵一架,每一次,都是何夫人先开口。赵溥起初会辩解,但看着妻子因为丧女之痛越来越憔悴,赵溥便无心解释了,任凭妻子出气。

夫妻之间,是赵溥愧对妻子。

所以何夫人早就不怕他了,宰相又如何,在何夫人心里,这位宰相只是她的丈夫,只是狠心害她女儿们早逝的无情父亲。

面对赵溥的质问,何夫人平平静静的,坐在床上,淡淡反问道:“当时皇上亲口允许女眷可去狩猎,端慧公主亲口邀请绣绣,我能劝阻吗?你也在场,既然那么反对,为何不亲自出面阻止?”

赵溥气结,他堂堂宰相,为了一个小丫头出头反驳,旁人会如何看他?

还想再说什么,瞥见老妻波澜不惊的脸,赵溥深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绣绣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落马,又被睿王救下?”

何夫人终于皱了下眉,叹道:“端慧公主的脾气你应该清楚,进了围场便一心去找卫国公府世子,快马加鞭的,身边的侍卫都跟着她,绣绣走得慢,跟丢了,一个人在林子里晃,被树上一条蛇吓得摔下马,寿王殿下经过,没管绣绣,后来睿王……”

赵溥垂眸。四个王爷的品行,他当然清楚,寿王洁身自好性格孤僻,若救外孙女,难免会落个瓜田李下,置之不理颇符合寿王的一贯作风。睿王在大事上看似君子,其实是个贪色的人,外孙女生的花容月貌,睿王动心不足为奇,但赵溥恨的是,睿王不该亲自抱外孙女走出围场,当众损了外孙女的清誉!

“怪谁,若你没当这个宰相,睿王未必会抱绣绣。”何夫人当了那么多年宰相夫人,有些事情看得比一些朝臣还准,赵溥怨她没管住外孙女,她也怨赵溥连累外孙女成了睿王意图拉拢宰相的棋子。

赵溥无话可说。

夫妻相对无言。见赵溥花白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眉头凝成了川字,想想丈夫在高祖皇帝一朝时的意气风发与此时的步步惊心,何夫人又有点不忍,走过来,扶着丈夫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别上火,便是睿王有心,咱们不把绣绣给他,皇上便没有由头对付你。”

外孙女再好,也比不过丈夫,更何况,只是被睿王抱了一次,名声损些就损些,反正按照丈夫的脾气,外孙女也是要嫁给寻常百姓的。曾经何夫人想为外孙女争取个小官之家,现在闹出这件事,只好委屈下外孙女了,好在有他们撑腰,寻常百姓绝不敢嫌弃外孙女什么。

赵溥拍拍妻子的手,有句话没有说,睿王有拉拢他的心,他是可以扣住外孙女,但他就怕,宣德帝……

行宫中央最气派的宫殿,宣德帝靠在榻上,听完大太监王恩的回禀,宣德帝揉揉额头,不悦地道:“老二什么时候能改改他怜香惜玉的性子,不好狩猎,居然还有闲心去救美,没出息。”

皇上可以骂儿子,王恩却不敢附和,赔笑道:“睿王心善,总不能置之不理。”并不知道寿王就没有管陈绣,否则王恩绝不敢夸睿王心善,那不就成了暗指寿王不善了?

宣德帝轻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叩击大腿。

老二是单纯的怜香惜玉还是另有思量,宣德帝暂且看不透,实在是这个儿子平时哪都好,就是在女人事上有点糊涂,但,老二这一救美,倒让宣德帝茅塞顿开,嘴角慢慢浮上一丝笑。

当晚宴席上,一番觥筹交错后,微醉的宣德帝突然一指睿王,喜怒不定地道:“旁人狩猎,你倒跑去英雄救美了,耽误了正事,说,该当何罪!”

睿王心里一突,忙赶到帝王席前跪下,高声道:“扫了父皇的雅兴,儿臣知错,只是当时陈姑娘情势危急,儿臣实在不忍将她一人丢在围场。”

与此同时,赵溥也赶了过来,替外孙女向睿王道谢,请皇上不要责罚睿王。

宣德帝盯着二人,突然朗声大笑,端着酒樽起身道:“睿王英雄救美,乃一段佳话,既睿王与陈绣有缘,朕便将陈绣赐给睿王为侧妃,另择吉日完婚!”

心愿达成,睿王喜不自胜,兴奋地攥紧了手。

赵溥低着头,脊背却好像更弯了,外孙女啊外孙女啊……他的官途,很快就要到头了。

左侧王爷们的席位上,楚王看热闹似的笑,揶揄二弟又得了个美人。赵恒握着酒樽,看看春风满面的睿王,强颜欢笑的赵溥,最后视线回到了醉酒的父皇身上,随即唇角上扬,轻轻品酒。今晚这酒,入口甘醇,仔细品味,才能尝出其暗藏的烈。

犹如朝堂,犹如君臣斗。

第167章 167

晚宴结束, 宰相赵溥与妻子何夫人回了他们的院子。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 平时再有口角, 到了这种时候,都是一家人。看着丈夫仿佛越发佝偻的脊背, 何夫人扶他落座,低声商量道:“只要绣绣不愿嫁……”只要这门亲事结不成,丈夫就与皇子们没关系了。

赵溥苦笑一声,摇摇头打断老妻,然后盯着堂屋门前被灯笼照亮的一块儿地方,浑浊的眼中接连浮现这一生种种过往,良久方叹息着道:“皇上既已赐婚, 便是提醒我了,我再费心经营, 君臣间怕是连最后一丝情分都没了。罢了, 回京之后,我会找机会向皇上请辞。”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皇上不喜他当宰相, 都主动暗示了, 他非要留下来,只会不欢而散。

“苦了你了,到老还要随我奔波。”转过身,赵溥握住妻子早不复年轻时柔嫩的手, 目光愧疚。他这辈子,无愧大周的两位皇帝,无愧黎民百姓,只对不起妻子与两个女儿,到老还连累外孙女被睿王算计,要去王府当妾室。什么侧妃,他若想家中子女攀龙附凤,早在高祖在位时,他的女儿就足以当堂堂正正的王妃了。

他不怕朝堂的尔虞我诈,却不想儿女变成政敌对付他的棋子,因此安排两个女儿嫁给平民百姓,虽无荣华,却有安稳富贵,奈何造化弄人,女儿们一个比一个福薄,如今外孙女去当侧妃,最终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

想想楚王四个王爷,赵溥烦躁地捏捏额头,对妻子道:“我一个人静静,你去知会绣绣一声。”

何夫人知道,她这位宰相丈夫,便是远离京城也会惦记京城的大事,拍拍他肩膀,她先去后院厢房找外孙女。陈绣在闺房关了大半日,忧心忡忡的,不知道她与睿王到底是怎样一个结果,听外祖母来了,陈绣没有起来,蔫巴巴地靠在床头,彷徨无助地望着绕过屏风的长辈。

何夫人在床边坐下。

“外祖母,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您别生我的气。”陈绣扑到她怀中,轻轻地抽泣起来。

何夫人是真心疼爱陈绣的,当外孙女疼,也把对两个女儿的愧疚与想念都投注到了外孙女身上,抱住小姑娘,何夫人摸摸外孙女顺滑的长发,幽幽叹道:“便是你想乱跑,也没有机会了,晚宴上皇上亲口下旨,赐你做睿王的侧妃,择日完婚。”

彷徨瞬间换成惊喜,陈绣不敢相信地扬起脑袋,望着何夫人问:“真的?”

何夫人就在外孙女汪着泪的眼中看到了惊喜,何夫人先是诧异,随即皱了皱眉:“侧妃也是妾,怎么,你不觉得委屈?”亲身经历过丈夫在高祖朝的权倾朝野,便是现在丈夫在朝堂的威望也无人能及,何夫人并不觉得外孙女当侧妃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但陈绣不是她,陈绣只是一个没落宰相的外孙女,陈绣记事的时候,外祖父已经便贬离京城,作为一个地方官员的外孙女,作为一个有平民生父的女儿,对陈绣来说,能当上睿王侧妃,简直如一步登天,远胜过嫁给普通百姓为妻。

可陈绣不敢说实话,看出长辈的不赞同,陈绣低头,声音落寞地道:“我,我被他抱出围场,清誉已毁,他肯收留我,我还好过一点,否则只能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话未说完,又靠到何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何夫人心疼坏了,她活了大半辈子,想的开,外孙女才十六,没经过什么事,肯定以为不嫁睿王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拍拍外孙女肩膀,何夫人唯有叹息。既然赐婚的旨意已下,后悔惋惜都无用,何夫人先安抚起外孙女来,至于朝堂大事、睿王府里的妻妾情况,就等外孙女出嫁前她再好好地讲讲吧。

翌日清晨,帝王回京。

宋嘉宁陪王爷逍遥了两日,此刻已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真变成一匹马疾驰回家,然而皇家规矩多,仪仗进城后他们夫妻也要随宣德帝进宫,王爷们孝敬皇上,王妃们给李皇后请安,排场走完了,夫妻俩才大步往宫外走,到了宫门前,赵恒随宋嘉宁上了马车。

“整整两天半,昭昭肯定哭了。”宋嘉宁攥着帕子,盯着窗帘外面道。

赵恒也想女儿,挑起他这边的窗帘,看了出去。

福公公快步跟在车旁,收到王爷的眼神,福公公加快脚步,低声对车夫道:“再快些。”

车夫便又甩了骏马一鞭子。

寿王府,王爷王妃进宫了,猎物却先由侍卫宗择送回来了。不算尾巴,白狐有三尺来长,刚抓到时毛发有些脏,在围场就绑住嘴彻底洗白白了,装在金丝笼中端到前院时,白狐雪白的毛发蓬蓬松松的,像最漂亮的棉花,鼻头又圆又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估计在狐狸中,也是个容貌拔尖儿的美狐狸。

因为乳母答应过她今天就能看到父王娘亲,昭昭睡醒就开始盼着了,一直盼不来,哇哇哭了两场,乳母白净的脸都被她抓出了几个血印子,足见有多气。睡醒一觉,听到前面有马蹄声有人说话,昭昭立即要乳母抱她去看。

乳母估摸着两位主子也该回来了,赶紧抱小郡主过去,短短两天半,小郡主哭哭闹闹的没耽误吃,她与后院的一众丫鬟可都瘦了一圈。

到了前院,昭昭伸着脖子找爹娘,没找到,却注意到了侍卫们抬过来的白狐狸。昭昭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白白的一团太漂亮了,昭昭看得目不转睛,乳母也惊艳了一把,见小郡主喜欢,她就抱小郡主走到树荫下,蹲在笼子边看狐狸。

白狐怕生,缩在笼子一角,竖着两只小耳朵,警惕地盯着笼子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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