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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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陆嵘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竹简,走到窗前,初夏的清风吹进窗,已经带了一丝暖意。
陆嵘坐好,翻开手中厚厚的竹简。
他双眼失明后,父亲特意让工匠为他刻书供他品读,工匠巧费心思,削薄竹简让字的部分凸出来,方便他摸索。最初陆嵘很不习惯,一摸错就发脾气,是父亲陪在身边,耐心又强势地逼他用这种方式继续读书。
时至今日,陆嵘摸字又快又准确,不过双手食指中指上也留下了特殊的茧子。
可说不清为什么,今天陆嵘有点难以静下心来,手搭在竹简上,心思都飞到了妻子那边。大白天的,他竟然想到了昨晚,夫妻并肩躺在床上,妻子靠过来说话,那么香那么柔,他情不自禁失态,被妻子嗔了一通,威胁他再不老实就回前院自己睡。
陆嵘苦笑,他当然知道妻子有孕在身不能劳累,只是某些地方,不太受他的控制。
绮念如暖风,吹过来,在心里荡起一圈涟漪,眼看越陷越深,几声清脆鸟叫传入耳中,叽叽喳喳的,陆嵘忽而清醒过来,看向窗外,一片明晃晃。大白天的自己竟然想这些,实非君子之道,陆嵘捏捏额头,努力让心湖恢复平静。
次间忽然传来脚步声。
陆嵘知道那是墨竹,无法视物,他熟悉身边所有人的脚步声。
放下手,陆嵘看向跨门而入的丫鬟,“有事?”
他只能看清模糊的人影,墨竹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男人还穿着那身中衣,坐在温暖的阳光里,白皙如玉的脸庞残留被水汽熏出来的薄红,墨竹痴痴地看着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三爷,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太过俊美,也会像书里说的狐.媚女子一样,勾得人想得到他,与他共赴巫山。
“有事?”人进来了却不说话,陆嵘奇怪问。
清朗温润的声音,墨竹听了,只觉得一道清凉从脚底一路窜到心口,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打完全身发软。墨竹知道她最想要什么,想的她喉头发渴,而她明明刚吃了那么多樱桃。樱桃?想到樱桃,墨竹不由看向陆嵘红润的嘴唇,这一看,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墨竹摸摸衣襟,喝醉酒般朝陆嵘走去。
陆嵘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感觉到了不对,皱眉站了起来,“墨竹,你……”
“三爷,您要了我吧!”墨竹突然冲上来,动作快得陆嵘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被墨竹抱住,陆嵘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勃然大怒,抓起墨竹用力往旁边甩,到底是男人,眼睛瞎了,力气还在,愤怒下的一推,让墨竹当即倒在了地上。
“墨竹,你在胡说什么?”换成旁的丫鬟,敢做出诱主之事,陆嵘二话不说就会把人卖了牡丹墨竹伺候了他十几年,从未露出任何异心,陆嵘震怒归震怒,心底却不解,不懂墨竹为何会突然这样。
墨竹摔倒时擦上了手臂,她疼,疼暂且压制住了她如火的渴望,反倒勾起了她的委屈。抬起头,墨竹泪眼盈盈地望着肃容端立在那儿的男人,哽咽着道:“三爷,我没有胡说,我喜欢你,早在你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时,我就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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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陆明玉吃了几颗樱桃,随口问母亲,“娘,爹爹怎么还不过来啊?”
萧氏轻笑,“碧潭说你爹爹洗了头发,哪那么快就能干了?”
陆明玉想想也是,嘴里樱桃吃完了,又捏了一颗。萧氏见了,偷偷地咽了咽口水,樱桃好吃,可惜她有孕在身,吃两颗解解馋可以,却不能像女儿这样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为了掩饰嘴馋,萧氏扭头同李嬷嬷说起话来。
陆明玉笑盈盈地听着。
碧潭、秋月也都在屋里伺候,秋月心如止水,碧潭却站立不安。这么久了三爷还没来,应该是樱桃上残留的药水发挥效用了吧,那她该怎么让夫人过去捉.奸?
怎么想都想不到特别妥协的理由,但又必须抓个现行,否则等那边完事了,三爷怕触怒夫人不认账不许墨竹说出来,那就百忙一场了。这么一想,碧潭看向还摆在桌上的那方楚世子送三爷的端砚,犹豫片刻,笑着请示道:“夫人,三爷可能看书看入迷了,不如奴婢把三爷的端砚送过去,给他提个醒?墨竹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提醒三爷一声。”
故意提到墨竹,如此夫人一恨墨竹,就容易忽略她这个提议的些许突兀。
萧氏侧头看她,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波光流转。陆明玉容貌更像萧氏,同样的桃花眼,长在陆明玉身上,眼里单纯更多,会让看到这种眼睛的人打心底喜欢她。但当萧氏看向碧潭时,她美丽的桃花眼潋滟却又多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叫人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心里有鬼,碧潭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萧氏顿时想到了刚刚由碧潭送过去的那盘樱桃,袖子里双手握紧,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因为女儿说上辈子丈夫一直平安,只有她一人死了,所以怀疑碧潭后,萧氏只担心碧潭害她,安排行事谨慎的李嬷嬷盯着碧潭的一举一动,唯有丈夫那边,她没有过担心。现在碧潭特意暗示她丈夫迟迟不来与墨竹有关,难道……
“呜……”
胃里一阵翻滚,萧氏忽然想吐,丈夫与墨竹还能做什么?一想到那情形,才一个念头,萧氏就受不了了。
“娘!”陆明玉吓得丢了手里的樱桃,赶过来要照顾母亲。
“我没事。”萧氏只是干呕了一下,迅速压下胃里的翻动,萧氏平静地站了起来,笑着嘱咐女儿,“阿暖先吃樱桃,娘去看看你爹爹。”时间紧迫,或许早去一刻就能避免丈夫中碧潭的招,所以虽然看出女儿脸上的困惑,萧氏还是强硬地命女儿留在这边,她只带李嬷嬷、碧潭去了前院。
陆明玉怔怔地站在堂屋门口,望着母亲快步离去的身影,想到母亲听完碧潭所说苍白的脸色,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了。碧潭去送樱桃,碧潭暗示父亲与墨竹……父亲心里只有母亲,难道碧潭下.药了?
上辈子陆明玉年幼丧母,但她还有其他长辈宠爱,除了记恨父亲除了思念母亲,过得也算顺风顺水,但后宅丫鬟勾搭主子那些手段,她也都是听说过的,给男主人下.药或趁男主人醉酒爬.床,是丫鬟们最常见的手段。
陆明玉心急如焚,可她不能去,万一父亲真与墨竹做了什么,母亲最不希望见到那一幕的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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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
墨竹哭诉完她对男人的多年痴情,一停下来,渴望再次压下了委屈,她扯着衣衫,跪着朝陆嵘爬去,“三爷,三爷求您要了我吧,就一次,求三爷了,我真的喜欢您啊,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夫人的,也不会痴心妄想做姨娘,我只想伺候您一回……”
“住口!”
陆嵘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将爬到身前的贱婢踹了出去。
这几年妻子因为墨竹跟他闹别扭,陆嵘相信墨竹对他只有忠心,故一直认定是妻子无理取闹吃飞醋。当然他没有怨过妻子这点,妻子那么好,能娶到妻子是他的福分,陆嵘只是做不到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发了墨竹,打发了最熟悉他日常习惯的大丫鬟,怕新找的丫鬟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他,害他丢人。
但现在,陆嵘终于明白,错的始终都是他,是他眼瞎心瞎,没看出墨竹……
窗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出来人有妻子,陆嵘虽然没有碰墨竹,却还是担心妻子误会什么,忘了装瞎,大步朝外走去。挑开帘子,迎面走过来一道穿青衣的身影,看到他,那影子脚步一顿,停了。
陆嵘心慌,顾不得妻子身边还有两个人,他急着解释道:“纤纤,我……”
“你头发还没干?”萧氏打断了他,美眸阴沉沉地盯着陆嵘。穿着中衣,这是正要宠幸墨竹吗?听到她来了才赶紧逃出来?脸庞白皙,虽然慌乱看着却不像中了药的,但他还是脱了衣衫,莫非中药的墨竹,墨竹主动献身,丈夫盛情难却,便……
“三爷,三爷,奴婢冤枉啊!”
夫妻俩还在对峙,里面墨竹被陆嵘踹了一脚,疼得恢复了几分理智,再听到萧氏的声音,彻底吓醒了。回想方才的举止,再感受身体的异样,墨竹也不糊涂,立即猜到碧潭端来的那盘樱桃有问题,胡乱理理衣衫,爬出来喊冤,“三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刚刚在吃樱桃,吃着吃着就……”
说到这里,墨竹哪能不明白谁要害她?目光一转,她盯着萧氏哭了起来,“夫人,您不喜欢我,直接跟三爷说一声,让三爷卖了我就是,何必用这种手段作践奴婢?奴婢一个丫鬟,您不放在眼里,可三爷是您的夫君啊,您怎么能用这种办法试探三爷对您的心?
“你自己想爬.床,还敢诬陷夫人?”事情没成,碧潭已经慌了,本能地先维护夫人,好减轻夫人对她的疑心。
墨竹闻言,凄惨地笑,“如果不是夫人示意你在樱桃上动手脚,为何我吃了樱桃会变了一个人一样?你说我想爬.床,我服侍三爷这么多年,真想爬.床,为何不在夫人进门前就爬?还有,如果夫人这么及时地赶过来捉.奸,难道是未卜先知?”
为了挽回陆嵘的信任,墨竹越说越有底气,反驳了碧潭塞给她的罪名,她转向陆嵘,“三爷不信,可命人来查验这盘樱桃,若奴婢猜错了,冤枉了夫人,那无需三爷下令,奴婢自己撞墙自尽!”
陆嵘脸是白的,不受控制地看向萧氏。
萧氏太熟悉这种眼神,这个死瞎子,又信墨竹了!
这一刻,萧氏什么都不想追究了,陆嵘睡了墨竹也好,没睡也好,她都不想再关心。
“孟全,墨竹心术不正,你带她下去,杖责三十,卖了。”
陆嵘却在此时开口,垂着眼帘,缓慢却坚定地吩咐他的长随孟全。孟全就候在外面,闻言立即走了进来,押起瘫在地上的墨竹,二话不说往外走。碧潭大喜,三爷这是不信墨竹,既然不信,那盆樱桃就不会露馅儿了,她也就安全了!
她高兴地看向萧氏,却震惊对上萧氏嘴角的冷笑。
萧氏当然要冷笑,陆嵘这样安排,是信她吗?不是,陆嵘只是更在意她,在意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意他女儿的娘,在意她腹中的陆家骨肉,所以他虽然信了墨竹,却还是决定处置墨竹,好成全他对她的在意,维护一家表面上的和睦。
但她不稀罕。
“慢着。”喊住孟全,迎着孟全询问的目光,萧氏冷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墨竹口口声声说我在樱桃里动了手脚,李嬷嬷你去找安管事,叫他多请几个郎中过来,共同查验这盘樱桃。郎中来之前,孟全你在这儿盯着,谁也不许靠近桌子半步,免得有人说我偷天换日,毁了证据。”
不知被陆嵘伤了多少次,再来一次也不算什么,短暂的气愤后,萧氏声音平静下来,做了一番吩咐,她故意走到距离长方桌最远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美眸淡淡扫过愣在那里的墨竹,也扫过浑身微微发抖的碧潭。
唯独没有看陆嵘,一眼都没有。
☆、第034章
陆嵘不信妻子会故意下.药试探他能否守身如玉,只是他刚刚正因为担心妻子误会而慌张,妻子又急匆匆赶过来,仿佛真的提前知晓这边的情况,所以墨竹那样一解释,加上墨竹今日之举过于反常,陆嵘下意识就信了墨竹的话。
信了,陆嵘也不会怪妻子的猜忌,因为妻子担心的没错,墨竹对他的确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墨竹吃了樱桃举止失常,但如果墨竹没有觊觎他,她吃再多的药也不会说那些话,什么倾慕他十几年……
故陆嵘很快做了决定,要打发墨竹出府。
然而当他听到妻子用那种他过于几年几乎日日都会领教的冷漠语气吩咐李嬷嬷去请郎中后,陆嵘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明白了,他又犯了一个让妻子寒心的错误,她对他失望了,她又要冷落他了。
“纤纤,不用查了,我信你。”陆嵘遍体生凉,慢慢地走向妻子,因此心虚。
“多谢三爷,但墨竹是三爷身边的大丫鬟,她的话传出去在下人之间还是有几分分量的,我不想平白无故被人指指点点,既然墨竹要查验樱桃,那就如她的愿,也算是给三爷一个交代,免得这事解决地不清不楚,日后三爷记起,心中有刺。”
萧氏轻描淡写道。
“纤纤……”陆嵘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停在萧氏身边,低声求她。
萧氏真的不想介意刚刚丈夫对她的不信任,可夫妻俩才和好没多久,她还怀了他的骨肉,这种时候陆嵘第一时间相信的依然是墨竹,她心里不痛快。她不痛快,她可以忍,但她凭什么忍?她就要让他难受,反正他眼睛有救了,她不用再因为他是瞎子就狠不下心!
“三爷离我远点,我怕我身上的胭脂有毒,不小心害了您。”
愤然离座,萧氏边往外走边嘱咐去而复返的李嬷嬷,“这边事情都交给你了,查出结果再告诉我。”经过李嬷嬷身边时,萧氏轻轻动了动嘴唇,李嬷嬷心领神会,其实无需夫人提醒,她也猜到碧潭在樱桃里下了东西。
点点头,李嬷嬷扶着萧氏跨出门口,然后转身,拦住追上来的陆嵘,语重心长道:“三爷,夫人这会儿怀着身孕,最容易动怒,平时一分的气,现在会变成五分,您就别凑上去了,等夫人消了气,您好好哄哄,夫人会原谅您的。”
一是替萧氏找个借口,免得两口子真的为此冷下来,二来挺直身板,让三爷明白夫人真的没做过。
陆嵘心急如焚,又悔恨交加,恨自己那一瞬的糊涂。
“三爷,我真的是被人害的啊……”看出陆嵘更在乎萧氏,墨竹跪在地上,声音悲戚地道,“三爷,奴婢平时……”
“孟全,堵住她嘴!”陆嵘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墨竹的哭诉,仿佛回到了双眼刚失明的时候,暴躁地想要杀人,而这也是他认命后第一次大发雷霆。
孟全领命,低头狠狠从墨竹身上扯下一条细布,一股脑都塞到了墨竹嘴里。墨竹说不出话,但还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陆嵘听了心烦,想去后院找妻子赔罪,又怕更加触怒妻子,万一动了胎气……
额头隐隐作痛,陆嵘攥紧拳头,去了内室。
前院陆嵘心腹安管事经由李嬷嬷得知了大概经过,明白三夫人只是一时气愤,不可能真的请好几个郎中来凑热闹,便只请了陆家常用的一位邓郎中。邓郎中匆匆赶过来时,李嬷嬷、孟全带着墨竹、碧潭藏到了西次间,只有陆嵘一人坐在堂屋,也是不想让邓郎中猜到陆家后宅之事。
“邓先生,您能否帮我查查这盘樱桃是否有问题?”陆嵘心不在焉地道,根本不信妻子会下.药。
☆、第035章
审人的办法有千百万种,碍于萧氏在场,孟全选了一种比较简单的、不那么吓人的审法。
他将碧潭按在地上,他膝盖压着碧潭跪着的小腿,免得一会儿碧潭挣扎乱动,然后绑住碧潭双手拉到后面,他捏起一根细细的长针,攥住碧潭手腕往她指甲盖下面扎。十指连心,专门训练的死士或许能抗住,咬牙不说,但对付一个后宅丫鬟,孟全自认绰绰有余。
碧潭嘴里塞着东西,但当孟全第一针落下来时,她还是绷紧了腰背,喉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声音传到后面,陆嵘担忧地转向妻子,他还是看不清,但能看出她手放在腿上,陆嵘担心妻子承受不住,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握住她。萧氏眼睛盯着屏风,却知道男人在做什么,她冷笑,故意低声问道:“三爷怕了?”
“纤纤……”陆嵘无奈地唤她,仗着李嬷嬷在屏风对面,陆嵘鼓足勇气握住妻子小手,萧氏挣扎,陆嵘紧紧握住,抢在她说狠话前连续赔罪,“纤纤,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墨竹片面之词怀疑你,可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刚想勾.引我,你就来了……”
居然还有借口?
萧氏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小动作,陆嵘疼得吸气,手被人趁机拍开,陆嵘忍不住用右手摸左手被妻子掐的地方,摸到一对儿小指甲印儿。第一次享受被妻子捏着薄薄一层手背皮掐,疼过后,陆嵘非但不委屈,反而看到了求得妻子原谅的希望。
夫妻相敬如宾多年,陆嵘最怕妻子客客气气地冷落他,那种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漠不关心,才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遭受的。妻子打他骂他,反倒说明妻子还没气到那种地步。
“纤纤……”
“阿暖问我爹爹为何还不来,碧潭暗示你是不是被墨竹绊住了,我听了,想去前院看看我的丈夫在做什么,不应该?”萧氏冷冷地反问,将男人自辩的借口击成齑粉,若非他在处理碧潭一事上稍微聪明了点,萧氏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应该应该,都是我的错,你这么好,我不该怀疑你。”陆嵘本就自责,一听妻子的解释,他更愧疚,情不自禁再次抓住了萧氏的手,“纤纤,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他们有没有证据,我再敢胡乱怀疑你,便让我一辈子都是瞎子……”
“闭嘴。”萧氏不信发誓这一套,但她就是不想陆嵘拿眼睛发誓,冷冷甩开陆嵘手,然后坐到床榻另一头,表明要跟陆嵘划清界限,至少一时半刻,她没打算原谅他。为什么他一道歉她就要原谅?上次他认错,她心软随了他,让他又捣鼓出一个孩子,这会儿孩子还没生呢,出点事他又不信她。
越想越气,萧氏咬牙恐吓偷偷摸摸还想凑过来的男人,“再敢过来,审完碧潭我就带阿暖回王府。”
陆嵘顿时僵在了原地。岳父一直想补偿妻子,妻子真被气回娘家,岳父还不打断他的腿?但陆嵘不怕断腿,他怕妻子真回娘家,届时他看不到人,想负荆请罪都不行。担心妻子说到做到,陆嵘不敢动了,心烦意乱地坐在那儿。
屏风后头,因为萧氏那句愤怒之下的威胁声音比较大,孟全、李嬷嬷都听到了。孟全忍不住看向李嬷嬷,李嬷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孟全却看了刺眼。三爷、夫人吵架,夫人占了上风,三爷一个大爷们妻子不许他动三爷就不动,这,身为一个男人,孟全觉得三爷被夫人欺负得,有点雄风不振。
都怪碧潭这个贱婢!
恨碧潭害三爷夫纲不振,孟全扎的更用力了。
碧潭不停地抽.搐,眼神一会儿瞪得死圆,一会儿又闭上,脑海里那道清瘦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真的喜欢四爷,她真的很想替四爷守住秘密,想将来有机会出府,当一个无人知晓的外室,替四爷生儿育女。可她受不了了,她疼,她生不如死……
手指被人攥住,新的一针又要来,碧潭无力地转向身后,连连点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肯招了?”孟全沉声问。
碧潭还是点头。
孟全凑到她耳边,低声威胁,“那就老老实实地,敢说半句假话,我就一截一截切了你的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切,你还有脚,脚切完了……”
“呜呜……”碧潭抖如筛糠,捣蒜似的点头,吓得早忘了陆峋是谁。
孟全满意了,松开人,朝屏风后道:“三爷,夫人,碧潭愿意招了。”
陆嵘刚要说话,萧氏看着碧潭趴在地上的模糊身影,率先问道:“碧潭,我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谋算三爷?哪里弄来的药?三爷收了墨竹,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没想跟陆嵘争什么夫纲妻纲,只是她必须引导碧潭先说出陆峋。
主子发问了,孟全扯开碧潭嘴里已经湿透的布带,让她回答。
碧潭歪躺在地上,拼命抬起双手,不让手指碰到地面。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刑,骤然解脱苦海,碧潭并没有庆幸或放松,而是疼得眼神涣散,已经丧失了思索的能力,她甚至听不出是谁在问她,只知道她说了实话,就不用再遭罪。
“我没想害人,是四爷让我做的,四爷给我的药,他……”
“等等。”萧氏冷静地打断碧潭,扫眼旁边太过震惊还没回神的丈夫,对着屏风吩咐道:“孟全,李嬷嬷,你们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靠近门口一步。”她不知道碧潭会扯出陆峋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适合再让李嬷嬷二人听下去。
李嬷嬷、孟全互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萧氏看向丈夫,“事关四弟,接下来你审吧。”
陆嵘做过些糊涂事,但他并不蠢,在碧潭招出陆峋时,陆嵘震惊归震惊,脑袋里已经开始揣度陆峋的目的了。事出必有因,他收用了墨竹,对四弟有什么好处?直接好处,陆嵘想不到,自家这边,假如四弟的诡计得逞了,妻子肯定不会再原谅他,女儿也会恨他,届时夫妻不合父女不亲……
可即便这样,陆嵘也看不出四弟会有获利。
“四爷为何指使你,你为何要听他的?”陆嵘站了起来,走到屏风前问。
碧潭闭着眼睛,临死之人般喘了两口气,才气若游丝地道:“我,我回家,被歹人欺.凌,是四爷救了我……四爷说,三爷是瞎子,三爷配不上夫人……”
“住口!”萧氏万万没料到看似君子的小叔居然对她别有居心,更为此诱骗她身边的大丫鬟离间她与陆嵘,怕碧潭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东西,也不想丈夫听了难受,萧氏噌地起身,怒斥碧潭道。
碧潭茫然地闭了嘴,她只知道,不听话就要被针扎,所以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房间安静下来,陆嵘依然面对屏风,萧氏前一刻还能对他理直气壮,此时却有点慌了。她是女人,她最了解世人对女子的苛刻,一男一女如果私自勾搭在一起,传出去,大多数人都会攻歼那个女人。良家妇女会指责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男人呢,君子会两人一块儿鄙夷,鄙夷女子更多,纨绔子弟则会调侃男人两句,再暗暗寻找类似的女人,也想玩个刺激。
但这是那女人与他们无关时,一旦涉事女人的身份变成妻子,那没有男人能容忍。
萧氏与陆峋清清白白,她问心无愧,她不在乎陆嵘误会她心胸狭隘,就算在乎也只是有点生气,但萧氏怕,怕陆嵘质疑她的名节,怕陆嵘认定是她先做了什么轻.浮举动勾了陆峋,怕陆嵘认定她与陆峋不清不楚,所以陆峋才“替她出头”,给她光明正大的理由甩开丈夫。
名节,是所有女人的软肋,萧氏不敢赌,她也必须在第一时间拔掉陆嵘心里可能会有的刺,否则时间长了,陆嵘会越发相信他自己的判断。萧氏能接受陆嵘因为别的原因主动疏离她,哪怕陆嵘喜新厌旧另纳美妾也行,但她不能容忍陆嵘质疑她的清白。
“除了路上偶遇,除了见面寒暄,我没单独跟他见过面,没有跟他说过任何多余的话。”萧氏慢慢走到丈夫身边,努力平静地道,美眸紧张地观察丈夫。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话,如果陆嵘不信,以后她再解释都没有用,刺已经长出来了。
“我知道。”陆嵘转向妻子,眼眸清澈如水,面带温柔浅笑。
他可能会怀疑妻子爱吃醋,但他怎么可能怀疑妻子的品行?
他信了,真的信了,萧氏再也忍不住,扑到男人怀里哭了出来,一哭就止不住了。最开始萧氏是高兴丈夫信她,只要他这次信她,之前的怀疑她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哭着哭着,萧氏想到了上辈子。女儿说她单独带碧潭去湖边,碧潭走了,她也“落水”了,现在想想,是不是碧潭劝她去的?是不是陆峋指使碧潭劝的,而她到了湖边,是不是遇到了陆峋,是不是陆峋欲行不轨,她走投无路才以死殉节?
除了这个,萧氏想不到她还会为了什么主动跳湖。
怪谁呢,怪陆峋,如果不是陆峋,她与丈夫再形同陌路也不会死,不会让女儿早早没了娘。
“我恨他……”
攥紧男人衣衫,萧氏哽咽着道。她是陆嵘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从未嫌弃陆嵘眼瞎,陆峋凭什么替她抱不平,凭什么对她动那种丑恶心思?一想到陆峋君子般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污浊的心,表面敬她心里却都是龌龊,萧氏胃里忽然一阵翻滚,连忙推开陆嵘,奔向后面的恭房。
呕声传来,陆嵘慌了,高声命孟全先带走碧潭,命李嬷嬷去请郎中,他心急如焚去照顾妻子。
“纤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扶住妻子,陆嵘焦急地问,万一妻子出事,他要陆峋偿命。
“我没事。”
萧氏抬起头,脸色苍白,眼里却一片坚定,“三爷,杀了碧潭,这事,别再告诉任何人。”
小叔子惦记嫂子,陆嵘信她清白,别人未必信,萧氏不敢赌,尤其不敢让公爹知道。
☆、第036章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萧氏先是被丈夫气到了,跟着又被小叔子恶心到了,连续的打击,让她微微动了胎气。去而复返的邓郎中为她开了一副安胎药,萧氏喝完一碗汤药,为了孩子着想,强迫自己暂且不去想烦心事,在丈夫女儿的陪伴下,慢慢睡着了。
“阿暖,你先去吃点东西,别饿着。”妻子睡了,陆嵘拍拍女儿肩膀,小声道。晌午前出的事,他是没胃口吃饭了,但陆嵘担心女儿挨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可不行。
陆明玉更没心情吃,她拉着父亲走到书桌旁,让父亲坐在椅子上,然后站在父亲对面,低声打听,“爹爹,到底出什么事了?谁把娘气出病了?爹爹告诉我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告诉我,我就总惦记着,心里难受。”
陆嵘摸摸女儿脑顶,沉默片刻,有些为难地道:“阿暖,这事本来不该跟你说,但爹爹知道你懂事了,现在告诉你,也算给你个提醒,将来挑丫鬟用丫鬟一定要谨慎。”
陆明玉点头,耐心地等父亲继续。
陆嵘便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碧潭……你四叔喜欢碧潭,两人有次在花园见面,差点被墨竹撞见。其实墨竹并没有认出他们,但你四叔怕事情暴露,安排碧潭陷害墨竹,欲借我手除掉墨竹。今天碧潭送来的那盘樱桃里掺了东西,幸好爹爹吃的少,没有中他们的计。”
这是他与妻子商议后想出的说辞,既能警戒女儿防备她素来亲近的四叔,又免于女儿接触陆峋的不堪。
陆明玉整个人都懵了。
四叔与碧潭有私情?碧潭可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四叔喜欢谁不好,竟然真的敢招惹碧潭?小叔子勾搭嫂子身边的丫鬟,他有没有想过事情传出去母亲会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差点被墨竹捉.奸,四叔没有悔改,反而指使碧潭……
念头刚起,陆明玉突然遍体生寒。
她重生后,身边很多事情都有了或明显或细微的变化,譬如上辈子她没有去寺里还愿上香,没有被楚行所救,上辈子母亲没有怀孕,碧潭也没有给墨竹下药。但碧潭与四叔早就在一起了,墨竹撞见他们四叔就要害墨竹,那上辈子母亲落水,有没有可能是母亲撞见了两人的私情,因此四叔命碧潭领母亲去湖边,再心狠手辣将母亲推入湖中,伪装成母亲自尽?
母亲死后,四叔加倍地对她好,如待亲生女儿,是想借此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吗?
想到前世认贼作父的那些年,陆明玉气得浑身发抖。
陆嵘只当女儿气陆峋的道貌岸然,握住女儿发颤的小手搓了搓,郑重嘱咐道:“阿暖,你四叔品行不端,从今天开始,无论什么时候你见到他,都不要理他,你要把他当仇人一样防备,知道吗?”他有把握驱逐陆峋离京,让陆峋再也无法出现在妻子眼前,但陆嵘怕陆峋偷偷回来,打着四叔的名义对女儿动手。
“爹爹准备怎么处置碧潭?四……他那边就不管了?”陆明玉先前只是生气,可这一开口,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忘了之前答应过母亲要保密,陆明玉哭着靠到父亲肩头,想的全是上辈子母亲的冤死,是她近似无父无母的煎熬,“爹爹,你不能放过轻易四叔,他心肠歹毒,他杀了我娘……我娘不让我告诉你,她怕你不信,怕你误会她存心教我撒谎,好让你因为愧疚赶走墨竹……”
陆嵘如遭雷击。
前世,妻子死了?被陆峋害死的?
碧潭陪妻子去湖边散步,碧潭离开,后称妻子跳湖自尽。而在碧潭离开的那一段时间,一直对妻子心怀不轨的陆峋又做了什么?推妻子下水?他那么倾慕妻子,怎么可能舍得。陆峋舍不得,那就是妻子为了躲避陆峋,不得不以死明节?
陆嵘目眦欲裂,可是女儿还在他怀里哭,陆嵘暗暗平复呼吸,良久才握住女儿肩膀,“阿暖别哭,爹爹会替你娘做主的,你先回梅苑,爹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陆明玉哭着点头。
陆嵘帮女儿擦眼泪,送走女儿,他喊来孟全,面无表情道:“碧潭、墨竹,都处置了。”
孟全震惊地抬起头,对上陆嵘冷霜般的脸庞,与他熟悉的那个云淡风轻的三爷简直判若两人。但孟全清楚,碧潭、墨竹必定是犯了死罪,才会让三爷如此愤怒,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刨根问底。低下头,孟全沉声道:“三爷放心,我一定办得干干净净。”
说完倒退两步,转身,肃容离去。
碧潭、墨竹关押在一个地方,墨竹手脚被麻绳绑着,嘴也被堵上了,人还算安然无恙,脸色沉重地坐在角落。旁边碧潭同样手脚被缚,但她仰面躺着,衣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血,人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布满灰尘的房间死寂无声,碧潭在昏迷中动了下,墨竹看过去,看到碧潭双手的伤,她有点想不明白。樱桃被动了手脚,居然还被查出来了,那肯定不是萧氏吩咐的,可除了萧氏,还有谁能指使碧潭?
“吱嘎”一声,有人来了。
墨竹抬起头,忐忑地盯着门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鬼差临门。墨竹紧张地全身冒汗,既盼望三爷念在主仆情分上饶她一回,又担心来人是要遵照三爷之前的吩咐,先打她板子,再卖了她。
门开了,走进来一道魁梧的身影。墨竹认得孟全,呜呜地求孟全给她开口的机会,孟全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到碧潭身边,蹲下去,拉起碧潭衣衫盖住碧潭脸庞,然后用力捂住碧潭的嘴。墨竹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碧潭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口鼻被堵,她无法呼吸,她如上岸的鱼扭动挣扎,但在男人面前,她那点力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很快,碧潭抽.搐的身体慢慢地僵硬下来。
孟全继续捂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手指按住碧潭脖颈,确认人死透了,他慢慢站起来,黑眸冰冷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墨竹。墨竹看懂了男人的眼神,她惊慌地摇头,拼尽力气往旁边挪,但她能跑到哪去,孟全轻而易举追上她,上下打量墨竹一眼,伸手去扯墨竹嘴里的布团。窒息而死最干净最省事,拿开布团,他才能动手。
“我有秘密要告诉三爷!”墨竹就抓住这一线机会,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孟全,“这个秘密关系到三爷的生死,你敢杀我,将来三爷出事,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她必须说,否则马上就会死,冤死,只有见到三爷,她才能利用十几年的主仆情,求得一线生机。
孟全皱眉,别的话他都可以不理,可关系到三爷生死的秘密……
即便猜到墨竹可能在撒谎,孟全还是不敢擅自做主,他看看墨竹,冷笑道:“再让你活一阵,但你放心,如果你没有秘密,我会让你死得更惨。”说完也不听墨竹啰嗦,重新将布团塞到墨竹口中,迅速去回报。
墨竹有秘密?
陆嵘不信。上辈子他一直活着,足见墨竹只想见他一面,求他放过他。
墨竹该死吗?
平心而论,墨竹觊觎他这个主子,算不懂规矩算以下犯上,但罪不至死,两辈子他与妻子的不合,墨竹占了一半原因,他也难辞其咎,是他一次又一次因为那点自卑,寒了妻子的心。陆嵘知道他对不起妻子,可他舍不得惩罚自己,他想用余生对妻子好,对女儿好,来弥补他以前犯的错。
不能惩罚自己,陆嵘只能杀了墨竹,彻底拔除扎在妻子心上两辈子的刺。
墨竹可怜吗?陆嵘不想去考虑,墨竹真要怪,就怪她没有恪守尊卑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前世选择颜面辜负了妻子,最后落得妻女双亡,墨竹如果一直安分守己,就不会成为妻子心里的刺。
“送她上路。”
淡淡给出回答,陆嵘继续去守着妻子了。
孟全得令,脚步生风赶回关押墨竹的地方,看出墨竹眼里的期待,孟全冷笑,蹲下来,讽刺地看着墨竹,“你以为三爷过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三爷就会原谅你了吗?我告诉你吧,三爷心里从来都只有夫人一个,你这种妄想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的丫鬟,根本不配让三爷见你最后一面。”
言罢,他抬起墨竹下巴,左右看了看,大手忽然捧住墨竹脑侧,使劲儿一扭,只听咔擦一声,墨竹的脖子,断了。但墨竹并没有马上死,她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难以置信地盯着孟全,又或许,透过孟全看到了另一个男人,那个她爱慕了多年,却连个杀她的理由都不肯给的陆家三爷。
她不甘心,她死不瞑目。
可惜命不由她,得罪了主子,不想死,也得死。
而墨竹死前还心心念念的男人,此时正守在萧氏身畔,双手握着萧氏右手贴在脸上,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如果不是女儿重生,如果妻子还会惨死于他人之手,陆嵘觉得,他不但要活在一辈子的愧疚中,就连死了,恐怕都不会见到她。
“纤纤……”
陆嵘喃喃地唤妻子闺名,唇轻轻贴着妻子手背,动作温柔,如被雾气遮掩的眸子里,却泄露了一丝狠决。碧潭、墨竹都死了,罪魁祸首还活着……
陆峋,陆峋!
☆、第037章
日近黄昏,夕阳越过墙头斜照进陆家三房,院子里两颗石榴树枝叶茂密,绿叶随风轻轻晃动,金色的光点在上面跳跃。花坛里种满了萧氏最喜欢的月季,花骨朵一朵一朵开势喜人,其中有几枝已经开了,白的粉的红的,娇艳妩媚。
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进纱窗,萧氏忽然醒了,睁开眼睛,浅碧床帐里光线昏暗,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好像睡了很久,可身上莫名地累,萧氏揉揉额头,勉强舒服了点,她慢慢转身,未料一转过去,就见丈夫陆嵘坐在床边,脑袋枕在手臂上,也睡着了。
萧氏烦躁的心,在发现丈夫一直守着她的这一瞬,忽然平静了下来,似风浪过后的湖面,荡漾着温柔的涟漪。她想起睡前发生的事情了,无论是丈夫短暂的信任墨竹,还是陆峋对她的不堪念头,都曾在她心里点起熊熊怒火,可是现在,萧氏却有种风浪过境家人全都幸免于难的感激庆幸。
不管怎么说,与上辈子相比,这辈子他们知道谁是恶人了,还可以防备。
柔情似水,萧氏小心翼翼坐起来,靠着床上,瞥见丈夫睡乱了头发,有眼下面靠近眼睑的地方竟然还粘着一根纤细的眼睫毛。萧氏微微一笑,凑过去,准备弄走那根眼睫毛。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陆嵘,但陆嵘感受到了妻子挪动的那点动静,瞬间惊醒,睁开了眼睛。
陆嵘的眼睛,向来清澈如水,成亲这么多年,仗着陆嵘眼瞎,萧氏不知光明正大地看了多少次,看得多了,就会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所以萧氏只习惯地扫了眼丈夫眼睛,便继续弯腰低头,对付那根还挺顽强的眼睫毛,“别动,你脸上有根睫毛,我弄下来。”
说话时,她一缕长发从肩头掉了下来,萧氏及时拦住,重新拨到肩膀后面,顺势别了别耳旁的无乌发,确保干扰不到丈夫,萧氏满足地笑了,美丽的桃花眼盯着丈夫脸上的睫毛,用食指点了点,先拨到下面,再稍微用力捏了起来。
捏好了,萧氏转个身,对着床外吹手指肚上的睫毛,红唇微微嘟起,窗口夕阳明晃晃,到床这边只剩些许余晖,但这余晖温暖柔和,与刚刚睡醒的美丽女人相得益彰,美好地如一幅流传千古的美人起床图。
萧氏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睫毛飞走了,萧氏想跟丈夫说说话,却见丈夫还维持之前的姿势趴在那儿,仰着脑袋对着她,一动不动,竟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刚睡醒的人偶尔的确会这样,萧氏笑了,摸摸丈夫额头,柔声问:“还没睡醒?”
陆嵘纹丝不动,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水清澈的眼底仿佛多了点点星光。
萧氏终于注意到了丈夫眼神的差别,以前丈夫看她,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现在,她有点慌,越来越慌,第一次不敢再看他。丈夫能看见了吗?可女儿明明说过,丈夫要等一年半载才痊愈的……
脑子里越来越乱,迎着男人越来越炽.热热到逼她承认他真的能看见了,萧氏每呼吸一下,脸就比先前红一分。成亲八载,萧氏已经忘了自己多少次梦见丈夫能看见了,梦见丈夫第一次看见她的情形,在得知丈夫眼睛能恢复后,这样的梦更多了,有时候白天待着,她看着丈夫俊朗的脸庞,也会情不自禁陷入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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