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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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觉察到她刹那间的恍惚,池澄忽然加重了齿间的力道,旬旬吃痛,低呼一声,他贴在她的唇上趁机而入,像最狡诈灵动的游蛇。

旬旬抵在他胸前的手逐渐软弱,她吃力呼吸,可及之处全是关于他的味道,年轻的味道!

年轻真好,就连蒸腾的汗意和情欲的气息都带着干净而蓬勃的朝气。听说日本国有一种说法叫做“加龄嗅”,意指随着人年龄的增长,体内散发的味道会愈发浓郁,所以年迈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特有的“老人味”。旬旬想到和谢凭宁的家里那张躺了三年的大床,也许她会一点点老去,在上面散发腐坏的气息。

他是和谢凭宁太不一样。谢凭宁是个正统而略带拘谨的人,也许这拘谨只限于对她。池澄却是恣意、放肆而轻狂的。旬旬不经意触到他的身躯,她开始相信他说过曾在健身房兼职的说辞。他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类型,但矫健而灵活,这是长期有意识与合理的锻炼的人才拥有的身体,就像她曾经的健身教练所说的,充满力量的匀称之美。旬旬一阵发昏,说不清是他嘴里淡淡的酒味还是自己胸前的残酒让她自控能力退避三舍,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然而她对这样的情欲却并不陌生,那是在她的梦里,年轻的身体,浮在半空的交缠,即使让人脸红心跳,却也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淫靡。莫非正如不知廉耻的人所说,每个良家妇女身体里都潜伏着一个潘金莲?

旬旬换气的间隙,池澄细细在她唇边描绘,一边含糊地说:“其实我挺喜欢我们俩的‘口舌之争’,接下来你是要我‘滚’,还是让我去找枚硬币,抛抛看让你决定是要看正面还是反面?”

旬旬喘息着讽刺道:“你还挺善解人意。”

池澄的笑从她胸前传来,他说:“其实我还善解人‘衣’。”

旬旬只觉得一阵热,一阵冷,连带着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抵抗了没有,事后统统都不记得,只记得他的手,还有咬在身上的疼…眼看箭在弦上,这时忽然有人的手机短暂地响了几声,池澄暗骂一声,手下却明显加快了。旬旬脑子里最后一根自保的弦瞬间绷紧,牵动上面报警的铃。

她在干什么?就算她要找个男人鬼混,也不能是他!更何况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是为什么而来?

她这一转醒,理智回归,隐约已知道要糟。情急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助力,倾尽全力一挣,竟将未有防备的池澄整个人掀在一侧。旬旬趁机坐了起来,翻身要落地,不料池澄从侧后方反扣住她的手,将她往下一带,两人重新摔倒在躺椅上。

“你要干什么?”旬旬眼里迷乱褪尽,只余警惕。

池澄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地模样。“你说我‘干’什么?”

他俯身去吻她,旬旬闪躲。

池澄用半边身子压住她。“刚才你明明是喜欢的,何必骗你自己?”

两人进退扭缠之间,只听见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旬旬身体一僵,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邵佳荃哼着不成调的歌用脚挤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满满的全是购物袋,她显然完全没有意料到房间里有人,一直走到酒柜附近,才惊觉房间一角的躺椅上沉默的两座雕塑。她张嘴,松手,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手中的东西统统跌落在地,鲜花、香槟、听装啤酒、零食、蛋糕、包装精致的盒子…滚散在厚重的猩红色地摊上,同样没有声息。

旬旬机械地用衣服掩盖自己,池澄则要轻易得多,他顺手拎起件T恤往身上一套,坐了起来。

邵佳荃哆嗦着,看了看躺椅上的人,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旬旬心想,是了,等她回过神,下一秒自己就该被揪着头发拖下地来,就像所有被逮个正着的下贱女人一样。她曾千万次构想过这一幕,在那些构想里,她是捉奸的那个人,那时她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不会对邵佳荃动粗,可笑的是,现在她都不敢奢求邵佳荃的仁慈。

可怖的寂静维持了将近十秒,房间中央发出一声嚎哭。邵佳荃蹲了下来,双手抱膝,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旬旬不知所措,颤抖着,怎么都找不着衣服上的一颗扣子。

池澄赶在对面房间的人被引来之前迅速地闭上了房门,掩住一室的混乱和春光。走回来的时候,他经过邵佳荃的身边,清咳一声,悄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别哭了。”

邵佳荃顷刻爆发,她站起来狠命捶打着眼前的人。

“你就是这样对我?你说过可以不计较我和谢凭宁过去的事,只要我心里有你,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喜欢那家店的栗子蛋糕,我大老远地跨了三个城区去买,一心一意排队就等着刚出炉的,好等你从表舅那里回来给你个惊喜!只要你肯原谅我。你就是这样原谅我?跟谢凭宁的老婆搞在一起?”

邵佳荃指着旬旬,目光如剑,满脸是泪。旬旬这时宁愿她走过来扇自己几巴掌,也不愿意看到她站在那里,像个无助的孩子,这样更显出了自己的荒唐和混账。

“不关你事,是我的问题。”池澄用拇指去擦拭邵佳荃脸上的泪水,她还在呜呜地哭个不停。“不该看的你也看到了,我也就不解释了。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你也不必为我委屈自己。”

“你们都是王八蛋!谢凭宁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可我让他离了婚再来找我,他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之前是不该和他藕断丝连,但我已经认过错,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和你在一起,结果却这样变着法子来羞辱我!你们简直无耻、下贱…肮脏!”

旬旬屈膝坐在躺椅上,愣愣地听着邵佳荃的每一句话,她每吐出一个愤怒的词汇,旬旬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抖。她可以想象,邵佳荃这样的女孩已经用尽了所能想到最伤人的字眼,而她的眼神始终都不肯与旬旬正面交汇,或许此时在她心中,赵旬旬只是个放荡可悲的女人,是池澄报复她的一个物件,所以连注视都不屑。

邵佳荃骂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池澄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靠着书桌的边缘,静待她的下一步反应。

“我知道你是要气我,可你把凭宁的老婆牵扯进来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乱?”邵佳荃吸着鼻子,眼看找回了一丝理性,旬旬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就此离开池澄。

“好。”她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神态绝然,“现在我们扯平了。池澄,谁也别埋怨谁,我们一块回上海,明天就走!但现在,你先让她滚!”

邵佳荃目光停顿在池澄身上,手却指向旬旬。

旬旬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抓住前襟的衣裳,站了起来。

池澄低下头,又抬起来,面对着曾经的未婚妻。他说:“佳荃,不是扯不扯平的问题。我喜欢她,不管她是谁的老婆。”

“你再说一遍!”邵佳荃呆呆地说道。

“我说我喜欢赵旬旬,这跟你和谢凭宁过去的事没有关系…”池澄平静地重复。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起初大家以为是打算整理客房的服务员,都没有理会,然而过了一会,敲门声继续。

“谁?”邵佳荃扬声问道。

“佳荃,你在里面吗?”

这是个在场的人都感到熟悉的声音,尤其是旬旬。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无助。

邵佳荃在这时露出了一个古怪而复杂的笑容。她带着鱼死网破一般的凄绝低声道:“好,你‘喜欢’她,这太好了。正好人齐了,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明白!”

她扭头去开门。旬旬动过阻挠的念头,但刚升起已知是徒然。

“我说了你丢三落四的,你把自己的房卡忘在我的车上了。”谢凭宁站在门口对邵佳荃说道。这句话说完,他也看到了邵佳荃的泪痕和异样,下意识地往房里张望了一眼,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仍斜靠在书桌旁的池澄。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来?”谢凭宁迟疑地说,看来他和邵佳荃一样,深信池澄今天去会了他那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表舅”,而更让旬旬都感到可笑的是,谢凭宁欺骗自己的妻子,在周末的一天起了个大早,竟然只是开车陪他的前女友,远房小姨大老远地给对方的未婚夫准备一个惊喜。

都是什么跟什么!人生的确像茶几,你明知道上面摆满了杯具,但更悲的是,你不知道那杯具到底有几个,也不知道是哪种杯具,又具体会悲到何种程度。

邵佳荃将门开得更大,一把将谢凭宁拉了进来,她的声音在极度的愤怒和亢奋之下显得格外尖利。

“来得真是时候,你正好来看看让你‘不忍心’离婚的贤惠好老婆!”

当谢凭宁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半圈,最终落在某个焦点时,旬旬已放弃了一切挣扎。她很清楚她的丈夫眼里此刻看到的是什么。衣服凌乱的躺椅,她散发披肩,上衣的下摆已全部从裙子里抽了出来,胸前还半敞着,或许脸上还有糊掉的唇膏印记,她随身的包被丢弃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而另一个男主角池澄则赤着双足,穿反了T恤,旬旬的脚边还散落着他的皮带。

“旬旬?”谢凭宁的声音像是求证,向她,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更向他自己。“你在这干什么?”

旬旬低下头,坐回了那张躺椅。

她在这干什么,难道要她说:我是来捉奸的,结果却被人捉了奸。

“你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邵佳荃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池澄,你有种再说一遍,你和赵旬旬上床是因为你喜欢她!”

池澄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忽然笑了起来。“我怕什么?话说多了没意思,你既然已经代劳,意思到就行了。”

谢凭宁端正的一张脸从血红转为铁青,继而是苍白。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沉默垂首的旬旬,仿佛在等待她的辩驳,但他失望了。

“你们…你和他?”他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眼里的神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极度的震惊,就好像兔子将大便抹了熊一头一脸。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妻子,三年来安分守己躺在他身边的赵旬旬。穷尽谢凭宁有生以来的想象力,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衣衫凌乱的妻子堵在酒店里,而且还是他给开的房。

池澄还是一脸的无所畏惧,羞耻感也欠奉,这房间里奸情败露,即将要被浸猪笼的仿佛只有旬旬一个人。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谢凭宁粗重的呼吸声,还以为接下来会有惨烈的一幕上演,两个男人会不会打起来?

谁输谁赢对她更有利一些?她和邵佳荃会不会也有一场恶战?她主动认输会不会减轻伤亡?

然而,许久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忍无可忍地邵佳荃哭着冲到池澄身边给了池澄一耳光,被他半途拦截住。

“佳荃,好聚好散,没必要动手。”

邵佳荃恨声道:“就当我瞎了狗眼,我们完了!”她一开口,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实在站不住,擦了眼泪掉头就走。

谢凭宁留在那里,静静停留了片刻,冷冷地点点头,往后倒退了一步、两步…最后也撤离了这房间。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这“奸夫淫妇”的两人。旬旬还是垂着头,苦笑一声。

“今天是有场好戏,你没有骗我。”

她俯下身四处去找衣服上掉下来的那颗扣子,遍寻不见。最后还是池澄眼尖,将扣子从桌子底下拈起来递到她眼前。旬旬伸手去接,视线迎上他的,只怔怔地问:“你告诉我,你这么苦心积虑是为了什么?是谁雇的你?邵佳荃?不,谢凭宁?”

旬旬曾经痛恨自己立场不坚定,一时糊涂闯下了荒唐大祸,半生谨慎付之东流。然而在刚在等待结局的过程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她一步走错,而是这个局一开始就为她而设,无论她走往哪个方向,陷阱都在前方等着她。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冲着她来的,他那些伎俩,换了个对象也许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一招一式,全为小心翼翼步步留心的赵旬旬量身打造,就好像反雷达导弹为对应雷达而设,他是为了削弱她而存在的煞星。她想不通的只是,平凡如她,何德何能?

“雇我?你也太看得起他们。我说过的,我喜欢你。”池澄也维持半蹲的姿态与她平视。

“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毁了她的生活,让她一无所有?”旬旬用了很大的努力才使声音不再发抖。

“你原本的生活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不就是一栋房子一个男人?谢凭宁给你的我也可以给。反正你也不爱他,你要的只是过日子,那换谁不是一样?”池澄笑了笑,“至少我们在一起会比你和谢凭宁‘和谐’,我能感觉得到!”

“混蛋!”旬旬无话可说,一巴掌的确是对他最好的回答。然而这一次同样被他格挡在途中,他嘴里啧啧有声,“我知道你们女人都喜欢打耳光,可我最讨厌被别人打脸,哪怕你也不行,哪怕——我那么喜欢你也不行。”

他依旧笑着,那笑容灿烂而标致。旬旬莫名地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关于鸡冠蛇的传说。鸡冠蛇有着鲜艳漂亮的顶子,早已修成了精,不能打,也不能靠近,碰见就会走霉运。眼前的池澄就好像这样一条蛇,炫耀着他斑斓的躯壳,嘶嘶地吐着鲜红的引信,剧毒无比,见血封喉。

第十二章 崩塌殆尽的城池

旬旬走出酒店,每一步都觉得虚软无力,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凉,背上却浮了薄薄的一层汗,风吹过一个激灵。

大街上面无表情走过的人都是幸运的,每一个没有被自己的丈夫和情敌捉奸在床的人都是幸运的,除了赵旬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幸运的…然而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没能忘记,今天下午她必须到医院把曾毓替换下来,继父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一如她离开池澄时,也没有忘记让酒店服务总台送来针线,一丝不苟地把扣子缝好。这悲催的人生!

现在回过头来,旬旬才发现自己名为谨慎,实则许多显而易见的细节都忽略了。池澄是怎么认识邵佳荃的?他才从国外回来半年不到,以他的个性,怎么就能进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有他口口声声说三年来始终忘不了邵佳荃的笑,可从他俩从认识那天开始计算,也没有三年。

离开之前,她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池澄本人。池澄还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笑着说:“你问我和她认识多久,还不如问我和她有‘几次’。”

旬旬便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出答案。很多时候,不怪别人欺骗,怪她太大意,她自己不弯下腰,别人也骑不到她头上去。

她去到医院,曾毓正在用一套仪器给曾教授做肌肉按摩,看到旬旬出现,高兴地告诉他,用药一周以来,曾教授今天早上眼球第一次有了转动的意识,医生说这极有可能是复苏的迹象。旬旬也感到意外的欣慰,然而一码归一码,这喜悦并未能减轻她心中的不安和沉重,那怕一丝一毫也好。

曾毓还在继续摆弄着那套仪器。“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器械,多亏了连泉,我只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我爸的病,没想到他就记住了,还特意去买了这个。”

“难得他有心。”旬旬强笑道。

“是啊。”曾毓也感慨,“想想我也真可悲,那么些曾经打算要过一辈子的男人,到头来可能还比不过一场雾水情缘的对象。”

旬旬说:“是不是雾水情缘,这个看你自己的界定。既然他不错,你也别错过了。”

“我把这套器械的钱还给了他。”曾毓叹了口气,“你也别笑我矫情,只是有些事,该分清的还是分清好。我常想,也许正因为我和他没有承诺和盟誓,所以相处得才更自在融洽。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感觉很好,每次在一起都非常开心,我真怕走近一步,感觉就变味了。”

“该变味的总会变味,苹果里面长了蛆,你把它放在水晶棺材里,还是一样腐烂。”旬旬说。

曾毓白了她一眼,“我最不爱听你这样的论调。”

旬旬坐了一会,眼看曾毓收好了那套东西,忽然问了一句:“曾毓,你实话告诉我,我有没有失忆过…我是指我会不会过去出过什么事,把爱过或者有仇的人都忘了。”

曾毓说:“你终于想起来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有个儿子,现在都上小学了。”

“真的?”旬旬一哆嗦,她跟谁生的,莫非是池澄!那他们该有多早熟呀!

曾毓用一种“你真可怜”的眼神回应她,不敢置信地笑道:“你还真信?我的天,谁能告诉我家庭妇女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韩剧看多了,还是闲得慌,非得整出点什么。失忆?我还间歇性精神分裂呢。你要失忆的话,怎么还能把寄存在我这里的钱精确地计算到个位数?

旬旬讪讪地接受了她无情地嘲弄。这倒也是,她从小到大,别的不行,记忆力还是可以的,所以她文科成绩特别好,不会解的题就能把挨边的全默写下来。她很想为眼前的困境找个借口,可必须承认的是,她,赵旬旬,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基本上每一桩闹心的事都历历在目。可那样的话池澄对她莫名其妙的执着从何而来,难道真的要她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

“那我更惨了!”旬旬颓然说道。

曾毓一惊,抖擞精神凑过来。“喂,怎么了,你该不会真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冒出来喊妈咪吧?”

“你说,我要是现在离婚了会怎么样?”

“简单。”曾毓失望地撇撇嘴,“就是一个普通的失婚妇女呗。”

“我还能重新找到幸福吗?”

“这个嘛,要看概率!灰姑娘这么挫,还能遇上王子…不过,话又说回来,灰姑娘好歹年轻,过了年纪又没有什么优势的女人叫什么?灰大娘?灰太狼?”

“呵呵。”旬旬配合地干笑两声,发现自己在曾毓的一番打趣调侃下依旧想哭。

曾毓开始发现是有哪里不对劲了,坐到旬旬身边,问她到底“撞了什么大运”?旬旬把头埋在双手里,断断续续把她一心捉奸结果被人捉奸在床的经历对曾毓描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其中若干细节,但仍听得曾毓是荡气回肠,击节惊叹,末了,还震撼得一时半会出不了声。

旬旬在复述的过程中又冒了一轮冷汗。

“你觉得我倒霉吗?”她问曾毓。

曾毓诚实地点点头。“我要说什么才能安慰你?”

旬旬木然道:“没有,除非有一个更惨的人坐在我的面前,但我猜一时半会之间这更不可能。”

曾毓告诫旬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别无他法,唯有一条保命箴言,那就是:打死不认!既然谢凭宁没有捉个现行,邵佳荃又没有拍照存证,口说无凭。虽说不承认不代表能将这事推卸得一干二净,但自古以来“奸情”这回事都是混沌模糊的,“做”与“没做”,“既成事实”和“犯罪未遂”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一旦认了,就铁定翻不了身,不认还有一线生机。不管离不离婚,都不至于将自己推至绝境。

旬旬没有出声,送走了曾毓,就枯坐在病床边发呆。她竭力让自己在这时更理性一些,至少可以把思绪整理清楚,从中找出那怕一丁点的头绪也好,因为悲观如她都无法想象前方有什么等着她去应付。然而,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要她闭上眼睛,那些晃动闪烁的画面不是池澄若有若无的笑脸,就是他喘息时喷在她脖子上湿漉漉的气息,或者是他掌心那颗珠光色泽的纽扣…夜长更漏,旬旬睡意全无,等到她强迫自己,试图在折叠床上小寐片刻,却惊觉天已半白,艳丽姐脚步轻盈地拎着热腾腾的鸡汤推门而入。

自从曾教授开始特效药的疗程之后,艳丽姐每天都会煲一盅鸡汤带到医院。当然,这个时候的曾教授依然神智不清,水米难进,但她坚信丈夫一定会醒过来,并誓让他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喝到爱妻亲手做的鸡汤,以此迎接他的完美新生。

曾教授昨天的病情进展同样鼓舞着艳丽姐,她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之前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精力都是值得的,曾教授醒来的那刻,就是她苦尽甘来的时候。如此浓烈的喜悦让她无暇关注旬旬眼里的失神,也许在她眼里,她唯一的女儿从来就是个心事重重的怪小孩。出于为大家的安全考虑,旬旬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透露半句,拖拖拉拉地在病房里又挨了许久,不得不走出医院,面对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一路的车程太快,推开她曾经的家门,天未全亮,幽暗静谧的空间中,只有从睡梦中惊醒的老猫跳起来迎接她。从客厅的方位望过去,房门打开,这不是谢凭宁休息时的风格。他昨晚没回来,或者已经出去了,总之是不在。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旬旬暂时松了口气,就算是死囚,临刑前偷得些时刻也是好的。

她松懈下绷紧的肩背,疲惫地拖着脚步往房间走,经过沙发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回来了。”

旬旬一惊之下几近石化,机械地扭转身体,这才发现了半陷在沙发里的谢凭宁,卧室里的床单平整如新,还是她昨天离去时的模样,一夜未睡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下又一下地用手指缠着包包的肩带,不争气地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难以察觉地轻抖。

“旬旬,你先坐下行吗?”谢凭宁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倦怠。

旬旬听命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两人面对面,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端着放置在膝盖上,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是聆讯听审。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差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谢凭宁苦笑道。

旬旬几乎立即吐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不,我现在想听到的不是这个。”谢凭宁心烦意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旬旬,你实话告诉我,我们三年的婚姻是不是很失败?”

旬旬锯嘴葫芦一般沉默。

“我以为我们是很正常的一对夫妻,天底下的夫妻不都是这样吗?你是个好女人,我从没有想过你会在心里恨我。”

“我没有恨你。”旬旬声音微弱如蚊子哼哼。

“那你和池澄是什么?一时兴起?一见钟情?” 谢凭宁自感荒唐地笑了,他双手交握在膝前,停顿了许久,继续说道:“是,我对你隐瞒了我和佳荃过去的事,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没有追问过你婚前的过往。我和佳荃过去的确在过一起。我很爱她,从懂得爱以来心里就只有她,但是我没办法给她一个承诺,家里的人不可能同意,外甥娶小姨,这辈分全乱了套。她走的时候哭得很伤心,那时,我觉得…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相亲就相亲,结婚就结婚。你嫁给我三年,也就是这三年里我才发现,这世上没了谁,生活都会继续下去。我庆幸我找了个好妻子,那怕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尔尔,但和你在一起,也许白头到老会更容易些,人生几十年不就是那么回事!后来佳荃回来了,我是很乱,控制不住地想去见见她,想尽办法多陪她几秒也好,但我很清楚我和她不可能回到从前,我不想拆散她和池澄,更没有想过离开你。”

旬旬小声道:“那我要感谢你,你对我太好了。”

“你不必讽刺我,我是不地道,但我再卑鄙也没有想过背着我的妻子跟另外的女人胡搞在一起,哪怕我和佳荃后来有过单独相处,可我敢用人格担保我从来没有半点越轨!你呢,旬旬,你做了什么?”

“你是想说,出轨的是我而不是你对吧。”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池澄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一句话尝试了几遍,都没有办法把关键的部分诉诸于口。旬旬心想,如果眼前的换了池澄,大概要轻易得许多,不就是进没进去,有没有搞到实处。

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引来了谢凭宁惊异的目光。

旬旬说:“凭宁,对于你而言,我和他有没有发展到最后那一步真的有区别吗?还有,你不想离婚,但心里想着另外一个女人,这和身体的出轨到底又有什么不同?”

谢凭宁愣了愣,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反复搓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我没有把昨天的事告诉任何人,佳荃也会守口如瓶,她昨天晚上已经搭乘最后一班机回了上海,估计她不会再想回来了。我们别再相互推诿责怪,只要你…只要你肯道歉,并且答应我不再和池澄有任何瓜葛,我们前事不计,好好过日子。”

旬旬讶然抬头看着她的丈夫,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这番话是出自谢凭宁的嘴。她想过很多种结局,他和邵佳荃在一起,或不和她在一起,这都不会让她意外,但她竟从未想过以他的大男子主义竟会如此轻易低头说出原谅。

她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水光流转,谢凭宁也放缓了脸上的神情,深深看着她。

旬旬哆嗦着,用细碎,但足以当彼此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不不,凭宁,我不为这件事道歉,你也用不着原谅。我们还是离婚吧,你想怎么样离都行,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谢凭宁双手骤然紧握,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微微张着嘴,想要站起来,起身到半路又重重坐了回去。

“这当真是你的意思,你想清楚了?”

旬旬点头。

她知道自己或许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曾毓会骂她什么条件都不提就离婚是蠢蛋,艳丽姐会跟她拼命,池澄大概会轻佻地笑着说:我就知道试过之后你会离不开我…其实她谁都不为,什么都不为,说不定迟早有一天是要后悔的,但那是覆水难收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这是她唯一的决定。她的城已崩塌殆尽,连幻象都烟消云散,哪怕她是个惯于说服自己的人,也不能再住在那里了。

“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放心,今天我就会搬出去。”

谢凭宁冷静了下来,冷笑道:“你是为了池澄那小子?夫妻一场,我劝你擦亮眼睛,不要被一副好皮囊就勾得忘乎所以。像他那样的人会跟你来真的?别傻了,他只会玩弄你的感情。”

旬旬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想,谢凭宁未免也太看得起她,其实她比谢凭宁更清楚池澄是什么样的人。也许他压根就没打算玩弄感情,他要玩弄的只是身体。

第十三章 太少和太多

旬旬离开的时候征得谢凭宁的同意,除去自己的私人物件,还带走了那只老猫。她不喜欢养宠物,但老猫跟了她三年,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主人。当初结束它流浪生涯的邵佳荃已远走高飞,谢凭宁出于旧情留下了它,但他工作那么忙,从来就无暇顾及这小东西,况且若是他断了和邵佳荃之间的那根线,还不知道老猫要过上怎样的日子。它已步入暮年,老眼昏花,牙都掉了几颗,旬旬不想让它再过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人尚且求个安稳,何况是只猫。

她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回了娘家。艳丽姐还在医院,旬旬安顿好老猫,坐在沙发,手里紧紧捏着她的随身的小包包。那里面有她分别从家里若干个隐蔽位置搜出来的防身钱,还有所有属于她个人的股票、分红保险、基金,以及婚后购买那套小户型房产的其中一本房产证。

旬旬自懂事以来就从不乱花一分钱,许多别人不经意的零头她都小心积攒了起来,若不是自认为极稳妥的投资,绝不随意出手,十四岁以后的压岁钱她都还能说得出它们的去处和用途。按说积少成多,她原本也有笔可观的积蓄,但现金大部分都已用在曾教授的特效药上,剩余的多半一时半会折不了现,只除了一笔叫做“一无所有基金”的钱。顾名思义,这笔钱就是在她穷途末路一无所有的时候用来活命的东西,就好像宇航员在太空中的终极安全方案,此方案一启动,再无退路可言。只有曾毓听说过这个名目的存在,当时几乎没笑个半死,但这笔钱有多少,又存放在什么地方,除了旬旬自己,再没有任何人知道。旬旬心里希望这笔钱永远都用不上,但又总觉得必然有用得到它的时候,想来想去都是矛盾。

现在,这些东西全都在她的小包包里,那是她的身家性命。即使离婚后谢凭宁什么都不给她,凭借着这些积累,她好歹可以撑过一阵,最坏也能维持到重新找到工作,开始新的正常生活。所以,她将它捏得那么紧,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牢靠的东西。

旬旬定下神来,就开始认真思索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艳丽姐尽可能平静地接受她离婚的事实,这是眼前需要解决的头等大事。然而就在这时,她接到了婆婆家里打来的电话。

谢母一听见旬旬的声音,就心急火燎地让她赶紧来一趟,旬旬心一慌,原本还想问为什么,却在电话里隐约听到了艳丽姐哭闹的声音,顿时明白了大半,心也凉了半截。

满头热汗地赶到婆婆家,旬旬一推开门,看到的果然是一片混乱。艳丽姐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精心盘好的发髻乱成了一坨,浓妆被眼泪糊开之后,若不是旬旬太熟悉她的肢体语言,第一时间都不敢确认那是她亲妈。茶几上的报纸杂志散落一地,谢父珍爱的青花瓷瓶也碎了两个,谢家两老手足无措地分别站立在亲家母身旁一米开外,谢母唉声叹气,谢父反复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谢凭宁也在她之前赶到,满脸无奈和茫然。

“你可算是来了,赶紧的,把你妈扶起来,她要真在我们家出了什么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谢母一见旬旬,有如见到救星。

旬旬克制住昏过去算了的念头,几步上前就要去搀艳丽姐。她带着哭腔问道:“妈,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的女儿,你就和你妈一样命苦!妈看错人了,早知道他们一家是那样没良心,就不该把你往火坑里推!”艳丽姐一见女儿出现,非但不肯起来,反倒哭得更加伤心。

“我们怎么没良心,哪里又对不起你女儿?亲家母,你可不要含血喷人。”谢母情急道。

艳丽姐虚蹬着双腿喊:“你们是文化人,我说不过你们,可要是我要真有狗血,非泼你们一头一脸。我们旬旬一个大好的黄花闺女嫁进你们家,给你们儿子做牛做马,现在你儿子腻了她,说离婚就离婚,天底下没这个理!”

“妈你别胡说,你先起来,我们回家再说。”旬旬慌不迭劝道。

“谁说要离婚,啊?凭宁?谁说你们要离婚?”谢母震惊之下扯着儿子的衣袖,谢凭宁烦不胜烦。

在艳丽姐的哭闹和谢凭宁的辩白中,旬旬总算大致搞清楚这桩是非的来龙去脉。原来,曾教授病情刚有起色,艳丽姐得知医院正巧引进了一台造价昂贵的医疗仪器,专门用于脑昏迷患者的辅助性治疗。由于僧多粥少,许久才能轮到患者使用一回,哪怕艳丽姐说破了嘴皮子,在医生那里使尽了手腕,也没能将那台机器长久地留在曾教授的病房。艳丽姐爱夫心切,盼着这仪器能让曾教授尽快苏醒,想到自己女婿在卫生局工作,又负责要害部门,所以一通电话打到谢凭宁那里,让他代为出面,迫使医院卖他这个人情。

接到电话时的谢凭宁应该刚刚目送妻子收拾东西离家,他按捺住情绪给了不知道会不会加上个“前”字的丈母娘答复,那就是他也没有办法强迫医院徇这个私。艳丽姐失望之余就来了气,又想到女儿旬旬前不久隐约提起他在外面有了人,怒从心起,当下就斥责谢凭宁没把他老婆和娘家看在眼里。

估计是艳丽姐骂得实在难听,谢凭宁心里也有气,实在忍无可忍就实话告诉了她,自己和旬旬就快离婚了。

艳丽姐一听“离婚”二字,这还了得,摔了手机二话不说就冲到谢家来论理。恰好谢家两老晨练回来,撞了个正着。艳丽姐连哭带骂,将一辈子没说过几句重话的谢家两老弄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有法子,才一通电话将儿子媳妇叫了回来,于是有了这出三堂会审。

“还用问,你们养的好儿子,在外面勾三搭四,尽和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这还算了,现在混账到家里头的老婆都不要,居然好意思离婚,我呸!”艳丽姐做院长夫人多年,粗言鄙语虽收了起来,但骂战的基本功还是在的。

谢父血压高,一听亲家这话,当下气急地看着儿子,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谢母赶紧去扶老伴,自然也想到邵佳荃此番回来又忽然离去的蹊跷,心里已暗暗为不争气的儿子叫苦,被激得也是满脸通红。

“凭宁啊凭宁,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你…你让我们怎么说你!”

谢凭宁看着为自己无端受尽责难的老父老母,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忙着上前帮忙扶着父亲。

“养儿不教是谁的错,你们说是正经人家,到头来做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艳丽姐看穿了亲家的心虚,说得更来劲了。

谢凭宁眼看老父脸色灰败,再好的涵养也抛到脑后,看向呆呆蹲在艳丽姐身边的旬旬,长叹一声道:“旬旬,你自己说,是谁提出的离婚?”

艳丽姐停顿片刻,扫了女儿一眼,继续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女儿是个老实孩子,就算是她提出离婚,那也是被你们逼得没路可走了!”

谢凭宁冷笑:“你太不了解你女儿,她的路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你什么意思?”艳丽姐听不懂这话。

“什么意思,我不想说,你女儿心里最清楚!”

艳丽姐一把揪得旬旬身体一晃。“旬旬,你大胆说,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谢家两老也不再出声,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

“你说啊,你怕什么,说啊,说啊,快说啊…”艳丽姐还在不依不饶。公婆的困惑,谢凭宁的冷淡…旬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切,好像她最害怕什么,什么就会变本加厉地袭来。她抱住头喊了一声:“别吵了!是我的错,是我提出的离婚,我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你们都满意了?”

艳丽姐像屏幕里的人物被按了暂停键的,活活地定住了几秒。

“真的?这是真的?”

旬旬没有回答,谢凭宁也没有回答。

“你这个死孩子,我白养你了。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的死鬼老爸吗?对得起吃过的苦吗?对得起躺在病床上的叔叔吗…”艳丽姐接受现实之后开始没头没脑地往女儿身上拍打。谢凭宁看不下去,过来拉开旬旬,喝道:“别闹了,这里不是撒泼的地方!”

“关你什么事,我教训我女儿,如果不是你…”

旬旬在她扯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之前站了起来,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服,漠然道:“妈,我先走了,你要是还有脸,就继续闹下去吧。”

她旁若无人地走到谢家大门口,谢凭宁有些担忧,上前拦住她。

“旬旬…”

旬旬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说先走了,就是先走了,不是去寻死的,我怕死。凭宁,当着大家的面,我只想说,被你们撞见是我活该,但你敢拍着你的胸口说在我俩的婚姻中你问心无愧?”

谢凭宁没有做声。

“罢了,这样也好,也用不着一一通知大家了。”旬旬想想,回头又弯腰给谢家二老鞠了一躬。“爸妈,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对不住了!”

她走出谢家的大楼,新的太阳窜了出来,天蓝得造孽。她循规蹈矩二十八年,第一次如此放肆,并且惊讶地发现,其实并没有意料中罪孽深重的感觉。她走到街边去拦车,回头看到顶着一张京剧脸谱的艳丽姐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

旬旬转头去扶她,大概是这变故超出了艳丽姐的人生常识,她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抽着气,但已经想不出什么骂人的新词了,旬旬心想,很好,很安静。

说不清是赶上上班高峰期还是艳丽姐的脸着实太可怕,一连几辆出租车都从旬旬母女身边呼啸而过,等了将近十分钟,艳丽姐的泪都干了,终于一辆车停靠了下来,那是辆崭新的大众CC,这个车最近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旬旬面前。

“旬旬,你怎么在这?”池澄很快下车绕到她身边,伸手去摸她从昨日就未曾好好打理的头发,“你像被丢在路边的流浪猫。”

旬旬看天,连吱一声都免了,缓缓扫开他不请自来的手。

池澄转而去关注艳丽姐。

“这位是阿姨吧,您和旬旬长得真像。”他看了看艳丽姐眼影眼线残粉口红浑然一体的脸,又特意朝旬旬笑笑。

旬旬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欣赏他的“幽默感”。

“小时候她比较像我,长大就不怎么像了。”艳丽姐声音沙哑地回道,顺便擤了擤鼻子。

池澄笑道:“小时候像母女,长大像姐妹。旬旬,上车!”

“妈!”旬旬无语问苍天,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哭得两腿酸软的艳丽姐已经自发自觉地坐进池澄为他打开门的车里。看来在她眼里,池澄就是从天而降的车夫,天经地义为拯救打不到车的人而来。

“听我的,有什么上车再说。我送你们回去。”池澄边说边把旬旬往车里塞。

旬旬冷眼打量他:“别告诉我你出现在这是巧合。”

“我还真希望是巧合,这样才显示我们的默契。可惜我是为了替佳荃把她遗漏在我那的一些小物件送去谢家,她以后都不想见到我了,但总要和谢家打交道吧。你们也刚从谢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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