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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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儿,觅儿。”他扳过我薄弱却僵硬的肩头,面对面看着我,我吓得恨不能缩成一团,“觅儿…你看看我好不好?我爱你…我是真的爱着你…你不要怕我…不要丢下我…”(猫----窝)

“不是的,你记错了,你不爱我。你只是骗我说你爱我,骗我爹爹说你爱我骗芳主们说你爱我,骗老胡说你爱我,骗连翘说你爱我,骗尽了天下人,骗得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不是的,觅儿…你相信我,你听听我的心,我是爱你的…”他手足无措地将我抱入怀里压在他胸膛上,苍白地解释这,方寸大乱得近乎逼真。

我缓缓摇着头,“我虽然傻,但是即便我再傻,现在也全部清楚了…你一开始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旭凤身边的人,你想一探敌情,之后你渐渐疑心我是水神之女,天后寿筵时,你设下的水结界被我破除,自此你便彻底确认了我的身份。”

“那日,爹爹领我上天界。北天门外,你明明看见了爹爹立在撑天柱后,却故意佯装未看见,佯装不知我是水神之女,诱我说出喜欢你的话来,让爹爹以为我们二人两心相悦情投意合。你还指天誓日说出为了我不惜要违逆天帝与爹爹立下的婚约,因为你知道,爹爹已知我母亲之死乃是天帝与天后所为,恐爹爹因为天帝的缘由撤销这门婚事,那样的话,你便会彻底失去水神爹爹这一坚强的后盾。爹爹良善,若是见我倾心于你,必不忍拆散姻缘,还会全力支持于你。如此,你若与旭凤相斗,胜算便可添上一成。”

“你任由我出入栖梧宫,,任由旭凤频频见我,仅是为了用我托住他。你送我魇兽,为的只是掌握我的行踪。”

“那一日,佛祖爷爷在西天大雷音寺开坛讲禅,六界诸神众仙皆赴,天后未去,你恐怕一下子便料到了端倪。你不慌不忙将天帝禾水神爹爹领了进来,看着我诈死却只字不透,你眼睁睁看着爹爹心痛疾首误以为我已死,借着爹爹的手来杀天后,却不想被旭凤挡去。然而就算天后未死,旭凤重伤,天后入狱,你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爹爹被那穗禾毒辣残害,你明明知道真凶,明明知道我怀疑旭凤,你明明知道…”

“可是你对我说:‘水神为报弑女之仇欲取天后性命,火神代授三掌,重挫,其母入狱,火神怀怨于心,又恐水神不能释怀再度残害其母,遂灭水神,永绝后患!’”

“三年,三年里尼知晓旭凤一直知道你在调兵遣将,知道你欲夺天位的野心,你料定旭凤会在关键时刻拿住你的把柄发难。”

“可是,你不仅是个布棋圣手,更是一个赌徒,不是吗?”(猫******窝)

“大婚之时,一场豪赌。不赌别的,就赌旭凤会闯入婚殿,就赌我会为父报仇!殿外的十万大军根本就是幌子,你的赌注其实仅仅押在了一个人身上,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而我,就是那枚筹码。一招定输赢。那次,你彻底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呢?我找老君求丹药,老君答应我考虑一夜,你第二日便佯装替我游说老君,实则阻挠我取丹。你明知我过去最珍视的便是灵力,将灵力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因而你便为老君支招,让我以六成灵力换金丹。你以为我定会不舍,而老君也保住了丹药,最后我会感激你的游说之情,而老君亦会感激你的建议。岂料,我却毫不犹豫地献出灵力换来了---猫窝---金丹。”

“可是,你又如何会漏算一步?你事先便防了万一,在老君的丹药中动了手脚,届时,若是万一我肯献出灵力,换得的也不过是一枚有残缺的丹药。”

“你怎么可以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步步为营,算计得分毫不差?你怎么可以让所有人都沦为你的棋子、被你利用,却还将你视为这世上最干净清澈、良善贴心的***猫窝***人呢?”

“如今,你已经坐稳了天帝之位,整个天界除了月下仙人,无一人会与你叫板,而月下仙人根本威胁不到你高高在上的帝位。你的夙愿已达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真相暴露在烈日下,明晃晃的叫人无处可盾。

他低垂着眼,对我所言不置一词,煞白着脸不可辩驳。

“你至今唯一漏了的一点,恐怕就是你从未料到那金丹虽然缺了一味药,却仍旧凑效,你未曾料到旭凤这么快便复生了,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统领了魔界与你分庭抗礼。”

一股冰意从头顶心淋到脚底,我抖得牙关发颤,“你莫不是…莫不是还想用我去对付他?”

我慌乱之间生出一股蛮力狠狠推开了他,他跌倒在地上,我嘶哑着声音道:“没用的,他已经对我没有丁点儿情意了!他恨我入骨,恨不能亲手将我碎尸万段,他爱上了别人,爱上了我的杀父仇人…”我哽咽着后退,泣不成声,“你放开我吧!我再也不会去伤他了!”

“不是的,觅儿,不是的!”他半跪着身子将我拢进怀里,任凭我拳打脚踢也不放开,“我错了,过去皆是我错了。可是,如今我是真的爱着你,爱得我痛不欲生,不能自拔…我看见了你的梦境,看见了梦境中你们的缠绵,你可知当时我是何等心情?我恨不能举剑毁了自己的魂魄,若我从未存在,又如何会遇见你,不会遇见你,便没有这样的痛彻心扉…可是,我清楚地知晓,我必须忍,只有忍到成为真正的强者,强到没有人能对我不低头,才能牢牢地捍卫住我的爱人,让我的爱人心悦诚服地追随着我…”

“你三番两次偷偷潜入幽冥去看他,我皆当不知,我只当你是上瘾,就像当年吃糖一样,总要一点一点慢慢戒去,不能一僦而就。”

“后来,果然你去看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再后来,你在天河畔答应与我完婚,你可知晓,我那时有多么不可置信?我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我那时想,只要你能与我顺利完婚,再无节外生枝地与我平淡相守一生,便是要我拱手送出天帝之位,也未有不可…”

我看着他慌乱得逼真的脸,听着他说着天大的笑话,茫然地只知道摇头。

“觅儿,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绝不可以离开我!”我顿时感到心被掏空了,孤立无援,只能绝望地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面颊上一行清泪滑落,落在我的额头,“觅儿,我错了,但我却不悔!”

错了,我也错了,我错得离谱,错得荒谬…可是,凤凰他又如何听得见呢?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伤,可以嗜心蛀骨。

唤作--忏悔无门。

“觅儿。”

我继续摆弄手上的花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他将我囚禁了三个月,任凭我如何哀求,皆是温和的一句话,“我不会放开你,亦不会告诉你金丹所缺之药,春天一到我们便完婚。”一个月后我再也不求他,再也不说话,只当他是一丛荆棘。他每日都来,总是温言软语地和我说话,三餐过问,细致到连茶水的温凉都要把控得刚好,坐着怕我腰疼,躺着怕我背疼,一副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样子。仙侍仙姑们皆替他鸣不平,觉得我十分不识抬举,总说天帝陛下这样痴心的男子天下少有。

是啊,世上哪有一个男子能对一个女子好到这般极致?若真有,那便必定是假的。所谓完美,皆是幻象。若非亲身遭遇,谁又能相信这样温和雅致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狠辣?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与水神单独说说话。”他挥了挥手,将左右仙侍屏退,俯下身道,“觅儿,你这是在做农活吗?”

我手下一顿,是他的声音,是他的样貌气息,只是这口气…

“美…觅儿,本神来了,你怎么还不起身相迎?你不能仗着本神如今正宠着你便如此怠慢,你可晓得我为何要做天帝?天帝的一大好处便是除了天后以外还可以纳许多许多的天妃。”

我放下铲子,道:“随便。”许久不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哎呀呀,如此冥顽不灵,看来本神药好好儿调教调教你才是。”他单手扶着下巴,头疼得满面惆怅,“只是,要怎么调教才好呢?”

他忽然摸上我的手,惊得我一下便要举起铲子拍他,他却捏了捏我的手心,郑重地道:“让本神关上房门好好儿调教调教你!”

说话间便领了我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厢房中行去,一路上仙侍仙姑瞧着我们握得牢牢的手,再看看我们行去的方向,皆是如释重负地暧昧掩口一笑,我立刻黑了半边脸。

“你来做什么?”一入厢房,我便甩开扑哧君的手。

“美人,你太伤我的心了,我这次可是拼了身家性命来英雄救美的!”噗嗤君苦了苦脸,瞧见天帝的脸上扭出这样的神情,我一时觉得浑身不适。

“不多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佛祖开坛讲法,他不在天界,事不宜迟,再晚恐怕他便要回来了。”扑哧君从袖兜中放出两只鹩哥,又掏出一张纸往桌上一压。

纸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借水神一用,探讨双修之真谛。”

我看清字迹的片刻,只听那两只鹩哥立在床头一唱一和地哼哼起来。

“嗯…啊!不要…讨厌…”

“嗯…哼…嗯…你好美!”

接着便是一阵啾啾的水声。

我一愣,被扑哧君不由分说拽着从后窗飞出去的时候,方才醒悟过来,险些跌了下去。后院外结界开了一道几不可察的缝隙,扑哧君扯着我便化成水汽钻了出去,一路飞到天河边,他一把将我压入天河之中,字迹亦紧随其后潜了进来,借着天河之水避开一队巡查的天兵之后,方才飞过天河出了天界。

我远远瞧见一个着一身红纱衣的少年,扑哧君化回原样,颠颠儿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被拍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正是狐狸仙。

扑哧君道:“丹朱,多谢你用法器帮我们开了一道口子。”

狐狸仙撅了撅红艳艳的唇,不情不愿地瞥了我一眼,对扑哧君道:“我是帮你,又不是帮她!如今你既已出来,我便走了!”

扑哧君一扬眉,道:“你怎么越老脸皮倒越发薄了,不必含羞,美人和我不分彼此。”说着又拉了我的手左右看着,心疼地道,“可怜我家美人,真是太可怜了,原先放养便已经很苗条了,如今圈养着,越发瘦骨伶仃了。还日日被那天帝逼真做农活,瞧瞧,大拇指都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变成农妇了!”

我镇定地收回手道:“多谢扑哧君关怀,只是你方才瞧的是尾指,不是大拇指。”

“哦,我说怎么这么长!”扑哧君恍然大悟,又道,“美人,今天我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个天帝出去的日子,又用私藏了近五万年的‘易行换息绝对像仙丹’将自己变成他的模样,与丹朱联手将你从天界偷出来。面对这得来不易的奢侈的自由,趁着月下仙人在跟前,趁着天帝还未察觉,天罗地网还未布下,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皆说出来吧!”

我一怔,扑哧君挤眉弄眼,补充道:“譬如说私奔之类的愿望。”

狐狸仙立在一旁,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定定地瞧着我。

我垂下了眼,良久后,方才鼓起勇气用我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想去幽冥界,我想见见他…”眼底一酸,有什么要夺眶而出,我赶忙抬起眼,用力眨了回去。

扑哧君嗷的一声哀号,“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狐狸仙似乎长长舒出一口气,却别过脸去,道:“这次我会再帮你了,你要去便自己去,过去若非我将你推给旭凤,想来他也未必会中了你的毒喜欢上你,此番我再不帮你了!我不能再害旭凤了!”他一甩袖子转过身去。

我郑重地对狐狸仙和扑哧君鞠了个躬,“承蒙彦佑真君和月下仙人于危难之中真心相助,锦觅感激不尽,将来必定倾尽所能报答二位!”

我转身离去前,听得扑哧君嚷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未来得及和水神一夕共赴巫山…”

我从未这样不化身形地进入过幽冥界,许是我身上的仙气突兀了些,路上的妖魔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我第一次看见长成这般模样的罗刹,是十八层地狱新升上来的吗?”

“真笨!什么罗刹,你没闻到那一股子清汤寡水的神仙味吗?”

“啊!竟是个神仙!可惜了这般好模样,怎么就想不开堕落得去做了神仙,委实可悲…”

我最终停在了那块无字楠木牌匾下,深呼吸了一下,叩了叩门,许久无人应门,只有大门两旁把守的两只狍狞怪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许久后,我再次伸手叩了叩门。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辰,终于听见大门沉重的一声响,里面施施然走出两个女妖。

“何事?”

“烦请通报魔尊,便说…便说锦觅求见。”

“锦觅?魔尊日理万机,岂是没有名号的平庸小辈随便可见。”其中一个女妖颇有几分不耐,伸手便在关门。

我赶忙伸出手挡住她,急道:“便说水神锦觅求见。”

那女妖生生顿住手上动作,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另一个女妖如遭雷劈,似乎吓得不轻,重复道:“水神…哪个水神?难道是那个?”

两个女妖对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把掩上了大门,扣紧的大门几乎要拍到我

的鼻尖。我一愣,嘴角扯出一缕苦笑,抬头看了看天,复又低下头看着脚尖。

不想,少顷后门忽地从里面霍然打开,那两个去而复返的女妖带着满脸古怪鄙夷的神情看了看我,不情不愿地道:“魔尊有宣,水神且随我等入内。”

一路向里,我被引着入了后院,远远看见一片火红的花海中有一个小湖,湖心一座飞檐亭,几个乐令正在拨弦,丝竹呜咽。一人凭栏而靠,面前案几个散落三两文牒,手上一卷半展开的竹简微微泛黄,他凝神在看,露出的侧脸半明半暗并不真切。

四周花木繁盛,仅他笔尖的一点朱砂触目惊心。我心中一颤。

那女妖引着我立于湖心亭的石阶下,“尊上,水神求见。”

我半敛着眉眼,一阵风过,亭下花海涟漪相撞,丝竹之声刹那间停止上,周遭寂静一片,片刻后划过一丝不协调的徽音。

有人低低一笑,四周出错的乐伶惊慌跪下,“请尊上责罚。”

“怨不得你们,这水神仙上我都畏怕。”他语调寒凉,明明是锋利的讽刺,却带着一层隐晦的暧昧,像极了刀口上残留的一道血痕,“都下去吧。”

“是。”一阵窸窸窣窣,左右之人退散而去。

我垂着眼,少顷后,一双锦靴映入眼中,我心口突突地跳动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水神仙上怕不是责怪在下未有徒相迎,怠慢了你,连话都不屑于说了。”

他一口一个“水神仙上”,刺得我生疼。

“旭凤…”我猛地抬头看他,冷不防撞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我…”我已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样近地看着他的眉眼,一时满足得近乎痴了。

他微微一挑眉,似有不耐,移开眼去,“听闻水神明年开春便要荣登天后之位了,可喜可贺。今日可是来送喜贴的?水神胆识如今真得越发大了,只身入我幽冥,就不怕有去无回?”他信手拨了拨尚未撤去的琴弦,杀伐之间一泻而出,“还是,你赌我不敢杀你?”

“旭凤…”我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手上却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臂膀。他一顿,片刻后眼角一沉,似乎大怒,又似乎嫌恶至极,旋即手上一扬,护体魔功将我重重弹开,我一下跌坐在地上。

“水神请自重!”

我掌心生疼,火辣辣的疼,然而,却远不及心中疼痛之毫厘…他那道嫌恶的眼神竟像一把刀生生扎入我的腑脏之间,狠狠地剜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创口…

他一甩袖,似乎多看我一眼都怕玷污了双眼,转身抬脚便要步出湖心亭。

我惊慌失措地挣扎起身想要追上去,脚力却一脱力,再次狠狠地跌在地上,看着他已跨下石阶的脚,我顿时怕得全身发抖,这是我仅有的一次机会呀,若错过了,便再也不会有了!凡人还有来生可盼,可是我们却只有这一世,漫长而没有止境的一世,若是以后再也看不见他,那样漫长的千年、万看甚至几十万年将是怎么的酷刑…

顷刻间,各尽所能泪流满面。

我啜泣着在背后喊他:“旭凤,我错了,过去皆是我错了!你杀了我也好,剐了我也好,可是…不要不理我…我知错了…”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以为是你杀了我爹爹,我答应过爹爹要孝敬他,报答他中,可是他却灰飞烟灭了…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爹,没有了方向,我不知该往哪里走…我误会了你…我以为…”

“你以为?!”他一下子转过身打断我,衣摆带起的落英纷纷扬怕,“好一个你以为!”他突然一笑,嘲讽尽显。“为了这三个字,你便毫不犹豫地取了我的性合!水神之狠开天辟地无人能及,在下领教了。”

是啊,我错得荒谬,荒谬到无可补救…怎么办?

我慌乱地看着他冷眼对我,神智恍然间却有一丝清明…我知道,我仅有这一次机会,下一刻不是我被他杀了,便是被天帝再度囚禁,千方万语,其实只有一句话,这句话我从未对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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