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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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扬哼了一声,手上内劲迸发,咔擦,将那锦衣卫的手臂硬生生拗断。锦衣卫一声惨叫,乐之扬挺身而起,一脚踢中他的小腹,锦衣卫活是一只皮球,嗖地飞出,直奔冷玄。
冷玄万料不到乐之扬双脚痊愈,躲闪不及,想也不想,抓住身边的锦衣卫向前一挡。砰,两人相撞,响起一串骨骼碎裂之声。冷玄微微后退,一撒手,身前二人委顿倒下,均是口吐鲜血、挣扎不起。
乐之扬也不料冷玄阴毒至此,竟把同伴当做盾牌,皱了皱眉,冷笑道:“冷公公,好手段!在下意犹未尽,还想领教高招。”
“且慢!”冷玄摆手说道,“我有公事在身,你我的账改日再算!”
“公公脸皮之厚,真是古今少有。”乐之扬皮笑肉不笑,“你暗算我的时候,怎么不改个日子?讲算账,好啊……”乐之扬环视四周,手指大觉尊者和扶桑道人,“你们两个一人欠我一掌,今日就来了断了断!”
他说打就打,呼地一掌拍向大觉尊者。大觉尊者马步微沉,大喝一声,抡掌劈出,一股灼热胜火的掌力汹涌而出,乐之扬头一歪,竟从热流缝隙间钻过,掌势不变,拍向大觉尊者胸口。
大觉尊者慌忙抬起右掌,当胸一拦,啪,二人掌力相接,大觉尊者马步虚浮,后退半步,面皮微微发红,身子摇晃一下,吐出一大口浊气。
乐之扬硬碰一掌,但觉对手掌力柔中带刚,门户重重,一重掌力之下,竟有三五层暗劲,当即转阴易阳,随手将其化解,借他一掌之力,飘然横移,嗖地一脚,直奔扶桑道人的小腹。
扶桑道人吃了一惊,略略后退,挥掌斜斩,不防乐之扬脚尖一缩,避开掌力,忽又向前弹出,踢向他的左胁。扶桑道人身子一歪,手掌上挑,啪,足尖对上手背,乐之扬只觉一股暗劲从扶桑道人体内发出,势如激流,绕过他的足尖,涌向他的小腿。
“好!”乐之扬顺势缩脚,翻身向后,人在半空,刷刷刷连出三掌,掌力狂飙天落,分别击向大觉尊者的双肩、头顶。
扶桑道人占了上风,心头却很吃惊,方才看似平常之极的一撩,暗蕴“大至流神通”里的“漱石劲”,顾名思义,即是交手之时,所发暗劲有如流水,对手的劲力则如水中顽石,内劲绕石而过,避实击虚,攻击对手侧翼,这是扶桑道人生平绝学,招式看似平常,内劲暗藏玄机,不知多少高手为他招式迷惑,栽在这一“漱石劲”上,身败人亡,至死不悟。
谁知乐之扬想退便退,脱离暗劲陷阱不说,还能借他之力猛攻大觉尊者,这等对手扶桑道人从未见过,惊诧之余,又生恼怒,不待乐之扬落地,挺身跃起,使出一路“飞鸥逐浪手”,双手犹如一群鸥鸟,纷纷扬扬,向乐之扬扑到。
扶桑道人劲力一动,乐之扬不用回头,听其劲,知其行,招式快慢缓急,早已了然于心,当下也不转身,先把一招“抚琴掌”使完,大觉尊者避过两掌,第三掌扫过额头,他头脑一闷,体内真气乱蹿,所过有如火烧。大觉尊者不胜骇然,这情形古怪之甚,颇有“虹化”先兆。
吐蕃密宗,修炼“大圆满心髓”的高手,往生之前散去神通,体内贯注至阳之气,身子无火自然,直至烧为灰烬。
想到这儿,大觉尊者忘了反击,尽力向后一跳,凝神压制真气。乐之扬从容回肘,使出“暮鼓拳”,嗖嗖嗖,拳走流星,每一拳都落在扶桑道人新旧劲力连续之处,“飞鸥逐浪手”以轻捷飘逸见长,遇上乐之扬的拳法,却觉处处受制,劲力滞涩不堪,每要发力,拳头已到要害,无奈回手格挡,再也无力进击。
扶桑道人原本攻势如潮,不想三招两式,落入防守境地,两人凌空交错,换了数招,乐之扬一记“洞箫指”发出,嗤的一声,正中对方左肩。扶桑道人半身痛麻,仓皇后退,尚未站稳,乐之扬一旋身,脚步纷纭,“抚琴掌”又对上了大觉尊者的“大手印”。
大觉尊者、扶桑道人一派宗主,当日奉命偷袭乐之扬,尽管得手,深以为耻,不过经此一事,乐之扬的斤两二人一清二楚,自恃一人足以制服,两人联手颇失身份,故而事后对冷玄多有埋怨。而今再次交锋,惊觉乐之扬武功大进,一举一动,洞悉先机,大有以一敌二、横挑强梁的气势。二人各各凛然,对望一眼,耸身齐上,存心以多取胜,趁这少年羽翼未丰,将他打死打残,以免留下后患。
乐之扬叫一声“好”,夷然不惧,挺身相迎,他心思专注,双耳耸动,两个对手劲力流转,宛如图画一般在他心中闪现,运劲之初,他已知晓,发劲之前,他已想好进退招数,等到化为掌风拳劲,乐之扬早已飞鸿冥冥、无影无踪。
大觉、扶桑二人越斗越惊,起初还有所保留,可是掌掌落空,拳拳无功,不觉焦躁起来,没头没脑地使出全挂子本事。一时烈风呼啸、热浪腾空,劲如海水,漫溢四流,乐之扬听劲如神、料敌在先,化为一只鱼儿,任你惊涛骇浪,我自优哉游哉。
旁观众人无不骇然,冷玄更觉心惊。乐之扬分明已成废人,何以东山再起、更上层楼。更古怪的是那一双腿脚,断筋能续,冷玄闻所未闻,一时胡思乱想:“梁思禽是‘素心神医’的孙子,或有续接足筋的神术,可是看这小子足力之强,比起未断之时还要厉害数倍。”掉头四顾,不见可疑之人,心下稍安,又想,“大觉、扶桑缠住这小子,趁此良机,我以雷霆手段,先将道衍等人收拾掉。”
想着口中笑道:“道衍,咱俩玩玩儿。”取出拂尘,飒地抖开,千丝万缕纵横铺张,化为一张银丝大网。
道衍长笑一声,取出毡帽挥了两下,堂中狂风暴起,众人衣发纷飞,可那拂尘上的银丝一根不乱,嗤嗤穿透劲风,仍向道衍罩落。
道衍嘿了一声,不退反进,足下踩踏奇步,迎着拂尘绕了一个大圈,刷刷两掌拍向冷玄。冷玄反手一指,凌空虚点,道衍不敢大意,回手一拂,嗤,指劲激荡,道衍后退半步,冷玄也不理他,拂尘一挽,扫向朱高煦的脖子。
朱高煦弓马娴熟,上阵杀敌绰绰有余,江湖武斗非他所长,眼看拂尘扫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狂风袭来,道衍后发先至,毡帽横在朱高煦身前,一卷一扫,嗤嗤嗤,银丝刺穿羊毡,扎入道衍肌肤。
道衍的手背上鲜血淋漓,咬牙抓紧毡帽,死命扯住拂尘,运劲一带,右掌刷地劈出。冷玄举手出指,嗤,掌力、指力相撞,二人均是一晃,继而指掌齐出,招招夺命。
冷玄拆解数招,忽觉不妙,道衍手法精奇,起初貌似“太昊谷”的“拂云手”,数招之后,越变越奇,脱出“拂云手”的藩篱,快似飞电、捷如星芒,劲力奥妙无方,卸开“阴魔指”力,接连施以反击,一拂一扫之间,威胁冷玄数处要害。
冷玄越斗越惊,又拆数招,陡然心头豁亮,冲口而出:“星罗散手,你是……”话没说完,道衍出手变快,掌如漫天星斗,闪闪烁烁,无处不在。冷玄心中凛然,不敢分心,连催指力,指尖摇颤,莫知所出。
两人近在咫尺,一招半式关乎生死。但在外人看来,两人马步微沉,掌指来去,仿佛行酒猜拳。朱高煦不知厉害,偷偷绕到冷玄身后,拔出剑来,狠狠刺向他的后心,方才出手,忽听道衍叫道:“不可……”话才入耳,朱高煦便觉一股大力传到剑上,登时虎口流血,剑柄脱手,剑锋掉转,刷地一声,反向他脖子抹来。
这一下变故突兀,道衍有心相救,奈何中间隔着冷玄。眼看朱高煦身首异处,忽然斜刺里蹿出一人,伸出一双竹筷,啪地一声夹住宝剑,剑锋停在半空,距离朱高煦不过半寸。
朱高煦望着剑锋,面如土色,扭头一看,出手的正是江小流。他死里逃生,背脊渗出冷汗,冲江小流勉强一笑,问道:“兄台贵姓?”江小流随口答道:“免贵,姓江!”朱高煦笑道:“多谢江兄援手,朱某感激不尽。”
“殿下不用客气。”江小流有心仕途,听说朱高煦是燕王之子,早已起了攀附之心,谄媚微笑,连连点头。
忽听一声大吼,大觉尊者身如陀螺,倒退不迭,滴溜溜转了数转,坐倒在地,双眼紧闭,脸上一半赤红如火,一半青如玄冰,左边身子热气腾腾,右边凝结了一层白霜。
“咦?”朱高煦怪道,“这和尚怎么了?半青半红的,活像个没熟的柿子。”
江小流端详一下,说道:“像是岔了气,这喇嘛练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功,一阴一阳,难以调和,这会儿自相攻打,闹得天翻地覆。”
“蠢货!”朱高煦失笑道,“这样的鬼功夫练它干吗?不是自讨苦吃吗?”
江小流笑道:“朱兄说的是。”
水怜影见他二人一问一答,大有臭味相投之意,心中不快,冷冷说道:“天下自以为是的人多了,为了一己私欲,明知是个火坑,也偏要跳进去送死。”
朱高煦听她莺声燕语,骨头先酥了一般,不顾身在险境,色眯眯地冲着女子打量,至于水怜影话里的讽刺,那是半点儿也没留意。水怜影见他一脸孟浪,心中暗恨,要不是梁思禽严令在先,恨不得使出“恶鬼刺”将这小子撕个稀烂。
大觉尊者迷迷瞪瞪、苦不堪言,体内“大圆满心髓”和“大慈广度佛母神功”两般内力来回搅动,乍阴乍阳,仿佛冰火同炉,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弹压不住,七窍之间不觉渗出血水。他始终想不明白,乐之扬用了什么法子,扰乱了他的真气经脉,仔细想来,两人不过对了数掌,手臂让乐之扬拂了两下,可那掌力绵绵软软,不足为害,可是不知为何,所过之处就如火星掉进了油锅,体内真气乱蹿,端端不可遏止。
“大圆满心髓”至刚至阳、“大慈广度佛母神功”却是阴柔之至的内功,本如水火,难以相容。大觉尊者逆天而为,早年在佛前发下宏愿,一心要将这两门密宗神通融会贯通,练成一门前无古人的奇功。于是他费尽心力,将两门内功都练到六成,其后再难前进一步,只因再强一分,阴阳二气同时作乱,若无自焚之祸,便有凝血之危。
大觉尊者苦苦求索,始终不得其解,听说中土有和合阴阳之道、调配坎离之法,自请为活佛使者,出使大明,求访高人,然而遍寻不获、求道无门,体内痼疾却越发厉害。乐之扬听出端倪,使出“抚琴掌”,东拉西扯,以阴克阳,以柔乘刚,将两般真气搅成一团乱麻,大觉尊者激斗之中,突遭阴阳龙战,除了罢斗运功,当真别无它法。
剩下扶桑道人,眼看同伴莫名其妙败下阵去,心中无由一乱,气势上也弱了大半。乐之扬转守为攻,使出“灵舞”,姿态飘逸,风吹柳动,繁花迷眼,扶桑道人捉摸不透,出招越发拘谨。乐之扬气势盈张,长啸一声,拳脚飞出,势如狂风骤雨,每一拳都落在扶桑道人劲力断续之处。扶桑道人往往一招未完,便又无奈收回,招式还罢,最难受的是劲力一发又收,胸中说不出的憋闷。
霎时间,乐之扬攻势如潮,扶桑道人团团乱转,数十招竟无一招使全,一张黑脸由白转红,胸中憋闷之极,恨不得呼天唤地、狂啸怒吼,可是碍于身份,唯有苦苦忍受。
两人进退倏忽,动如流光,又拆数招,乐之扬向后一跳,袖手站在不远。扶桑道人步履踉跄,原地打转,突然间,他脚步一顿,两眼发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看了看乐之扬,一言不发,转身冲出客栈大门。
这一阵古怪之极,乐之扬并无一拳一脚加诸对手之身,结果大觉尊者坐倒、扶桑道人吐血,败得凄凄惨惨,可又莫名其妙。旁观众人,大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冷玄、道衍眼力高明,看出大觉败在自乱真气,扶桑道人败在招式无法出尽,内劲宣泄无门,化为逆气反冲,致使受了内伤。
冷玄不胜骇异,自忖扶桑、大觉联手,自己也无胜算。二人兵败如山倒,当真大出意料,乐之扬武功如此,再加一个道衍,如果恋战不去,非得死在这儿不可。当即一声锐喝,右手一抖,啪,拂尘银丝寸断,冷玄一个跟斗向后翻出,嗖地钻入客栈后院。
乐之扬守住前门,后院无人看守,想到朱微还在房中,心头一惊,匆忙赶上前去,冷玄早已不见踪影。他无心追赶,一掌推开朱微房门,小公主靠在床边,懒懒地正在撩拨琴弦,见他闯入,吃惊坐起,问道:“什么事?”
乐之扬见她无恙,松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客栈遭了贼,我怕扰了你,故来看看。”
这时道衍、朱高炽也追进门来,见了朱微,都吃了一惊,一个叫:“公主!”一个叫:“十三姑!”
朱微乍见故人,又惊又喜,忽又想起在逃之身、遇上二人也不知是福是祸,一时欲言又止,望着乐之扬盼他解围。乐之扬本也无意隐瞒,说道:“公主中毒,我带她出宫解毒,如今又逢削藩,她担忧宁王安危,故此北上,巧遇诸位,也是缘分。”
朱高炽皱眉道:“可是朝廷发了圣旨,说十三姑已经病殂,但不知……”道衍向他使个眼色,笑道:“这其中必有曲折,不过公主无恙,也是大大的喜事。”
“话虽如此。”朱高炽神色犹豫,“十三姑无旨出宫,难逃世俗之讥。”
朱微耳根发烫,低头不语。乐之扬笑道:“世子是俗人么?”
朱高炽一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乐之扬笑道:“世子自然不是俗人,又何必在意世俗之讥。”
这一顶高帽子,朱高炽戴与不戴都觉尴尬。道衍笑道:“公主无旨出宫,咱们也是无旨出京,半斤对八两,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朱高炽闻言心头一凛:“不错,如今天下板荡,祸乱将生,我还在意什么皇族声誉,今日若无乐之扬,恐怕早被冷玄捉回京去了。”当下微微拱手,说道:“乐兄见谅,今日承蒙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乐之扬摆手笑笑,说道:“举手之劳,咱们出去说话。”
四人出门,忽见梁思禽站在庭中,袖手观花。朱高炽心生警惕,拔剑出鞘,乐之扬按住剑柄,说道:“自己人,水姑娘的账房秦先生。”
梁思禽变化神韵,风采尽失,平凡无奇。道衍闻言,也未起疑,冲他点头示意。众人返回厅堂,举目一望,无不吃惊。但见血流遍地,两个锦衣卫均被刺死,朱高煦手持宝剑,笑嘻嘻站在大觉尊者面前,喇嘛身中数剑,血染红袍,可是端坐不动,脸上半青半红,分明龙战之苦犹胜剑伤。
朱高煦猫捉耗子,有意戏弄,在他手脚上刺出数个血孔,一边乱刺,一边放声嘲弄:“大和尚,你屁股长在地上了吗?有胆起来跟小爷见个真章。怎么?还不动。”剑尖一抖,刺中大觉左肩,登时血流如注。
第121章 假作真时(二)
江小流站在一旁凑趣,笑道:“这和尚真能忍,如果不流血,我还当他是根烂木头呢!”
换在平日,十个朱高煦也难当大觉尊者一击,偏偏二气作乱,稍一运功,便有筋脉爆裂之危,可是端坐不动,又难免长剑穿胸之厄。大觉尊者矛盾挣扎、难以言喻,额头上青筋凸起,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
看见众人入内,朱高煦有意卖弄,眼里凶光一闪,挺剑刺向喇嘛胸膛。大觉尊者本是敌人,众人虽觉朱高煦残忍,可也无意阻拦,眼看喇嘛丧命,乐之扬忽叫:“慢着!”一个箭步赶到,食指点中剑身,嗡的一声,朱高煦虎口剧震,长剑脱手飞出,没入墙壁,簌簌颤抖。
朱高煦后退两步,叫道:“你干什么?”乐之扬冷冷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折磨他干吗?”
朱高煦大怒,张口要骂,可与乐之扬目光一接,到嘴的污言秽语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发狠:“这狗东西竟敢教训小爷,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乐之扬也不理他,回头瞪视江小流:“你也跟着起哄?”江小流笑道:“这喇嘛不是敌人么?”乐之扬说道:“敌人也是人,你落入敌人手里,遭受如此折磨,心中作何感想?”
江小流嗫嚅两下,嘿笑不答。乐之扬皱眉看向大觉尊者,见他浑身是血,凄惨之极,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一晃身,绕着大觉尊者旋风急转,双掌快如闪电,啪啪啪落在喇嘛身上。
朱高煦不由怒道:“光教训别人,你还不是……咦……”瞪大双眼,望着大觉尊者,忽见他脸上血红褪去、青气转淡,剑伤闭合,鲜血不流,竟然大有愈合之象。
乐之扬越转越快,如风似电,形影流散,掌击声越发繁密,响如击鼓,轻如鼓筝。大觉尊者端坐不动,脸上笑容流露,从头至脚涌起淡淡白气,萦绕四周,氤氲不散,面孔黑里透红,发出珠玉光芒。
乐之扬忽然停步,后退两步,微微喘气。大觉尊者张开双眼,亮如日月,辉光灿烂,他徐徐站起身来,冲乐之扬双手合十,含笑道:“多谢,多谢!足下以德报怨,慈悲神通,光照天下。”
乐之扬长吐一口气,笑道:“勾通阴阳,莫如此理,勤加修炼,必有所得。”
大觉尊者笑了笑,说道:“贫僧前来中原,本为堪透阴阳,突破‘大圆满心髓’与‘大慈广度佛母神功’的壁障。而今取得善法,固然可喜,得见足下的心胸气量,更是莫大喜乐圆满。贫僧上师往生已久,今日乐先生此举,于功于德,不下于金刚灌顶,自此以后,先生便是贫僧的上师,供奉终生,不离不弃。”
乐之扬出手相助,一是宅心仁厚,二是厌恶朱高煦,故意与他作对。但听喇嘛夸赞,不觉有些尴尬,摆手说道:“和尚说差了,区区小子,佛法一窍不通,能当什么上师下师?”
大觉尊者呵呵一笑,揽起红袍,扬长出门。乐之扬不杀喇嘛,朱高煦已是恼怒,又见大觉尊者大剌剌离开,当真气破胸膛,沉喝一声,举剑便刺。
乐之扬微微皱眉,不及喝止,铮的一声,大觉尊者伸出二指,拈住剑锋,轻轻一抖,丁零当啷,青钢长剑断成三截。朱高煦踉跄后退,死死攥着剑柄,望着喇嘛面如死灰。
道衍一个箭步,挡在朱高煦身前,合十笑道:“尊者手下留情,道衍在此谢过。”
大觉尊者看他一眼,微微冷笑,又向乐之扬行了一礼,昂首阔步,走出客栈。
“怎么让他走了?”朱高煦暴跳如雷,“他不是冷玄的帮凶么?”
道衍默不作声,乐之扬放过喇嘛不说,还为他打通阴阳关隘,道衍意外之余,也是无可奈何。时下正当危难,还要借重乐之扬,他见朱高煦唠叨不已,唯恐得罪此人,便向朱高炽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咳嗽一声,待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朱微的声音:“高煦,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吃了苦头,又何必赶尽杀绝?”
朱高煦这才发现朱微,骇然道:“十三姑,你、你不是死了么?”
朱微笑笑不答。道衍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二殿下细说。如今冷玄一去,必定卷土重来,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乐之扬点头称是,召集众人北行,但怕追兵赶来,统统弃车骑马。他性子狷狂,不顾他人眼光,自与朱微同乘一骑,以便沿途照顾。道衍、朱高炽只觉别扭,朱高煦却是惊怒交迸,暗地里骂骂咧咧,只是畏惧乐之扬的武功,不敢公然叫板,趁着歇息,他叫过江小流旁敲侧击,探查乐之扬的底细。
江小流刻意与他结交,知无不言,朱高煦听说乐之扬便是道灵,更是惊诧莫名,当日他与道灵便有嫌隙,如此一来,旧恨新仇一并上心,看着乐之扬便觉生气。不过江小流刻意巴结,朱高煦心中受用,一来二去,两人形影不离,但有闲暇,便凑在一起嘀咕。乐之扬看得皱眉,水怜影却是微微冷笑,望着二人一脸鄙夷。
行了一日,无人追来,道衍啧啧称奇:“冷玄莫非遇上了什么变故?要么为何没有赶上来?”
乐之扬也觉疑惑,回头看向梁思禽,后者骑在马上无精打采,仿佛疲倦之至,随时掉下马来。乐之扬也不由心想:“莫非落先生早有安排,另派八部之主缠住了冷玄?”
如此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不日渡过黄河,经由山东北上,沿途虽有几个蟊贼,众人稍露武功,无不落荒而逃。
这一日,人困马乏,朱高煦叫苦连天,跳下马来,赖着不走。道衍无法,只好找驿站歇下,自己蓑衣禅杖,出门打探消息。
等了片刻,梁思禽徐徐起身,信步走出庙门。乐之扬放下木柴,跟出门外。道衍心思缜密,狡猾如狐,为了避免他生疑,乐、梁二人心照不宣,说话做事,相互避开,数日来不曾交谈只言片语。乐之扬心里憋了不少疑问,道衍不在,正好与梁思禽相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之处。梁思禽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含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乐之扬笑道:“为先生出力,小子不觉辛苦。”略略一顿,“落先生,你生我气么?”
梁思禽道:“何出此言。”乐之扬说道:“我将‘转阴易阳’的法门示与大觉尊者,泄漏了先生的神通法意。”
“何足挂齿。”梁思禽摆了摆手,“那日你做得对,止人于恶行,拔人于苦海,此乃大仁大义。乐之扬,我没看错你。”
“可是……”乐之扬犹豫道,“大觉尊者好坏难说,他若参透阴阳,也不知行善行恶。”
“人心易变,将来的事谁又知道?武功可杀人,也可救人,可惜世道浇漓,争强者多,从善者少,好好一门武学,落到世人手里,立刻变为杀人的利器。若非如此,别说一个大觉,传给天下人又何妨?”说到这儿,梁思禽意兴萧索,“转阴易阳术流入吐蕃,有人以之为善,有人以之为恶,好在天道微茫,均衡万物,善善恶恶,终有定数。倒是你……”梁思禽目光一转,凝视乐之扬,“悟出了驭劲之道,又何必拘泥于招式拳脚。”
乐之扬一愣,冲口问道:“先生的意思?”
“还记得那日湖边,我跟你说过的经文么?”梁思禽问道。
“记得!”乐之扬念诵道,“动而使之静,静而使之动,堂堂正道,致其歧路,浩浩之气,困顿难舒,故曰:不动而动,无所不动……”顿一顿说道,“这是《灵飞篇》里的话,以前我一直不大明白,经过这几次交锋,渐渐地有些明白了!”
“不对!”梁思禽摇头道,“你只明白了一半。”
“一半?”乐之扬莫名其妙。
梁思禽漫不经意地道:“若能用真气,又何必用拳脚?”
乐之扬一愣,说道:“先生的意思,莫非要我用真气驾驭对方真气?”
“是啊!”梁思禽说道,“灵飞经练到绝顶就是如此,听劲通玄,以气驭气,到了那个地步,差不多就是天下无敌。”
乐之扬悠然神往,轻声说道:“那就是灵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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