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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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大师呵呵一笑,忽地伸出右脚,对准风囊猛地踩下。啪,风囊四分五裂,喷出若干细白粉末。

朱元璋恍然大悟。原来风囊中暗藏毒粉,冲大师弹奏之时,大力踩踏风囊,流风所过,毒粉顺着软管进入木柜,再由紫竹管向上喷出,粉末随风飘荡,悄然弥漫四周。众人为音乐所迷,压根儿没有留意,直到毒发方才知觉。冷玄检视“兴隆笙”,木柜、竹管均未放过,唯独遗漏了这个风囊,也难怪,风囊下毒的法儿妙想天开,冷玄如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朱元璋暗恨冷玄失察,恶狠狠瞪了老太监一眼,后者一无所觉,只顾运气与迷药相抗。

“冷公公,何苦白费工夫?”冲大师笑了笑,扬声说道,“你听说过‘软金化玉散’么?”

冷玄应声一震,双目陡张,死死瞪着冲大师,眼珠轮转数下,忽又颓然闭上。

“大和尚。”晋王瞅了冲大师一眼,无不嗔怪之意,“你说这迷药一炷香生效,怎么足足过了两刻工夫?害我心里七上八下,几乎儿以为此事泡汤。”

冲大师笑道:“小僧设计之初,本当寿宴设在内殿,不料竟是露天,地势空旷,迷药四散,不易吸入体内。更可怪的是,大晴天下了一阵雨,又冲刷掉不少药粉,故而十停中吸入的不过三停,分量既少,发作也慢,所幸药性猛烈,只是少许也生奇效。”

晋王大笑,手拈胡须,喜滋滋说道:“天命归我,哈哈,那也无可奈何。”

“恭喜陛下!”冲大师合十微笑,“贺喜陛下。”

“哪儿话?”晋王挥手大笑,“全奈大师神机妙算。”言下之意,竟以皇帝自居。

朱元璋双目生寒,怒不可遏,但他城府甚深,心里气恼,面子上却不动声色。朱允炆按捺不住,厉声叫道:“朱棡,你不仁不孝,篡逆谋反,纵然奸谋得逞,也瞒不过天下人的眼睛。”

朱元璋心中暗骂:“混账,这小子沉不住气……”念头还没转完,晋王瞅了朱允炆一眼,忽而笑道:“赵千。”身后一个太监应声上前,晋王一伙事先服过解药,吸入迷药也是无碍。

晋王指着太孙,笑道:“掌他的嘴。”

赵千答应一声,捋起袖子走到朱允炆面前,面露狞笑,举起手啪啪啪连打耳光。他身怀武功,手劲极大,打得朱允炆口鼻流血、东倒西歪,一众王孙公主看在眼里,个个胆战心惊,周王嘎声道:“三哥……你,你也太过分了吧?”

“老五。”晋王瞥他一眼、面露笑意,“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埋怨我没有知会你,不过此事贵在隐秘,你一向拖泥带水、有心无胆,倘若告知你,你一害怕,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周王尴尬之至,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眼睁睁看着赵千一口气打完十个耳光,朱允炆面颊高肿,口角淌血,闭着两眼昏死过去。

“够了。”朱元璋忽地开口,“老三,你到底想要怎样?”

晋王手一挥,赵千退到一边,晋王歪着头,笑嘻嘻说道:“父皇,你不怪我吧?”

事到如今,他还说这些闲话,朱元璋气满胸膛,咳嗽两声,竭力忍住,说道:“少放屁,有话就说!”

“好。”晋王双手一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父皇,诸王之中我最年长,接替皇位理所当然,你不传位给我,偏偏交给一个黄口孺子……”他指着太孙,神情快意,“此人一介懦夫,无才无用,他当皇帝,真是天大的笑话。”

朱元璋脸色阴沉,默不作声,晋王又说:“太孙姓朱,我也姓朱,大伙儿都是你的子孙,谁当皇帝都是一样。这样吧,父皇你下一道圣旨,废了太孙,传位给我!”

朱元璋仍是不答。晋王不耐,喝道:“张万,把印玺拿来。”一个随从昂首走到龙床之前,取过印玺匣子。朱元璋眼看他拿去,无计可施,气得浑身发抖。

晋王打开匣子,拈起玉玺瞧了瞧,从袖子里取出一束黄绢,摊开一看,却是一份圣旨,字迹大开大合,笔势颇为凌厉。晋王冲朱元璋笑道:“父皇你瞧,孩儿模仿你的笔迹还过得去吧?”

朱元璋瞪着绢上字迹一言不发,晋王也不理他,自顾盖上印章,交给张万道:“你去宫外将其他人带进来。”张万接过,匆匆而去。

原来,晋王千方百计,也只带了三人入宫,如要掌控局势,人手稍嫌不足,是以假传圣旨,引入留在宫外的心腹。

遣走张万,晋王回头笑道:“父皇你也看见了,印玺在手,儿臣代拟诏书也无不可,但要让群臣服气,还须父皇金口玉牙、亲自废黜太孙。这样么?才算是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朱元璋盯着晋王,咬牙冷笑,“亏你说得出口!”

“父皇见谅。”晋王假惺惺叹一口气,“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江山,你放心,我当皇帝,一定胜过那小子十倍。”

朱元璋浑身发抖,猛地逆气上冲,急剧咳嗽起来,他肺疾甚重,直咳得撕心裂肺、面皮发紫。晋王冷冷旁观,任其咳嗽,也不援手,朱微一旁看见,急得流出泪来。

咳嗽半晌,好容易止住,朱元璋喘两口粗气,涩声说道:“好,老三,我问你!你继位之后,如何待你的兄弟侄子?”

“那还用说?”晋王微微一笑,“自然好好对待、一如往昔。”

“允炆呢?”朱元璋盯着晋王,目光严厉。

“这个么?”晋王沉思一下,抬头笑道,“父皇是我,又当如何?”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声中不无凄凉。笑了数声,他两眼一瞪,厉声喝道:“做你娘的千秋大梦,老子糊涂十倍,也不会把这江山交给你这个不仁不孝的混账东西!”

晋王瞧着父亲,目光闪动,忽而笑了笑,指着礼物堆道:“赵千,把那口剑取来。”

赵千走上前去,取来一口长剑,晋王接过抽出,剑身冷暗,沉如碧水。他信手一挥,悄无声息间,一张几案断成两截。

“好剑。”晋王挽剑一笑,向谷王问道,“这口剑是你送的吧?叫什么名儿?”

谷王面无血色,颤声道:“秋、秋神。”

“秋水为神,好名儿。”晋王点一点头,漫步走到一个年轻妃子前,笑嘻嘻说道,“张贵人,你好。”

那妃子俏脸发白,哆嗦道:“殿、殿下好。”晋王笑道:“我知道,父王最疼你了,对不对?”张贵人道:“那是圣上的洪恩。”

晋王看向朱元璋,笑道:“父皇,你答应我么?”

朱元璋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晋王头也不回,手起剑落,扑地刺入张贵人心口。女子不及哼叫,即刻歪头死掉,人群里响起数声惊呼,其中夹杂女子的啜泣。

晋王抽出剑来,在张贵人的袍服上拭去血迹,两眼一眨不眨,笑眯眯地望着朱元璋。后者神情木然,俨然无动于衷。

“不愧是父皇!”晋王由衷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这样的女子死上一千一万,也无法叫你回心转意。哎,也罢,事到如今,只好如此。”慢慢走到朱微身前,笑嘻嘻说道,“十三妹,不要责怪为兄,若要怪,就怪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第七十八章 佳人逢难

朱微俏脸发白,可是全无惧色,咬着嘴唇,冷冷盯着晋王。晋王与她目光相对,心里颇不自在:“这妮子一向温顺,怎么死到临头如此倔强?”稍一沉吟,转向朱元璋笑道,“父皇,你答应么?”

朱元璋血色尽褪,面如死灰,盯着朱微双目尽赤,简直就要沁出血来。晋王见他模样,得意冷笑,朱微也看出父亲心中犹豫,扬声说道:“父皇,您以苍生为念,不要挂念女儿,女儿不怕死,三哥忤逆不道,我宁可一死,也不成全他的野心……”

这几句话清脆贯耳,振聋发聩。晋王愣了一下,面上隐隐透出怒容。朱元璋瞧了瞧他,又看了看朱微,忽然哈哈大笑,点头说道:“好孩子,不愧是我朱元璋的女儿,大义所在,岂能屈服于淫威?”语调沉重,眼角闪动晶莹光芒。

朱微见他眼神,胸中大疼,自知性命不久,忍不住回头看去。乐之扬趴在编钟下面,一动不动,生死不知。朱微心如刀割,可也来不及多想,她抬头望去,晋王眯眼瞅着朱元璋,见他无动于衷,咬了咬牙,笑道:“好,我一个个杀来,看你忍到几时?”一抖手,剑光闪动,刺向朱微心口。

朱微将眼一闭,正要待死,忽然青光一闪,嗖地撞向晋王的长剑。晋王也曾习武,应变颇快,反手一剑,叮的一声将飞来之物切成两半,落在地上,竟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编钟。

晋王一愣,忽听刺啦啦一阵响,编钟架子从地上翻转而起,整个儿倒向冲大师。这两下甚是突兀,冲大师也始料不及,慌忙中两拳击向钟架,木架粉碎,编钟乱飞,劲力落在钟上,发出嗡嗡激响。纷乱中,一道人影横冲而出,乐之扬有如饿虎擒羊,纵身扑向晋王。

原来,乐之扬起初也中了迷药,让编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听了朱元璋等人对话,心急如焚,可又无计可施。焦急中,丹田突地一跳,一股热流升起,须臾走遍全身,百脉暖热,四肢忽又有了知觉,只是酸酸软软的不甚得劲儿。他深知冲大师的本事,纵是全副本领也难胜过此人,此刻身软无力,暴起发难只会失败,当下咬牙忍耐,极力运转丹田之气,流转几个周天,酸软渐退,力气滋生。

紧要当儿,忽听晋王胁迫生父,杀死张贵人,进而把剑指向朱微。乐之扬急怒攻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抓起手边一只编钟掷向晋王的长剑,本想将之击落,不料气力尚未恢复,反被晋王的宝剑劈开。

一不做,二不休,编钟出手,乐之扬奋起气力将编钟架子推向冲大师,试图挡住和尚,趁机扑击晋王。晋王身为祸首,若能将他擒住,纵不能吓住冲大师,也可拖延一时,以待转机。

他算盘打得如意,谁料迷药的毒性尚未全消,纵出之时,已然迟了一步。晋王吃过苦头,一见他上前,顾不得朱微,挥舞宝剑,没头没脑地护住全身。

乐之扬近身不得,只好使一招“小琵琶手”,轻轻一勾,五指搭上剑身。晋王虎口一热,宝剑脱手,明晃晃到了乐之扬手里。他惊叫一声,转身就逃,乐之扬心念急转,舍了晋王,旋身抱起朱微。

少女刚刚入怀,身后劲如洪流、奔腾而至。乐之扬心知冲大师到了,当即一个前翻,反脚向后踢出。他方才妙悟神功,“晨钟腿”融入“灵舞”,精妙更胜一筹,倏忽间能踢上下左右六口编钟,故此一腿踢出,冲大师上下三路都被脚尖笼罩,势如花枪的枪尖,虚虚实实,莫知所出。

冲大师本可硬挡来腿,但他见过乐之扬一人驾驭五乐的神功,心中极为忌惮,况且此人滑溜无比,惯于声东击西,时下人手甚少,护卫晋王才是重中之重。

稍一犹豫,冲大师马步下沉,挡在晋王之前,拳势变缓,向前递出。“大金刚神力”笼罩丈许,乐之扬无论踢向何处,均为一股浩大内劲挡出。

冲大师以拙胜巧,以慢打快,拳头不离乐之扬脚尖。笃,拳脚相撞,乐之扬闷哼一声,横飞而出,连翻两个跟斗,双脚落地,踉跄就跑。冲大师余劲不消,落在一个妃子身上,那妃子肋骨尽断,登时香消玉殒。

“糟糕。”冲大师心往下沉,“这小子借我之力逃走。”想要追赶,又怕乐之扬去而复反,此间人手不足,晋王难免遭遇他的毒手。冲大师权衡再三,毕竟政变事大,远非乐之扬和朱微可比,舍小就大,也只好由他去了。

乐之扬抱着朱微一阵狂奔,热汗涌出,所中毒素也随之排尽,到了一个小院,已然恢复如初。

后面无人赶来,乐之扬放下朱微,大口喘气,想起方才的险境,一时不胜后怕。他低头看向少女,见她双颊绯红,目凝秋水,芙蓉俏脸下一段颈项白腻如羊脂,虽在危急之中,乐之扬也不由热血上涌、心子狂跳,恨不得此刻永久驻留才好。

朱微定定望着乐之扬,忽道:“你、你怎么能动?”这一问,乐之扬才醒悟过来:“是啊,我怎么能动?”一时答不上来。

朱微忽然眉眼通红,哽咽道:“乐之扬,你、你救一救爹爹好么,还有哥哥、姐姐、弟弟,他们,他们……”话没说完,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见她伤心难过,乐之扬心了也不好受,慌忙攒起袖子,为她拭去眼泪,宽慰道:“别哭呀,别哭呀,我一定帮你!”想了想,扬起手中宝剑,割破手指,鲜血流出。

“干什么?”朱微一愣,乐之扬将手伸到她口边,低声说:“张嘴。”

朱微张开小嘴,鲜血涌入,又腥又咸,她慌忙闭嘴,叫道:“哎呀,你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怎么能动么?”乐之扬顿了一下,柔声说道,“我以前吃过一种灵药,从那以后就不惧百毒。但这‘软金化玉散’实在厉害,即使服过灵药,我也着了道儿,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不容朱微分说,捏开她嘴,不断滴入鲜血,朱微挣扎数下,终于屈服,将入口的热血吞咽下去。

乐之扬只怕毒性猛烈,挤出不少鲜血,方才放开朱微,但因失血,耳热心跳,坐在地上微微喘气。他抬眼看向朱微,后者双眼紧闭,不知好坏,乐之扬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这法儿管用么?若不管用,还得再从大和尚那里偷取解药,哎,真该死,当初灵鳌岛我已拿到解药,到了无双岛又丢光了。”

他自怨自艾,忽见朱微张开眼睛,伸手展足,活动开来。乐之扬又惊又喜,几乎欢叫起来。

原来,宴会地势空旷,朱微又远离“兴隆笙”,自身本就中毒不深。“软金化玉散”并非绝毒,也有时效,时候一长,自然效力减弱。“凤泣血露”本是天下毒物的克星,乐之扬血中分量甚轻,但也足以克制朱微体内的余毒,因为服下不久,即刻生效,比起乐之扬自行解毒还要迅速。

朱微虽可活动,身子仍觉酸软,乐之扬用手抵住她的掌心,将一股内力由她手心“劳宫”穴度了过去,循大周天流转数次,朱微汗水涌出,头顶白气升腾,片刻工夫,酸软尽消,腾身跳了起来,叫道:“快、快去救人。”一想到晋王滥杀无辜的手段,耽搁这些时候,不知又有多少妃主王孙死在他的手里。朱微心急如焚,险些流出泪来,纵身发足,就向寿宴处飞奔。

“别急。”乐之扬一把将她扯住,“你这么闯过去只会误事。”

朱微瞪着他不解其意,乐之扬说道:“如今皇族全在他们手里,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凶性发作,不知会有多少人送命。”

朱微一怔,想起方才惨死在“大金刚神力”下的妃子,心头一黯,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乐之扬低头想了想,说道:“我们先潜伏过去,若有机会,你我联手偷袭,除掉那个和尚。他一死,晋王武功低微,不足为惧。”

朱微心乱如麻,也无良策,只好为乐之扬之命是从。乐之扬将夺来的“秋神”剑给了朱微,自己折断道旁细竹,削尖端头当做武器。

竹剑在手,乐之扬回头望去,朱微呆呆望着他,眼里满含企盼。不知为何,乐之扬心中微微一酸,寻思:“也罢,我与她有缘无分,今日大不了为她死了,让她一辈子记得我的好,一辈子也忘不掉我。”想着百味杂陈、不胜凄凉。

暮色转浓,西边霞光消散,东天一勾弦月冉冉升起,若有若无,只在缭绕烟云中徐徐穿行。宫殿的轮廓也模糊起来,黑洞洞的门窗一如鬼眼兽口,透出一股子瘆人意味。

乐之扬二人蹑手蹑足,潜回寿宴附近,不知何时,四周升起一片暮霭,幽幽淡淡,自在飘浮,越是靠近寿宴,雾霭越是浓重,侵入衣袂之间,肌肤上生出一丝寒意。

还未靠近,忽听呵斥打斗。乐之扬心中怪讶,打个手势,示意朱微伏在一丛花草后面,他拨开花枝,定眼望去,皇族们多被绳索绑缚,冷玄浑身缠绕铁链,趴在地上不知死活。众人里,只有朱元璋手足自由,想是欺他重病缠身,不怕他逃走。

众皇族身边,站立十余男子,太监装束,手持兵器,均是晋王带来的心腹死士,各各虎视眈眈,看守一众俘虏。但在众人之前,空地上三道人影忽来忽去、快比闪电。乐之扬仔细一瞧,又惊又喜,敢情三人分别是冲大师、明斗和竺因风,明、竺二人亦是太监打扮,刮毛去须,脸上光光溜溜,联手共斗冲大师一个。晋王站在一旁神情焦急,跌足大喝:“快住手,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住手?”

三人充耳不闻,只顾拳脚来去,冲大师以一敌二,勉强不落下风,可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朱微拉扯乐之扬衣袖,轻轻点头,示意出击。乐之扬手握竹剑、纵身欲上,忽听冲大师叫声“且慢”,跳出战团,站在朱元璋身边,乐之扬投鼠忌器,只好停了下来。

明、竺二人均是脸色阴沉,左右站立,势成夹击,冲大师倒是镇定,合十笑道:“二位究竟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你。”竺因风冷冷说道,“你为何护着朱元璋。”

冲大师道:“他若死了,谁传位给晋王?”

“这个我不懂。”竺因风一挥手,神情大为不耐,“我只知道,杀了朱元璋,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

“放屁!”晋王勃然大怒,“姓竺的,你是什么东西?天下二字也是你提的么……”

竺因风掉过头来,盯着晋王,眼里迸射凶光。晋王一愣,心虚胆怯,住了口,后退半步,眼巴巴望着冲大师。冲大师向他摆一摆手,笑道:“竺兄所言不然,大明并非朱元璋一人之天下。他要无故死了,太孙又未继位,晋王名不正、言不顺,势必天下大乱、群雄蜂起,稍一不慎就不可收拾。敢问竺兄,如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瓶,你要整的好呢,还是碎的好呢?”

竺因风目光闪动,俨然心思不定,忽听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和尚有点儿见识。”

冲大师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微微笑道:“圣上金口一赞,和尚幸何如之!”他与朱元璋血海深仇,可也佩服他英雄了得,是以从始至终不失礼数。

朱元璋冷哼一声,再不做声,两眼望天,似乎思索什么。

明斗皮下肉不笑,冷不丁说道:“大和尚,你手段过人,明某佩服之至,这见识么,似乎差了一些儿。”

冲大师双眉一扬,说道:“敢问高明?”

明斗笑道:“如今形势大好,大内之中,以你我三人的武功,说一不二,足以掌控全局。照我看,姓朱的一个也不用留下,统统杀光了账。”

众人无不变色,晋王又惊又悔,更有几分惊慌。冲大师皱了皱眉,说道:“明先生,你说什么?贫僧不大明白。”

“不明白?”明斗嘿了一声,阴恻恻笑道,“皇族死光,天下大乱,那时群雄蜂起,正是逐鹿天下的好时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也可以尝一尝称王称霸的滋味。”

明斗少年之时,伯父明玉珍割据四川,自封蜀王,时日虽短,明斗却尝到了大权在手的甜头。后来明氏败在朱元璋手里,明斗流落海外,对于当日繁华仍是念兹在兹、须臾不忘,故而一到宫中,见到如此情形,第一个念头就是灭绝朱氏、扰乱天下,重回割据称王的日子。

他性情反复,利令智昏,只顾一己之私,压根儿不管百姓死活。冲大师听了这话,一时默然。竺因风莽撞小人、见风转舵,一听之下,马上说道:“明先生说得在理。”环视周围,目光所过,各人心中均起寒意。

晋王始料未及,惊慌失措,晋王府的死士不乏好手,比起这三个人却是天差地远,倘若冲大师也被说动,三人反客为主,叫人无法可施。晋王隐隐然后悔引狼入室,锐声叫道:“大师……”

冲大师向他使个眼色,笑道:“明先生,你仔细瞧瞧,这里面少了谁?”明斗一愣,扫视皇族众人,犹豫未定,竺因风眼尖,惊讶道:“燕王没来?”

“正是。”冲大师徐徐说道,“若是杀光皇族,岂不便宜了燕王?燕王的才干你们也是知道的,这些皇子皇孙加起来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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