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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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所有的死者,肚腹都被掏空了,内脏全部不见了,肚子上有一道像是被钝刀割开的伤口。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

他伸出手,指着火光中一只仍然在微微蠕动的怪婴的爪子:“大概就是它们干的了。看它们怎么对付那只鸟,怎么对付自己的同类,就该清楚了。”

CHAPTER 03 不归

[一]

铜柱就耸立在不归客栈大堂的正中央,在火光下泛着青铜光泽,分外醒目。但该铜柱并非建筑用的梁柱,而是内部中空,可以填入炭火烧得滚烫,来执行十分残酷的烙刑。曾经有那么一个年代,每一天都有人被绑在铜柱上,随着炭火的逐渐加热而发出凄厉的惨呼,直到被烧成一具焦尸。

事实上,这里过去就是一间行刑室,是草原上骑马的部落与北方骑狼的部落发生战争时的遗物,后来战争结束了,此处被改成了客栈。当初的创建者刻意保留了一些废弃的刑具,比如树在大堂中央的那根铜柱。当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肯屈服的驰狼部落的战士在这种烙刑下丧生。而现在,这根铜柱仅仅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苦露镇位于寒冷的阴羽原的南端。从此处往北,人迹罕至,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偶尔会有旅行者来到此处 ,所以全镇也只有一家客栈,并且生意清淡。只是在这种干冷苦寒之地,连蛀虫都没有,造起的大帐篷也足够结实,没什么维护成本,所以不归客栈也一直无可无不可地存活了下去,只是老板还是必须要靠普通牧民的营生才能赚够钱养活自己。

三月的阴羽原仍然寒冷,天空始终阴沉沉地不见阳光,草原上连一点零星的绿草都难以找到。这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白皑皑的冰雪所覆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会有耐寒植物从冻土里钻出来,展现着生命的顽强,不归客栈的生意也大多来自于这个时候。眼下刚刚三月中旬,正是昼短夜长的时节,居然就有人跑到这里来挨冻,还真是不容易。

这一天,不归客栈的现任老板、蛮族人图马喂完了牲畜,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忽然门被拍响了。他本以为是哪个邻居过来借东西,把门打开,居然钻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人。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旅客,是来住店的。

不等他招呼,这位客人就径直奔向了帐篷中央的火塘,看那个架势,似乎恨不得能一头钻进去。图马笑了笑,把一直用热水温着的一壶青阳魂取出来,倒了一碗递过去。客人抓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比雪还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过去我总觉得青阳魂这样的酒太烈了,不好喝,现在才知道,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酒啊!”他一边赞美,一边摘下了头上的皮帽,露出一头的银发。图马知道,有着金色或者银色头发的,多半是来自宁州的羽人,在他这间生意清淡的极北客栈里,也曾经来过几个羽族远游客,所以他见到羽人不会太吃惊。

“你来得不是时候嘛,”图马说,“三月份,你们宁州已经春暖花开了,瀚州大部分地方的草原也都绿了,但在我们阴羽原,仍然是冬天,牦牛都能冻死。你到苦露镇来,也是为了向北去探险吗?现在可不是季节。”

“你这间客栈真不错,”羽人避而不答,环顾着这座巨大的帐篷,“我也跑过不少地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帐篷。”

“在我们的蛮语里,这种帐篷叫做`卡宏`,”图马说,“北边太冷了,普通的帐篷挡不住风,所以祖先们就发明了这种方法。其实你仔细看,它只是表面像帐篷,内部结构是先打地基、再铺圆木,然后糊上草泥,直到完全不透风为止,已经很接近东陆的房屋了。”

“在这种地方住着,可真不容易啊,”羽人在火塘边上搓着手,“给我一个房间。需要登记点什么情况向官家备案吗?”

“自从战争结束,这里就没有官家了,”图马回答,“进了卡宏的都是客人。”

一般会选择跑到苦露镇来受冻的旅客,多半都不是常人,这是图马在多年的客栈营生中得出的结论。所以他也不去过多询问来客的情况,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他很快整理出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让这位叫做云湛的羽人住了进去,坐骑也放入了牲口棚。

看来云湛一路跋涉来到这里甚为辛苦,所以他大睡了半天加一夜,到天明的时候才醒来。据他说,他从东陆的宛州出发,走了快一个月才到达这里,浑身的骨架都快被马背颠散了。

“已经很不错啦,看来现在的官道修得挺不错的,海运也很方便,一个月能从宛州到阴羽原,”图马感慨地说,“换了过去,没有三五个月是走不完的。”

他为云湛送来了一碗羊杂煨面,把碗放到桌上后突然想起:“哎呀,你们羽人好像不吃肉的!稍等我给你重下一碗……”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云湛抓起筷子,已经夹起一片厚厚的羊肚送进了嘴里。

“我不是一般的羽人,没那么多忌讳,”云湛嘴里嚼着羊肚,含混不清地说,“再说这么冷的地方,不多吃点肉和油脂,肯定会冻死的。”

“我喜欢这样的羽人……”图马喃喃地说。

吃过了饭,云湛就把自己裹得像头熊,出门转悠去了,但苦露镇其实没有任何值得转悠的地方。整个镇上除了二十来座或大或小的卡宏外,什么都没有,卡宏里住着的全都是普通牧民,他们的收入依靠的是自己所养的牲畜。这些高寒地带的四角牦牛和羊肉质和毛质均属上住,价格不菲,但稍微往南一点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养不好。所以住在这里的牧民固然不缺钱花,却也不能离开这片严寒的冻土。

云湛下午的时候回到不归客栈,图马正在准备着喂牲畜的草料,在卡宏后方的牲畜棚里,牛羊们饥饿地等待着。

“对我们牧民来说,牛羊就是命根子,”图马说,“所以牲畜棚也圈在卡宏里,太冷的时候,甚至会把它们牵到火塘旁边。”

他顿了一顿,又赶紧补充说:“当然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我不会把它们带到大堂来的。”

云湛微微一笑:“带进来我也不会介意。我可没少过和牲畜挤在一起取暖的日子。”

图马也笑了:“大家都有过艰难的日子呢。”

他收拾完草料,喂了牲口,替云湛沏了一壶奶味很重的奶茶。云湛喝着奶茶,眼神有意无意地瞟着大堂中央的那些挺能吓唬人的刑具。

图马很流利地向云湛讲述了一翻这些刑具的由来,因为几乎所有来此的客人都会打听那些刑具,他已经不知道讲过多少遍了。

云湛看来很是好奇:“这些玩意儿,我可以用手摸摸么?”

“当然可以,弄坏了都没事,”图马很随意地说,“本来就是没用的东西,放在那里我懒得挪走而已。这间客栈从建成到现在,得有百来年了吧,每一位店主都未必喜欢这些东西,但谁都懒得动手去挪。”

他轻笑一声:“其实客人们也未必愿意看着这些东西下饭,不过他们也没得挑,这里只有这一间客栈,不住进来,就得去睡雪地。”

云湛放下茶碗,走上前去,真的开始一一把玩那些不再能派对上用场的刑具。最后他停留在那根铜柱前,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这可真是残酷的刑具啊。”

“可不是,这东西不是用来拷问的,而是用来虐杀的,”图马摇摇头,“这是从东陆华族那里学来的,他们种地的民族就是乱七八糟的坏点子最多。”

云湛不答,神情有些怪异地继续看着铜柱,似乎对这根夺走了无数生命的铜柱特别感兴趣。他是联想到了什么吗?图马想着,决定不去打扰他,先去打扫畜栏。走进牲畜栏时,他却忽然一下子僵住了:地面上有几个人的新鲜脚印,但那鞋印既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云湛的。

有外人进过牲畜栏!

图马连忙清点了一下畜牲,发现从自家的牛羊到云湛骑来的马,一匹也不少,这才先松了口气。他蹲下来,打量着地上的脚印,心里琢磨着。苦露镇民风淳朴,绝不会有偷盗之类的事情发生,因此卡宏的门闩起的作用只是防止大门被风吹开,稍微有点经验的人就能把门弄开,溜进来。

牧民们偶尔缺东西了会到邻居家里借,如果主人不在家,他们也会像进入自己家一样大模大样进来,但拿了东西一定会留下一点标记作为说明,而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标记留下来,说明并不是邻居干的。

他想了想,转身进到厨房,发现昨天自己和云湛吃剩下的食物也少了一些,心里更是一阵紧张——有苦露镇之外的陌生人潜入了不归客栈。他们想干什么?和云湛一前一后的到达,仅仅是巧合吗?

蛮族人大多生性爽直,不是那种脸上能藏得住事的人,所以他刚刚回到大堂,云湛就看出了不妥:“发生什么事儿了?”

图马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云湛。云湛的神情陡然变得严峻:“带我去看看!”

图马把他带到牲畜栏,云湛瞥了一眼那个脚印,闭上了眼睛,五官陡然间扭曲起来,仿佛充满了极度的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他还没死?”

“谁?谁没死?”图马连忙问。

云湛勉强镇定下来:“我要杀……一直想要杀我的人。”

两人回到大堂,云湛手里已经握住了一张弓。图马曾经见过类似的弓箭,那是羽族特制的硬弓,射程比蛮族著名的青阳长弓还要远,配合羽族天生的神射技艺足以令敌人胆寒。

“他们追了我一路,从南淮城开始,一直到北都城,”云湛说,“我以为我已经在北都摆脱掉了他们,但看来还是没能成功。”

“他们是什么人?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图马终于发问说。

云湛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我是受人之托,来这里取一样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和苦露镇有关,和你的客栈有关。”云湛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金属圆牌,递给了图马。

图马接过圆牌,脸上有些变色:“这……这个圆牌,你怎么得来的?”

“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里得到的,”云湛回答,“那上面的字,你都该清楚指的是什么吧?”

图马叹了口气:“也许吧……既然这件信物到了你的手里,说明那个人已经死掉了吧。”看起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消息时,仍然难掩悲伤。

“他的确死了,”云湛阴郁地点点头,“我是一个南淮城的游侠,接受了他的委托,要找到这件信物。我甚至连这样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到这里来找,关键的信息是铜柱。而这些追踪我的人,我并不知道身份,但猜测多半就是杀死他的凶手。”

“铜柱……能先讲讲我兄弟是怎么死的吗?”图马似乎不大放心,接着问。

云湛正准备回答,图马忽然嘘了一声:“有动静!在牲口栏里!”

云湛用眼神示意图马小心,右手扣住了箭袋,图马也抄起一把弯刀,小心戒备。后面好像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云湛打个手势,正准备前去查看一下,突然之间,牲畜栏那边响声大作。

“糟糕!”图马喊了起来,“他把所有的牲口都赶出来了!”

阴羽原的牧民们为了保护牲畜,将它们都关在卡宏内以免被冻死,没想到眼下变成了大麻烦。一群群牛羊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手脚,发疯般地冲了出来,顷刻间把不归客栈的大堂撞了个七零八落一塌糊涂,图马大声呼喝,那些牲畜也不怎么听指挥,很快那些摆放了百年的历史遗物都被撞折撞散,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摆出来了。

云湛已经搭上了箭,一边躲闪着牲畜的冲撞践踏,一边搜寻着敌人的踪迹。这时候一头四角牦牛冲到了他的面前,长长的尖角对准了他的胸膛。他连忙一闪身,躲过这消受不起的一撞。然而刚刚躲开,从牦牛的腹部下方却嗖地一声,飞出了一支箭。这支箭突如其来,而且力量、速度、精准度皆无懈可击。云湛猝不及防,被这支箭一箭射穿了肩膀,并被巨大的冲力带倒在地上。

云湛倒地后,那个藏在牦牛腹部射箭的人才翻身跳了出来。此人一身脏兮兮地沾满了羊毛,脸脏得看不清面目,但两只眼睛闪烁着精光,手中的弓箭杀气毕露。

——这一定就是那个暗藏在牲畜栏里,并偷东西的人,也是一路跟踪云湛到苦露镇的敌人。看他出手的这一箭,绝对是个顶尖的弓术高手。

图马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去收束狂奔的牛羊了,举起弯刀就想上前拼命。他并没有受过特别的武术训练,但马背上的蛮族人天生就是战士,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也敢于举刀。然而刀刚刚举到头顶,还没来得及劈下去,眼前出现的奇怪的一幕让他硬生生地又收住了手。

受了伤的云湛奋力把那支贯穿身体的箭拔了出来,伤口处登时血如泉涌。但他压根没有止血,反而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捅进伤口里,使伤口更加扩大,然后他将手指一拨,一股鲜血狂喷而出,飞溅在了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不可思议,那些飞溅的血水溅落在地上后,迅速起了变化,接着从每一滴血中都爬出了一只血红色的小虫。这种虫子形状有点像苍蝇的蛆虫,身体不断扭动着,看上去十分恶心。它们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爬行着,但只要有牛羊不小心踏在了虫子身上,虫子的身体就会立刻爆裂,溅射出紫色的血迹,稍微沾到点这种紫血的牛羊,都立即瘫倒在地上,一时间不知是死是活。

这是一种秘术!图马惊呆了。他虽然不懂秘术,但也曾听住店的客人聊过,说是武术和秘术是很难兼修兼强的,因为二者的修炼方式有矛盾之处,没有办法同时做到两者都练得很好。但看眼前这种邪恶的秘术,这个云湛分明就是秘术高手,而不像之前聊天时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弓术很好的武士。他的那张弓无疑只是个没用的道具。

云湛一直在欺骗自己,这是为了什么呢?而且看这种秘术如此歹毒,修炼它的人,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吧?

不过已经没时间多想了,那种血红的毒虫在飞速生长着,背上渐渐长出了透明的翅膀,而且翅膀在不断地变大,已经有些虫子可以借助着翅膀扇动产生的升力离地跳起来了。看样子,再过一会儿,这些虫子就能完全飞起来,那时候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一身肮脏的怪客冲着他大喊:“逃到我这边来!快点!”

图马一看,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还没被牲畜们完全拱塌的柜台后面,而且手里拿上了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大概是从火塘里抽出来的,另一只手拿了个大皮囊,那是他装青阳魂用的。虽然此人身份不明敌我不辨,但相比起那些蠕蠕爬动的令人恶心的毒虫,图马显然更情愿和这个人靠得近点。于是他小心地避开毒虫,几个大步跳了过去。

“躲在我背后,当心点儿!”怪客又说。然后他用嘴咬掉了皮囊的塞子,左手执着点燃的木柴,右手拿着皮囊,向前跨出几步。在他的身前,毒虫们都已经可以在低空飞翔了,那些翅膀扇动着发出嗡嗡嗡的可怕声响足以让人手脚发软。

“这种东西喜欢血,麻烦你随便弄一块牲口的肉下来。”怪客指挥说。

图马没有犹豫,立即照办。他从地上一只中毒的绵羊的背上割下来一块肉,把那块血淋淋的肉高高举了起来。果然如怪客所说,这些毒虫一闻到鲜血的气息,立刻像是没头苍蝇找到了目标,轰然而起,密密麻麻地飞了过来。

图马正在紧张,怪客抓起皮囊,猛灌了一口酒,然后竖起木柴,对着火头噗地一口酒喷出去。青阳魂的烈度之高,九州其他各地的好酒都难以比拟,把这种酒放在杯子里,可以轻松地点燃,烧到一滴水也不剩。这一口酒喷出,怪客的身前立刻卷起一片烈焰,当先的毒虫被火焰带到,全都烧得焦黑蜷缩,落在了地上,它们一死,身体就很快化为灰烬。图马眼见着毒虫被克,心里升起一阵同仇敌忾的快意之情,也暂时来不及想这位怪客究竟是什么人了。

怪客毫不停息,接连喷出了数口酒,一阵阵的火焰烧过,毒虫们应声而落,没有半分放毒还击的余地。只是这么蓄酒而喷,酒囊很快就瘪下去了,图马眼疾手快,又拿过来一皮囊酒。毒虫虽毒,火焰却是它们的天然克星,随着最后一道火光亮起,所有的毒虫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一层白色的灰。

怪客长出了一口气,又灌了一口酒,这口酒不再往外喷,而是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痛快!”他嚷嚷着,“牲畜棚里又脏又臭,这一天一夜真是憋死我了!”

他又转向云湛:“你也不必等你的同伙来救你了。他现在大概已经动的比铁还硬了。”

图马愣了愣神,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

“我是他!”怪客伸手指向了云湛,后者流血过多,又拼尽全力使出了暗黑秘术,已经元气大伤,只能瘫软在地上了。

“‘你是他’,什么意思?”图马听不明白。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怪客问。

“他叫云湛。”图马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云湛,”怪客说,“他只是假冒的,跑到这儿来骗你的。”

他指了指自己脏得跟羊蹄子差不多的鼻子:“我他妈的才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云湛。”

图马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新云湛”又喝了好几口酒,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转过头来,却发现图马正在用弯刀对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他不禁眉头一皱。

“对不起,我现在暂时没法分辨清楚你们俩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云湛,所以请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图马用微微发颤的声调说。

倒在地上的“旧云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伤情严重,高声喊了起来:“没错,我才是云湛!我修习这种秘术,不过是为了保命以便对付敌人,你不要因此就把我当成坏人,别忘了我给你的那枚圆牌!”

图马想到圆牌,更是有点犹豫,那的确是他跟那个人约定好的证物。“新云湛”摇摇头:“证物这种东西,是可以抢过来抢过去的,事实上我就是故意让他们抢到手,才能一路追踪着过来,在暗中伏击他。这帮人才是杀害圆牌主人的真凶。先把他捆起来,具体原因我慢慢向你解释。”

这话倒也有道理,那枚圆牌固然是凭证,但你抢我夺的,易主也很正常。图马看着这新旧两个云湛,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旧云湛”很是焦急,声嘶力竭地叫道:“他胡说,他才是凶手!不信我们对质,看谁能说出符合死者的特征!那个人临死前亲手把圆牌交给我,要我拿着圆牌到这里来找你,把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取出来。”

图马一怔:“你说什么?哪儿的秘密?”

“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啊,”“旧云湛”连声说,“‘苦露,不归,铜柱’,难道不是吗?”

图马看了看那根已经被撞得歪歪斜斜的铜柱,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他跟前:“的确,那个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完全就是……放屁!”

他突然吼了一声,转过刀背,在“旧云湛”的头上狠狠一拍。对方完全没料到他会出手,这一下正敲在头顶,两眼一翻白,昏死过去。

“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假货的?”站在一旁观望的“新云湛”问,“老实说,我甚至没能来得及和死者说上一句话,只见过他的尸体:而这帮追踪者,跟了他那么长时间,肯定会对他的言行举止有所了解。你要真比较我们谁跟他更熟……显然这个冒牌货会取胜。”

“因为他说错了话,”他们收起了刀,找出一根麻绳,一边捆住假云湛一边说,“我的那位兄弟,绝对不会告诉他什么藏在铜柱里的秘密。”

云湛蹲下身子,用手在冒牌货的眼睛上轻轻触摸着,然后突然一用力,竟然将整个左眼球挖了出来。不过图马看得分明,那只是一个假的眼珠子。原来这家伙是个独眼人。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朋友不会告诉他那个秘密?”云湛问。

“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藏在铜柱里的秘密,那根铜柱没有任何秘密,”图马略有些得意地回答,“那个金属圆牌上刻着的‘铜柱’,指的不是这根过去的刑具、现在的装饰品,而是指的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图马笑眯眯地学着云湛刚才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我们蛮语里,‘图马’就是铜柱的意思。”

[二]

对于任何一个没有自虐倾向的人而言,在阳春三月即将到来的时候离开温暖的南淮,去往北风怒号的阴羽原,都实在是有点从天堂到地狱的骤然下坠的心境。

云湛就深深感受到这种无奈。不管有怎样正义的目的在背后驱使,去往被称呼“北荒”的瀚州北部,也足够让人心里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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