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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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灵渊一生, 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揣摩他的心意, 试图因势利导,或者加以利用,他要单枪匹马,以一敌百万,把自己埋得深一点, 再深一点。

鳏寡孤独。

“灵渊,”宣玑掰过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问你句话……别紧张,是私事。”

盛灵渊的眼睫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宣玑:“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是不是?”

陛下或许有所爱,有所宠,甚至有所执着,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陪伴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一种负担。”宣玑起身,走到卧室窗边,点了根烟——他怕陛下讨厌烟味,自从盛灵渊住进来,就没在家里点过一次烟,幸好不是凡人,也没什么烟瘾,差点就顺便戒了……差点。

这些日子,其实紧张不自在的,不只盛灵渊一个人。

“天下是你的负担,我也是你的负担。”

装死的盛灵渊终于开了口:“……胡说。”

宣玑夹着烟,低头一笑:“不是负担,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盛灵渊心里大概同时涌上了十多种回答,争先恐后地拥在嗓子里,差不多涵盖了古今中外所有表白时用的主语。有深情的、肉麻的、巧思的、平淡中见真意的,连不知从哪听的广告词都混在里面。可见一个人要想舌灿生花,还是得有词汇量。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美好的词都被他的舌头挡住了。

他好像突然哑巴了。

“我是个半死不活才躲过一劫的‘朱雀天灵’,”宣玑就着青烟,缓缓地说,“后来成了你的天魔剑。”

“从这名就能看出来,我是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不然怎么也应该叫个‘定乾坤’、‘辟邪’之类吉利点的名吧?根据历朝历代鸟尽弓藏的套路,我本来就应该在陪你砍完妖王之后就‘寿终正寝’。我是一次性的。”

盛灵渊声音冷了下来:“闭嘴!”

宣玑没理他,背对着盛灵渊,他眯起眼,朝窗外的万家灯火望去:“那么就奇怪了,我作为朱雀一族唯一一个后裔——虽然是个‘薛定谔的后裔’吧——好歹也算有点身价,当年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要把我这种‘一级保护动物’做一次性武器的?”

“这是第一个疑点,灭了族还要挖坟掘墓断人后,非得是跟朱雀有血海深仇的人才办得出来。可是咱俩都知道,始作俑者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丹离,一个是朱雀血传人,一个是朱雀神像——这两位为什么要挖自己祖坟,成全人族?”

“第二个疑点是,我为什么从小在你的脊背里?我大概了解过炼器灵的过程,献祭成功以后,理论上器灵就赋生成功了,剑灵会自己长大,像知春。知春被锻造出来以后,就给束之高阁,器灵照样自己修炼成型,可见我其实是没必要非得寄居在你后背里。我在你脊背里,对咱俩都没好处——都太小了,不能控制共感,咱俩小时候没少互相拖后腿,学点新东西有时候还互相误导,走过不少弯路。如果那时我在一个大人的控制下,应该会更忠诚、修炼也会更快,你生活里也会少很多不方便。”

“第三个疑点是‘涅槃石’。丹离给我的涅槃石太不结实了,叫‘涅槃玻璃’都侮辱现代化工技术。丹离精通各种偏门术法,没有更好的东西了吗?如果没有,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留下,没准我没有外物依赖,自己也能挺过来。这涅槃石除了让我周而复始地犯同样的错误,消耗那些宝贵的封印骨之外,还有什么用?丹离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如果不是他逻辑不自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我炼的那些涅槃石都是不合格产品——出错的不是他,是我。”

宣玑弹了弹烟灰,转过身来,屋里没开灯,窗外晦暗的星光与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的,看不清表情。

“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一把年纪了,应该也不至于连说明书都看不懂,弄出一堆‘不合格产品’,如果不是技术性问题,那就只能是硬件问题。所以我有一个假设——器灵之身,是不是没法炼出成功的涅槃石?”

盛灵渊半躺半靠在床头没动,沉默了差不多有半辈子那么长,终于说:“涅槃石是不死鸟的不传之秘,古书上称之为‘死生之物’。”

宣玑明白了——这意思是说,涅槃石适用的法则等级非常高,至少是“类同生死”一级,器灵不是生灵,再特殊的器灵也不行,就好比知春的通心草娃娃不能再刻录一个通心草。

宣玑:“所以涅槃石确实是留给我的,但不是留给器灵状态下的我。”

“朱雀生于南明,”盛灵渊又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天赋神性,通魔、镇魔,世代守赤渊,你族就是为赤渊而生的,当年大族长在世,甚至有控制赤渊火增灭的权柄。”

“能调节火大小,唔,就像厨房那个灶台上的开关。我们有灶台调节钮?”宣玑顿了顿,又问,“不,要真是那样,以人族的聪明才智,早找到替代品了——还是说,我们属于赤渊这个天然灶台的一部分?”

盛灵渊轻轻地阖上眼:“后者。”

“有生有克,神魔出于同源。”宣玑点点头,“赤渊还挺科学的——所以说,我和朱雀血脉一起入赤渊,等同于回炉重造。丹离教我的那条秘语其实不是为了守护朱雀血脉,而是把它跟我黏在一起,等你自己活腻了跳赤渊。神血、魔身、朱雀魂,会得到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盛灵渊说,“赤渊会孕育出新的守护神。”

“哦,”宣玑低笑一声,“一个只有蛋白质、没有灵智的‘天灵’,被炼器赋生,用迂回的人工方式代替大自然把我‘生’出来,给我灵智,再在适当的时候,砸毁我剑身,让我回到赤渊二次回锅,你……”

盛灵渊平静地接话:“我是材料之一。”

一句话差点把宣玑捅个对穿,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听见盛灵渊心里冷笑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故意哪疼往哪戳,为的是回敬宣玑方才那句“我是一次性的”。

陛下说话做事以目的为先,不带自己的情绪,是后天磨练的结果,不代表他天生脾气好。

这会才算是把本性露出来了。

人造天魔,斩妖王,镇四方群魔,镇完之后呢,他自己不就成祸患了么?

这么个大魔头还占着天下至尊的位置,到时候目空一切,谁还能辖制他?

只能从小在他心里埋一颗种子,就像是给幼兽上枷锁,让他由来有所眷恋、心有归处,以后即使能通天彻地,也挣不脱那缠在脚腕上的细枷。

天魔七情淡漠,连甜味都没什么兴趣,更别提苦辣酸,剑灵是牵着他掉进红尘的线,也是他与人世共情的桥。他的识海从小被迫和闹哄哄的小朱雀共享,心就不是封闭的。这样一来,那些为他而死的袍泽、抱憾终身的兄弟、割舍不开的师与友、惨淡收场的桃花源,还有他与剑灵并肩挣出的人间清平……就全能顺流而上,一条一条走他的心,缠住他的咽喉。

等剑毁,他脚下一空,就会被这些东西活活吊死,自己走向他命中注定的终点。

赤渊与朱雀相伴而生。

天魔与剑灵互为缘劫。

妖族公主憎恨妖王的背叛,以生命为代价,做大阴沉祭,当然不是为了在战争中成全人族。

她要的是重续朱雀血脉。

这样一来,可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至于傻乎乎的朱雀天灵能不能接受,孤身一人怎么活,没事,给他一块涅槃石——真正的涅槃石,不是笨蛋剑灵瞎折腾出来的残次品——不死鸟的秘术,一剂见效,跟“转世投胎”的效果一样,前尘尽成过往。

可惜,谁也没想到盛灵渊跳下赤渊,身上居然还带着残剑,漏了这么个细枝末节的一环,功亏一篑。

宣玑一口气息绵长,吸掉了大半根烟,回手把烟头弹进一尘不染的烟灰缸里,划出一道火光,然后他笑出了声:“让我再猜猜,平州那山头,你从我记忆里知道了丹离跟我说过的话,立刻就把拼图拼全了,对吧?我看你俩才是真知己,隔着三千年,默契一点都不受影响,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问你一句话,盛灵渊,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遂那些人的意,你他妈的是没血性吗?”

盛灵渊张了张嘴,嘴上忍住了没呵斥,但宣玑听见他心里的意思——陛下听不惯粗话,想让他慎言。

这些人可有多冷静啊,宣玑文明了三千年,几乎要被他们气得把听过的污言秽语都喷出来。

“我不如丹离。”盛灵渊说,“当年自以为夺了他的权,其实从来就棋差一招,他死我输,至今只剩下一盘出了岔的残局,对手尸骨已寒,鞭尸都没地方挖坟,我还能跟死人去争什么闲气么?”

残局总得有人收场,不然你怎么办?

盛灵渊抬手摘下挂在一边的外套:“我出去转转,你冷静一会……呃……”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整个人就被一团炽烈的火光包围了,那些火光凝成细线,不烧东西,也不伤他皮肉,只是灼灼地捆住了他,猛地往后一拉,他的朱雀血脉感觉到同源的力量,吃里扒外,在他骨肉间作起妖来,盛灵渊腿一软,跌在一片朱红色的羽毛间。

识海中的共感那一头传来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欲望。

宣玑的翅膀裹着他,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抵在卧室的落地窗上,柔软的纯棉衣料从领口一直撕到了下摆。

盛灵渊愣了愣,抬手搂住他的后背,温柔地抚摸过滚烫的羽翼:“好了好了,灵渊哥哥不好,让你……”

他话音陡然一顿,被宣玑脑子里的山呼海啸涌来的画面闪得忘了词。

“丰富多彩,少儿不宜?”宣玑扣紧了他的腰,“盛灵渊,你哪只眼看见我还是少儿,你是不是瞎?”

盛灵渊无言以对,只好干巴巴地轻斥一声:“……放肆。”

可是剑灵从小就放肆,盛灵渊对他也没什么脾气,宣玑一口朝他脖子咬来,撕开他上衣的时候,他也只是躲了一下,并没有推拒。

“他想……”盛灵渊浑身肌肉先是不适地绷紧了,随后又任凭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千丝万缕的把他捆紧,没挣扎,“罢了。”

宣玑额头的族徽像是要滴出血来,他忽然睁眼,眼神却是清明的。

下一刻,盛灵渊一震——那捆在他身上的“线”突然刺穿了他的皮肉和心口!

它们从这一头钻出来,又穿过了宣玑的身体,像是穿针引线,要把两个人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不疼,但他全身的力量好像都被封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就你会色诱吗?”宣玑识海里,所有不可描述的画面在刺眼的白光下消失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图穷匕见。

“陛下,你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宣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听说过有一个禁术,叫‘山盟海誓’吗?”

第95章

盛灵渊真没听说过哪个禁术起这么肉麻的名。

而这个禁术本身比名字还肉麻, 他一时大意, 让第一根“细线”穿进胸口后, 那些绵密的细线就像蛛丝一样无限朝四肢蔓延,比苏绣的针脚还细,比思念还细。

不管是身体肌肉的蛮力, 还是经脉中的法力,都不是一个点能发出来的,得有一定的“回路”, 就像肌肉收缩得靠关节牵引, 法力也好,魔气也好, 也需要自己的运行机制。因为两人连着共感,宣玑对他身体的感觉特别敏锐, 每一根“细线”,都恰好能微妙地钉在发力的关键节点上。

盛灵渊好像成了个周身关节都锈死的木偶。

他有种不大妙的感觉——这玩意好像就是配合共感而生的。

“没听说过吧?”宣玑的声音也和那些细线一样低沉柔软, 但存在感十足,“没听说过就对了,这是我自己发明的。”

盛灵渊:“……”

三千年了, 这不学无术的玩意到底没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就学会了“手试油温”及炒菜,并研制了一项专门针对他的禁术。

这长的都是什么用不着的出息!

“我不这么想,”宣玑听得见他心里的声音,一挑眉,“我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干什么?我又不想长成一个像你们那么冷静理智的大人物, 我会的东西实用多了。”

也许是同源的缘故,朱雀血脉带来的灼痛在碰到那些细线后反而减轻了,接着,说不出是痒还是麻的感觉爬遍了盛灵渊全身,像是有无数柔软的羽毛搔着他的五脏。

“相传过去北原有一种毒蛛,交尾的时候,蛛丝会穿透伴侣的身体,把一对蜘蛛‘缝’在一起,因为生育后代要用很多能量,北原很冷,没有那么多食物来源。一只蜘蛛身上的能量储备不够,所以要拉个色令智昏的伴侣当垫背……然后它们会在互相消耗中把生命托付给下一代,同生共死。”宣玑的手滑到盛灵渊背后,划破手指,在他后背上留下符咒纹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太变态了,怎么有这种变态的物种,简直是反婚反育教材。但没过多久,圣火戒指上的涅槃石就碎了,你就像个作祟的幽魂,从我的脊背里爬出来,嚼我的心。”

“那是涅槃石第一次碎,我还没习惯,所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了好久。我梦见那种北原蛛,后来梦里的蜘蛛变成了你,我把真火用血裹好,逼成细线,然后把你这颗怎么都捂不暖和的心缝上……我当时想,你怎么那么狠,连自己的心都剖,我一定要给你缝得结实一点,密不透风。我还要把我自己缝在上面,让你一辈子也摆脱不了我。”

盛灵渊的后背被他的血烫得发疼,宣玑画的符咒杂乱无章,没形,但他直觉不太对,于是暗暗用天魔之气腐蚀那些细线。

“你省省吧,”宣玑的鼻尖几乎贴在他侧脸上,“朱雀克魔,辟邪的,百毒不侵。”

盛灵渊:“你……”

“你连怎么叫我都不知道,是吧?”宣玑打断他,“叫‘彤’生疏,‘小鸡’气得叫不出来——灵渊,我是谁?”

“宣玑。”盛灵渊的声音绷紧了。

宣玑用的虽然是凡人的身份,但他连自己的脸都不肯换,非得事后用障眼法找补,八成也不肯顶着别人的名字。盛灵渊猜,“宣玑”这名字,不是他后来找借口改的,就是干脆跟脸一起用障眼法换的。

“猜对了。”宣玑笑了,“真聪明。姓氏是借用凡人的,名字是我起的。”

“我不想伤你,”盛灵渊压着声音说,“滚。”

他此时已经摸清了那些“细线”的轨迹——细线都是宣玑心头血包裹的真火,确实克制魔气,但也不能脱离剂量谈疗效。这个所谓禁术的关键点在宣玑的心口,他把两人“缝”在了一起,气息交融,如果集中力量攻其一点,暂时截断他的心脉,有八成把握能挣脱。

可那样,肯定会反噬禁术的主人。

但两害相权……

“没事,你伤吧。”宣玑说,“我反正习惯了。”

盛灵渊一滞,宣玑突然侧过头,捕捉了他的嘴唇,带着几分凶狠夺走了他的呼吸,与此同时,他按在盛灵渊背后的手突然划了一个闭合的圈,所有杂乱无章的纹路全被连在一起。盛灵渊一口气没上来,感觉神魂似乎都被严丝合缝地捆住了,本来跳得很慢的心率被强行拖到宣玑同一频率。

鸟雀一族心跳快,更不用说赤渊生出的火鸟,盛灵渊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暴躁地跳过,撞得他胸口发疼,一瞬间几乎失去意识。

下一刻,那些把两个人“缝”在一起的线千丝万缕地渗入他的身体,盛灵渊骤然脱力,宣玑接住他,翅膀铺开垫在地面,两人一起摔在其中。

“你……”

你做了什么?

宣玑没回答,抓起他的手,在盛灵渊指尖上轻轻一勾,划破了一条小口,然后朝他亮出自己的手指——只见宣玑同一只手上,出现了同样的伤口。盛灵渊的伤口迅速愈合,宣玑的手指也跟着光洁如初。

他说:“你是我的了。”

盛灵渊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双手颤得攥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拳。

宣玑被他打得偏过了头,却笑了:“你这辈子是不是第一次跟人动拳头?”

盛灵渊不但第一次跟人动拳头,还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气得耳鸣,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发作起偏头痛来,第二拳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你……”他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你直接气死我,也不用管什么赤渊绿河的了。”

宣玑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可能是怕气不死他,还“嗯”了一声:“可不是么,既然有这个同生共死的禁术,气死你,当然也就没我了,到时候赤渊的火就真没人守了。”

盛灵渊:“……滚。”

宣玑把盛灵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披在他身上:“禁术无解,你也不用费心查出处——出处就是本人。”

盛灵渊:“滚出去!”

“哎,遵旨,”宣玑从善如流,“臣告退。”

说着,他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扶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盛灵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被怒火烧得亮极了,鲜活得热气腾腾起来。没系的外衣下里露出赤裸的上身,能清晰地看见他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的胸口。

宣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些不方便细说的场景——这回是真的,不是陷阱。

他得偿所愿,没有心理负担,于是肖想得非常放飞,并顺着还有余韵的共感,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盛灵渊。

屋里一团黑雾暴躁地撞了出来,直接把宣玑从门口撞到了客厅,然后门巨响一声,合上了。

宣玑挨了顿卷,却好像吃到了东川大梨树上最甜的果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了一会,又自己在客厅笑了出来。

门隔开了人,隔不开心声,那喝下去的一点血的共感本来维持不了多久,又被宣玑蘸血写符咒延长了。

盛灵渊这会清晰地感觉到了宣玑心里的雀跃……以及胡思乱想。

宣玑完全开放了思绪,没再刻意隐藏任何想法——他这会脑子里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想法,除了不成体统的想象,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憧憬,喜怒哀乐一目了然,就像个胸大无脑的漂亮蠢货。

盛灵渊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在“无脑”和“狡猾”之间无缝切换的。

宣玑自动忽略了盛灵渊骂他的部分,喜滋滋地想:“我听见你心里夸我好看了。”

盛灵渊不回应,压下了心里所有的想法,强行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共感渐渐模糊,盛灵渊的识海才重新活动起来,他耳鸣稍缓,听见客厅里传来吹口哨的声音。

盛灵渊:“……”

他长叹口气,仰头靠在身后的床沿上,暴怒过去了,一时间什么都懒怠思虑,心里空空如也,耳畔只有那欢快的口哨声,浓重的疲惫和连日缺席的睡意一起涌了上来。

朦胧间,封闭多年的梦境居然悄悄朝他打开了一条缝。

盛灵渊居然依稀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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