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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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一番,复又下令道:“传信洚州城,令宁华安缚身出城受降,不然本侯必将屠尽全城军民。”巡哨当即接令退下。

身边一员亲卫低声问道:“侯爷难道真的打算接受投降么?素闻宁氏性情顽固不化,只恐其中有诈。”

淳于麟淡淡一笑:“他可诈降,我亦可将计就计。”随即他面容一整,寒声道,“小小洚州害我损失上千人马,岂容他说降就降。不过宁华安自愿开城,倒也替我省下一番工夫。三军且退后百步,摆出受降之态,但暗中传我军令,人不下鞍辔,刀枪不离身侧,随时作好战斗准备,待我先上前与宁华安讲上几句话,稍释其疑。只要见我掷矛为号,所有士卒立刻发起攻击,必要让洚州城鸡犬不留。”

囿州大军暗中接到淳于麟之令,后退百步,而淳于麟则率五十亲卫来到洚州城前。他生性多疑,担心城楼下会藏有伏兵,离城二百步外便停马不行,静等宁华安出城投降。

不一会儿,洚州城楼鼓锣哀鸣,城门大开,仅有两人步行而出。当先者身着大红袍,头戴彩冠,倒剪双手,依其服饰看应该正是洚州侯宁华安。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青衣劲服,垂首紧随,手中捧着几只木盒。两人皆未披盔甲,亦未持兵刃。

淳于麟见两人一路走来并无任何可疑之处,眼见已至五十步外,心中倒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他素知宁华安倔强不屈的性格,本以为投降之举必然有诈,只欲诓开城门后一举攻入,不料对方居然自缚于阵前,莫非当真被自己的精兵勇将杀得肝胆俱裂?

他疑心未去,不愿让对方近身,扬声大笑道:“宁兄且停步,昔日一别,近来无恙乎?”

两人应声驻足,缚身那人沉声道:“华安请降于囿州侯,生死由君发落,只请莫扰百姓。”

淳于麟听得真切,正是洚州侯宁华安的声音,可他犹觉不放心,厉声道:“宁兄既然决意投降于本侯,便应该是孤身来见。你身后却是何人,他手里的木盒又装有何物?”

宁华安答道:“宁某诚心请降,囿州侯不必怀疑。那盒中皆是献给囿州侯的珍玩宝物,只因宁某自缚双手,所以才令帐下小兵奉盒随行。”

淳于麟明白此处洚州城弓箭难及,而他身边不但有五十名武功高强的护卫,百步外就是五千大军,自忖万无一失,根本不怕对方有何诡计。

当下他抚须长笑:“先把宝物拿来看看。”一名亲卫当即驰马上前,接过木盒,交与淳于麟。

淳于麟令手下小心打开木盒,但见里面果然都是些金银珠宝,贵重珍玩,霎时疑心尽消,得意大笑道:“既然如此,先要委屈一下宁兄了。”他给左右打个眼色,派出身边八位骑士擒下宁华安。

就见那八骑刚刚奔出,宁华安身后的那青衣人忽大步朝前行来。

淳于麟眼芒一闪,冷然道:“速速停步。”

青衣人的步伐却反而更疾,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口中一面高叫道:“这里尚有一份洚州城防图,还请囿州侯一并笑纳。”他语气恭敬,脚下却丝毫不慢,眨眼间已离淳于麟只有三十步的距离,即将与八骑相遇。

淳于麟见对方行动快速,身法迅捷如烟,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青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脚下越奔越疾,步幅极大,几乎脚不沾尘,每一跨都近丈之远,刹那间已迎上八骑。

当先第一位骑士的长矛劈胸戮至,却被青衣人一把抓住,趁势一拉,腾空飞上坐骑。一道冰冷的寒光从他背后划出,在骑士的颈上一圈一绕,鲜血顿时激溅,斗大的头颅冲天飞起。

战马长嘶而立,青衣人强夹马腹,在马背上稳如泰山,一脚踢开尸身,夺下的长矛撑地疾旋,硬生生将奔马转向,反朝淳于麟杀来。

这名青衣人正是姜惑。他出城时将宝剑背于身后,远望去并未携带兵刃,直至双方距离缩短后方才现出杀机。他深知能否一举击杀淳于麟事关洚州城数千军民的生死,所以下手决不留情。然而,胯下的战马刚刚拧过首来,前蹄尚未落地,马胸已被随后赶至的三位骑士长矛洞穿。

八名赤衣骑军皆是淳于麟手下骁勇善战的亲兵,平日训练有素,虽一人被杀,其余七骑却丝毫不为所动,刹那间已分为两组,三人击杀战马,另四人长矛齐举,以排山倒海之势往姜惑的面门、胸腹搠去。

说时迟那时快,四名敌骑与姜惑交错而过,眼前一花,耳中响起如奔雷疾电般的啸声,更觉宝剑的寒芒沁入肌肤。前两骑长矛击空,第三骑被姜惑宝剑劈断执矛之臂,惨叫一声,倒撞下马,而最后一名骑士的矛尖上竟赫然挑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而姜惑的人影已忽然消失不见。

原来姜惑反应敏捷,就在长矛及身的瞬间,使出镫里藏身之术,钻入马腹之下,不但避开了四骑雷霆万钧般的蓄势合击,百忙中尚有余暇接住方才被他格杀的骑士从空中落下的头颅,反手掷出。

他人在马下,一声长啸,奋起神威,长矛疾挑,那重达数百斤的马尸竟被他以一矛之力挑入半空中…

三名刺杀战马的骑士矛入马腹,谁知濒死的战马不但不倒地毙命,反而腾空倒撞而来。一名骑士闪躲不及,被马尸撞得骨骼尽碎,跌下马去。姜惑趁对方阵脚大乱之际,在奔腾的马蹄间飞驰如电,撇下剩余五骑,依然朝淳于麟所在方位杀去。

淳于麟旁边一位大将瞧清了姜惑的面目,惊呼道:“侯爷小心,他就是昨日那人。”淳于麟闻言心头一凛。

原来昨日与姜惑在小山丘上相遇的金冠将领正是淳于麟之弟淳于鏖,他吃了姜惑的大亏后派出五百骑军追袭,不料一众骑兵连同偷袭洚州难民的数百步军皆被姜惑孤身单剑硬生逼退。虽然淳于麟严令败军不许宣扬此事,但军中早已暗暗传言洚州城来了强援,想不到今日就在阵前重遇姜惑。

淳于麟心知若不趁机杀了此人,徒乱军心。他本亦是武力过人,被姜惑的骁勇激起杀性,不但不退后,反而纵马迎上,同时认准姜惑的身形,大喝一声,手中长矛朝他掷去。

贴身亲卫只恐淳于麟有失,随之杀去。身后五千囿州骑军见淳于麟掷出长矛,齐声高喊,潮水般往洚州城拥来。

急驰中的姜惑并不停步,窥准淳于麟飞矛,手中长矛亦脱手掷出。双矛矛尖在空中相碰,激起一连串火光。

姜惑这一掷使出七成真力,把淳于麟的投矛从中劈开,余势不减半分,竟径直刺穿淳于麟胯下的枣红战马,透背而出。幸好淳于麟久经战阵,见势不妙,急急一偏身,方躲开这力逾千钧的一矛,但胯下战马终于一声惨嘶,将他抛下马背。

众将齐来护驾,面前虽只有姜惑一人,但人人却都如临大敌。

四十余骑当即分为三排,十余骑突前,二十骑居中,十余骑居后策应,排成冲锋阵型,拦住姜惑的去路,把淳于麟身前围得水泄不通。淳于麟这才算见识到姜惑的神力,险死还生之下心头大惧,明知此刻回马入阵必会影响士气,但生死关头岂敢托大,飞身跳上另一匹战马,欲与大军汇合。

此刻姜惑腹背受敌,五骑尚在身后穷追不舍,四十余骑已阻住前路,前方更有五千赤衣骑军。他却丝毫不惧,强提一口真气,与敌骑相交时蓦然腾身而起,竟从四十余骑的头顶上纵跃而过,目标仍是直指淳于麟。

刹那间他脚下刀矛斧钺齐举,如蹈刀林,如踏枪阵,只要稍有闪失,必将落入敌阵之中,被剁为肉泥。幸好他早有准备,出洚州城前已换上铜鞋,方才能在敌骑的重型兵刃上奔走如飞。

几声裂响,姜惑的裤角被乱枪撕得粉碎,落地时稍稍一顿,原来是脚下的铜鞋竟已被击得变形,但四十余骑已尽被他抛于身后。眼前七八步外,便是策马狂奔的淳于麟。

姜惑不假思索,双足疾踢,两只变形的铜鞋带着呜呜声响闪电般射出,一只击向淳于麟的背心,另一只则是往马首上射去。姜惑光着一双赤脚再鼓余勇奋力狂追,此时他心头一片澄明,只有一个念头:决不允许淳于麟逃生!

淳于麟虽未回头,却已听到身后风声响动,忙乱中随手抽出挂于马背后的战矛,及时格开袭向他后心的铜鞋。

“当”的一声大震,这两只铜鞋附着姜惑的神力,淳于麟双手一麻,几乎再也握不住战矛。而跨下战马一声嘶叫,反而奔速更疾。原来姜惑急速行进中的那一鞋稍失准头,只砸在马鞍上。

淳于麟的爱骑被姜惑飞矛刺杀,如今的战马脚力远远不如,眼见姜惑如影随行,咬牙拔出随身短刀,一刀扎在马股之上。战马狂吼一声,拼力奔前,而姜惑这一番强冲大耗真元,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七八步开外,而一旦淳于麟与五千大军汇合,姜惑便如羊入虎口,绝无逃生的可能。

淳于麟分析情势,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甩开紧追不舍的姜惑。当下他在马上拧腰回身,长矛往姜惑搠去。他知姜惑掌中宝剑锋利,但欺他赤足奔跑,便往腿上刺去。谁知姜惑不避不让,仿佛被这一矛刺了个正着。

淳于麟大喜过望,随后却惊见姜惑足踏长矛,竟以矛为桥,直蹿入半空,朝自己飞扑而来。淳于麟大骇之下魂飞魄散,撒手弃矛,脚下力夹马腹,只盼凭借骏马急速甩开这夺命煞神一般的附骨追杀。

姜惑人在空中,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这一声集他全身功力,犹如山崩地裂,在半空中炸起一记霹雳。淳于麟座下战马纵是久经战阵,亦禁不住四蹄一软,奔速稍减。

姜惑丹贮腾龙之胆,体蕴异能,口中虽发声却速度不减,抓住这千钧一发的良机,拼出最后一丝潜力,由空中落下的身体本已落在马后数尺外,但长舒的猿臂已一把揪住马尾。疾奔的战马把他拉得脚不沾地,犹如腾空御风而行。

此时此刻,杀气漫天的五千大军离他们也只有四五十步的距离,纵然姜惑能及时格杀淳于麟,恐怕亦难逃出万军重围。

姜惑左手发力强拉马尾,同时右手宝剑刺向淳于麟背心。谁知淳于麟正执刀拧身劈来,这一剑便刺了空。而淳于麟本欲硬拼,但乍望见姜惑那一双魔意暗涌、杀意狂生的双眼,心头大怖,刀锋偏开一线,不敢径刺姜惑,只顾斩断马尾逃生。

“啪”的一声,马尾已被姜惑生生拉断,淳于麟一刀刺空,不及收回,刀锋已被姜惑左手食中两指紧紧夹住。淳于麟不敢硬拼,只好放手弃刀。

姜惑眼中杀气一现,短刀在马背上一拍而入。这一刀端直刺入马心,洞透马腹。

战马狂嘶一声,于急驰中乍停,姜惑凭一拍之力再度飞身弹起,脚尖点在淳于麟头顶之上,落下时已背身拦住战马去路,而在他面前二十步外,就已是蹄声隆隆、冲锋而至的五千大军。赤衣骑军只恐乱蹄伤及淳于麟,自动分成一个扇形,将姜惑与淳于麟围在其中。

淳于麟胯下战马被姜惑一刀格杀,轰然倒地。淳于麟被抛离马背,在地上翻身而起。然而他似乎并不急着与手下士卒汇合,而是一声大吼,一步步来到姜惑身后,双手箕张,一寸寸地落下,似乎怀着满腔的恨意,要把眼前的年轻人捏成粉末…

面对五千大军的合围,背对淳于麟的反扑,姜惑却做出了令所有人惊讶至极的举动。

但见他手中宝剑高举,凛然大喝:“奉纣王之命,圣剑士格杀叛军之首淳于麟,余者弃兵刃受降,再不追究!”这句话他是以雄浑的沛然中气朗声发出,方圆数里内人人皆闻。每个人心中都如捶重鼓,甚至不及细辨语意,只能感应到那一股无可违逆、气贯长虹的冲天气势。

淳于麟的双手已将要落在姜惑颈后,却再也无力寸进。他愣怔着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待听到姜惑这一句大喝后,头顶的金盔忽就裂为两半。他的脸上是一副绝望到难以置信的神情,一股血泉蓦然从顶门喷溅而出,直直冲起七尺余高。随即,淳于麟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吐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原来方才姜惑踏在他头顶的那一脚集全身之力,不但踏裂金盔,业已把他的颅骨震得粉碎,纵有神仙再世,亦无力回天。

从随洚州侯宁华安出城请降,到淳于麟倒地毙命,总共不过一炷香工夫,姜惑却在近万双眼睛瞪视下演出了这场惊心触目、骇人听闻的精彩狙杀。无论是五千赤衣骑军,还是洚州城上的军民,每个人都瞧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的心目中,眼前这个面容冷竣、神情凛冽的年轻人就仿如那天下无敌的战神,视千军万马如草芥,由刀山火海上呼啸而来。不但洚州军民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多数囿州士卒张口结舌,就连最忠于淳于麟的帐前亲兵,亦不敢上前搦战,一当姜惑之锋芒。

良久,洚州城楼上方才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声:“圣剑士、圣剑士!”这几个无比简单的字眼仿佛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起初只有一两个赤衣军随之呐喊,渐渐地更多人加入了呼喊行列,直至巨大的山呼响遍了整个战场。

姜惑在大军合围中举剑指天,巍然不动,面容肃穆,如同一座凝立的雕像。一位囿州大将忽然走到他面前,恭敬跪倒,将手中的战刀轻轻放在他身前,随即,更多士卒亦跪倒在地,更多的刀枪被弃在地上。

这是一个崇拜英雄的时代!姜惑凭着绝世的武功、高明的剑法、超卓的胆略,以一己之力在万军之中取得敌将首级。他的举动已得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尊敬。虽然从没有人亲眼见到传说中大商朝武功盖世、所向无敌的“圣剑士”,但却已无人再敢怀疑姜惑的身份。

正如敛清所料,囿州大军就此不战自溃,洚州之围顷刻冰消云散。数万囿州大军多数向朝歌支持的洚州城投降,小部分死忠于淳于麟的亲兵爱将自知难抗兵变,仅带着数百士兵退回到囿州城内。

洚州侯宁华安又惊又喜。事实上传说中的圣剑士只负责大商君王的安危,极少参预朝政,他昨夜虽听了姜惑的一番言辞,对姜惑的身份却依然半信半疑,只是洚州城破在即,不得不勉强一试。今日自缚出城,原是报着必死之心,想不到姜惑果然当场格杀淳于麟,一举扭转战局。不但解除了洚州之危,还收下许多囿州降卒,令洚州势力大增,洚州侯自然对姜惑感激万千。

待一切安排妥当,回到洚州侯府后,宁华安便屏退左右,对姜惑长跪慨言:“圣剑士救我洚州全城百姓,大恩大德,宁某没齿难忘,日后圣剑士如有吩咐,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姜惑心知宁华安心系百姓安危,实乃明主,只恐他报功于朝歌,反受欺君之罪,不忍骗他,当下扶起宁华安低声道:“宁将军无须多礼,这个圣剑士其实是假冒的,我本不过是一介平民,只是意在解除洚州之围,还请宁将军原谅。”

宁华安顿时愕然,旋即大声道:“少侠武功盖世,比起传说中的圣剑士亦不遑多让,但请少侠留在洚州,只要有少侠相助,洚州城百姓从此无忧。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对于圣剑士来说,一剑在手就是最尊贵的身份,所以事前宁华安根本未问及姜惑的姓名。

姜惑肃容道:“我身怀重任,还要去朝歌城,不能在洚州久留。”

宁华安只当姜惑推托,咬牙道:“只要少侠愿留下,宁某洚州侯之位亦可相让。”姜惑大笑:“宁将军说笑了,洚州侯之位封于朝歌,岂可随意相让。”

宁华安叹道:“洚州虽处大商边壤,却也知晓一些朝歌的政事。如今纣王无道,只知宠幸苏后与费、尤等奸臣,由洚州今日之局便可推想出大商明日之危。刀兵祸乱转眼将至,所以各方诸侯才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只为在乱世之中求得生存。而小小洚州要想保得安宁,靠的决不是朝歌的护荫,而是自身的实力。我知少侠必不会贪图洚州侯之位,只是为了洚州数万百姓与士兵的性命,方敢厚颜求少侠留下。”

姜惑听宁华安言辞恳切,见识不凡,正色道:“不瞒宁将军,在下是去朝歌寻母,实在不能留在洚州,但日后若听到洚州有难,必会再次拔剑相助。”

宁华安见姜惑话已至此,不便再作挽留:“观少侠的盖世武功与从容行事,必是胸怀大报负之人。若我所料不差,大商朝盛世已尽,恐怕过不多时便是四分五裂之局,洚州全城军民皆是少侠所救,若是少侠有意成就一番事业,宁某愿供差遣。”

姜惑闻言不由怦然心动,暗想自己的头号大敌姜子牙身为西岐丞相,帐下有无数精兵良将,但凭自己孤身只剑,恐怕难以匹敌,但若有洚州军马相助,无疑又多了一分胜算。他又忆起自己少年时曾幻想做一名大将军,率兵征战四方,保卫国土家园,何况师父且诺说过大商气数已尽,乱世之中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徒有敛清传下的兵法策略尚不足够,还必须有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姜惑豪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暂别,日后若有求助之处,便来找宁将军。你记住,我名叫姜惑,羊女之姜、或心之惑。”

宁华安大喜:“但闻姜少侠之名,洚州全城必将竭诚以报。”

当下,姜惑辞别宁华安,又朝囿州降军打探那神秘红衣女子的下落,只是无人知晓。他只好就此作罢,离开洚州城,往朝歌而去。

洚州之战后,姜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刚刚离开师父且诺时,他最关注的是父母的下落与安危,视破界使命为一生中必须承受的重担,不但是为了一份拯救世间的责任,也是为了救父亲祁蒙脱离苦海。

但洚州城前血腥的战场却让他开始重新反思,人与人之间为了一些无所谓的争执,厮杀得如此惨烈而不留余地,而如果自己完成了破界使命,究竟会让和平重新降临在人世间,让人们再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拼得你死我活?还是会因为魔界与天人之战,让大地上的各个种族经历一场更加混乱的战争?他一面怀着巨大的荣耀感期盼自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奋勇杀敌;一面却又为那些流血断肢的无辜战士而悲叹。

姜惑隐隐有一种被人操控的感觉。此去朝歌之举不过是目前无所依从的唯一选择,对寻母的结果他并未抱有多少信心。正是这种心态让他进退失措,离朝歌越近,心头反而更为紊乱如麻。

在前往朝歌的路途上,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境杂乱无章。他脱出幻谔之镜后见过的人和事都在梦中重现,与许多残留在脑海中的杂乱记忆交织着,唯一重合的只有青妍,那个他儿时的邻家小妹——小婉。

于是,他时常轻抚着宝剑,想象着她的一颦一笑,追忆着那唐突而回味无穷的一吻,仿佛只有痛苦而甜蜜的思念才能让他从更多的混乱中脱身而出。他忽有一个荒唐的念头,既然青妍与自己如此有缘,是否她就是上苍派到人世间给他指引迷途的唯一人选?如果有一天两人再度重遇,他能否有机会把自己的困惑和迷茫全部告诉她,让她来给自己指点一条道路?

少年的情思凭借着无端的理由不可遏止地膨胀,他盼望在朝歌能再见到青妍,至少能打探到她的消息。

就这样,两个月后,姜惑带着复杂难解的情绪与一份隐隐的期盼,来到了大商朝的国都——朝歌。

商纣王二十年,时值仲秋时分,秋风萧索,黄叶漫天飞舞。姜惑远望朝歌的高墙阔城,心头雄志顿生。

作为大商朝的国都,朝歌远非小小洚州城可比,城墙厚有八尺,高达近丈,城堞上箭塔林立,来回巡逻的士卒盔明甲亮,刀利矛尖,十六个城门八正八偏,每一个城门上都设有高耸入云的瞭望塔,气派非凡。

姜惑由东门入城,本以为进入朝歌城要大费一番周折,谁知竟意外地丝毫无阻。只见城中人流穿梭不息,叫卖声起伏不断,热闹非凡,而高高的城楼上守卫森严,士兵们甲胄披挂整齐,刀矛皆不离身,弓弩准备待发,城内虽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城头上却是如临大敌。

原来这大商朝地域辽阔,民众兵壮,乃是自上古尧、舜、夏朝以来最为强大的朝代。但只因纣王无道宠幸苏妲己,又仅听信谏大夫费仲、尤浑等小人之言,不思朝政,只喜戏弄百官、残害大臣,直至数年前刑杀姜后、逼走太子,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各方诸侯时有起兵谋反之举,大商王朝已是外强中干,气数渐尽,朝歌每日皆有大臣、百姓偷偷离城外逃。

此时太师闻仲率军在北海征战,武成王黄飞虎忙于调兵遣将,朝歌城的政务便全落在费仲之手。此人工于心计,媚谀奉上,见朝歌人口渐少,只恐纣王怪罪,便强逼周围数万百姓轮流入朝歌交易,又严令白日只许入城不许出城,故意营造出朝歌城繁荣鼎盛,歌舞升平的气象,全为讨得纣王的欢心。所以姜惑入城时才会通行无阻。

姜惑不明白其中缘故,但见朝歌虽然景象热闹,百姓们却个个面有忧色,也不互相交谈,仿佛唯恐惹祸上身,不由大觉奇怪。他心事重重,也无意追究,想到自己尽管来到了朝歌,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进入皇宫见到苏妲己,便低头思索下一步行动。

“不知这位壮士要去往何处,可须坐车么?”突然,一人对姜惑发问道。

姜惑抬首望去,却是一位车夫在兜揽生意。只见他身着一件宽大的灰衣,衣料古旧,上面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打着补丁,下身的裤子短得只到膝盖,赤着双足,显得十分贫苦。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将大半张脸都遮住,瞧不清眼眉脸容,只能看到薄削而紧抿的唇,随着他说话,露出口中洁白整齐的牙齿,颌下洁净无须,生着软软的绒毛,恐怕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姜惑摇摇头:“我不坐车。”

那年轻车夫却不罢休,嘿嘿一笑,在姜惑耳边小声道:“这朝歌之中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哪怕你要去皇宫,我也有办法畅行无阻。”

姜惑听这车夫口气极大,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却发现他的衣物虽然破旧,都洗得十分干净,几乎一尘不染,根本不像整日东奔西跑的车夫。他心头起疑,再望一眼车夫身后那辆车,几乎失声而笑。

只见那车不但如主人的服饰一般东拼西凑,更是长宽不足三尺,除了驾车之位外,狭窄的车厢内只能容一人安坐。而拉车的并不是什么骏马健骡,而是一只状如小狗、生有六蹄的奇怪小兽。也不知这小小的身子骨能否拉动这破车。若能凭之行入皇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车夫仿佛看出姜惑心头疑问,轻轻一笑:“你可不要看扁我这小兄弟,它名叫狂风,疾行如电,平稳异常。我还舍不得让它多劳累,每日最多只拉三名客人。”伴随着他的语声,那名叫“狂风”的小动物抬起前端两足,耀武扬威般在空中挥舞着,瞧起来十分有趣。而待那车夫撮唇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啸,狂风便立刻安静下来。

姜惑心知有异。眼看周围百姓皆是缄口不语,这位车夫却如此放声谈笑,毫无顾忌,实在是与众不同。而且他言行中隐含傲气,举手投足间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若不看他装束,定会以为是某位微服私访的少年将军,哪像一位贫困潦倒的车夫?

不过姜惑心事重重,虽觉得车夫古怪,也无心结识。何况他这一路上饥餐野果,渴饮山泉,离开洚州城时虽有宁华安赠予的铜钱玉贝以做盘缠,但姜惑天性豪侠,偶遇贫若百姓皆倾囊相赠,故而此刻身上根本没有钱币以充车资。

当下他淡然一笑,仍是微微摇头拒绝那年轻车夫,大步往前行去。

谁知那车夫竟不肯干休,追上几步:“壮士不妨再考虑一下,朝歌城宽地大,更有许多避忌之处,若是不小心闯入禁地,可没人救得了你。”听这句话倒似是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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