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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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分外熟悉,她回头,同时心下如过电,不禁一惊。她们已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就着微弱的光线,她看见一个女子从暗影中走出来,站在了眼前。

待看清楚了这张脸,仁桢几乎站不住。但是她竭力地镇定下来,她对身旁的阿凤说,你先回家去。

阿凤并没有动。

范逸美取下了头巾,离仁桢更近了一些,她说,不要紧,阿凤是自己人。

仁桢惊异地侧过身,缓缓移开目光,停在了眼前这张曾十分熟悉的脸上。这张方才没有表情的脸,此时眼睛里有了一线柔软的东西。

在长久的沉默后,仁桢突然笑了,自己人…… 你说,自己人。我姐姐也是你们的自己人,可你们害死了她。

范逸美低下头,慢而清晰地说,因为你姐姐的坚强,组织才没有暴露。我们已经追认了她。她不会白白牺牲,她为了组织……

够了。仁桢后退了一步,她指着范逸美,声音颤抖着,几乎歇斯底里:我姐姐死,不是为了什么组织。她是为了你。你可知道,姐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当时在哪里,在哪里?

仁桢哭着,觉得身体中迸发出一股力量,在内里击打、撕裂,一点一点地正摧垮着自己。她踉跄了一下,身后的阿凤扶住她。她狠狠推开阿凤的手,仍然哭着。

范逸美待她哭够了,这才将自己的大衣打开。她屈身,将自己的裤脚一点一点地卷上来。仁桢看着她,听见她用清冷的声音说,这两年,我心里无时无刻,不装着你姐姐。

仁桢看见,范逸美腿上,裹着那条红色的毛裤。针脚扭曲,粗针大线,已经被穿得褪了色。

仁桢看见,姐姐仁珏对自己浅浅地笑。姐姐在灯底下,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夜以继日。

逸美说,这是你姐姐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让我记得,我现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仁桢,我们不是敌人。我们的敌人,是让你没有了姐姐的人。我们要做的,并非只为给你姐姐报仇,而是为了千万的中国人。待你想通了,就来找我。

范逸美重新裹紧了大衣,转过身,便走了。仁桢看着她的影子,被路灯的光芒,拉成了长长的一线。越来越长,直至消失。

夜里,仁桢辗转难眠。待快要睡着,忽然觉得身体一纵,沉重下坠,坠入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便又惊醒了。她坐起来,将下巴支在膝盖上。窗外是一轮很圆的月亮,光晕温润。她想,好久未见到这样大而圆的月亮了。

第二天晚上,她走进了小顺与阿凤居住的小屋。阿凤就着灯光,在给宝儿缝一双虎头鞋,看上去就要完工了。小老虎大睁着眼睛,浓红重绿。阿凤看着她,脸上有喜色。一边叫她坐,手里却没停。拿一把小木梳,将老虎的胡须一丝丝地梳理齐整。

仁桢禁不住打量这间小屋。处处收拾得停停当当,是寒素的,却可见到一个主妇的用心。这用心日积月累,是要将日子过好的信念。仁桢看着窗户纸上,贴着阿凤过年时候剪的一枚窗花。一个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坐在荷叶上。

仁桢痴痴地看,没留神阿凤端来一只碗,正热腾腾地冒着气。碗搁在她面前,闻得见厚重的香味。阿凤笑说,前儿徐婶带来的玉蜀黍,我给磨成了粉。这不,后晌午才给宝儿打的玉米糊糊,小姐尝尝滋味可好?

仁桢并未动那只碗。她只是不说话,定定地看着阿凤,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阿凤在这眼光里垂下头,重又拾起针线,口气仍然热络,说,难得桢小姐来找我说话。

我不是找你说话。仁桢打断了她,我是来听你说。

阿凤脸上的神情轻颤了一下。这颤动稍纵即逝,便恢复了圆满平稳的笑容。

你不是冯仁菁。仁桢盯着眼前妇人红活圆实的双手,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她说,两年前,你处心积虑进入冯家,只有你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对你来说,和小顺结婚,是任务中的意外,对吗?但他们不许你放弃。你说,是不是?

阿凤的手指,被扎了一针。她将食指,放在唇间细细地吮。她的眼里,并没有仁桢预想中的黯然。她抬起脸,目光落在正在地上玩耍的宝儿身上。宝儿在笸箩里头捡起一颗玉米粒,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又吐出来。

阿凤轻轻地说,顺儿是个好男人。我跟了他,不悔。

仁桢沉默了。她看着妇人平静的脸,突然感到了言语的无力。但是,她仍然让自己说下去,你为了他们,嫁个本不想嫁的人。人就一辈子,值当的吗?

阿凤笑一笑。这笑在她丰满的脸颊上堆栈,在仁桢看来,竟有了宽容的意味。她慢慢地说,桢儿,你长大就懂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记得吗,那三姐妹,最后为什么没有去得成莫斯科?因为,她们没有真正的信仰。

你,说什么?仁桢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阿凤靠近了她,我是说,你看过的那出话剧。

话剧?你也在?仁桢摇摇头,似乎要将某些回忆驱赶出去。她说,那也是你们的人?

阿凤站起来,突然佝偻起身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老迈而苍凉,我八十二岁了,八十二岁了,你让我到哪里去啊。

仁桢的心停跳了一下,同时间,一个念头风驰电掣。她呼啦一下也站立起来,退到灶台边上,她说,我爹,你们把我爹怎么了?

阿凤说,组织上和四老爷并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叫人送了一封信给她,说为了悼念你二姐,排了一出话剧。希望他能带你来看。冯先生来了,说明他是个有气性的人。或许,将来我们会需要他的协助。

不!仁桢的口气,几乎是恶狠狠的。不,你们休想把他扯进来。我爹除了唱戏,什么都不懂。你们不要害了他。

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懂戏的人。阿凤轻皱一下眉头,说,这事,将来再说吧。

这时候,院子响起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她们听见,有人清了清喉咙,吐出了一口痰。

哎呦,桢小姐。仁桢听见阿凤大声地说,玉米糊糊都凉了,我这就给你热热去。

不要。仁桢按住了她的手。仁桢将碗捧起来,咕咚咕咚喝下去。粘稠温凉的液体带着些腥甜的气息,顺着她的喉咙流淌下去。还有一丝咸,那是泪水的味道。

半年后,仁桢如愿见到了言秋凰。

她从未一个人走进过“容声”大舞台,一时间觉得分外的大,竟有了压迫感。这几年,整个襄城变了这么多。这里非但没有变,倒似乎更堂皇了些。她想起父亲的话,任谁当了皇帝佬倌,哪朝哪代,都得有人听戏不是。

她坐定下来,随着一声叫好,看到了台上的言秋凰。《贵妃醉酒》本是花衫戏,梅博士改了戏,做科收敛了许多。考功夫的身段是一样没少。演的是个“醉”字,倒比清醒的戏码还要面面俱到些。仁桢看言秋凰一个“卧鱼”,眼神中的流转是丝毫不含糊,心里也想,这女人,戏真是演成了精。虽有心事,渐渐也看了进去。待看她“衔杯下腰”,身态柔软真如少女一般,将个任性的杨玉环演得理直气壮。风流浪荡处,尽显雍容。她便叹一口气,想这份媚,真是到骨头里去了。

当她站在后台,言秋凰正在卸妆。旁边有个徒弟端着茶壶,伺候着,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言秋凰并未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脱了戏服,一身素衣。头面还留着,是珠翠下的一张脸。原是黯淡的地方,一束光正打在她的额上,鼻梁处是道青蓝色的暗影。在仁桢眼中,这戏子的美,倒比在台上更盛了一些,是叫人怜爱的。

这时候,她叫醒了自己,走向言秋凰。言秋凰在镜子里,看见了她。急忙回过了身,眼波流动一下,唤道,桢小姐。

仁桢自然知道她是意外的,也看出了她的寻找,心里冷冷笑一下,说,我爹有事没来,我一个人来看你的戏。

言秋凰侧过脸,嘴角抿一抿,对她徒弟说,小菊,挺尸吗?还不快给桢小姐看座。

仁桢想,都说梨园行带徒弟要狠。这女人本不是狠的人,学了旁人的,却只落了个色厉内荏。女孩显见不怎么怕她,嘟嘟囔囔地走过去,搬了个凳子,给仁桢坐下。

言秋凰看着仁桢,语气温软,桢小姐来捧场,我竟不知怎样才好了。

这目光仁桢分外熟悉,她想,即使未曾卸妆,这女人眼睛里头对自己的讨好,还是不减当年。

她带了三分笑说,听言小姐的意思,倒好像我是来叨扰的。

言秋凰忙说,我是高兴还来不及。说起来是稀客,合该我做东。我记得您最喜欢吃“永禄记”的点心。

仁桢心里动一下,轻声说,难为你还记得。

言秋凰便笑了。笑在樱红的唇间绽放,脸色也松弛了许多。她说,记得,当年桢小姐送了我一块糖耳糕,如今便要投桃报李。您可知道,“永禄记”门面上,开了个茶楼。她停一停,说,桢小姐可愿意赏面?

仁桢愣一下,心里有隐隐的失望。在她的印象里,言秋凰的话,是不该这样多的。她眼里头闪现出了一袭松绿色的旗袍,簌簌响了一阵,随着身体的扭动泛起了波澜。

她终于觉察到言秋凰的等待,这才回过神,学着长辈们的口气说,恭敬不如从命。

仁桢与言秋凰对面坐着,放眼出去,才知这茶楼的好。窗下竟就是潺潺的禹河。水很清,可以看见水草涤荡摇曳。一只窄窄的小船逆流而行,水并不急。船夫只是闲闲地摇橹,一边吆喝几声,向岸上的人兜售捕获的鱼虾。岸边便是热闹的市井。因为河水的阻隔,并不觉得喧嚣,只看得见熙攘的人群。

言秋凰与堂倌轻声交代,点了几道“永禄记”出名的点心,又开了一壶“四宝茶”。说我这嗓子,全靠这茶养着。他们这里,是藏了开春青晏山上化的雪水来沏,茶味绵软了许多。

仁桢轻轻抿一口,只觉得舌尖发甜。言秋凰也喝一口,皱皱眉头,说,桂圆肉放得多了些。

仁桢并未接她的话,目光触到了墙上挂的一幅字,落款是郁龙士。郁先生也曾是家里的座上宾,近年却少来了。录的是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越到后来,笔意顿挫,力道用得有些惊心。

“错!错!错!”言秋凰口中轻吟,说,他与唐琬若是圆满了,我们便读不到这么好的句。“家国不幸诗家幸。”我看是,“诗家不幸今人幸。”十年前,荀慧生荀先生将这阕词改了一出剧,天津公演时,邀我同台。那时只觉事事是老玩意儿好,看不上新剧。以后再想唱,怕是也唱不动了。

仁桢见言小姐搛起一块龙须酥,轻放进口唇之间,吃相十分优雅。不施粉黛,脸色现出透明的白。但却也看得见她嘴角错综的纹路,随她唇齿间的翕动,愈发清晰。

仁桢便问,你唱戏的时候,是将自己当作自己呢,还是当作戏中的人?

言秋凰从怀里掏出手帕,在唇上按一按,沉默了一下,才说,当成自己自然不行,入不了戏。可也不能全当成了戏中的人。唱一出,便是戏里一世人的苦。唱上十出,便要疯魔了。

言秋凰说完这些,看着她,似乎十分入神,说,桢小姐真的是长大了。初见你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长成大姑娘,眉眼倒像了另一个人。

仁桢心里轻颤,喃喃道,你说的是谁?

言秋凰犹豫了一下,说,那年见你,是二小姐陪着。虽未说上话,却已看出她的不凡。

她压低声音道,要说你们家,我心里头最敬的,是你这个姐姐。

仁桢的眼睛闪烁,旋即熄灭了。她听到自己,用清冷的口气说,我二姐并不喜欢你。

言秋凰只微微一笑道,一个唱戏的人,还能指望人人喜欢么?

晚上,仁桢走进父亲的房间。明焕正坐在书桌前,就着灯光,一手执着本《长生殿》工尺谱,另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与中指,轮番敲击桌面,打着节拍。

仁桢轻轻唤一声,爹。

明焕抬一抬眼睛,看看她,说,今天下学晚啊。

说完又低下头去。因为老花,他便将手上的书拿得格外远了些。仁桢觉得爹真的老了。她想想,今日言秋凰与自己见面,竟无一句提到他。心里莫名地有些黯然。眼前这个男人,穿了一件鱼白色的短绸褂子,肩头却有一块触目的黄。是去年在箱子里放旧了,生了霉。洗都没有洗,就上了身。慧容去世后,他的生活便少人打理。因为避忌,他甚至不让四房的女仆近身。形容上,竟比以往更落拓了些。

爹。仁桢喃喃地说,我想娘了。

听到这里,明焕放下了书,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半晌,才说,桢儿,爹近来可是疏忽了你?

仁桢摇摇头,说,不,爹疏忽的是自己。

明焕叹一口气,说,爹一把年纪了,什么疏不疏忽的。你好好读书。你好了,爹就好了。

许久,仁桢终于鼓足了勇气,说,爹,往后桢儿要是嫁人了。您怎么办,可会再寻个人一起过?

明焕站起来,在书桌前踱了几步,严肃的眉目突然舒展,笑了,说,那得看桢儿可嫁得掉,若没有人要,还不得跟着爹过下去。

仁桢便也笑了。笑笑,心里突然一阵发紧。

大暑这天,天竟分外地热。仁桢提了一个小篮子,里头装了两片西瓜,去了祠堂后的“思故亭”。

仁桢轻轻唤一声,黑猫闪电一样就跑了出来。先是弓起身体伸了个懒腰,绕着她的膝盖轻轻地叫。虽说是畜生,到底有灵。半年过去了,也懂得与仁桢偎枝偎叶。已经长成了半大的猫,养得好,通体黑得发亮,如同一匹锦缎,竟比许多家猫还气派些。仁桢便给牠取了个名,叫“墨儿”。

仁桢将一瓣西瓜摆在地上。墨儿便过来,先舔一舔,然后不声不响地吃起来。吃完了瓜肉,竟又啃起了瓜皮,啃出了密密的牙印子。仁桢就说,看看你,真是叫斋坏了。就又抛了另一瓣过去。墨儿用爪摁住,专心致志地啃。仁桢在一旁看牠吃,看得入神,轻叹一口气,用手摸一下牠的皮毛。手指插进去,暖烘烘的。

哈哈哈。突然响起一阵笑声,洪钟一般。人和猫都吓了一跳。墨儿警惕地向后一退,尾巴也竖了起来。

仁桢回过头,看见一个壮大的男人站在身后,正笑嘻嘻地望过来,嘴里说,我走南闯北,还是第一回见到猫吃西瓜。小妹妹,你可让我开了眼界。

来人的口音并非襄城本地人。一张四方脸,紫黑的脸膛,宽额头。眼里头是天生的含笑,却又长了一对肉嘟嘟的耳垂。仁桢想起〈核舟记〉里说佛印“绝类弥勒”,大约正是这副形容。然而大热的天,他却穿了一身白西装,拎着手杖。背头梳得是一丝不茍,看起来是十分洋派的人物。

他将礼帽拿在手里,十分绅士对仁桢鞠了个躬,说,我来拜会冯明耀冯先生,劳驾小妹妹帮忙指个路?

仁桢便站起来,告诉他怎么走。又说,我三大这会儿睡午觉,也该醒了。

来人一愣,继而笑吟吟地说,哦,原来是密斯冯,失敬失敬。

仁桢也对他回了礼,并没有多话。墨儿大约觉得无甚不妥,平心静气地又开始吃牠的西瓜,喉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来人便说,看起来,这猫是有佛缘的,叫什么名字。

仁桢没有抬头,只回他,墨儿。

木耳。来人沉吟,说,这名字好,枯藤老树,木上生耳,好意境。

仁桢知他听错了,心里也觉得好笑,只说,一个俗名罢了,是先生抬举牠。

来人便又浅浅鞠了一躬,说,时候不早,告辞了。在下姚永安,后会有期。说罢便远远地走了。

仁桢看他的背影,昂首阔步,走得十分挺拔。她低下头,轻轻唤一声,木耳。

墨儿懒懒地“喵”一声,竟应了她。

再见到姚永安,已经入了秋。

仁桢只听众人说,最近的来宾里头,有一个“顶时髦的人”。说起底细,也是外来襄城的生意人,赁了冯家在朱雀里的门面房开布店。原籍是河南温县,在英国读过一年的商科,喝了洋墨水,气魄便大不一样。一时间成了家里的常客,与三大爷明耀很谈得来。出手又阔绰,与底下人也热络得很。

这一天,仁桢走过后院儿,看见有人站在花架子底下说话,兴致勃勃地,口音十分熟识。一看,正是前些天见过的阔方脸的男人。男人也看见她,便侧过脸,亲切地喊道:密斯冯。仁桢便站住。他身旁围着几个女眷和仆人。一个女人,不知是哪一房新娶的姨太太,举止十分轻佻,对于他的间断感到不悦,追问说,那,然后呢?他便眨眨眼说,这里有年轻小姐,我可不好再放肆了。还是问你的亲男人去吧。

那女人便作势要打他。他轻轻躲过,说,我们不如玩个风雅些的。我出个联对,你们且对上一对。

说罢清清嗓子:回回请回回,回回回回不来。

众人听得一团雾水。女人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仔细闪了舌头。

那人便说,在俺们温县,住了老些回民,都叫回回。吃不了俺们汉族的酒肉,自然是屡请屡不来。

众人恍然大悟,却没有一个对得上的。那人面有得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都听好了。下联是:悄悄打悄悄,悄悄悄悄而去。

人们想了又想,不明白,便又问他。他便支起两根手指头,做个飞虫的手势说,说,悄悄在俺那儿,说的是个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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