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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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未捷（一）
这是个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女孩。他在省城，很少参加工作之外的聚会，出于对他个人性情和他的家庭的敬畏，他的同学们，同事们，似乎是联合起来把他排除在吃喝玩乐这种庸俗的活动之外，他接触的女孩，大多数是单位上循规蹈矩的同事，这几年经人介绍相过几次亲，几乎所有的女孩子表情都明显带着对他的家庭某种敬畏和艳羡，或者就是故意的矜持和矫柔造作，最后无一例外地无疾而终，幸好他的父母和他自己，似乎对于他的个人问题都不太在意，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一直波澜不惊的心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惊动了，或者是春天的缘故吧？或者，是她的确有些特别？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一见钟情？年轻人纪委书记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回到他的工作上来，他考虑了一会，决定给岳清明打个电话。
这是光明正大的汇报工作，他希望借此探探县委书记的口气，如果有机会，最好能够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歉意，得到对方的谅解，但是，电话中岳清明的口气是淡淡的，平静如同一条夜河，深不可测，让他打消了所有念头。结束电话后，他感到非常沮丧，但是这只是开始，一个小时后，他接到孟涵的电话，告诉他刘洋已经亲自把那笔欠款送到了他们学校，送到了她的手中，委托她发给学生们，并且对于自己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做了诚恳的自我批评，“叶书记，你的工作效率真高啊！你真乖！”年轻的女教师在电话那边欢快地调侃他，但是电话这边的纪委书记一颗心开始变冷，如堕冰窖。
他第一次真实认识了现实的滑稽和残酷，他几乎可以断定，孟涵的这个电话跟他刚才打给岳清明的电话肯定有某种必然的联系，但是，他又能够说什么？有一百种合理的解释可以撇清，证明它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同时，他根本就不可能去求证！或者说，岳清明就是要用这种带着某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来显示对他的愤怒和蔑视，叶杨瘫坐在床上，很久无法动弹。
他曾经认为自己早已经足够成熟，完全可以独挡一面，胜任很多工作，现在他才知道，他真是象他母亲所说的，还是不太成熟，他被岳清明这位老官僚耍了，上了一课，来了一个下马威，他痛苦地发了一会呆，才开始重新振作，然后鼓励自己：没关系，不后悔！是的，即使现在，他虽然感到沮丧，但绝对没有后悔，他自己安慰自己，就算他刚才不向岳清明汇报，而是老练地，不声不响地先查实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如果岳清明真要庇护刘洋，只需要让政府简单下个文件，或者根本不用这么正式，随便让哪位副县长或者组委会相关人员说一个模糊的修改意见：“是的，我们开始是这样考虑的，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又是那样考虑的……”，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减少学生的演出费用，就足以抹平这件事，他能够做什么？至少现在，他为那些学生拿回了他们应得的劳动报酬，这是唯一的安慰。
出师未捷（二）
但是这个插曲再次证明了他所面临的处境，他得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整整一个晚上，年轻的纪委书记无法入眠，甚至有一刻他想给母亲打电话，但是最后，年轻异常骄傲的自尊占了上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按照自己的原则作事，管别人的！
第二天，叶杨带着平静的表情到办公室上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常委会，没有孟涵，他召集了纪委的相关人员开会，然后布置工作，按照举报信所提供的线索进行调查。但是整整一周过去了，他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他派出的工作人员似乎是在敷衍他，令人生疑，他找不到真实的举报人，或者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跟他接触，一周后，他承认自己的失败。
同时在这一周里，岳清明接到过两次孙承乾的电话，谈了一些具体的工作，但做为一位老官僚，他能够感觉得到对方“意在沛公”。一位常务副市长居然亲自为刘洋这样一位小小的县广电局中层干部操作，岳清明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关于刘洋替这位副市长拉皮条的传闻是真实的，但这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是他必须在刘洋的提拔上做出决定，不能再逃避，在整整一周没有得到江城市委书记霍琛的任何信息后，他召开了又一次常委会上，这一次，叶杨无奈地保持了沉默，刘洋的提拔得到了顺利通过，刘洋成为广电局的副局长，同时，也成为新任纪委书记不共戴天的敌人。
这是叶杨和陆虎城第一次交锋，实际上，并不能算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叶杨这一次真正面对的是一位堡垒似的县委书记，但是仅仅因为刘洋是陆虎城主张提拔的，拿到常委会上的议案也是陆虎城一手操作的，同时陆虎城又是一位政治明星，资州官场的人不敢轻易去捋岳清明的虎须，或者为了某种噱头，把这风波定义他们之间的战斗。这次战斗，以叶杨的彻底失败告终，理想主义者遭遇了迎头痛击，狠狠地跌了一跤，除了给自己树立了一些敌人外，别无所得。当然，叶杨也可以无奈地说他得到了*的经验，吃堑长智，但是，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接下来，这位纪委书记要长很多很多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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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谈兵的再战（一）
陈逸川被隔离审查后，政府那边由常务副县长罗小丽主持工作，但是没有宣布她做代县长，同时，关于资州新班子的安排，市委也没有明确的意见，三四个月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这是一种很暧昧的态度。有传说是市长卢文明准备在调走之前安排自己的秘书，但副市长孙承乾倾向于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而市委书记霍琛是从省委办公厅出来的，先到省发改委过渡了一年，然后才到江城做市委书记，对于一心跑官的卢文明和不断培植自己势力的本土干部孙承乾都有看法，同时，空降的人到底是一步到位成为县长，还是先做副县长，这也是一个微妙之处，市委市政府几方角力，形成一种僵持的平衡状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随着陆虎城的明星效应渐渐凸显，随着他的形象和言论频频出现在西川日报、江城日报、资州报等各种媒体，原本还有些冷静和自知之明的县委副书记开始做起梦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县长就一定有种？谁说他资历浅就不能被破格提拔？在岳清明的支持下，在他岳母的关照下，未必就没有乱中夺帅的可能！在到达资州将近一年后，在狗头军师胡迁的鼓躁下，陆虎城开始野心勃勃，跃跃欲试，他这时的心情跟几年后出现的一句广告用词完全相同，这句广告用语是：一切皆有可能。只可惜，他只想到了这句话好的一面，完全没有想到它象一枚硬币，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似乎正是对于这种可能性的一种提醒，他的敌人出现了。
不是远在江城的卢文明秘书，也不是孙承乾支持的副秘书长，而是近在咫尺的纪委书记。在第一回合的遭遇战中，双方都有些意外和仓促，但陆虎城一方具有无可比拟的天时地利人和，纪委书记甫一交手便宣告大败，但是，叶杨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仅仅沉默了半个月，他就决定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纪委书记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计划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打一场有把握，能够控制的阵地战。
叶杨到达资州的第四周，召开了全县纪委干部大会，看起来是新手上路，跟大家见面，认识一下，实际上，这是纪委书记精心准备的一次进攻。
在这个会上，叶杨做了《踏踏实实，从小做起》的会议报告，他指出，针对基层纪委工作量大面宽、突发因素多、保密要求严、工作标准高等特点，要求所有的纪委工作人员耐心细致，不好高骛远，而是踏实从监督和检查一些小的违法犯纪工作做起，防微杜渐，惩前毖后，在进行必要的阐述后，纪委书记话锋一转，从纪委工作延伸开去，强调每一位与会干部，在其它工作中，也要培养和树立这种踏踏实实的工作作风，不虚夸，不浮吹，反对大跃进，不许放卫星，要重提老黄牛精神，不争当政治明星……
出于对纪委工作和纪委书记的重视，岳清明和陆虎城出席了这个会议，对于纪委书记的跑题，他们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发言和这次会议是一个巧妙设计的伏击，这种战术以前共和国第二代领导核心小平同志就使用过，他们一直猜测着叶杨可能不会那样默默地承认失败，可能做出某种反击，但来得这样快这样直接，出乎他们的意外，令人生畏且愤怒。
在这段时间里，叶杨对于陆虎城进行了尽可以多的暗中调查，并非是为了抓住某种违法犯纪行为，而是为了全面了解这位政治明星，最后，经过认真的考虑，他决定从根本上给予这位政治明星打击，同时，他也调整了自己的战略，不管岳清明，进攻的矛头只针对陆虎城。结束会议后，叶杨绕过了资州报，直接通过市委书记霍琛打招呼，这篇讲话稿登在了江城日报的头版。
从这个会议和这篇发言开始，叶杨正式向陆虎城这位政治明星宣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年轻的纪委书记正式开始他的仕途之旅。
纸上谈兵的再战（二）
岳清明保持了沉默，显示了一位领导者的高高在上和城府深严，但陆虎城无法保持沉默，他气急败坏地立刻跟胡迁见了面，然后召集了宣传部和县委办几位工作人员，要求他们按照他的某种要求作文。实际上，这只是个掩饰的幌子，最后拿出去的文章基本上完全由他一个人独立完成。
在叶杨文章发表的第三天，陆虎城的《因地制宜，大干快上》同样刊登在江城日报头版。这篇文章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一辩证指导思想的框架内，结合资州柠檬生产基地的特点，提出要想尽一切办法，走独具特色的地方经济发展道路，在抓住老鼠才是好猫的大前提下，引伸出只要能够发展经济，让老百姓致富，哪怕一些不按常规的办法，也是可行的。
接下来是叶杨的反击：《一切要讲究科学》。从这里开始，他和陆虎城的争论不再掩饰，同时他的文章也完全超出了纪委书记的工作范畴，而是站在某个高度从全局来看问题。几年以后，“科学发展观”写进了党章。
陆虎城再次反击：《外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经》
叶杨：《试论地域经济》
陆虎城：《各其司职，齐心协力》
……
在他们的论战持续了将近一月，话题已经开始扩散和升级后，市委书记霍琛出面制止了这种在他看来是“瞎折腾”的行为，这场纸上谈兵只能嘎然而止，他们交锋第二回合暂告结束，看起来是不分胜负，但是因为陆虎城拥有更多的资源和他政治明星的身份，客观来说，叶杨占了一些便宜，获得了一定的知名度，在舆论上得了一些分，他的母亲打电话来也淡淡地夸了他：“不错，能够开始独立思考，就是很大的进步。”
受到鼓励的纪委书记斗志昂扬，从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势均力敌，叶杨重新恢复了信心，也恢复了对于一位地方干部的轻视，他毫不怀疑地认为，只要自己再多一些基层工作的经验，陆虎城这样只知道作秀的干部，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他决心在资州锻炼的这段任期内，击败这位政治明星，最好把这种不合格的官员扫除干部队伍。
叶杨的新计划
他把陆虎城断然划到不合格官员的行列，是有证据的。
不仅是因为陆虎城善于作秀，不仅是因为陆虎城力主提拔了明显有问题的刘洋，更因为这位县委副书记在资州新城开发区的工作表现，最重要的，他接到了举报陆虎城和胡迁特殊关系的匿名电话，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叶杨毫不困难地把陆虎城打入另册，虽然不是“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和叛徒”，至少是一个心术不正的野心家，身为纪委书记，他必须对这位县委副书记进行狙击，义不容辞，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结束没有结果的论战后，叶杨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工作。他用笔写下刘洋的名字，但最后决定放弃，毫无疑问，刘洋已经象熊猫一样被保护起来，他能够想得到的突破之处，对方肯定早已经层层设防，如封似闭；然后，他又放弃了胡迁。胡迁的问题，无论是经济上的或刑事上，都有专门的职能部门分管，这不是他的专长和本职工作，胡迁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一位纪委书记的调查名单中，况且，象胡迁这种老江湖，不是一日之寒，能够滴水而穿的，最后，他决定从新城开发区着手，这既是他份内的工作，也是相对熟悉的业务。因为他和陆虎城的截然对立，有些人看做意气之争，有些人则看做有目的的行动，很自然的，他接到了一些反映陆虎城问题的信件，其中有很多是关于这位县委副书记在开发区独行专断，搞一言堂，尤其是在征地拆迁工作中，作风粗暴，只求结果，一点也不怜恤普通群众的利益，举报人言之凿凿的声称，这里面肯定有暗箱操作，权钱交易。
资州新城开发区，是资州县委县政府为了响应和配合省委市委经济工作大布局的战略，服务资州柠檬生产基地，通过招商引次，新上马了几家柠檬深加工企业，为了给这几家企业一个更好的生产环境，也为了将来进一步发展壮大，与时俱进，县委县政府经过研究，把原来的火柴厂推平，再征用了农民一些土地，然后顺应潮流，也申报了一个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由于县长一直空缺，做为县委书记麾下第一红人，陆虎城早已经做了很多政府方面的工作，也随其自然地接收了很多政府的行政权力，而开发区，在岳清明的支持下，在没有确定开发区主任前，经常委会讨论通过，由陆虎城暂时全权负责。
叶杨的新计划（续）
但是叶杨从开发区入手，打击陆虎城的计划一开始就遭遇了失败。
----陆虎城的“红眼书记”就是从这里得名的。因为连续的熬夜和急于求成的焦躁情绪，有很长一段时间陆虎城的眼睛一直*，这种形象被记者捕捉然后加以提炼，塑造了一位形象光辉的县委副书记，或者说，陆虎城正是从这里开始，成为典型，被树立成为正面的政治明星。
陆虎城在开发区的管理上承袭了岳清明对于资州的某种管理模式，推行强硬的领导意志，然后形成一种铁桶似的统治。最初叶杨有些想当然，认为开发区的干部，应该还是有对这位县委副书记不满的，陆虎城这种粗暴专横的工作方式，肯定得罪很多人，他能够从这些不满现状的干部中找到盟军，找到突破口，但是，他遭遇了意外的冷遇，几乎所有的人都不配合他的工作，甚至见到他就避而远之，这让叶杨非常地不理解，但是经过思考，他找到了答案。实际上，就象很多时候，越是残暴的君王就越有可能夺取天下一样，陆虎城展现了人性中丑陋的蛮横和张扬，这会直接，强烈的影响他身边的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与最后成功联系起来，从而对他俯首听命，相对来说，仁慈与宽容的残忍的权力角逐中，似乎离成功的塔尖更远，再加上岳清明的支持，----虽然叶杨有背景，但是那是太遥远地影响，县官不如现管，何况在资州这块土地上，陆虎城的靠山岳清明才是县官，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的陆虎城，而认为叶杨必败。当想清楚这一点后，叶杨感到非常的沮丧和痛苦，但是他再次振作，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态度，首先是在纪委内部进行整顿和考查，要对付陆虎城，他首先得有几个自己勉强可以信任的工作人员，然后，他要求他们暗中进行对于陆虎城和开发区的调查工作，象战争时期的地下工作。第一步的考查工作耗费了他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让本对他一直小心提防的陆虎城产生了一些松懈，虽然他没有误会叶杨会知难而退，就此认输，但至少有些想当然地认为叶杨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拿他无可奈何，正是在这种心理下，他开始犯错误。
跳来跳去的女人（一）
一个阳光艳丽的周日下午，吃过午饭，陆虎城借口还有工作，匆匆告别妻子宁夏，从江城返回资州，在东岳山上的玉龙山庄，他见到了早已等候的胡迁。
“有好重要的事？非要见面。”他呵呵笑着问。
随着他在资州官场崛起，渐渐成为这座县城的权力人物之一，胡迁的足迹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资州，首先是让手下一位老家是资州的兄弟，注册了一家商贸公司，后来配合陆虎城分管工作的扩大再注册了一家建筑公司，等级虽然不高，但是在陆虎城堂皇合理的指示下，承包了开发区的拆迁和土石方工程，现在，他的大部时间和精力在放在了资州，这里，已经成为胡迁最重要的事业，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胡迁是这家建筑公司的幕后老板，而知道他和陆虎城关系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尽量减少单独见面的次数，偶尔在公众场合相遇，也装作陌生人一样，但是这个约会，是周五胡迁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来约定的，按胡迁的想法，陆虎城这个周未可以向宁夏请假不回江城，但是不巧陆虎城已经跟妻子说了一定回家，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告诉他，似乎她母亲有话想对他说，所以最终胡迁只好把这个约会安排在周未的下午。
“有个人要送你一件礼物。”胡迁迟疑一下，决定不绕什么圈子，他们之间也用不着。
“你的朋友？我肯定收下。”他大包大揽地表态。他没有什么担心的，如果他要向他贿赂，他会毫不介意地收下。他早已经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在他让胡迁承揽到开发区的工程，甚至更早，在印染厂跟胡迁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时，他就准备面对这一天。但是胡迁摇了摇头：“算不上朋友。熟人吧。收下与否，你自己决定。”
“那么，礼物呢？是什么？在哪？”陆虎城笑了，他觉得今天这位黑道大哥有些奇怪。
“礼物马上就自己来。”胡迁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暧昧表情，他把手指放在嘴里，象一个小孩子那样吹响了口哨，然后陆虎城听见了旁边桃林中传来的悉悉脚步声，轻柔得就象猫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和胡迁同时转过眼去，一位白衣女子沿着密密桃林中的小径一路分花扶枝，款款而来。三月的桃花开得正艳，但这位一身白衣的女子却似比桃花更美更吸引人，抢去了她身周桃花的艳丽和辉煌，所有的阳光都似乎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盈盈地笑着，一双眼却似嗔含怨，陆虎城如遭雷击，身体变得僵硬，脑中一片空白，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女子是苏裙。
跳来跳去的女人（二）
虽然有一些思想准备，但陆虎城的表现还是出乎胡迁的意外。这是一种雷击，犹如《教父》中迈克尔第一眼看见那个奔跑的西西里少女。但是，陆虎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女子，或者应该说，是这个女人。“被吓着了？”胡迁问。有些吃惊，也有些趣味盎然。
“原来……”陆虎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被窥破内心情感的尴尬表情，声音有些发干：“那么，是谁送的呢？”
这一刻他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或者，这时候他就可能知道自己准备堕入这个甜蜜的陷阱。
胡迁怪有趣地看着他，笑了：“这应该很好猜吧？送礼物的人，当然就是她自己。”
啊！陆虎城再次张大了嘴。他被彻底击败。
他看着这个走近的女人，他本该恨她的，可是现在他心中满是温柔的伤感和莫名的快意，仅仅因为她在对他讨好地笑、撒娇地笑、卖弄*地笑，他就抛弃了无数次在想象中要对她施以的报复和侮辱。
他看着她，跟记忆中一样的漂亮动人，似乎还因为时光流逝增加了一些诱人的风情，他贪婪地看着她，这张一直刻划在他脑海中的面孔，四年，一千多个日夜，每一天，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起她靓丽的容貌，凹凸玲珑的身材，想起她的长发飘飘，想起她从他的办公室外走过，高跟鞋清脆地敲打在走廊上，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也会想起她对他说过的那些冷酷无情的话，象牛一样慢慢在心中反刍，时光滤去了大部分的羞辱和痛苦，只剩下些酸涩而微甜的感受，偶尔，他的脑中闪过另外一个男人，想着那个肥胖老朽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依然，他的心还会纽痛。
在人的一生中，有两种记忆，有一种记忆犹如在石上雕字，无论你凿得多么深，年代久了，总要模糊销灭；而另一种记忆却是刻在树上的字，那棵树愈长愈大，它身上的字迹也愈长愈牢。他对她的记忆就是如此。所以当这个伤害、背叛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表露出与他重归于好，鸳梦重温的意愿时，他的理智在拒绝这种诱惑，但他的感情却已经跃跃欲试了。
跳来跳去的女人（三）
他想起历史上的一个故事，当苏秦六国为相重回家中，曾经轻蔑他的嫂子弯腰匍匐着，把脸贴在地面上向他赔罪，她坦白地说出原因：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这一刻，他的感受，大概与那位古人相同吧！“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或者，当年苏秦的嫂子并没有做错，四年前的苏裙也没有做错，这本就是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情景，要错，只怪他们不该在那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相遇，而现在，这个礼物也并非是送给他陆虎城，而是送给资州县委副书记的。
他无法拒绝这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