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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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进（七）
陆虎城回到团委，考虑良久，然后硬着头皮去向两位书记汇报自己的思想，对这次歌唱比赛提出了一些建议，最后表示希望也能够为这个团市委年度最重要的工作贡献力量。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困难，两位书记都对他的态度和热情表示了赞赏，同时立刻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被增补进了组委会，并且在外联部挂了一个副部长的头衔。这多少应该归功于他平时对两位书记的配合----或者说是奉迎，当然，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事情，在两位书记看来，满足一位要求上进的下属要求，又不需要付出，这种举手之劳的恩惠，他们是非常乐善好施的。
倒是陆虎城自己一直无法坦然。他认为自己是厚着脸皮在硬挤进去，象一位揩油的小偷，他认为其他同事会一眼看破他的企图而卑视他，但事实上，这种情况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或者认为这是一位青工部长份内的事，或者认为陆虎城这种做法已经屡见不鲜，不值得大惊小怪。
整个歌唱比赛落幕后，甄擎个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预赛期间，他担任评委，妙语如珠，决赛时，他和电视台一位漂亮女播音员一起担任现场主持，配合默契，通过电视和报纸的宣传，在整个城市获得了空前的知名度，成为很多爱做梦的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而陆虎城，也有一定的收获，很多主办单位对这位沉默，勤恳，做起工作来有条理，有想法，能够独立，圆满地解决一些突然出现的问题，让人信赖的青工部长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无形的，但它会在某些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陆虎城的另外一个重要收获是宁夏。
这是一位相貌秀丽，身材颀长的女孩子，目光清澈得跟她的人一样，纤尘不染，她在邮电局工作，被单位选派参赛，演唱的歌曲是两首民歌，这个时期流行歌曲大行其道，她的演唱明显不会讨好，同时她太沉静，穿着朴素，台风远逊于那些打扮得花花绿绿象超人一样的选手，虽然她的音质不错，唱得尚可，依然无法避免在第二轮就被淘汰，并没有给当时在后台做杂务的陆虎城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是歌唱比赛结束不久，他接到市文化馆馆长的电话，她要给他介绍一位女朋友。
向前进（八）
这是令人惊异的事。他只不过因为这次歌唱比赛跟这位气势霸道的女馆长见过几次面，讨论过一些歌唱比赛的工作，远谈不上熟悉，但是，毫无疑问，他不能拒绝。在文化馆长地安排下，他和女孩子见了面，才知道他们在歌唱比赛时早见过面，但这并不能增加他们的热情和话题，宁夏太安静，不喜欢说话，而陆虎城还没有完全从苏裙的伤害中走出来，宁夏的相貌虽然不错，但比艳若春花的苏裙，她只能算是一朵淡雅的秋兰，不足以立刻让他产生冲动和爱慕。他们见过几次面后，陆虎城对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表演的约会有些索然，他准备冒一些险给文化馆长打电话，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胡迁再一次及时出现了。
“我认为，你应该跟她结婚。”他直截了当地说。
“你安排的？”陆虎城反应惊人的快。
“既然婚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为什么不让我做一笔好交易呢？”胡迁无耻地说
“她父亲是市委书记？还是组织部长？”陆虎城冷笑着问。一股怒气勃然从心底涌起，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是同时，他也反应过来，他似乎一直忘记了问问宁夏的父母。或者，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我调查过，陈市长和李副书记倒是都有一位女儿，但我的能量只有这么大，我无法靠近这些权力人物，无法为你安排这些。宁夏不是组织部长的女儿，她母亲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科科长。我跟夏馆长打过交道，她欠我一个人情，同时，我也恰好知道她跟她母亲很熟悉，所有的一切凑起来，就是这样。”胡迁坦然地把所有的来龙去脉抖出来。
陆虎城闭上了双眼。仅仅一位科长的女儿，就值得他去追求吗？或者说，就足以衡量他这个人的价值？就足以埋葬他的爱情和婚姻？他想起苏裙，想起那张美丽的脸蛋，想起那脸上残酷的表情，心中突然充满无尽的仇恨，对她，对胡迁，也对自己。
“男人不应该追求一个太平常或者是太漂亮的女人。如果相貌太平常，就不可能让自己的丈夫得到乐趣，如果她太漂亮了，又可能让别人的丈夫得到乐趣。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取乎其中，这跟我们传统的中庸之道相合。从这一点上来说，宁夏是你最佳的选择。”
“以我几十年混迹社会，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人选，正派，善良，再加上她良好的教养和家世，我认为，除非是傻瓜，谁都不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我知道你心中还残存着一些其它的想法，但这并不重要，并不影响你现在的选择。很多男人一辈子都没有分清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你结婚了，并不妨碍你去追求你镜花水月式的爱情，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你想吃鸡蛋，也并不妨碍你在家里养一只鸡。相信我，以后你绝对不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的。”
向前进（九）
“这件事也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无聊。巫馆长问过她，她对你印象不错。想想吧，那样文静羞涩的一个女孩子能够说出自己心中对一位陌生男子隐秘的好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将是你们婚姻坚实的基础。退一万步说，古时候那么多包办婚姻，也有很多幸福美满的例子。”
“你也不要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惨相，实际上，象她这样的家世和人品，况且人家年龄比你小这么多，你能够把她追到手，就算不是天上掉馅饼，也是撞了大运。”
胡迁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了一大串的说辞，有些不伦不类，但能够对症下药，击中陆虎城的心。
“人生就是这样的吧，它就象一条大河，永远川流不息，我们每一个人，一生都飘泊其中，我们能做的不是改变命运，而是发现自己的命运。或者，正是我从前说的那句话，我们无法选择剧本，但可以选择角色。”
“或者，你还是会厌恶我为你做这一切，越俎代疱，但是，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用你们的套话来说，出发点是好的。现在，我还能够为你做些事情，或者，某一天，你就会发现我什么也帮不了你，那时候，只有你帮我做事了。”胡迁伤感的抱怨。
这次谈话成为陆虎城爱情，或者说是婚姻和人生的转折点。
当他决定接受这个女孩子后，他才发现并非想象中那样难难以接受，宁夏相貌不算出众，但绝对耐看，她的沉静在最初让陆虎城觉得闷，但是当真正确定他们恋爱关系后，他反而感激她的寡言，觉得这是一种最好的，两个人相处的方式，他能够轻松的跟她在一起，不用应付象其他女孩子一样无穷无尽的唠叨。他们的关系稳定下来，虽然不太热烈，但还算融洽，并且渐渐变得牢固。
接下来整个秋天，是陆虎城的“爱情”收获时间，中秋节他去宁夏的家里拜见了她的父母，宁夏的母亲早对他做了调查，但是结论对陆虎城有利，她不会调查到他和胡迁的关系，这是唯一可能破坏一桩美满婚姻的地雷，除此以外，陆虎城的一切资料显示，这是一位有才干，勤奋，质朴的年轻人，象原始股票一样值得购买。虽然，将来他能够涨到什么程度还不能确定。他得到了这位精明，识人的组织部干部科长的认可，成为她们家庭的一员，偶尔周未的时候，他还可以在她们家的客房住上一晚。
PS：谢谢那位兄弟留言批评。可能我的设定让你误解了吧，一开始，胡迁就是一位出身书香世家的黑道混混。如果说原形，就是我身边一位朋友。他爷爷是西川著名的书法家……
至于说到黑道混混，欢迎这位兄弟去欣赏俺的另外一本强书《大哥》，呵呵。
俺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掉书袋，如果兄弟们不喜欢，那俺以后要克制了。呵呵，写作，最难做到的就是割爱，俺一写到某个相通处，就忍不住想卖弄一下，犹如韦小宝重返怡香院，那是精神大振，哈哈。
欢迎兄弟们多批评。
歧路（一）
而胡迁继续拓展他的“事业”，但是有一些变化。“东一鎯头西一棒，总是靠吃诈钱，风险太大，心中不会踏实。”他笑着对陆虎城解释。实际上，经过两次严打之后，他这条侥幸从法网溜掉的小鱼，准备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一些调整。
他把方向转向了实业。他承包了几个水库，养殖网箱鱼，这种新的规模生产方式比以前的池塘养殖有很大的优势，能够赚钱，承包的方式很优惠，因为这些水库现在基本上被水库边上的农民各自为阵地瓜分，他需要做的，就是代表政府把这种权力收回来，这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而在他看来，是举手之劳。他又成立了一个建筑施工队，他认为这个行业大有钱途，“将来人会越来越富裕，房会越修越多。”这是他简单的推理，然后他在这个领域建立了一些关系，并且依靠郊区乡镇的优势，能够迅速招收廉价的民工。
陆虎城高兴地向胡迁表示祝贺，同时，从胡迁偶尔泄露的支言片语中，他也得到一个信息，除他之外，胡迁还拥有广泛的社会关系，其中包括很多拥有实权的政府官员，他现在就能够确认的包括市水利局一位副局长，中区建委一位科长，还有文化馆巫馆长，这至少说明他并不是胡迁唯一的依靠，从而推论，他只不过是胡迁广种博收随便撒下的一粒种子，象胡迁这种老练的渔夫，他总是在他认为可能有鱼的地方下网，或者说，象胡迁这种老社会，他不会想喝水了，才去掘井，而他以前，竟然那样幼稚和自大，或者说是自作多情，以为胡迁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他身上，最多，他不过是他所有投资中稍大的一笔。
而且胡迁从来没有把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或者把他介绍给这些人，他跟他们保持着单一的联系，这固然是他的谨慎和一种对他们的保护措施，实际上却是确立对他们的防御和统治，同时显示这位黑道大哥的狡猾和自私，陆虎城想清楚这一点，既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既对他的“合伙人”感到信赖和轻松，又对他感到陌生和厌恶，世界在他的眼中，似乎开始褪色，变得苍白模糊，又似乎开始变得真实，触手可及。
歧路（二）
这年年底的时候，团委书记捕捉到一个机会，经过他的努力，他成功地获得了一个市中区区委副书记的职位，即将离任，顺理成章，他的职位将由副书记接任，这些小道消息开始流传，但似乎是真实的。而副书记留下的位置，却多少有些悬念。
有两种比较大的可能，一是从区县团委上调一位团委书记，一在团市委内部提拔，如果是后面一种可能，毫无疑问，甄擎将是唯一的人选。
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包括甄擎自己。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开始活动，找两位书记汇报，希望他们能够向组织部反映，建议和推荐，让副书记人选就在团市委内部提拔，对于这个建议，无论于公于私，两位书记都没有表示反对意见。
这一次，陆虎城主动约见了胡迁。
“这一次是狭路相逢了，已经不能用‘分’的办法，而必须要用‘抢’。”在听了陆虎城的情况通报后，胡迁首先下了结论。然后，他开始分析敌我双方力量：“他的优势是明显的，一目了然，能力、成绩和资历都摆在那里，无可挑剔，而你呢？能力先不说，成绩和资历都大有破绽，尤其是资历。象你这样的年轻干部要提拔，是不是要在同样的岗位上工作三年？你才一年，那要走破格提拔的程序。当然，还要看组织部如何认定你在厂里的经历了。”
“重要的不是分析问题，而是解决问题，是怎样做。”因为摆正了和胡迁的关系后，陆虎城现在跟他的说话越来越变得冷静和直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能怎么做？先把自己应该做的工作做好，然后再等待命运的裁决吧。”胡迁有些不满他的语气，但依然温和地说：“虽然看起来他大占上风，但是咱们也不是没有优势。首先是他太自信了。他以为这个副书记非他莫属，或者他也考虑过你，但他肯定认为你才到团委一年，你会有自知之明，放弃这种痴心妄想，可是，咱们是太有自知之明了，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咱们以有备攻无防，首先在战略上就处于主动。”
“他现在到处活动，就让他忙乎去吧。咱们依然采用他搭台子，你坐轿子的老办法。如果确定在团市委内部提拔，这种考查程序，虽然可能只针对某一个人，至少名义上，也要给你们一个机会，要装模作样地加上一些陪同考查人，这就是你的机会。还记得《笑傲江湖》中岳不群如何对付左冷禅的吗？咱们就这样，让他去忙‘并派’，声势造尽，结果却是咱们最后抢到盟主。”
PS：一位黑道老大就不可能博学吗？呵呵。如果真要描写一些他的恶行，才能够真切刻划他，那以，这就不是官场小说，而是黑道小说了。对黑道小说有兴趣的，还是那句话，请去看看俺的另外一本强书《大哥》吧。
我知道我有些掉文过头，但这是俺的特色，不是每一本书都适合所有读者的，同时，每一本书都会找到喜欢它的读者，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犹如恋爱，犹如事业，犹如这短暂而虚幻的人生。兄弟，不要太着相了。
歧路（三）
“这是一着险棋。我记得前不久中区法院提拔一位副院长，本来确定的目标是民庭的庭长，区委组织部下去考查的时候，突然杀出一匹黑马，*评议时，黑马四处活动，广结善，结果群众好评如潮，呼声远远盖过既定目标，弄得组织部和法院领导都下不了台。后来这事搁议了，但可以肯定，这位民庭庭长还有机会再上，那位黑马多半从此打入冷宫，连原来的职位也可能保不住。”陆虎城担忧地说。
“那是他朝中无人。”胡迁不屑一顾地挥手，断然地说。
陆虎城哑然，他想到了宁夏的母亲，这时候他心中泛起隐隐的快意：是的，他朝中有人！
“我听说从政的人，如果在35岁之前不能获得一个处级实权领导职务的话，那就说明他这辈子从事政治这个行业算是彻底失败了，他的一生可能就是一位庸碌的基层小吏，你起步已经稍晚了一些，时间就显得有些紧迫，所以咱们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胡迁加重了语气，“他还有另外一个缺点：太骄傲。他已经因为这个缺点失败过一次，但他还没有吸取教训，所以，我们就要让他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他跟同事的关系都不太好吧？可能除了你是他认为最好的朋友外，在团委里，他没有一个朋友。这是我们应该好好利用的地方。多做些群众工作，至少要让考查的人在同事那里得到就算你不比他强，也不比他弱，各有所长的意见。对，就在这一点下功夫，我们可以用句套话来评价他：不善于团结同志。呵呵，这样的人，英明的组织部是不会让他迅速走上领导岗位的，他应该继续锻炼，多受点磨炼，才能够真正成长成熟，这也算是对党和人民负责。”胡迁呵呵地笑了起来。
“但是自信不能算是缺点，骄傲也不能算是太大的缺点，至少在组织部那里不会做这样的判断。”陆虎城沉思着说。
“那就只有下猛药了。他肯定不是完人，他也有缺点，咱们只有帮他，鸡蛋要挑出骨头来，没错要找出缺点，小错要弄成大错，王铁人不是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吗？同样的道理，为了你能够上，我们也可以创造错误让他下。”
“但是这样是不是太无耻了一些？”陆虎城迟疑着问。他的表情是真实的。无论如何，甄擎算是他在新的人生道路上第一个朋友，他对他进行过无私的帮助。
“陆兄弟，你又回到老问题上来打转了。”胡迁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失望地说：“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做生意，从别人那里拿钱，无异于夺人贞操。仕途上的竞争，更是相当于夺人生命，政治生命，很多人本来就把政治生命看得比生命更重。你本来的确是在做一件类似于抢劫的事，但是你没得选择，你不抢劫他，你就会被他抢劫，道路只有一条，只容得上一个人通过，不是你，就是他。不要说他是朋友，就算是父母兄弟……刘邦当年在彭城被项羽打得大败，为了逃跑得更快，连自己的儿女都要踹下车去……”
歧路（四）
“不需要再举例了……”陆虎城制止了他。不用他提醒，他也知道。白起杀妻，易牙烹子，杨广弑父杀兄，连所谓的唐宗宋祖，也有玄武门之变，烛影斧声之疑，道理是这样，可是真要轮他亲自来做，陆虎城心中还是有些惴惴。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成走到一起吗？因为我们都是知识分子，我们都有文化，博览群书，但是，这世上读过几本书的人多的是，我为什么单单只觉得你投缘，要辛苦为你做这些事，要跟你合伙呢？因为我觉得我们都有一种相同的，与众不同的特别气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知道了。我们都有野心，都想做一番事业。所以我才会闯荡黑道，不是我自己愿意‘翰林变绿林’，自甘堕落，而是我没有别的好路可走。你比我运气好一些，你的路要宽广得多。我当年也面临过你这样的犹豫不决，软弱为难，读书人不缺少智谋，但是往往因为聪明而少了做事的勇气，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有的时候必需那惊险一跃的勇气和下得了手的残忍。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你。”胡迁说得很慢，小心谨慎得就象给小孩穿衣服一样。
陆虎城沉默着，思考着，抉择着。
“一个人一生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一生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按别人的喜怒哀乐出牌，这还是一个男人吗？”胡迁意味深长地摇着头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那是女人才做的事。”
这句语意双关的诗让陆虎城下定了决心。胡迁完全掌握了他的思想，这的确是他的歧路，不仅是他仕途上的一个歧路，一个关口，也是他的良心道德，他的人生一个重要分歧路口。但是，不是胡迁说服了他，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归纳一下，我现在应该做什么。”他简短地命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