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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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平原别邸赠玄玄

狂歌走马遍天涯,斗酒黄鸡处士家。

逢君别有伤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

偶成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

自是神仙沦小谪,不须惆怅忆芳容。

芳草

芳草天涯人似梦,碧桃花下月如烟。

可怜罗带秋光薄,珍重萧郎解玉钿。

他在三月的春寒写寂寞伤情的诗,他期待和某个红颜不期而遇,一同牵手赶一场春宴,又害怕自己坐不了席。多想和时光下一场赌注啊,发觉年过三十筹码已经越来越少。他不想自己残缺破碎的故事惊动这早春的初绿,却又是那么地不甘寂寞。如若此时,一个曼妙多情的女子从身边走过,不知道半僧半俗的他是否还会吟出“恨不相逢未剃时”的诗句?

??23.残缺

人生因为有了残缺而更加美好,海棠无香却开得更加妖娆夺目,鲫鱼刺多才更加鲜美味醇,红楼未完才更加悱恻缠绵,人生有恨才更加耐人寻味。

生存在纷乱的现世,不如意之时,我们总是会莫名地感叹自己生错年代。若在秦朝,就做个剑客;若在汉代,就做一位谋臣;在隋朝,做一个绿林豪客;在唐宋,就安心做个诗人;在明清,做个宦官也无所谓。其实真正到了那些年代,或许什么也做不了,做谋臣志士不如做贩夫走卒,做文人诗客不如做背着药箱走江湖的郎中。

苏曼殊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生错了年代,不该出生于这个没落的乱世。都说乱世出英雄,可他却很迷惘,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作为和尚,他真的算不得是个有为的高僧;作为世间男子,他辜负了太多的红颜;作为革命先士,他亦曾几度在潮起时隐退。三十载的光阴就这样给虚度,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可以让他这样地蹉跎?倘若让他回到前朝,难道就可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他感叹,沧海千年才化作一次桑田,为什么偏偏就让他遇到。朝代数百年才发生一次改变,为什么恰好又在他身上发生。

他告诉自己,如果时光倒流十年,他就安心做一个和尚,在寺院读经坐禅、参悟佛理,闲时烹炉煮茶、静扫秋叶;或是干脆做一个浪迹江湖的剑客,一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又或是做一个倜傥风流的诗人,青梅煮酒、泼洒纸上风云;纵算是做个凡夫俗子也好,和某个平凡炊烟居住在简洁的小屋里,静数流年。其实这只是苏曼殊给自己找的借口,这一路行来,他一直在给自己的疏狂和荒唐寻找各种借口,又或许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过失找寻各种借口,以此来遮掩内心的懦弱和遗憾。

假如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们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会走相同的路,会爱相同的人,会留下同一种遗憾。所以说珍惜现在,忘记过去,期待未来,这该是我们所要做的。苏曼殊觉得人生有太多的遗憾,其实他一直按着自己的心路行走,几乎不受外界干扰,就算是遗憾,亦是自己亲手酿造的。有这么一句话,性情决定了命运,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情,就接受性情带给我们的命运,并且无怨无悔。人永远都是这样地难以满足,总觉得快乐给了别人,悲伤留给了自己。

其实真正的遗憾是什么?是你暗恋一个人很久,还未表达她就永远地离开;是你泡好一壶茶,还没喝就已经凉却;是你做了一个美梦,梦没完就被惊醒;是你开始写了一本书,还没写完,就已死去。很巧合,苏曼殊的人生恰好有这样的遗憾。1914年,苏曼殊创作的小说《天涯红泪记》发表于东京出版的《国民杂志》第一年第一号,然刊登至第二章,因书稿未完而止。这就是苏曼殊命中的一个遗憾,其实他的人生有许多未完之事,在求佛的路途上,在情感上,在革命的道路上…

人在死之前总是有许多未了的心愿,有需要自己疼爱的人,有还未做完的事,有没有下完的棋,还有一株需要自己每天浇水的花。张爱玲说过,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鲫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看似简单的恨无关自己,没有切肤之痛,却让人感叹唏嘘不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恨,都有自己的遗憾,我们在有生之年为别人遗憾叹息,若干年后,亦会有人为我们的遗憾而伤怀。就如张爱玲,她恨红楼未完,又有多少人在为她遗失的书稿生恨。一代才女死在异国他乡,陪伴她的是一轮异国的明月。她孤独地死去,又牵动了多少人的心绪?

当年曹雪芹贫病交加着作《红楼梦》,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作品没结束前就死去,更不知道这本书会成为人间巨着,赢取一代又一代人的眼泪。他生前没有享受到这本书带给他的任何荣耀,死后却占尽虚名。若说遗憾,是万千读者的遗憾,还是曹雪芹的遗憾?许多人都在为他书中虚拟的人物感伤落泪,为宝黛不能完美的爱情而叹息不已。多少人会去怜惜当时曹雪芹写书的凄凉境况?无数个风雪之夜,他独自在简陋的茅屋里用生命熬出血泪文章。死的时候,草席裹尸,葬在杂草丛生的山林,数十年的心血连块墓碑都没能换到。

多么悲哀的人生,一个人干净地来到世间,尝尽爱恨情仇,却总是以悲剧的方式来收场。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人间还是会有那么多的争斗,那么多的污浊。明知道走到最后就只是一堆草木,一捧灰尘,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那些走进空门的人,要么是真的看透生死,要么就是纠缠于俗爱,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求解脱。无论是陷入感情的漩涡,还是名利的沼泽里,都是自寻苦痛。既是无法做到从容,就只好把生活的书本一页页撕下,无论安排了怎样的故事,只需亲身演完,也就没有遗憾了。

苏曼殊的《天涯红泪记》并不是他的代表作,只是他人生中一部普通的作品,因为没有写完才让人觉得遗憾。遗憾的不是这本书,只是这不可预测的人生每一天都在制造意外,每一天都会有无法抑制的死亡。苏曼殊并不知道光阴会如此相逼,就像我们不知道哪一天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一样。也许我们无须知道这本书究竟写了些什么,因为他注定不会是名着,只是知道它曾经存在过,知道它将永远带着无法弥补的残缺。

都说人生因为有了残缺而更加美好,海棠无香却开得更加妖娆夺目,鲫鱼刺多才更加鲜美味醇,红楼未完才更加悱恻缠绵,人生有恨才更加耐人寻味。也许是因为近几年身体多病,苏曼殊的感慨比以往频繁许多。苍白的脸上遮掩不住他翩然风采,落寞的心绪浇灭不了他昨日的情怀。他自知是一个醒世之人,明知道许多结局都是落寞散场,他笑别人在这世间执迷不悟,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痴傻的人。

1915年,三十二岁的苏曼殊追随革命党逗留日本,为冯自由作《三次革命题辞》。一个正值盛年的男子,一个才华横溢可以吐纳烟云的人,就算他有任何理由也不能遁迹人世,做一只闲雁和白云往来嬉戏。他必须用羽翼遮掩住自己柔弱的伤痕,在浩瀚的蓝天下风云叱咤、纵横四野。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的才干,而那些羡慕他的人更不知道苏曼殊心里其实一直在羡慕他们的平凡简单。其实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传奇,都有不为人知的悲伤。

这一年,苏曼殊手中的笔不曾停顿,多少个风雨之夜,他独自伏案书写。七月,苏曼殊发表小说《绛纱记》于章士钊主编的《甲寅杂志》。八月,他撰成小说《焚剑记》,亦发表于《甲寅杂志》。人间太多的故事等待他去表达,让那些沉迷的人可以清醒,让那些不懂的人可以了悟。做一个挑刺的人,挑去世人心底的刺,做一个解铃人,解去缠绕于世间纷繁的死结。

不要叹怨自己生错了年代,就算有时光机把你送去你想要生活的年代,也不过是把人世风光再看一遍,把世间悲喜重演一回。人是为了消孽才来到凡尘,虽是飞蛾扑火,那瞬间的光亮却可以惊醒整个世界。无人诉说的时候就告诉影子,因为只有它可以证明,这繁芜的尘世你曾经真的来过,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旅程。

??24.忘机

人间的爱恋不过是聚了散,散了又聚,这世上本没有谁给得起海枯石烂的誓言,就像河岸给不起青舟永远的港湾,古道给不起离人永远的重逢。

春到芳菲春淡去,情到深处情转薄。是的,一个曾经你刻骨爱过的人,有一天会成为你想尽办法要忘记的人。曾经是你窗前的明月光,如今却是长在你心头的刺。曾经是你青春岁月里的荣耀,如今却成了剜之不去的耻辱。人间的爱恋不过是聚了散,散了又聚,这世上本没有谁给得起海枯石烂的誓言,就像河岸给不起青舟永远的港湾,古道给不起离人永远的重逢。这人间的一切,我们拿走的、拥有的,有一天都要双手归还,滴水不剩。

总还有一些恩爱是我们无法忘记的,还有一些人因为不曾真正得到,所以永远留存美好的幻想。都说人生萍水是世间最美的相逢,只因彼此心中存有的是一种朦胧的想象。一个站在雨雾中或是伫立在月光下的人,无论他平日多么的坚韧,那一刻必定是柔情的。我们期待的爱情,也许是朝夕相处,是相看两不厌。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过着春耕秋尝的平淡生活,了无新意之时,就会心生厌倦,彼此嫌弃。如同一杯冲泡多次沸水的茶,滤尽了颜色和芬芳,你还会一往情深地将之留在杯中永不舍弃吗?

这并非是薄情,就像一场戏寡淡落幕,也许会意犹未尽,但是散了终究就是散了,最多在心中停留一夜或那么几天也就忘记了。多少爱丢失了从前的滋味,不需要说出口就淡淡疏离。苏曼殊自知还没有老到只剩下回忆的年岁,可是在东京的这些日子,他却总是反复地翻看情感的账簿。那些泛黄的页面带着一种荒凉的破旧与残缺,如同他一直没有打理的心田长满了绿苔。苏曼殊曾经说过,不敢在心田上轻易地种下爱根。可事与愿违,这一生他不断地栽种爱根,却从不好好地给它们阳光和雨露,他的爱情不到收获就枯萎而死。

一段又一段缘分被他蹉跎,苏曼殊自认为是无辜的。流年将一切冲淡,可是你站在岁月的河道撑渡去打捞,依旧可以捞出许多残留的碎片,捞到红颜用过的珠钗、脂粉盒,以及她们用过的绢帕,还有泪渍。也许苏曼殊的确不够深情,可是在寂寞的光阴里,他那颗柔软的诗心总是会将过往的佳人怀想。手执素笔,字还未落在诗笺上,他已泪眼蒙眬。苏曼殊深切地体会到,与他不离不弃最解心怀的依旧是文字。岁月的炉火烹煮着过往经年,被焚烧的热情化成灰烬,散落在日子的杯盏中余温犹存。

苏曼殊在32岁这一年,于日本东京写下了着名的《东居杂诗》十九首。字字句句,皆由心生,任何的语言在诗句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们可以在诗中读出他千丝万缕的情结,读出一位飘萍之客的羁旅闲愁,一个失意之人的无边落寞。多想做一只真正的孤雁,不惧红尘万丈,殉身恨海情涛。可他总是会迷失方向,扑腾着翅膀,最终停留在异乡的肩膀上。佛说,放下一切,方能了空。但他每次把满山的落叶烧尽,又会期待自然的新生,结束了一段感情,又期许新的故事发生。

流萤明灭夜悠悠,素女婵娟不耐秋。

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

罗襦换罢下西楼,豆蔻香温语未休。

说到年华更羞怯,水晶帘下学箜篌。

翡翠流苏白玉钩,夜凉如水待牵牛。

知否去年人去后,枕函红泪至今流。

异国名香莫浪偷,窥帘一笑意偏幽。

明珠欲赠还惆怅,来岁双星怕引愁。

碧沼红莲水自流,涉江同上木兰舟。

可怜十五盈盈女,不信卢家有莫愁。

蝉翼轻纱束细腰,远山眉黛不能描。

谁知词客蓬山里,烟雨按台梦六朝。

槭槭秋林细雨时,天涯漂泊欲何之?

空山流水无人迹,何处蛾眉有怨词。

我们无法分辨出他哪首诗是写给哪位红颜的,只有他自己明白,提笔的那一刻思念的人是谁。回忆似汹涌的潮水在心田泛滥,不可收拾。苏曼殊甚至多情地以为,他写下如许多感人肺腑的诗句就可以抵消他往日的过错,让惶恐不安成为问心无愧。这世上没有重来的日子,没有后悔的良药,否则就不需要有“悔不当初”这个词了。苏曼殊不明白,那些女子从来没有怪罪过他,是他自己背负着内疚一年又一年不能自解。

很多人都不明白,苏曼殊这一生是否真正刻骨地爱过。他像孤云一样,漂泊四海,何曾有过真正的停留?他三十年的光阴,似乎比别人一生都要漫长;邂逅过的情缘,比别人一生都要邂逅得多;发生过的事,比别人一生发生的都要频繁。可是盘点岁月,又都是些什么?唯一可以见证的,是他披在身上的袈裟证实他出过家、当过和尚;是那些与他相爱过的女子,她们的名字可以证实苏曼殊确实爱过,得到过,也失去过;是他的画册、他的诗集,还有革命史册上所记载的名字,这一切都可以证明他不是一个贫乏的人。

其实苏曼殊心明如镜,他真爱过的女子到底是谁,他的诗就是最好的见证人。他深深不忘的是那位低眉垂首、手抚琴弦的幽怨女子,是那位和他在台上萍水相逢、台下却铭心镂骨的女子,是那个和他一起调煮咖啡、通宵夜话的女子。这位女子,就是日本女郎弹筝人百助。诸多女子中,最愧疚的当为初恋的菊子,至爱之人非百助莫属,其次才是那些在生命中游走的红楼歌伎。苏曼殊自问他对每个女子都是真心的,尽管最后全部被他伤害,但真正赢取那句“恨不相逢未剃时”的唯有弹筝人。

1916年,苏曼殊年初从日本回国。这一年,袁世凯准备称帝,居正在山东成立护国军,讨伐袁世凯。苏曼殊闻讯,自知不可袖手旁观,于是在春季前往青岛会晤居正,加入了讨伐的队伍。苏曼殊在青岛盘桓数日,感慨颇深。一则是因为身体一直不曾彻底康复,面对军队里纷乱的局面感到力不从心,似乎再也寻不到当初的那般热血沸腾。再则感到自己虽心生苍苔,但对民族政事依旧牵肠挂肚不能轻松放下。

来到青岛,最让苏曼殊此生难忘的则是崂山的那场游历。崂山,被称作是“神仙之宅,灵异之府”。一半是碧海连天,惊涛拍岸;另一半是青松怪石,郁郁葱茏。传说秦始皇、汉武帝都曾来此求仙,丘长春、张三丰在此修过道,崂山因此被涂染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崂山虽是道教名山,对于苏曼殊这个佛家弟子来说并不冲突。都说道修今生,佛修来世,但是皆旨在清净修炼,澹然忘机,既是度己,又可度人。

日行月随,潮来潮往,江山早已经过无数次的更迭,历史也被改写得面目全非。唯有河山依旧醒目如初,多少人将情感托付了出来,得到的又是怎样的果报?那些一往情深到崂山来访仙问道、乞求长生的人,到如今连骸骨都无处寻觅。那些登山采药、炼丹修仙的道士,又幻化去了哪里?时间证明了世间种种无情,但一代又一代人依旧为这无情的世间,演绎着不肯谢幕的戏剧。

在浩瀚无边的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山光海色是上苍给崂山的天然画屏,也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沧海桑田,才换来这样的人间奇景。在这里,你真的可以忘记一切,抛弃一切。无论山下的世界,是晴天还是雨季;无论人间的故事,是开始还是结局;无论尘世的爱人,是活着还是死去。在崂山,你只做云峦雾霭间的一粒微尘,做飞泉瀑布下的一滴水花,做古木苍松上的一只虫蚁。

??25.逝水

这世间万千滋味早有先人尝遍,读过多少警世名言,我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辙,走他们走过的路,受他们受过的苦,犯下相同的错误。

总有返航的船,总有收留的岸。当我们背上行囊,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在某个港岸做永远的停留。无论邂逅了怎样刻骨难忘的风景,也只是将它装入背囊,作为一段旅程的阅历随身携带,珍藏一生。既是旅行者,就要遵行过客的规律,可以轻易为某座名山某个湖泊动情,却不能为之交付一生的时光。但没有谁可以阻挡灵魂寄宿在哪个驿站,心灵可以投奔到任何一个向往的地方,或天涯,或海角。

苏曼殊从青岛返回上海,坐在轮船上,看苍茫海域,数点飞鸥,感叹人生就像一场不能停止的旅行。他的心还停留在崂山缥缈的云雾里,在月华如洗的山峰做着一场雪浪云涛的梦。梦里他是一个手持拂尘的道士,在云海迷境里求神访仙。又是一位手持禅杖的僧者,朝金顶佛光飘然而去,了断世间一切情缘。醒来之后,他还是苏曼殊,背负着昨日沉重的行囊在现实的今天行走。他之所以对崂山有着不舍的情结,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亦向往纯然如水的宁静,可以不受红尘束缚独自在云海翩然。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这世间万千滋味早有先人尝遍,读过多少警世名言,我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辙,走他们走过的路,受他们受过的苦,犯下相同的错误。明知道这世上不会有长生不死的仙药,多少帝王将相一如既往地求之。这份执着是人的本性,也许苏曼殊并不想长生不死,但他希望可以坠身云崖雾海,免受人间轮回。从美梦中仓促醒来固然令人心生遗憾,可很快你又会跌进另一场梦里。

在上海,苏曼殊住在环龙路孙中山寓所。虽说过的依旧是居无定所的日子,却不再那么潦倒落魄,朋友的资助让他体味到人间真情的温暖。苏曼殊觉得,自己比之以往更加地脆弱,以前的他总是风雨无阻,而今却期许有一个温暖的小巢,可以好好休憩。这些日子,无论是写作、绘画,或是革命,他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就连和朋友在一起聚会也觉得疲累,世间烦恼接踵而至。为什么天天读经,亦无法减轻一些负重?他有预感,今生注定要与佛擦肩,只能在红尘辗转,一年又一年。

他曾经多么钟情于革命事业,希望自己可以站在时代前端,独立抵挡乱世风雨;希望将自己研磨成粉,熬煮成茶,让众生饮下免去灾难。这十数年,他加入过许多革命组织,醉心于宣传无政府主义的救国思想。在上海参加了由章士钊等人创办的《国民日报》的翻译工作,为声援章太炎、邹容,反对清廷查封《苏报》做了大量工作。加之上一次的反袁斗争,似乎都留下过他的身影。可苏曼殊却深感遗憾,他可以拯救的人是那么微乎其微。都说只有先自救,才可以救人,这几年他总是病痛缠身,倦怠了太多,也耽误了太多。

古来功名,在默默无闻的时候悄然登场,又在锣鼓喧声中黯然落幕。多少人被名缰利锁深深套牢,誓死要做一位策马扬鞭、驰骋战场的骑士。可是有一天脱下征袍,深山埋剑,只希望居一处简单的茅舍,邀约几个老友,卷袖煮茶,畅然对弈。在楚河汉界上相逢,也会手下留情,不似当年那样威猛。一个人的心境会随着年轮而改变,有人为过往的热忱无悔,有人却感叹当年不该为前程而误了红颜。如果可以重来,那些戎马一生的将士也许宁愿做回一个山野樵夫,白日伐薪,夜晚磨刀,那霍霍的磨刀声是否也隐透出与世抗衡的杀气?闲时披蓑戴笠去河岸垂钓,访邻家的老翁一起沽酒。

苏曼殊从来没有乞讨过功名,他就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僧人,竹杖芒鞋,两袖清风。逍遥之时去烟花柳巷,和歌伎轻歌曼舞,觥筹交错。落魄之时,向岁月讨一笔闲钱糊口度日。许多人被他的传奇故事诱惑,被他的自在洒脱感染,想追上他的脚步,和他在这烟火人间痛快地游戏一回。然而他快马行过,溅得你一身污泥。他的生命虽然残缺,这些残缺恰恰是最令人感动的美。

苏曼殊离开上海,来到杭州,邂逅了西湖十月的早雪。都说一个浪漫的人无论走至哪里,都会与浪漫相遇,他一生诸多的相遇,有偶然,也有必然。纷飞的雪花飘落,化作一湖的寒水,没有被打捞尽的枯梗残荷被洁白的雪花覆盖,给多情的诗人平添一段空灵的遐想。漫天的雪花,就像苏曼殊年轻时那些泛滥的爱情,不听劝阻,任性而为。如今他只想安静本分地存在,可是那灵逸的飞雪无端地窥视了他心底尚存的爱情。他像是一个迷惘的路人,沿着过往的痕迹悄悄地拾荒。

不曾想,终究还是让他遇见了。一位乘着油壁车的女子,在漫长的苏堤上迎雪高歌。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苏曼殊如坠梦境,当车缓缓从他身边碾过时,那巧兮顾盼的回眸让苏曼殊惊心。他知道她不是当年那个情似苏小小的女子,因为她脸上的青春咄咄逼人。那个女子,应该容颜渐老,应该看倦了世事,读累了人情,不会再有兴致乘车高歌、笑游西湖。雪花扑打在脸上,让他感到一种冰凉的刺痛,苏曼殊自嘲地笑了,曾经香车宝马的邂逅早已不复存在。他期待的重逢只能在梦里,一次擦肩都要等待五百年,他提前预支的缘分被他不经意就错过。

错过了昨天绽放的繁花,又错过今朝的绿芽。这个十月,苏曼殊往来于上海和杭州。上海是现实,西湖是梦境,在梦与醒的边缘游走,让他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快就老去。十一月,苏曼殊发表小说《碎簪记》于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杂志。他的《碎簪记》,以西湖为背景,以禅佛为底蕴,自是写就人间因缘,但终以悲剧散场。

忘不了那一句“一生好事已成逝水”,是的,过往的情缘已是覆水难收,在无法更改结局的故事里,我们都要从容地接受离散。苏曼殊想让自己成为笔下的主角,给自己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他不知道,故事里那么多的红颜,谁才是自己最后托付的女人。几番思索,仍给不出确切答案,这时青春已落幕,他也只好作罢。让自己的故事成为昨天,让别人取代当年的自己。

暮冬时节,苏曼殊躲在小屋里撰写小说《人鬼记》,生着温暖的炉火,煮着香茗,独自沉醉在玄幻缥缈的世界,写就人鬼奇缘。据苏曼殊十一月在西湖《与刘半农书》云:“近日病少除,书《人鬼记》已得千余字。”可是《人鬼记》并未见刊发布出来,想必如同那部《天涯红泪记》一样,来不及完稿,就已离去。或许我们都可以猜测出小说的情节,男主角应该是个年轻的和尚,女主角是个冤死的鬼魂,一个为之不守戒律清规,一个为之不肯投胎转世。可想而知,他们会是怎样的结局。也只有这样的结局才会令人魂牵梦萦。

人鬼真的可以相见吗?如若可以,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无惧生死。就算不能,也当无谓,经历万千轮回,终有一日奈何桥上可以重逢。只怕那时候,你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是当初的我。

??26.送离

偶然相聚,彼此将冰心掷入玉壶,在一盏茶中静静相看。而后继续飘零,你飞扬跋扈,我至死平淡。

岁月真的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刀刃上没有昨天,亦看不到明天。一个旺盛的青春任由你如何挥霍,时光依旧那么牢固得不肯坍塌。一个苍翠年华走到尾声的人,任你如何小心翼翼,依旧守不住半寸光阴。做一个简单的人,让思想一贫如洗,或许会少许多没必要的烦恼。要么则做一个思想深邃的人,可以容纳世间万象,在任何风云面前都可以淡定从容。

人生存于世,所求的真的不多,不过是浪迹江湖混口饭吃。年轻时候,或许还会对生活充满幻想和期待,想象自己将来会是一个富有的人,拥有人间最纯美的情感,住在自己梦想的房子里,和至爱的人幸福地过一生。当你真正置身于世俗的浊浪中,发觉世界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你无数次地迁就生活,直到最后一点原则也会消磨殆尽。往日横刀而死的决心已不知在何时荡然无存,当岁月的洪荒将一颗饱满的心淹没,你是否还会期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

都说五十知天命,才会开始忧虑光阴将人抛闪得太快,可刚过而立的苏曼殊已经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一个人凭着手心的纹路,就可以预测到命运的走向,并非真有通天的本领能够知晓过去将来,只是提前参悟了宿命的玄机,把握了生老病死的规律。苏曼殊自知悟性比凡人要高,才识姑且不说,他好歹在寺庙里做过和尚,拼凑在一起也有几年光阴。他虽然没有知晓过去未来的本领,却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强烈的预感,就像那些圆寂的高僧可以预知到自己活不过明天。

有些人穿好衣服,和前缘一笔勾销,安静地等待一场岑寂的死亡。有些人整装待发,听命于生活的安排,开始一段漫长的人生旅程。离开这世界的人,走的时候记得放一把火,烧光留存于世的所有记忆。活着的人就和尘埃一起颠沛,在城市的角落行走,在时光的缝隙飘飞,直到有一天,持一把利刃刺向自己的心脏。

1917年的二月,三十四岁的苏曼殊居住在杭州西湖。西湖是世俗人梦中的天堂,许多孤独旅人看到这一片美丽如画的湖光山色,都想沉落湖中,和过往历史做一次愉悦的交谈。是的,应该是愉悦的,因了湖水的智性和温柔,跌进湖中你的思想就会随之翻腾。澄澈的水滤去你的疲累,滋养你龟裂的灵魂,在世俗中也许你是个吝啬的人,从不肯轻易割舍自己的利益,但此刻你却愿意为湖水奉献出一切,包括最珍贵的生命。

苏曼殊自问是一个不轻言生死的人,他觉得唯有活着才可以做对生命有意义的事。他所做的一切,比如革命,比如绘画,比如写诗,哪怕是参禅、恋爱,都是为了证实生命的存在,不仅是简单地存在,而是鲜活生动地存在着。可当他看到一湖澄净的水,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同那些根植在湖中的莲荷一样,做着至死不渝的沉沦。做一株镜湖里招摇的水草,远比做红尘中的人更快活,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生老病死。也许日子单调无味,却可以看着往来的行人在这里酝酿聚散离合的故事,还可以拾捡他们遗落在这儿的梦。

只有苏曼殊自己知道,他和西湖的缘分到底有多深,只是还没有到交付一切的时候。三月,细柳抽芽、桃树开花的时节,他从杭州返回到上海,春申江上遇见了邓家彦和邵元冲,撰《送邓邵二君序》赠之。人生离合有定,今天的相逢就是明日的离别,聚时无大喜,别时亦无大悲。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正的情谊也许无须时刻在一起,只要知道彼此都安好,纵是天涯一方又如何。偶然相聚,彼此将冰心掷入玉壶,在一盏茶中静静相看。而后继续飘零,你飞扬跋扈,我至死平淡。

苏曼殊的身体越来越不及往日,虽是姹紫嫣红的春天,可他感觉自己就像秋叶一样需要落叶归根。一入红尘三十四载,他有过根吗?他一直就是水上浮萍、云中孤雁,何曾有过真正的根。五岁之前在日本,和养母河合仙在一起,温暖舒适,却尚不知人事。自从六岁跟随父亲回到广州老家,他就再也没有过真正的安稳,受尽屈辱,逃进寺庙,才有了袈裟披身的际遇。身逢乱世,又有一颗爱国之心,用血泪书写传奇人生。苏曼殊偏又生性多情,一路上离离散散,阡陌纵横,伤人伤己。他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僧人,所以寺院不是他永远的家,又并非是一个世俗中的男子,没有哪个女人是他最后的归宿。

苏曼殊开始深切地想念日本的养母,这是红尘中唯一一个甘愿一生给他温暖的人。佛祖曾许诺,佛门永远为他敞开,只要他放得下一切。可苏曼殊始终贪恋人间的暖意,在这人间四月天,他要把自己所有的春天都留给樱花,在情感上不能始终如一地钟情于一个女子,只好对樱花一往情深。真心也好,借口也罢,至少苏曼殊想念养母的心日月可鉴。他坐在驶向东瀛岛国的船上,这一次的大海无比安静,没有什么风,蓝色的天空堆聚着洁白的云朵。苏曼殊记得很清楚,有九只海鸥打头顶掠过,他不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他必须记住今日的一切。

倦鸟回巢,离人归家,这是他抵达日本横滨,见到河合仙时的第一感觉。母子重聚,一个被岁月老去红颜,一个被光阴消磨了斗志,欣喜万分之余,又忍不住热泪纵横。作为一个母亲,河合仙只希望这个漂游的浪子有一天可以稳定下来,可以平安幸福,其余的别无所求。而苏曼殊则希望这位善良的母亲健康长寿,颐养天年。走过风雨尘世,他们都破碎过,受伤过,也虚伪过,只是母子天性,他们之间的情感一直那么真实,那么美好。世界上有一种情感,不需要修饰,不需要排演,那就是亲情。

无论河合仙是亲母还是养母,苏曼殊都把她当做生命里的至亲之人。永远记得感冒时,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所带来的熨帖心灵的温暖;记得下雨天,她带病送来的那把油纸伞;记得离别的那天,她站在渡口,久久不肯转身离去的孤影。世间也只有这种爱甘心付出,不图回报。那么多的过去,就像在生命中打了个盹儿,醒来之后,梦境依旧模糊。这就是人生,美好的人事总是一闪而过,悲哀的事物却久久徘徊不去。

苏曼殊在日本短短两个月,陪同养母游历了一番,便启程回上海。离开的那一天,苏曼殊没有让养母送行,他害怕泪眼相看,不想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这会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离开日本,从此,他再也没能回来。这个被当做故乡的地方,用纷飞的落樱为他淡淡送离。而他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一个回眸、一声叹息都没有。

在苏曼殊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和悲情。最后一次看着华发苍颜的母亲,他想对她说一句话:“若我离去,从此不再归来,你一定不要伤悲。”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这样凄凉地诀别,他不忍。

??27.莲事

人生真的是戏,多少戏中的人已死去,就像放生池中的莲也会有一天开到枯败、开到萎落。那时候,我们会将日子过到无谓,过到任何人都记不起。

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对莲荷心生一份情结。莲荷带着与生俱来的佛性与慧根,滋长在放生池中,滋长在幽深庭院,也落在乡野小湖里。许多人都说过这么一句话:“我的前世,是佛前的一朵青莲。”那是因为许多人的心里都有佛性,希望前世是一朵青莲,做绿叶下最洁净的那一朵,熏染古木檀香,静听梵音钟鼓。可我们终究还是懦弱的,把一切美好推脱给前世照料,今生依旧任意妄为,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凡夫凡妇。

这个夏天,苏曼殊从日本回到上海,目睹了一场灿烂的莲事。那铺陈了一季的莲,触动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佛性。以为那个披着袈裟四处云游的和尚已经在这世间死去,却不知那枝莲已经种植在他的心底,早已和生命纠葛不清。苏曼殊同许多人一样,也曾说过自己是佛前的一朵青莲,所以才会有今生与佛的一段际遇。原以为会在菩提的世界里安静老去,此生纯粹且静好,却莫名被抛到红尘的染缸,被烟火呛得不敢用力呼吸。

这个宁静的午后,苏曼殊独自一人去了郊外,撑舟采莲,腰间携了一壶茉莉清酿,他喜欢幽淡的茉莉花香,不饮自醉。有蝉栖在梧桐树上,轻唱着世人听不懂的话语。微风拂过,雪藕生凉,有几只鸥鹭飞过,抖落几朵荷瓣,美得惊心。苏曼殊仿佛看到那位宋朝的女词人从藕花深处走来,独自佐一杯华年的酒,吟咏她平平仄仄的词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位女子,翻开满溢着墨香的词卷,借着酒意,教他识字。也许是苏曼殊醉了,三十四年,第一次醉得这么失意,在莲荷的芬芳中醉去。他希望有一叶漂浮的小舟将他载去宋朝,看彼岸花开。他应该让自己投宿在某个寺院,等待那位叫李清照的女子,去佛前点燃一瓣心香。或许可以结一段尘缘,或许只换来一次不经意的擦肩。然而这一切都是苏曼殊酒后所做的梦,醒来的时候,他没能捡到李清照的绣花鞋,甚至是她用过的绢帕,或是一枚耳坠,但是他拾捡到一首宋词婉约的韵脚。

他病了,肠胃病大发,许是吃了太多的酒肉。苏曼殊这一生贪食已被世人下了定论,无论他是否承认,都已经烙刻在他人生的史册中。他在西湖白云庵整日抽烟吃糖,找住持借钱也只为汇款让上海的歌伎买糖。甚至有记载,说他一贫如洗的时候犯了糖瘾,敲掉一颗金牙,血肉模糊地去换糖吃。多么痴傻又荒唐的和尚,让人又爱又怜,又气又恼。他多次因饮食过度住院,可是在病床的枕头下总能找到零食。苏曼殊爱吃糖炒栗子,据说他最后病卧在医院,死的时候,枕下还藏有几包栗子。那时候的栗子已经冰凉坚硬,如同他没有温度的尸体。其实无须用太多的笔墨去描写一个人的死亡,因为再美丽的死亡都是凄凉的。

苏曼殊被病痛苦苦折磨,每次他卧病在床的时候就特别悲观。觉得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昔日有过的享乐在病痛面前那么不值一提。尽管如此,他依旧改不了贪吃的坏习,虽说贪吃不是罪过,可苏曼殊所受的病苦皆由贪吃而起。他是一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哪怕他禁受折磨和侮辱,遭遇感情的打击,依然酒肉不离。他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只要口袋还有银子,只要还有力气,他都要买上自己爱吃的东西尽情地享用。在世人眼中,他确实是个怪人,与佛家所说的清心寡欲大相径庭。

苏曼殊的贪吃有目共睹,小时候在庙里,因为忍不住偷吃了鸽子肉被逐出寺庙,后来住在庙里也依旧改不了这习惯,别的僧人粗茶淡饭、静守清规,他会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偷跑到酒铺,点上一壶好酒,叫上两斤牛肉,不管不顾地享用。只是不知道,他每次去的时候是否都记得脱掉那一身袈裟。他去青楼妓院,虽穿着西服,但是谁人不知他是个和尚。他依旧我行我素,吃花酒,和妓女做朋友,没日没夜地聚在一起畅饮高歌。哪怕当众有人揭穿他的身份,他亦不回避,也许会抛下一句话:“我的人生我做主。”或者是一笑而过,并不理会。

这样一个狂人连佛都不能奈何,然而这些缺点也恰恰是苏曼殊的优点。他活得洒脱不羁,形骸无我,并且是那么敢作敢当。他虽任性妄为,醉酒却不闹事,和歌伎在一起,却从不逾越最后的底线。他投身于革命,拯救万民于水火。他融入绘画,将世人带进他磅礴的水墨中。他写情诗,打动了无数伤感的灵魂。可以说,苏曼殊的魅力无人能及,因为他的多面性暗合了世人真实的性情。做许多人不敢做的事,爱许多人不敢爱的人,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叛逆的血,这份叛逆其实每个人都有,但是却不是谁都有勇气敢于表达,甚至像他这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养病期间,苏曼殊还有一段令他惊心的奇遇。他结识了当时上海滩上的名角小如意,还有杨月楼。或许苏曼殊的前世就是个伶人,否则他今生为何会与歌伎、戏子这样纠缠不休?他喜欢听戏,那圆润婉转的唱腔似千丝万缕的情丝,柔软坚韧,扯也扯不断。看着他们披着薄凉的绸缎戏服,化着浓艳的戏妆,扮演着花旦,婀娜的身子、妖媚的眼神,风情得令人掉泪。在苏曼殊的眼里,他认为这样的男子适合当情种。

妙善御园叩拜神佛,

每日里一心念弥陀。

世间生灵造孽多,

功名富贵反成魔。

人生在世能有几何?

南无佛,弥陀佛,无量寿尊佛!

杨月楼唱着《观音得道》,那身姿真是风情呀,凉意盈袖,媚骨袭人。苏曼殊哭了,他被这份柔软彻底击中,无处可逃的时候只能任由眼泪滚落。尘封的往事就被他们这样唱醒,裸露在时光底下。苏曼殊终于知道,原来戏曲可以这样地贴心,可以剜人伤痕,可以慰人相思。人生就是这样一出戏,演尽爱恨情仇,台上人身心投入,台下人看得啼笑皆非。人说戏子无情,每一天不知疲惫地戴着虚伪的面具演绎着别人的离合悲喜。人又说戏子多情,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里抛弃所有傲气,用灵魂尝尽别人的酸甜苦辣。

就这样唱老了春光,唱断了流年,将岁月唱得越来越凉。再华丽的戏子也抵不过光阴交替,再大红大紫的名角也只是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看罢他们的戏,苏曼殊似乎释然了许多,他的一生尘里尘外、半僧半俗,和戏子台上台下、征歌逐舞又有什么区别。多年以后,杨月楼唱完一场戏归来,就那样长眠不起,而小如意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把自己弄到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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