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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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只要咱们共同努力,一定能打败他们,有先祖在帮咱们哩!”
“那就好。只要能打胜,咱们再苦几十年也值。”
乡亲们走了,十二个“地质队员”继续工作,用洛阳铲在姜家周围挖洞取土。至于他们为什么把取样点都设在姜家周围,憨厚的乡亲们没提出疑问。这支地质队晚上也不会撤离,他们将挤在面包车上过夜,而面包车也会“凑巧”停在姜家附近。
这是姜元善的第一次探家之旅,除了乡亲们问的问题比较阴暗(那是由战争的阴暗性质决定的,没有办法),其他可以说其乐融融。不过,在封闭多年的童年记忆被打开之后,姜元善能在久别重逢的欢乐中轻易发现可疑迹象了。妻子一直说她是北京人,从没说过姜营也是她的故乡,直到这会儿也没说破,但有些乡亲(应该是她外婆家的亲人)来同她见面时,尽管有意隐藏,但双方之间的熟稔是遮掩不住的。再往前回想,奶妈(姜元善的六婶)其实也是认识“晨晨”的,只不过一直苦心掩饰着。姜元善想,这些迹象这么明显,他过去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尽管他在家逗留的时间很少而且一向不操心家事,但以他平素的敏锐目光总能发现一些异常吧。所以原因只能是,当他在潜意识中主动封闭童年记忆时,也同时切断了与童年记忆有关的一切。换句话说,即使他曾觉察到某些疑点,潜意识中的另一个他也会悄悄剪断这些怀疑的枝蔓。
在刚才的交谈中没有一人提及“牛牛”的童年。这是对他的爱护,但这种爱意过于沉重,令他不快。
晚饭是在六婶家吃的。饭毕,姜元善笑着说:“六婶你今晚就住这里吧,同家人多亲热亲热。走,这会儿到我小时候常去玩耍的河边看看,咱们都去。”
他在亲人们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悸。老两口儿和严小晨自不必说,他们从姜元善忽然提出要回家乡起就心生疑窦,这会儿疑虑更甚;甚至连六婶的家人也对“河边”这个词发生条件反射,惊慌地看着姜家二老。
严小晨用目光安抚住大家,佯作无事地说:“好呀,走,到河边玩儿,你领路吧。”
三个人由姜元善带路来到河边。虽然三十多年没回过家乡,但他走得熟门熟路。几位“地质队员”也来河边“玩耍”,不过,他们很识趣地待在目力所及的远处。太阳已经落下,晚霞尚未消尽,河边景物沐浴着柔和的金光。姜元善目光沉沉地扫视着周围。他的童年记忆是不久前刚被打开的,所以非常新鲜,毫不失真。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一切。对岸原是道石护坡,他就是在那儿跳河,结果脑袋撞到一块花岗岩条石上的。现在护坡已经翻新,修建成整齐的水泥鹅卵石护坡。河岸这边因为离村镇较远,没有改造过,基本保留着过去的景观。只是河面比过去降低了一些,所以河中水草显得更为茂盛。河滩上仍旧铺着平展的细沙,洁白而柔软,他的视野里忽然闪出一些清晰的画面:他把“已经死了”的小冬带回深水区,顺手一送,那具软软的“尸体”迅即被河水吞没…再换到另一个场景:四双小脚在沙滩上奔跑着,留下凌乱的小脚印;两个光屁股男孩在水里游泳,溅起白色的水花;一个男孩忽然溺水了,两只小手在水面上扬了一下,再也没有出现;另一个男孩水花四溅地游过去寻找,直到筋疲力尽。那时他突然意识到,小冬救不回来了,自己怕是也没力气游回岸上了…那个瞬间的绝望和恐惧这会儿卷土重来,让他心中烧灼般地疼。然后是一幅更让他灼痛的画面:五双小手慌乱地扒着一个沙坑,把小冬的衣服埋进去。那个罪恶的沙坑应该就位于他们的脚下吧…
父母在姜元善身后悄悄地用目光向严小晨询问,眼神中充满疑虑。严小晨则用目光安抚二老。她眼光敏锐,早就看出了丈夫的异常,也大致猜到了原因。不过,在丈夫开口之前她只能佯作不知。
姜元善终于开口了,他回过头平静地说:“你们不必再瞒我,先祖已经帮我恢复了那段童年记忆。那件事就是在这片河滩上发生的,对吧?”
姜宗周夫妇互相看看,点点头,表情很沉重,但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晨晨,这些年难为你了,心里一直装着这样沉重的秘密。你早该告诉我的。”
严小晨开朗地笑着,“真该早早告诉你的。真的,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其实当时我也是参与者之一。再说,”她认真地说,“你当时的确曾尽力救过小冬,差点把自己也赔进去。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你当时累惨了的样子。”
姜元善疲倦地挥挥手,那意思是“不用安慰我”,“小冬爹妈呢,今天与大伙见面时他们在不在场?我没见到。”
姜宗周说:“不在场。小冬出事后,他们全家就都搬走了。”
姜元善不再问,继续用凝重的目光环视着河面,另外三人也不再说话。姜元善这次到河边,来到这个童年犯罪的现场,是有意要完成灵魂上的蜕变和重生。过去,他在十六七岁时,就清醒地认识到“人性本恶”;但另一方面,他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心灵纯洁无瑕。这两种认识本身就是矛盾的,无法长期共存。现在他终于打碎了那座浮沙之塔。这虽然非常痛苦,非常失落,但其实也是好事——现在可以把他的世界观放到更为牢固的感性基础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对父母和妻子说:“从现在开始,把那件事打个包扔到这条河里吧。”
三个人都觉得无比轻松,笑着响应:对,打个包扔到河里,一辈子再也不想它了。
回家后,屋里气氛非常轻松,特别是姚明芝,心上长年坠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轻松得都要飘起来了。小晨的外公外婆都过世了,但这儿有小晨的一大堆表亲。之前为了隐瞒那个秘密,小晨一直对这层关系守口如瓶,就连今天回乡后也是如此。现在总算可以把它卸下,扔到河里了。
姚明芝笑着对儿子说:“其实晨晨有不少表亲都在姜营,要不明天咱们办几桌,把他们都请来,补一补礼数吧。”
姜元善说:“应该的,爸妈你俩操持吧。”
姚明芝笑着说:“能有今天我太高兴了,知道不,你爸当年还找过何所长,非要你回家当平头百姓哩。”
她忽然注意到丈夫在瞪她,目光非常严厉和焦灼,似乎能把她点着。儿媳也在用同样的目光制止她。尽管一时不能理解丈夫和儿媳的用意,她还是立即噤声,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在儿子没有注意到异常,平淡地说:“不过何所长肯定没同意,是不?”
严小晨笑着打岔,“咱们休息吧,跑了一天,二老该累了。”
姜元善也说咱们早点睡吧,今天都累了,便带上妻子去东屋了。这边姜宗周夫妇也熄灯睡觉。妻子瑞惴不安地压低声音问:“老头子,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姜宗周没办法回答。如果真能把一切都“打包扔到河里”,那老伴儿把那件事说透并不为错。问题是,有关牛牛童年秘密的一切能否真的“打包扔到河里”。比如他们找何所长说过的话,还有后来同前主席的谈话(关于牛牛本性的三个层面),都过于锋利诛心,即使在多年之后仍有很大的杀伤力。如果让牛牛知道——知道连父母都曾对他的“邪恶本性”百般提防,恐怕不是好事。
更为关键的是,牛牛已经成了大人物了,握有决定天下安危的权柄。现在,他的任何小善细恶都会经由他的权力而被千百倍地放大。那么当父母的就更该千百倍小心,尽可能让牛牛远离阴暗。姜宗周想,老伴不一定能理解自己的这些担心,她是个标准的家庭妇女,政治智力早就完全退化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中总会有那么一类人,比如牛牛爷,比如他,虽然一生都属于草根阶层,但还是忍不住要操心那些精英才该去操心的问题;而大多草根阶层的女人都是凭本能生活,对超出她们世界的事绝不会多想一点。
明芝小声辩解:“可我看牛牛根本没在意我说的话。”
姜宗周长叹一声,也压低声音,“你以为他还是当年的牛牛啊。他就是在意,也不会表露出来。”下面的话他压到舌头底下了,“兴许他越是显得不在意,心里才越是在意。”他想和老伴儿说这些没用,就出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牛牛越来越成熟了,跟那位外星上帝待了一年之后,更是完全成熟了。说句迷信的话,现在他已经修炼得头顶罩有佛光了。咱们根本不用再为他操心了。对了,那个上帝虽然是外星人,可我总感觉他特别亲切,特别爱护儿孙们,就像咱中国人的一个老族长。有他在上边罩着,牛牛不会出错的。”
“你又没见过他。”
“是个感觉吧,对他干的事没有目睹也有耳闻嘛。”
他不知道,那位“老族长”已经进入二十年的冬眠,不能再“罩着”牛牛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侧耳细听东屋的动静。那边还没熄灯,有唧唧哝哝的低语声,还有压低的笑声。这让老两口多少放下了心。后来那边熄了灯,这边也慢慢入睡。
东屋的小两口儿则很晚才睡,久别胜新婚,自打姜元善当上执政者后,两人在一块儿的时间实在太少,这会儿当然不会良辰虚度。他们说着夫妻间的私房话,也可着劲儿地颠鸾倒凤。后来两人都累了,相拥着进入梦乡。
但在梦中,严小晨仍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她不安地发现,这次把疖子挑破,并不一定能把伤口的脓全部挤净。尽管丈夫已经修炼得深沉不露,但知夫莫如妻,小晨还是能摸到他心中的那根硬刺——他一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众生,却忽然得知自己童年就有原罪,而且他的乡人一直在用怜悯和疑虑的目光看他。这样的失落感太沉重了。
更大的问题是,她无法安慰丈夫,因为很多话还是不能说得太过直白——仍然和疖子没被挑破之前一样。而且,在她心中还另有一个尖锐的疼点——猛子。猛子已经离家四年,被丈夫送到一个秘密基地接受训练。丈夫没告诉她内情,但她猜得到这是为那个最严酷的时刻作准备的。她完全能想象到,十岁的儿子此刻正经受着怎样严酷的训练。她熟悉的那个猛子也许早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狼牙尖尖的、茹毛吮血的小狼——从贵州十万大山中流传出来的某些传言恐怕并非无源之水,而且这些骇人的传言其实脱胎于平凡的现实——训练这些孩子的目的就是唤醒他们基因深处的野性,以便他们在人类社会完全崩溃后还能活下去,因为生存是复仇的基础。
对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这种生活太残酷了,但理智告诉她,丈夫的决定是对的。她在梦中悄悄叹息着,把丈夫搂得更紧了。
4
一个月前,一个黑衣人来到贵州的这片深山。周围是拔地而起的险峻高峰,它们围出了一个幽深的天井,天井里是繁茂的树木。此刻正是午夜,一弯月亮努力从山坳处探出脑袋,把稀薄的月光洒在幽暗的山坳里。月光大都被浓密的枝叶所阻挡,等到达地面时,只剩下零星的光斑。
这儿是贵州深山的腹地,人迹罕至。几年前,一个神秘的组织来这儿落户后,更把这儿变成了完全的禁区。偶然误入禁区的山民会被突然击昏,等他们清醒后已经身处禁区之外了。时间长了,一些神秘的传说不胫而走。据说,占领这儿的是一群小野人,从他们的身量看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们浑身赤裸不着寸缕,在嶙峋的山石甚至茂密的树林中纵跳如飞。他们吃野果啖生肉,骑在高高的树杈上睡觉,他们在每天夜里出来猎食(附近山民的小家畜就丢了不少),白天则隐伏在深不见底的岩洞里。这些传说自然有虚构和夸大的成分,但不管怎样,它们一直在向外扩散,从省内到省外,从国内到国外,直到引来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
这是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小,穿着夜行衣,戴着夜视镜,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背囊,里面装着各种必要的行头。他的容貌像是普通的中国人,在此前下榻的旅馆中留的也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名字,但他的真实姓名藏在美国国安局的秘密档案中,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十年前,也就是“上帝”现身以及七人执政团上台后,全球掀起一波世界化的浪潮,国界弱化,边防军取消,各国军力大幅度削减…在这波浪潮中,触动最少的恐怕要属各国的情报部门了,因为它们在星际战争中少有用武之地,而在弱化了国界的人类社会中,其作用更是急剧萎缩,所以七人执政团的改革一时顾不上它们。自那之后,这位黑衣人差不多坐了十年的冷板凳,对一个业界高手来说,实在让他技痒。所以,他很兴奋于自己能够接到这个活儿——弄清中国贵州深山中这个秘密基地的内情。同时接受派遣的还有两位同伴,分别去往委内瑞拉和尼日利亚。
他的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山林,似乎没有任何人迹。但他锐利的目光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树身阴面苔藓上留下的轻微擦痕、角度不大自然的枝叶、隐藏在落叶之下的脚印等。这儿显然是那个基地的一条秘密交通线,他只需潜藏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了。
山口的月亮慢慢沉下去,这儿完全被夜色淹没了。他调高了夜视镜的灵敏度,密林中的一切仍旧十分清晰,只是山石树木的边缘变得模糊了一些。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动静,便屏住气息,仔细观察声响的传来处。声响渐渐接近,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夜视镜的镜面上。正如传说所言,这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身高和面容上都能判断出他的年龄。他浑身赤裸,体形健美,但肤色相当苍白,显然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在夜视镜的视野中,他的一双眼睛特别亮,当他机警地四顾观察时,眼睛的亮光在夜视镜的镜野中拉出一条流动的光带。他显然习惯了在漆黑的夜色中行路,虽然没有戴夜视镜,但步伐轻灵,从容地躲避着途中的枝叶,行走起来像一只脚上带着肉垫的山猫——黑衣人看清了,小男孩连鞋子也没穿。
黑衣人屏住气息,看着小男孩从眼前经过,最近时两人相距不足十五米。赤身的小男孩好像没带任何武器,但他行进中右手常常贴在胯边,估计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男孩走远了,消失在前方黑黝黝的枝叶之中。黑衣人没有急于跟踪,在这样寂静、漆黑的深夜是很难跟梢的——对方能轻易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一直等男孩的声响消失后才站起身,打开夜视镜上的“蛇眼”功能,立时,在小男孩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红色光雾“走廊”,清楚地指明了小男孩的行迹。
“蛇眼”功能是模拟非洲某种毒蛇的机能。这种毒蛇捕获动物的方法是——潜伏——突袭——把毒液注入猎物体内——然后迅速松开毒牙,免得宝贵脆弱的毒牙受伤,再任由猎物逃逸。它不用担心猎物走失,因为猎物每踏一步都会留下微量的生物蛋白,而在蛇眼可以观测到的紫外波段里,它们就像是闪着磷光的路标。黑衣人的“蛇眼”装置使用的是红外光,能显示出恒温动物五分钟内在空气中留下的温度场。
黑衣人沿着这条淡红色光雾“走廊”悄悄追踪。光雾很均匀,这说明被跟踪者大部分时间是在匀速前进。有时光雾的亮度会加强,甚至能显示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这说明小男孩曾在此驻足观察;然后前方又恢复成淡淡的红色光雾“走廊”…忽然前边有较大的动静,传来一声微弱的动物惨叫,但它很快消失,夜幕又归于平静。黑衣人小心地停留了几分钟后继续前进。前边又是一个身影的轮廓,比此前的光度要强;身影半伏于地,显然男孩在这儿蹲伏了较长时间。他在这儿干什么?黑衣人发现,红色光雾有分支,一个较小的“走廊”从这里分了出去,贴着地面,消失在侧方的夜色中。黑衣人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蛇眼”装置能显示恒温动物在五分钟内留下的温度场,但并不能显示先后次序。所以,眼前的景象并非光雾的“分岔”而是“合流”——有一只小动物从这里经过,被小男孩以闪电般的手法擒获,然后猎人带着猎物继续前行。
光雾在前方的一棵大树旁止住。黑衣人等了一会儿,光雾仍未向前延伸。黑衣人小心地恢复了夜视镜的夜视功能,眼前出现了小男孩本人。他这会儿蹲在树旁,低着头,两手无声地动作着。黑衣人看清了,他是在用匕首剥开猎物的毛皮,然后啖食生肉——关于小野人们吃生肉喝鲜血的传说并非谬传!有时小男孩会回头机警地察看,眼睛的亮光仍旧在镜野中拉出一条流动的光带,而他的嘴巴周围则明显发暗——那应该是淋漓的血迹吧。
这场生肉的盛宴持续了很长时间,黑衣人待在原地耐心地等着——直到他发现身后的异常,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回头察看,十几道小身影伴着轻微的声响出现在夜色中。他们慢慢包抄过来,堵住了黑衣人的退路。黑衣人转回身,蹲着的那个男孩已经站起来,面向这边,目光冷静,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黑衣人知道自己上当了,看来自己的行迹早就被对方发现,但对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抓了一只小猎物。他刚才停下来吃东西是缓兵之计,让他的伙伴能从容赶到。至于他是用什么隐秘方法通知同伴的,黑衣人就不知道了。
夜视镜中,前后十几双发亮的眼睛闪烁着,就像是非洲荒野中一群合作捕食的小个子土狼。他们的目光冷静而专业,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最多带一点顽皮和好奇。黑衣人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对有这样目光的人而言,什么样的花招都不会有效的。前方的防线相对比较薄弱,眼下他只有一个办法,擒住前面这个孩子(他显然是这群小狼的头领),用他来交换一条回家的路。这群身手敏捷的小狼肯定不好对付,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身手,突袭抓住其中一只不会太难。
这时,前面的小男孩说话了,声音带着未褪尽的童声:“伯伯你好,这一路你辛苦了。”
黑衣人难为情地说:“小家伙,别让我脸红了,你们让一只老鸟大大地掉了一回面子。”
“有一句话真不好意思告诉伯伯——我们最讨厌被跟踪。”
黑衣人心中一凛,笑着说:“好啦,我心甘情愿地认输,我缴械投降。来,把这只老菜鸟铐上,送给你们的军训老师当礼物吧。”
他摘下身后的背囊,伸直臂膀拎着,朝前面的小男孩走去。他离男孩不远,在对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时,他已经进入可以近身搏斗的圈子了。他突然动手,左手把背囊甩过去,右手去钳对方的匕首。匕首几乎到手了,但对方一个仰面躺倒,避开了他的进攻。然后,黑衣人听到身后的破空之声,他急速伏身,躲开了几把飞刀,但仍有四五把飞刀刺入体内。他的身体摇晃一下,看到面前的男孩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把匕首带着寒光飞向他的左胸。然后,世界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5
为确定这次秘密执政会的召开地点,赫斯多姆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在中国西北新城鄂尔多斯附近的成吉思汗王陵。那儿相对偏僻,不易引人注意;但交通便利,傍着高速公路,距离赫斯多姆常驻的中原之地不是太远,可以开车前往(坐飞机很难掩藏行踪);又有相对红火的旅游人流,便于藏匿五个执政者(姜元善和布德里斯除外)的行踪。
按照赫斯多姆的要求,五个执政者都设法支开了秘书和安保人员,独自一人,或自己开车,或混迹于旅游团中,从各自所在地赶往鄂尔多斯,并于这天中午在成吉思汗王陵前聚齐。王陵前人流如潮,众多年轻女导游举着旗子,手持话筒,用普通话或英语高声介绍着王陵。游客步入大门就能感受到气吞山河的王者之气——成吉思汗骑着骏马,立在二十一米高的石柱上,睥睨着下方蚂蚁般的后人。左右两边是造型别致的三角形岩雕,两条三角形的斜边棱线交叉于大帝手中的苏勒德——著名的黑神矛——中,这根黑神矛应该拥有最高的神力吧,因为它曾接受过数千万死者的鲜血的供养。大门之后是极为壮观的“铁马金帐”群雕,近四百尊雕像散布在五座金帐的周围。再往里的休闲广场里布置着亚欧版图,显示着横跨亚欧的五大蒙古汗国的疆域。如果把五个汗国合在一起,它无疑是人类史上国土最为广袤的国家,前无古人后边也不会有来者,除非地球在这场星际战争后走向统一,但那时也不再有国家的概念了。
世界范围的备战毕竟大大影响到经济的发展,这儿的旅游业虽然还算红火,但国外游客不多,主要是中国国内的短线游,而且以汉族游客占绝大多数。当年蒙古铁骑践踏下的“北人”和“南人”的后代,如今在这里虔诚地瞻仰着一代天骄的圣容。历史就是这样反讽。
五位执政者随人流匆匆浏览一番,午饭时在一幢挂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中小学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牌子的房子后边聚齐。五人面对着著名的甘德尔草原席地而坐。不过草原已经退化,已无“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了。旅游团提供的是手抓羊肉等蒙古特色食物,五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开会。
赫斯多姆直奔正题,说:“这次秘密执政会的召开不合章程,事急从权,请大家谅解。大家都知道,九年前,即第一位在飞球上轮值的布德里斯返回地面不久,执政长姜元善通知我们说,他准备让布德里斯专门处理一些秘密事务,以后他们两人将单线联系。”他冷笑着,“坦率地说,从那时起,我就用第三只眼睛盯着销声匿迹的布德里斯,还有执政长本人。有赖于美国情报部门的助力,我得到了一些秘密情报。其详细内容都在我晚些时候要发给大家的资料中,这会儿先说说大致内容:布德里斯在世界各地建了至少十个绝密基地,包括中国贵州、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非洲尼日利亚、南美的委内瑞拉等等。它们都类似于恐怖分子训练营,专门培养少年杀手;人数总计约十万人。执政长姜元善以巨资资助布德里斯的训练营,这些资金的使用一直瞒着其他执政者。
“据说这些茹毛吮血的少年冷血杀手是为二十年后的星际战争准备的,为的是一旦我们精心准备的突袭失败,他们将担起地下抵抗的重任。我相信姜执政长的出发点是正确的,只是这些情况似乎没必要瞒着其他执政者。何况,这支类似私家军队的十万人大军太强大了,如果星际战争幸而取胜,我担心,某些人恐怕很难拒绝在人类内部使用这支武力的诱惑。当然这只是怀疑,但我想它应该算是合理怀疑吧。顺便说一句,姜执政长的儿子姜猛子就是秘密部队的成员,而且据说是中国分部的头领。”
其他四个执政者认真听着他的披露。当初大家选姜为执政长大半是受先祖的诱导,甚至可以说是受先祖的逼迫,但这几年来姜元善确实干得不错,大家已经从心里接受并肯定了他的执政长地位。人类正在全力准备这场星际大战,各项工作紧张有序,而姜元善在其中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现在赫斯多姆突然向执政长发难,四位执政者认真掂量着他的指控…
谢米尼兹吃完饭,用餐巾纸擦擦上的油腻,面色凝重地说:“赫斯多姆,我赞赏你的责任心。你的怀疑无疑是合理的。但你也知道,如果你打算让执政团采取某种行动的话,它很可能意味着在与外星人的战争之前先来一场人类的内战。鉴于这件事的分量,单是合理怀疑恐怕分量不够。”
赫斯多姆语气沉重地说:“对,你说得完全对,单是合理怀疑分量不够。不过最近出了一些新情况,这也是促成我召开此次会议的近因。两个月前,我通过美国情报部门,秘密派遣了三个外勤人员,分别到中国贵州、委内瑞拉和尼日利亚调查当地的秘密基地——这次行动事先没有向你们通报,请谅解。这三个人都是业界的一流好手,但出发后全部无声无息地失踪了。”他摇摇头,“据迹象分析,确实是那些少年杀手干的,活干得非常漂亮。他们学到的杀人技巧至少在用于人类内部时非常有效,真希望将来对付五条腕足的恩戈星战士时也同样能干。”
这件事在其他四人心中造成了足够的震动。布德里斯组建的娃娃兵部队严重违反了联合国的有关公约,如果只是为了二十年后的星际战争,大家会勉强接受它;但这些少年杀手太可怕了,在这个年龄,他们还没有建立完善的是非善恶观念,只会盲目服从上级的命令。如果上级让他们把剑尖指向人类,后果将会怎样?四人用目光交流,沉默着听下去。
“还有一点情况,我确实非常不愿意向你们披露。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我绝不会披露一个人在六七岁时的隐私,也不认为六七岁时的一件错事就能确证一个人的本性。但兹事体大,不容半点闪失,我不得不做这件卑鄙的事。”
他讲述了姜元善少年时的“恶行”,这也是被神通广大的美国情报界挖出来的。正是最后这一点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世界领袖的私德并非无关紧要的小事。
赫斯多姆说:“谢米尼兹说得对,如果我们同姜摊牌,有可能演化成人类的内战。在星际战争之前,我们确实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我想问诸位,以姜和布德里斯的天性,如果手中再掌握十万只小狼,你们能睡得安稳吗?如果我们殚精竭虑地赢得了同外星人的战争,然后突然有十万只狼从背后向我们扑来呢?”
四位执政者沉默良久,班纳吉沉重地说:“摊牌吧。要摊牌就趁早,还有二十年时间让人类恢复元气。”
加米斯说:“好的。把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尽量把矛盾控制在执政团内部,用合法手段解决。”
这次秘密执政会最终通过了一项秘密决议,决定以五大国的武力为后盾,同姜与布德里斯摊牌。几位执政者没有耽误时间,下午即匆匆离开这里,返回国内;他们要同各自的国家进行秘密磋商,取得母国的支持。不久,他们接到赫斯多姆的通知,应执政长要求将召开一次执政团全会,地点在联合国大厦。这无疑是一个机会,摊牌的时间到了。
6
正如姜元善所预料的,赫斯多姆没有把会议地点放在中国,而是定在纽约的联合国大厦。赫斯多姆肯定怀疑中国政府参与了密谋,那么,打算摊牌的会议当然不能在中国召开。
从姜营返回北京的姜元善同妻子和何副主席在机场道别,准备乘空军零号飞往纽约。对即将面临的风险,他对妻子和何副主席没有丝毫透露。倒是何副主席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消息:联合国秘书长哈达尔德已经乘专机赶来北京,半个小时后飞机就要降落。秘书长请求姜执政长在机场等候,他有紧急情况通报。秘书长此次来华过于突兀,究竟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不能使用保密电话,一定要当面来通报?何副主席和严小晨的目光中都透出了担忧。
姜元善笑着说:“你们二位请回吧,我在飞机上等秘书长。”他平静地补充一句,“不必担心。我能猜到他的来意。”
何副主席和严小晨没有再问,同他告别后走了。半个小时后,哈达尔德匆匆走进空军零号。他屏退了姜的随从,直截了当地问:“从昨天起,美国军队有异动,包括向纽约调兵、战略核武器进入一级战备,这些情况执政长知道吗?”
姜元善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不是我下的命令。不过据我猜测,眼下至少还有四个国家在作同样的战备:日本、印度、俄罗斯和以色列。”
哈达尔德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坍塌了。他悲凉地说:“难道我真不幸而猜中,在与恩戈星战争的前夕,人类还要先来一次内战?”
姜元善笑着摇摇头,“你太悲观了。不必担心,这些国家的军事准备只是出于一场误会。现在让飞机起飞吧,你跟我同机出发,途中我再详细解释。”
哈达尔德惊奇地看着他,觉得他的决定实在不可理喻,“不,我的执政长阁下,在把这件事弄清之前,我想你不该自投罗网。”
姜元善大笑,“谢谢你的忠告。请放心,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他下令让飞机起飞。等飞机完成爬高、乘客的听力恢复正常后,他向秘书长解释了这个误会,他保证这个误会很快会消除的。
哈达尔德基本放心了,但仍然闷闷不乐。十年前,当执政团第一次会议顺利通过那七条大政方针时,哈达尔德非常喜悦:人类数千年不能实现的大同世界的梦想,竟然因外星入侵的压力而一朝实现!现在他才知道那仍然只是一个梦。纵然这次的事变只是出于误会,但人类毕竟又恢复了以往的邪恶天性——在黑暗的丛林中竖起颈毛,互相猜疑,互相提防,时刻准备先下嘴咬断对方的喉咙。他长叹一声:“姜,希望明天的执政团会议上,这个误会能顺利消除。”
“一定会的。”
“人类之间的信任实在太脆弱了,如果将来某天,出现了一个不能消除的误会…”
姜元善直视着他,“在战胜恩戈人这个大目标之下,没有解释不清的误会。”
这句话的内在含意让哈达尔德心中发冷,“那么——战后呢?要知道,为了准备这场终极决战,地球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兵营,一座武器库,这可不是培养善之花的适宜土壤。”
姜元善简单地说:“尽力避免外战之后的内战,这正是政治家的责任。不过现在顾不上,等战后再说吧。”
像第一次去见先祖一样,布德里斯这次仍是最后一个赶到,这是近几年来他第一次在其他执政者前露面。他的模样有了很大改变:瘦多了,但浑身筋腱像铁一样硬,举手投足间带着猫科动物的弹性,野性十足;黝黑的皮肤略显苍白,那是多年生活在密林溶洞所造成的。他同先到的六人依次握手,之后却并没有坐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姜元善和赫斯多姆之间。赫斯多姆等五位执政者注意地看看他,然后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目光。
会场中与第一次会议一样,每人面前摆着两瓶纯净水和一些茶点,秘书长哈达尔德列席会议。姜元善在通知布德里斯来开会时简单吹了点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布德里斯走进会场时仍感觉到了异常。他再次感觉到横亘在七人之间那条无形的鸿沟,不过,这回被隔在鸿沟这一侧的不是他一个人了,执政长姜元善也在其中。坐在首席的姜元善此刻言笑平和,似乎没有感受到会场中的暗流涌动。
他笑着说:“正式开会前我先扯几句闲话吧。我刚回故乡——中国中原的姜营一趟,到我小时候常常玩耍的河边去看了看。自我六岁多随父母离开那儿,这是我第一次回乡省亲。诸位想听听我为什么回去吗?这虽是件私事,但和先祖有关,说不定和今天的会议也有某种关联呢。”
赫斯多姆触到了他话中隐含的讽刺,但神色不变,笑着说:“行啊,我们洗耳恭听。”
姜元善心平气和地讲了有关的一切,一点儿都没隐瞒,包括父母早年如何企图限制他的前程,以及先祖如何帮他打开那个黝黑坚硬的思维包。已经知情的五位执政者不动声色地听着。布德里斯对此事不知情,也不理解姜元善为何要在执政会上披露个人隐私,但他同样不动声色地听下去。列席会议的哈达尔德因为已经知道了大部分内情(姜的个人隐私除外),所以能轻易揣摩出与会人员的心理。他不禁回想起以往执政会会议的气氛——坦诚亲切,如家人般融洽。每个人的心灵是完全敞开、完全透明的,因为他们都被同一个目标感化了。哈达尔德不无讽刺地想:毕竟像现在这样,各位与会者喜怒不形于色,默默地玩心眼斗心机,才是人类演员的本色演出啊。
最后,姜元善笑道:“所以我回故乡并非衣锦荣归,而是一次自我惩罚,是把童年的邪恶摊到公众眼前。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今天咱们不妨心平气和地分析一下,看看那个六岁男孩在那件事中哪一点做错了,哪一点是对的。我来说说吧。第一,”他屈起一根手指,“这个六岁孩子那时清楚地认识到,冬冬已经无法救活了,即使喊来大人也太晚了,所以其后的决策要以这点无情的事实为前提,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悲伤上。这一点认识是正确的,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也很难得。第二,他认为把冬冬的死隐瞒下来就可以少挨一顿暴打。这个决定的出发点并非十恶不赦,毕竟对自我的保护是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但他大大地错了,因为他没考虑到事情总要露馅的,露馅后那顿暴打反而会加倍。一个六岁孩子的思考能力毕竟有限啊。第三,”他屈起第三根手指,“他认为冬冬反正救不活了,即使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也不会对别人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但这点他也错了,他没有考虑到这种隐瞒是对冬冬家人附加的感情伤害,更是对自己家人的伤害。且不说,‘已经溺死’的东东也许还有复苏的微弱希望。”他苦笑道,“这三点中只有一点对而两点错,所以这家伙理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这桩色彩阴暗的往事中也能挑拣出一颗珍珠,那就是,这个六岁孩子能够不受感情干扰,冷静地估量事实并迅速做出决断,这种素质非常可贵,只要把它用到正确的地方。好啦,我把这段隐私公开了,是想让大家监督我,免得我本性中的邪恶复活。说句不算笑话的笑话吧,即使复活也必须限制它的发射角度,让它只指向外星恶魔,来个以恶制恶。”他突兀地转了话题,“好了,我的个人隐私暂且放一边吧。现在开始正题。”
他稍作停顿,让其他六人能拉回思绪,“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些重要情况。”
他讲述了在他值班的一年中,先祖教他驾驶飞球、对恩戈人(包括对先祖本人)隐藏思维、策划在敌方母船中的肉搏等。先祖还同意把另一个飞球拿出来做破坏性试验,以保证人类的突袭行动万无一失。最后,先祖因身体状况不佳而提前进入冬眠,准备到战前再被唤醒,因为他要把时日无多的寿命用到最需要的关头。
讲了这些情况后,他转向布德里斯:“因此,我们俩的那个担心——担心先祖通过其他执政者的脑波探测到那个秘密——就没必要了。布德里斯,请把你这几年做的事讲给大家听吧。”
姜摊开事情的节奏很快,其他人紧紧追着他的步伐。布德里斯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便定定神,理一理思路,从姜元善六年前同他的密谈说起,开始讲述他这六年所做的工作。
其他五个执政者认真地听着。赫斯多姆曾向其他人通报过一个真相,现在姜元善和布德里斯又讲述了另一个真相。哪个真相才是真的?
显然后者的话真实无虚。尤其是布德里斯复述的那句话,就是姜元善那个坦率的自我定位——姜和布德里斯比其他五人有更多的狼性,必要时两人都有勇气啃断自己的后腿——让其他五人感到震动。五位执政者都是思维敏锐的智者,能感觉到真话的内在力量,所以他们基本接受了布德里斯的解释。加米斯向姜元善问了一个问题:“你对我们保密,是怕先祖通过我们的脑波探测到这个秘密计划。但你自己呢?你也得去飞球上值班,你刚刚和先祖亲密接触了一年,你学会封闭思维那是后来的事。”
“那是因为我事先已经从先祖那儿得知,我有一种特殊的禀赋,在童年就能主动封闭记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再主动封闭另一个秘密?这是我自认比你们强的地方。记得吗?先祖推荐我当执政长的理由之一是说我有一项特殊的生理机能,就是指此。”
他又补充道:“我对你们保密还另有一个原因,尽管是次要原因。我觉得,在人道主义蜜糖中泡大的西方人,也许不一定赞成那个血腥的终极复仇计划。我担心你们会持如下观点:如果人类真的战败,那么让人类文明的火种在侵略者的淫威下苟延残喘,等待再燃的机会,强过让两种文明同归于尽。这件事我从来没打算瞒着执政团,但我想和布德里斯先前行一段,可能有助于你们接受它。”
姜元善和布德里斯介绍完了,五执政和秘书长都沉默着。大家倾向于相信姜和布德里斯陈述的真相,但赫斯多姆是上次秘密会议的召集人,大家想等他首先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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