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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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月也把大半个身体露出水面,她没有致辞,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坐在池边的雷齐阿约。这具身体她已经看了5年,但那是死的,是平卧的,而今天他已经变回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小人鱼目光中那位在沙滩上散步的王子。拉姆斯菲尔也看出索朗月目光中的“女性的”深情。不过这会儿他还没来得及做过多的联想:毕竟那只是一只海豚呀,是一个异类啊。但杰克曼的解释让他再次震惊了。杰克曼说:

“这位是索朗月,今年24岁。她是位历史学家,也是你的这一届监护人,在这个洞里守了你五年。我想,她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爱上你了。”拉姆斯菲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但他显然没听错。“女先祖的遗嘱中说,如果我们决定把您唤醒,那就为你挑选一个妻子。否则,当你独自走进300年后的世界中,未免太寂寞。我们已经为你挑选了两个妻子,其中一个是海人姑娘,即我的女儿苏苏;一个是海豚人姑娘,就是这位索朗月小姐。当然,最终要看你的意愿。你也可以重新挑选,每一个海人和海豚人女子都会把你的青睐看成至高的荣幸。”

拉姆斯菲尔在心中苦笑:一位长着尾巴的妻子!他沉默良久,隐藏好心绪的激荡,毕竟在长眠前他已经对海人扮演了15年的上帝,现在,上帝的风度又回到他身上了。他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摩门教徒,还没打算接受两个妻子呢。再说,我已经55岁了,或者说是325岁了,以这个年纪作新郎似乎晚了一点。不过,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的周到安排,也十分感激覃良笛的周密安排。当然,还要谢谢你,索朗月小姐。”

他向池边俯下身,像上帝对待信徒一样,轻轻抚摸那只海豚的头顶。海豚的皮肤十分光滑柔嫩,皮下神经发达,当他的手指触到索朗月的嵴背时,那头雌海豚,或者说女海豚人,全身起了一阵清晰可感的颤栗。这时,一股反向的电流也同时传向拉姆斯菲尔,让他感觉到指尖的火烫。这种与异性接触的感觉对他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撼,醒来仅半个小时,他已经感受到几次摇撼了。他定定神说:

“谢谢你们,弥海长老,索吉娅头人,索朗月小姐,还有我暂时叫不上名字的诸位。”他依次抚摸了各个海豚人,有阿姨族的索其格,索明苏,阿叔族的岩天冬,岩奇平,青春女族的索迪莱,索西西,青春男族的盖吉克,盖利戈。在他抚摸童族的几个小家伙时,他们兴奋地吱吱叫着,眼睛又黑又亮,目光中充满渴盼。杰克曼翻译着,说他们在喊你雷齐阿约祖爷爷。拉姆斯菲尔再次摸摸他们的脸颊,笑着说,“好了,这个仪式到此结束吧。我刚从冷冻中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我想休息一会儿。请你们自便吧。”

弥海说:“那就请雷齐阿约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会来迎接你,海豚人和海人要举行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庆祝你的重生。这个海域的所有种族的海豚,甚至海豚的旁支如虎鲸、座头鲸和抹香鲸也会有代表参加。你将接受几十万人的朝拜。”

拉姆斯菲尔点点头说:“谢谢你们的盛情,好的,我准时去。”

弥海、索吉娅和他道别,率领族人离开了。在返回途中,童族的几个小家伙一直非常亢奋,吱吱不断地交谈着。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神圣的雷齐阿约,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原来他也和笨拙的海人一样,有累赘的四肢,有头发、胸毛和阴毛,偏偏缺少灵活的尾巴。阿虎问索吉娅:“雷齐阿约是不是每天也要睡觉?”

索吉娅说:“是的,人类不能像海豚一样左右大脑轮流休息,他们必须每天睡觉,而且时间长达一天的三分之一左右。”

阿犬不解地问:“那么他是否也像海人一样,必须回到陆地上去睡?”

“对。因为他们在水里睡觉就会溺死,而且,他们睡觉时间毫无防卫能力,不能逃离虎鲸和鲨鱼的捕食。还有,他离不开淡水,也就离不开陆地。正是因为这两个先天的缺陷,海人族一直到今天也不能完全适应水中生活。雷齐阿约甚至赶不上海人呢,他没有脚蹼,没有鼻孔上的瓣膜。”

“那他多可怜哪,他可不敢到海里,虎鲸和鲨鱼会立即把他吃掉的。”

索吉娅从童族的话语中听出他们对雷齐阿约的怜悯,甚至有一点轻视和失望。她正色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伟大啊。他的身体那么孱弱笨拙,却创造了完美的海豚人。”

阿鹿听出了头人的话意,很得体地说:“他永远是我们的雷齐阿约!”

其它人叽叽喳喳地说:“对,永远是我们的雷齐阿约!”

索吉娅和弥海欣慰地笑了。不过,童族的话再度勾起他们的担心。雷齐阿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陆生人,缺乏海中生活技能。在他重生之后,怎么适应新的生活呢。女先祖曾说过:也许,不去打扰雷齐阿约的平静,让他永远沉睡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弥海和索吉娅叹息着说:也许女先祖的远虑是对的。

4

20个海豚人走了,池里恢复了平静。但索朗月没有走,她还留在池内,轻轻摆动着鳍肢和尾翼,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安静地仰望着拉姆斯菲尔。她独自留下来了,没有征求雷齐阿约的意见,也没有解释。也许她认为这是她的权利和本份,她已经开始扮演妻子的角色了。拉姆斯菲尔心中暗暗苦笑。没错,索朗月是一只漂亮的海豚,而且她当然具有人的智慧,但无论如何,拉姆斯菲尔可不准备接受一只异类做妻子。毋宁说,在他的观念中,这是大逆不道的。

当然这想法只能藏在心中,他对索朗月点点头,心里揣摸着该怎样开始和她交谈。不管怎样,你总不能把一个女士晾到那儿吧。这时索朗月对杰克曼吱吱了一会儿,杰克曼说:“她说,该让你进食了。雷齐阿约,你是愿吃生食还是熟食?这儿有女先祖留下的电加热器。不过,我不知道核能发电机能用多长时间。”

拉姆斯菲尔说:“我从长期冷冻中刚刚醒来,肠胃还比较弱,先吃几天熟食吧,以后改生食就可以,我长眠前早习惯生食了。”

索朗月潜入水中,少顷,她向岸上抛了两条沙丁鱼的幼鱼。杰克曼已经打开电热器,把水烧开,准备把鱼囫囵丢进去。拉姆斯菲尔想止住他,不过杰克曼已经及时醒悟过来,回忆起信息库中记录的陆生人的饮食习惯。他从柜橱中取出一把刀,把鱼剖开,刮掉鱼鳞,掏出内脏。他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内脏,因为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内脏都是和鱼一块儿吞下肚的。后来他把内脏抛到水池中,索朗月立即游过来,很自然地把内脏吞吃了。

她这样做是下意识的,没有什么想法。“不可暴殄天物”是女先祖留下的遗训,也是信奉“自然生态循环”的海豚人社会的常识。作为历史学家,她知道陆生人不吃鱼的内脏,但那是一个不值得夸奖和效法的习惯,何况,带有鲜血味道的内脏比鱼肉更美味呢。她没注意到,雷齐阿约正惊奇地瞪着她,几乎不能掩饰自己的厌恶。嗨,一个多可爱的淑女,她大口吞吃了鲜血淋漓的内脏,这会儿正优雅地舔着吻边的血迹呢。

拉姆斯菲尔不愿她看到自己的厌恶表情,忙把脸转过去。杰克曼在专心做鱼汤,趁这个空当儿他仔细观察着四周。270年过去了,这儿基本还是他长眠前的情景。一把已经生锈的镀铬铁椅,一张单人床,几个石凳,一些简单的炊具。屋里很整洁,看来海豚人一直对“雷齐阿约故居”进行着细心地维护。在他和覃良笛决裂之前,在他和覃良笛共同培育海人时,曾在这儿共同生活了近15年。在这张简陋的床上,曾盛过他和覃良笛的云雨之情。那时他和覃良笛都已经改为食用生鱼了(当然鱼的内脏还是要除掉的),但偶尔地,当他们对旧生活的思念过于强烈时,也曾用这些炊具做一次熟食。常常是覃良笛掌勺,她做的中国口味的饭菜真香啊。

现在,这儿没有留下覃良笛的任何痕迹。

痕迹也是有的,是留在海人和海豚人的口传历史中。刚才杰克曼说他是“雷齐阿约”,是海人和海豚人的共同先祖,女先祖覃良笛则是他的助手,这当然是覃良笛的杜撰。她把拉姆斯菲尔冷冻起来(那时文明社会已经崩溃,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了),并在遗嘱中留下了“唤醒雷齐阿约的时刻”,而她本人却坦然地选择了鲸葬。看着这一切,他能体会到覃良笛的良苦用心,也能看到覃良笛歉然的目光。她似乎穿过270年的时光来到他的身边,像往常那样温柔地说:忘掉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只留下美好的记忆。好吗?

杰克曼已经把鱼汤做好,热气腾腾,端到他的面前。他说:我不知道陆生人的口味,这是按女先祖留下的食谱做的,不知道能否让你满意。拉姆斯菲尔闻闻,当然没有覃良笛做的饭菜可口,但鱼汤的味道仍刺激着他的嗅觉。竟然有270年没进餐啦?他总是无法从心理上接受这个漫长的时间断裂。他说:勺子呢?劳驾你把勺子拿来。杰克曼很困惑:勺——子?索朗月跃出水面,吱吱地向他解释着,他这才恍然大悟,到岩壁边的一个杂物柜中找出勺子:“是这个吧,我们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已经把勺子的概念忘了。”

这一个小细节最真切地凸现了“今天”和“昨天”的距离。拉姆斯菲尔接过勺子,开玩笑地说:“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老顽固,270年之后,还没忘记那些早该抛弃的旧人类的作派,是不是?”

杰克曼笑了,索朗月的脸上也浮出笑纹。这种“海豚的笑容”吸引了拉姆斯菲尔的注视。他过去与海豚的交往不多,仅知道海豚会流泪,但海豚的笑还是第一次看到。随后他想,她当然会笑的,她不是海豚,而是海豚人啊。

5

他吃完了270年来的第一顿饭,夜幕早已沉落。核能源的冷冻装置上,一个小仪表灯幽幽地亮着,给洞壁涂上朦胧的红色。杰克曼和索朗月向他道了晚安,跳入池中消失了。拉姆斯菲尔回到那张床上,躺下睡觉。他原想肯定要失眠的,今天碰到了那么多刺目锥心的事——尤其是那两个数字!6500万海豚人,6500名海人。这两个数字不停地在他眼前跳动着,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神经。270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时无法用想象来补齐。不过,不管是怎样的过程,反正他输了,覃良笛赢了。他似乎看到覃良笛在黑暗中走过来,默默地看着他,目光中不再是温柔,而是怜悯和轻视。

不过他终于入睡了。长期冷冻使他的身体很虚弱,思维也显滞涩。他逼着自己赶紧睡一觉,好精力充沛地迎接明天的挑战。他很快入睡。等他一觉醒来,那个透光的小洞中已微露晨光。洞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杰克曼在为他准备早饭。池中也有轻微的泼水声,那是索朗月在缓缓游动。拉姆斯菲尔坐起身问: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杰克曼说:“其实我们昨晚很早就返回,一直守在这儿,索朗月说,怕您才从冷冻中醒来会有什么意外。”

拉姆斯菲尔走到池边,向索朗月问好:“你好,谢谢你们的关心。”

索朗月吱吱地叫了一阵。杰克曼说:“她说请您早点吃饭,弥海长老已经率领海豚人在外边候着,想在朝阳初起的时候向您朝拜。”他补充一句:“也有海人的代表。”

拉姆斯菲尔并不想接受海豚人的什么朝拜,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想法形之于色。杰克曼看看他,小心地问:“雷齐阿约还没有回忆起海豚人语,对吧。”

他苦笑道:“是啊,270年的冷冻把这部分记忆全删掉了,我想只有重新学习了。”

杰克曼有点困惑,冷冻怎么能有选择性的删掉一部分语言,而另一部分(英语)却保存完好呢。不过他没有深想,恭顺地说:“那我就教您吧,其实很好学的,海豚的语言完全建基于英语之上,但因为海豚只能发出吱、哇两种声音,只好把英语转换为二进制信息来表示,即用00001、00010、00011、00100、00101、00110……11001、11010这26个二进制数字代表26个英文字母。也就是说,每个英文字母拉长为5音节的吱哇声。这种语言比较冗长,不过由于发音简单,频率很快,实际与英语的速度相差无几。”他补充说,“这些原理你当然清楚,女先祖说,是你创造的海豚人语。”

拉姆斯菲尔含煳地说:“而我现在是一个起点为零的学生。”

鱼汤做好了,拉姆斯菲尔吃完早饭,说:“请稍候,我穿一件衣服。我不习惯赤身裸体去面向公众。”

杰克曼和索朗月互相看了一眼。衣服,这也是个过于久远的词汇,他们知道史前人类(陆生人)都要穿衣,那是他们最令人不解的奇特习俗之一,陆生人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地把漂亮的身体遮盖起来?在他们行走和工作时衣服不碍事吗?据口传历史说,女先祖早就抛弃了这种繁琐的习俗。不过,当然他们不会去指责雷齐阿约的决定。

拉姆斯菲尔走向岩壁边的一个杂物柜,刚才他已经看到,那里还保存着他长眠前穿的衣服。有他的方格衬衫,还有覃良笛鲜艳的内衣,都以女性的细心叠得整整齐齐。也许是长期的冷冻造成了情感上的虚弱吧,这几件熟悉的衣服在他心中又掀起一阵波涛。他想起覃良笛脱衣服时的柔曼,想起她皮肤的润泽……他停顿片刻,强使心中的波涛平息,然后拎起自己常穿的汗衫和短裤……汗衫在他手下粉碎,变成细小的粉末。原来这些衣服早就风化了。拉姆斯菲尔愕然看着它,再一次感受到时间所带来的苍凉。

杰克曼看到了,俯下身同索朗月商量片刻,抱歉地说:“雷齐阿约,我们没有料到你要穿衣服。现在,海人和海豚人社会中都没有衣服,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为你筹措到。”

拉姆斯菲尔笑了:“算了,没关系的,既然现实逼着我改,我也从此抛掉这个陈旧的习俗。好,现在咱们走吧。”

两人跳到水池中,杰克曼细心地交待着,请雷齐阿约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索朗月的身体,由她带着快速游出洞,因为从这里到洞外的海面有800米的路程。拉姆斯菲尔当然清楚这一点,他在这个洞里住15年了,每次出入的潜游都是相当困难的事,何况这会儿身体还没有恢复正常。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杰克曼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异常快速向洞外游去。这个速度让任何一个人类游泳健将都望尘莫及。拉姆斯菲尔羡慕地望着他,看来,270年的水中生活已经使海人的泳技大大提高了。

不过,在索朗月开始游动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快速。索朗月温柔地望着他,示意他抱紧自己身体的前部。他抱紧了——那温暖柔滑的皮肤又起了一阵清晰可感的颤栗。拉姆斯菲尔仰头深吸一口气,索朗月也深吸一口气,带着他疾速下潜。她游得十分轻松,水平的尾部下下摆动着,速度非常快,水流和岩壁都飞速向后倒退。转瞬之间,一道强光扑入拉姆斯菲尔的眼帘,海水从头顶泻下,他唿吸到了海面上略带腥味的新鲜空气。他定定神,举目四望,时隔270年后第一次看到了浩翰的大海。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波涛声。这儿是岛的东面,是迎风面。强劲的贸易风推动着连绵不断的巨浪向岸边扑来。一个大浪拍来了,在他们前方竖起一道七八米高的水墙,恶狠狠地要把他们全部拍入水底,但转瞬之间,波浪到了他们的身下,把他们抬到高高的浪尖上,身后是那个礁岩小岛,还有岛上绿色的棕榈树。波浪拍击着岩岸,激起澎湃的白色水花,波浪退下后露出白色的沙滩。朝后方望去,水天相接处是一道道长条形的涌浪,浪尖上顶着白色的浪花,它似乎是在海平线下生出来的,不声不响在向这边逼近。片刻之后,波峰过去了,他们落到浪谷里,两边是碧绿的水墙,就像是置身在佛罗里达的水族馆中。众多海洋生物在水墙中洒脱自如地游着,一条金枪鱼闪过去了,一只水母缓缓地扑动着它透明的身体。一只大海龟肯定是刚从岸上返回,这时急急地扒动着鳍片,就在他的头顶上游动着,攀上浪尖,很快消失。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也露出玫瑰红,太阳还没有出来。杰克曼和索朗月没有耽搁,带着他快速向西面游去。杰克曼摆动着长长的蹼足,索朗月扑动着尾巴,轻松自如地穿过一道道水墙。这个岛不大,他们很快到了岛的背风面,这儿平静多了,没有了波涛的喧哗声,一道道波浪漫上岩岸,再优雅地退下去,在沙滩上留下一堆一堆的碎珊瑚。索朗月带着他向西游,又游了很远,前边是几块孤悬的礁石,背后的礁岛已沉入地平线下。她从拉姆斯菲尔的臂环中退出来,示意拉姆斯菲尔站到礁石上。

一只海豚——不,应该说一个海豚人迎过来,拉姆斯菲尔认出他是昨天见过的弥海长老。弥海同杰克曼和索朗月短促地交谈两句,然后仰起头看着东边的天空。艳丽的朝霞已经染红了天际,宇宙好像在屏息静气,等着太阳从血与火中诞生的那一刻。接着,一轮太阳慢慢从水面下升出来,刚经过海水的沐浴,是一种透明的鲜红。太阳冉冉上升,似乎被海水拖曳着,下半轮拉成了椭圆,它积聚着力量用力一挣,离开了水面,红光也渐渐转为金色。

就在太阳跃升的那一刻,弥海长老发出一声长长的唿唤。声音很低沉,有时声域降到人耳听不到的低频波段,这时只能感到空气的振动。低频声波借着海水,以每秒1470米的速度向远方传去。拉姆斯菲尔知道,鲸类(尤其是座头鲸)是靠低频声波作为信息交流的手段。低频声波在海水中的衰减很慢,所以,只要设置不多的接力站,低频鲸歌就能迅速传遍地球所有大洋。看来,海豚人从他们的堂兄弟那儿学到了这种有效的通讯手段。

下面的景象再次强烈地摇撼着他的神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空旷的海面上突然冒出千千万万的海豚,形成了海豚的丛林。他们都用尾巴搅着海水,大半个躯体露出水面。在拉姆斯菲尔的眼前,海水似乎突然涨高了,颜色也变成海豚的鸽灰色。鸽灰色的丛林先在礁石周围升起,形成一个圆形区域;随着声波的拓延,远处的海豚人也跃出水面,这个变化呈同心圆向无限远处扩展。几十万只海豚人聚集在这一海域,也许,他们所导致的地球重心变化,会使此刻的地球在它的绕日轨道上颤抖一下吧。

所有海豚都吱吱叫着,喊着同样的音节。在此后几天里,拉姆斯菲尔慢慢熟悉了这几个音节。这是海豚人的语言:

雷齐阿约!雷齐阿约!雷齐阿约!

近处海豚人的欢唿声平息了,远处的声音又递次传来,汇成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在这一瞬间,拉姆斯菲尔不能抑制自己的错觉,他变成了凯撒、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在接受千万骑士的欢唿;又好像成了耶和华、安拉和释迦牟尼,在接受万千信徒的朝觐。但他随即想起,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激动——面前的这些生灵并不是他的同类啊。于是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欢唿声终于停止了。海豚人都沉入水中,安静地仰望着他。它们的目光汇成光的海洋,光的电闪。拉姆斯菲尔几乎不能忍受这千万双目光的烧烤——何况他还是赤身裸体呢,想来凯撒、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都不会光着屁股接受朝拜吧。虽然下面的朝拜者们也同样是不着寸缕,但这并不能使他觉得好受些,屁股上总是冷嗖嗖的感觉。

他在海豚群体中找到了索吉娅的族群,其实他是先看到索朗月,才发现这个族群的。海豚人在他眼里似乎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但为什么他辨认出了索朗月?莫非他和她之间真的有了心灵上的沟通?这个念头使他哭笑不得:一位小眼睛、有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妻子!一个异类!

他想起杰克曼说海人也要来参加的,他们在哪儿?他找到了,海人就在他的近处,不过人数很少,只有十几人。他们也在喊,但他们的声音完全被海豚人的声音覆盖了。昨天拉姆斯菲尔已经悲哀地觉察到,在海人和海豚人的混合社会里,海豚人是绝对的主流,绝对的强势。不光指人数,更主要的是指心理。比如,这位杰克曼就显然习惯了对海豚人的依附。这是弱势群体对强势群体的不可违逆的趋同,就像在20世纪的人类社会中,黑人歌星用换血换皮肤的方法把自己变成白人。

弥海跃出水面,代表6500万海豚人向他致欢迎辞,仍是杰克曼任翻译。这些话实际昨天已经说过,不过今天说得更为正式和典雅。弥海说:这一代海豚人是幸福的,有幸见到雷齐阿约的重生。雷齐阿约改造了海豚的大脑,赐予我们智慧和新的生命,创建了理性昌明的海豚人和海人社会。我们感谢雷齐阿约,感谢雷齐阿约的助手、女先祖覃良笛。今后,帮助雷齐阿约更好地享受第二次生命,是每个海豚人的义务,是我们的荣幸。希望雷齐阿约愉快地享受我们的供奉。

这篇致辞情意殷殷,但拉姆斯菲尔从中品出一点令他不快的味道:虽然今天是对雷齐阿约的朝拜,而且安排了极为隆重的场面,但致辞中并没有对“神”的崇拜敬仰,反倒有一点掩饰得体的怜悯。他们是用宽厚慈爱的目光来看待这个旧时代的孑遗,这个笨拙的、没有生活能力的、甚至是丑陋的家伙——可叹的是,他们的想法多半是对的。这正是他目前处境的写照啊。

他只有暗暗苦笑。

下面是杰克曼代表海人致欢迎辞,内容和弥海的差不多。然后杰克曼爬上礁石,低声问:“雷齐阿约,你愿意致答辞吗?”

拉姆斯菲尔点点头,致了简短的答辞:“海人们,海豚人们,感谢你们对我和覃良笛的情意。288年前,一场灾变毁灭了陆生人文明,现在它已经由你们传承下去。我很欣慰。愿上帝保佑你们。”

杰克曼把他的话翻译成海豚人语,再由弥海转换为低频声波,以便能向远处传播,但低频声波携带信息的能力有限,所以这几句话拉得很长。他的致辞答完后,仪式就结束了,海豚群的秩序开始变得杂乱,近前的海豚们开始离去,远处的海豚们游过来,以便瞻仰雷齐阿约的仪容。杰克曼为他介绍着:

“这会儿游过来的海豚人是长吻飞旋海豚,你看他们的身体比较娇小,体态修长,能够纵出水面绕轴向旋转,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海豚人社会中,飞旋海豚是最大的族群,人数占总人口一半以上。这会儿游来的是热带斑点海豚,是仅次于飞旋海豚的第二大族群,你看他们背上有白点,腹部有黑斑点。看,那群浑身白色的海豚人属白海豚,非常漂亮,他们的活动范围一般在温带。你看见那几名白嘴巴的海豚人了吗?他们可是南太平洋的稀客,是北极附近的白喙海豚。为了赶上今天的庆典,他们早在三四十天前就从北极出发了。”

拉姆斯菲尔注意地听着,把这些资料牢牢记在心里,同时向依次过来的海豚人们致意。

这个场面持续了很长时间,海豚人慢慢散去了,另一群一直在外圈逡巡的海豚游过来。虽然它们的外形和海豚人几乎没有差别,但拉姆斯菲尔立即感觉出后来者的不同。那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气质上的低俗,就像在巴黎的大街上可以一眼分出科西嘉的土包子。他疑问地看看杰克曼,杰克曼笑了:

“大概你已经看出来了,它们不是海豚人,没有经过智力提升。不过,海豚的本底智力相当强大,再加上与海豚人的长期相处,刺激了它们智力的发展。现在,它们几乎是半开化的‘人’了。比如,它们都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海豚人语。你看着,我让它们跃起来向你鞠躬。”

他吹了一串口哨,那群戆头戆脑的海豚齐齐地从水中跃出来,在空中弯腰,做出鞠躬的动作,然后溅入水中。虽然远比不上海豚人,但它们的动作其实非常优美的,丝毫不亚于人类的体操运动员。它们落入水中后都浮出水面,渴望地看着拉姆斯菲尔,杰克曼低声说:

“雷齐阿约,请您夸奖它们一句,它们非常渴望得到‘人’的赞许。”

拉姆斯菲尔称赞道:“告诉它们,它们真聪明,它们的动作非常优美。”

杰克曼翻译成海豚人语。海豚们听懂了,高兴得在水中窜跳着,然后散去。拉姆斯菲尔忽然指着前边:“看!杰克曼,你看!”

那儿浮着一个庞大的黑色身躯,大约有10米长。它有一个极显明的标志:在眼睛后部有两个卵圆形的大白斑,锐利的牙齿向内弯曲着,上下交错。背部有一个巨大的背鳍,高高地露出水面。这是一头虎鲸,是海洋上横行不法的暴徒。拉姆斯菲尔在当核潜艇艇长时,曾见过一只被拖网缠死的虎鲸,解剖后它的胃里竟然有19条海豚!地球灾变之后,当他和覃良笛致力于哺育年幼的海人时,虎鲸和鲨鱼曾是他们最忌惮最着意防范的家伙,有多少可怜的海人孩子死于虎鲸之口啊。今天,这只虎鲸闯到这个“海豚汤”里了,这样密集的海豚群是任何地方从来没有过的,不知道它要怎样大开杀戒?但很奇怪,虎鲸对周围的海豚人或海豚视而不见,径直游过来,用死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拉姆斯菲尔。拉姆斯菲尔十分纳闷,难道它把自己当成猎杀的目标,要冲上礁石来吃他?杰克曼见雷齐阿约迟迟没有反应,忙低声说:

“它也是向你朝拜的,请你答礼。”

朝拜?拉姆斯菲尔茫然向虎鲸点头,问候一声。杰克曼同样翻成海豚人语,那只虎鲸向拉姆斯菲尔点点头,心满意足地走了。拉姆斯菲尔转向杰克曼,疑问地看着。他知道虎鲸同样有强大的智力,大概能听懂简单的海豚人语,这些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它怎么也朝拜“雷齐阿约”,是谁赋予他这样的“宗教信仰”?而且他为什么不吃周围的海豚,莫非它变成食草动物了么?但杰克曼似乎对面前的景象司空见惯,既没有表示惊疑,也没打算对拉姆斯菲尔做出什么解释。拉姆斯菲尔只好把疑问藏在心里。他不能忘了“雷齐阿约”的身份,雷齐阿约应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如果老是问一些“太低级”的问题,他的威信就会慢慢坍塌了。

杰克曼望着游走的虎鲸补充道:“雷齐阿约,这头虎鲸的名字叫戈戈,它是同海豚人关系最密切的几头虎鲸之一。也许您以后还会同它打交道。呶,那是香香,香香来了。”

他所指的香香是一头巨大的雄抹香鲸,头部特别大,就像一只方方正正的箱子。这会儿它正在喷水,抹香鲸的喷水与其它鲸不同,不是直直向上,而是一根呈45度方向的单股水柱。它也游近礁石,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礁石上的人。杰克曼向拉姆斯菲尔介绍:

“雷齐阿约,这是香香,在海豚人世界很有名的,它是全世界深潜运动的冠军,可以潜到3500米深的海底。海豚人的潜水冠军是岩苍灵,是一只弗氏海豚,也能潜到2000米。”他补充一句,“他们两位是很好的朋友。”

这段介绍激起拉姆斯菲尔的极大兴趣。作为一个核潜艇的艇长,他当然知道深海潜水意味着什么。深海里存在着极大的压力,每次潜艇在急速下潜或浮起时,钢铁外壳都会噼噼啪啪地爆响。核潜艇的极限潜深是430米,在这个深度,如果失事,海员是注定要陪葬的,因为即使你逃出潜艇也会被海水挤压而死,即使能浮出水面,也会因体内急剧减压而死亡。只有在120米深度之内,海员才能靠一种叫史坦克头罩的装置缓慢减压,逃到水面。他也知道抹香鲸爱吃大王乌贼,常潜入深海去捕食,它的身体结构非常适应深潜,肺部能迅速减压,鼻孔只有一个,封死的鼻腔用做储存空气的场所。不过,即使有这样的身体结构,抹香鲸最多也只能潜到2200米。而现在呢,它竟然能潜到3500米,连一只海豚都能潜到2000米!

他打量着香香。这肯定是个顽皮的家伙,即使在对雷齐阿约朝拜时,目光中也满是戏谑。它的头部有累累疤痕,这是它与大王乌贼搏斗时被乌贼的吸盘弄伤的。作为一个核潜艇的前艇长,他对这个能潜到3500米深的家伙肃然起敬。他很快致了答辞:

“香香,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3500米!那儿对于陆生人来说,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祝你下次比赛还能拿到冠军。再见。”

听了杰克曼的翻译后,香香心满意足地哼哼着,把一股热唿唿的水柱喷到雷齐阿约身上,然后转身游走了。后面,又有一只体型更大的目光呆板的座头鲸向礁石游过来。

这个庆典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快中午了,太阳已经偏北。海豚人、海豚和他们的堂兄弟(虎鲸、抹香鲸和座头鲸)都离开了,这片海域恢复了宁静。一直站在礁石上担任翻译的杰克曼赶快走下礁石,把身体泡在水里。从昨天拉姆斯菲尔就发现,杰克曼不能长期暴露在空气中,看来他的皮肤已经适应了水中的生活,也离不开水的保护。回想起他和覃良笛刚开始培育海人时,孩子们的皮肤不能在水中长期浸泡,这曾是两人面临的一大难题,而且直到他长眠前这个问题也没有彻底解决。现在看来,在270年的进化中,海人已经完满地解决了水中浸泡这个难题。

但他们也失去了对陆上生活的适应性。生物的进化就是这种折衷的结果,这是没办法的。

弥海和索朗月没有走,留下来的还有那12个长着蹼足的海人。其中11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他们都赤身裸体,脚掌比陆生人要长得多,五个脚趾分开,趾间有膜。手掌的大小则与陆生人差不多,但指间也有膜。鼻孔处有瓣膜,唿吸时张开,潜入水中时合上。除了这几点差别之外,他们与人类就完全一样了。拉姆斯菲尔看着他们,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才算是他的同类,算是他和覃良笛的后代啊。杰克曼游过来说:

“雷齐阿约,最后介绍我的同胞吧。他们是6571个海人的代表,分布在南太平洋的各个环礁岛上。另外,在亚洲小笠原群岛、非洲塞舌尔群岛、美洲维尔京群岛上也有一些数量不详的海人,但我们和他们基本没有联系。你知道,”他苦涩地说,“海人由于身体的先天缺陷,离不开淡水,不能在水中睡觉,所以我们无法像海豚人一样在各大洋中自由来往。有关那几个大洲的海人的消息,都是从海豚人那儿辗转传来的。”

水中的弥海和索朗月都看出杰克曼的怅然,忙插进来说:“雷齐阿约,这12人都是出色的御手,这是我们这个混合社会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职业。真羡慕他们那双灵活的手!雷齐阿约,你创造海豚人时为什么不造出一双手呢。”

杰克曼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感念地点点头,笑着为拉姆斯菲尔翻译了。拉姆斯菲尔依次同海人们握手。摸着那些带蹼的手,他想,这是覃良笛和他15年的心血啊。但令他难过的是,这12个海人都显得拘谨畏缩,与谈笑风生的弥海和索朗月相比,可以清楚地看出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12个海人与他简短地交谈一会,走了,拉姆斯菲尔回过头,似不经意地说:“6571个海人,太少了吧。为什么不让他们多繁殖一些呢。”

弥海和索朗月都觉得这个问话有点意外,没答话,看看杰克曼。杰克曼替他们回答:“对海人的繁殖没有什么限制。但是,海人不能完全脱离陆地,如果失去海水遮蔽,必然受到较多的紫外线幅射,主要是0.01-0.28微米的C紫外线,容易造成DNA破损,所以海人中遗传病较多,死亡率也高。”

“270年了,应该找到有效的掩蔽办法吧,比如像昨天那样的岩洞。”

“当然 ,不光是掩蔽的问题。如果不借助于工具,海人在海洋中的生存竞争力远远不如海豚人,也逃不脱虎鲸、鲨鱼的捕杀。这是先天决定的,没有办法。但如果借助于工具,那怕是小小的鱼钩和鱼叉,也得保存人类的工业——这又迫使海人回到陆地上去,也是行不通的。不过,海人中的‘御手’是海豚人社会非常需要的职业,海豚人会提供足够的保护和补偿,维持他们的生存。但是——你知道的,海豚人并不需要太多的御手。”

拉姆斯菲尔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说得对,真为先天不足的海人们难过。”

弥海说:“雷齐阿约,我该同你告别了。百人会已经委托索朗月和杰克曼来服侍你,他们会尽量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你知道,海豚人社会是自然主义的社会,拒绝和摒弃了史前人类的高科技用品。所以我们不可能在所有方面都使你满意,这点请你谅解。不过,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尽力去做。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他们两位,他们会及时传达给我。”

拉姆斯菲尔笑道:“不必客气。我是一个很好打发的客人,要知道,在我长眠之前,我已经在这个岛上过了15年‘自然主义’的生活。”

“不过据我看来,你的当务之急是先选定你的妻子,因为妻子可以帮你尽快走进新的生活。索朗月和苏苏是我们挑选的最好的姑娘,不过,如果你另有所爱,尽可以坦白地告诉我。”

拉姆斯菲尔不由看看索朗月,那一位正安静地仰望着他——她的注视可真算得上深情脉脉!他大笑道:“千万别把我看成一个贪欲无魇的家伙。如果我决定结婚的话,”他加重语气说出这句话,“索朗月小姐已经是我的上上之选了。不过,我已经55岁,也许,仅仅对我从前两个妻子的怀念就足够打发我的晚年了。”

“那好,反正我们尊重你的一切决定。祝你的第二次生命过得幸福。再见。杰克曼和索朗月,一切偏劳你们了。还有,索朗月你送送我。”

他游走了,索朗月追上去,她想,弥海长老肯定有什么话要说吧。两人一块儿游动时,弥海犹豫着是否把某些话告诉索朗月。雷齐阿约重生了,当你就近观察一个伟人时,他的光环难免要褪色,这是正常的,没什么了不起。何况,海豚人社会是个理性的社会,这儿没有宗教或政治崇拜,高高在上的“神”在这儿没有存身之地。百人会组织了极为隆重的庆典来庆祝雷齐阿约的重生,只是出于感恩心理,是履行对女先祖的承诺,并不是出于宗教的狂热。但是,尽管如此,与雷齐阿约一天来的接触,仍使他微觉困惑。雷齐阿约似乎对海豚人社会的一切太隔膜了——要知道,他可是“赐予我们智慧者”啊,为什么对自己创造的东西如此无知?270年的冷冻并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更令他疑虑和不快的是,雷齐阿约似乎对海豚人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这尤其表现在他对索朗月的态度上。虽然他努力掩饰,但他对一位“异类妻子”的疏远,甚至鄙视,仍时时有所流露。

但他最终决定,这些困惑暂时不能告诉索朗月。不管怎样,这位陆生人是两种人类的雷齐阿约,他的任何毛病或过错都不能减弱海豚人对他的尊敬。弥海只是简单地告诉索朗月:

“索朗月,好姑娘,相信你能博得雷齐阿约的爱情。不过,他毕竟不是海豚人,他和你的身体结构、兴趣爱好都相差甚远。所以——凡事不妨想得困难一些。”

他的话很平淡,但索朗月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知道长老特意唤她过来,不会只是说几句不关疼痒的话。所以,他的话里一定有深意。她沉静地说:“谢谢,我记住了。”

她返回了,弥海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担心。他在心里祝愿着,但愿索朗月的结局比那位痴情的小人鱼幸福。

拉姆斯菲尔和杰克曼看着索朗月飞快地游回来,途中她还高高跃出水面,打了一个漂亮的飞旋,轻巧地落入水中,几乎没有激起水花。这种在垂直平面上的飞旋是飞旋海豚的绝技,虽然智力提升后,其它种族的海豚如热带斑点海豚、真海豚等也学会了这种技巧,但比起飞旋海豚来说还是差得很远。所以,年轻的飞旋海豚们在兴奋时常常忍不住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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