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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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就喝点红酒吧。”维娜笑道,”我们喝爱国酒,就王朝干红吧。最近老看到洋酒的坏消息,不敢喝。”

酒斟好了,李龙不忙喝酒,先舀了碗鸡汤,一喝,哈了口气说:”真鲜!”

”别夸了,都是家常菜。”维娜举了杯说,”来,先祝梦泽越长越漂亮,学习越来越好。再祝你爸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平安,健康。对,很好。谢谢。”李龙举杯道。

”爸爸,你快尝尝,娜姨做的鱼可好吃啦。”

李龙夹了点鱼,果然不错。”维娜,你哪里学的这套功夫?”

维娜摇头笑道:”哪有什么功夫?我都是自己瞎弄的。”

李龙赞叹道:”维娜,你是无论做什么,悟性都高。”

维娜嘴上也不谦虚,只是淡然而笑。梦泽问:”这红红的,香香的是什么?”

”紫苏。”李龙笑道,”维娜你看,现在的孩子,个个都像从外星球来的。”

”紫苏的香味很特别,真好闻。”梦泽吸气的样子做得很贪。

维娜说:”李龙,你还记得我们吃紫苏煮青鱼吗?就从那以后,我再也忘不了紫苏。”

”怎么不记得啊!”李龙十分感慨,”你们大老远骑着单车送了大半提桶鱼来。我们那会儿个个都像牢里放出来的,风卷残云啊。跟你说维娜,我同别人回忆知青生活,最爱讲的也就是这段故事。”

维娜笑道:”你们不知道,那天为了那条青鱼,我和秋轮差点儿被捕哩。”

梦泽不明白维娜的幽默,问道:”被捕?什么年代的事?革命战争年代?不对啊。”

维娜同李龙相视而笑,不停地摇头。李龙问:”维娜,紫苏和紫笋是不是一回事?我们小时候叫紫苏就叫紫笋。郑板桥有两句诗,江南大好秋蔬菜,紫笋红姜煮鲫鱼。我猜这里说的就是紫苏。”

维娜凝神道:”是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小时候就叫紫笋啊。郑板桥可会吃哩。”

李龙说:”过去很多文人雅士都是美食家,比方苏东坡。”

李龙同维娜谈天说地,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梦泽先还插嘴,后来就只是听。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总在维娜和她爸爸脸上飞来飞去。又不时抿了嘴,望着维娜笑。维娜遇着她的眼神,就脸飞红云。

梦泽寒假还有十来天,李龙把她交给维娜,说:”没人管着,她就满世界野。”

快过年了,维娜将员工放了假。她就没事了,天天带着梦泽玩。驾车兜风、逛商场、泡茶馆、游泳。维娜一连买了十几套衣服给梦泽。梦泽愈加贴着维娜:”娜姨比我妈妈好多了。”

那天在游泳馆,维娜头一次看见梦泽的裸体,简直有些眩目。这小孩太漂亮了。皮肤白而光洁,似乎凝着层透明奶油。乳房发育得很丰满了,不像才二十岁的女孩儿。四肢修长而圆实,手感紧紧的。”孩子,你会迷死人的。”维娜说。

梦泽说:”哪有娜姨漂亮。我呀,充其量就是个狐狸精。娜姨可是长得高贵、典雅、大气。我这种女孩子,男人看了就心痒,就想动手动脚。你娜姨呢,男人见了先是敬,再是爱,再就没有自信心了。”

维娜想不到梦泽会说出这些话来,正色道:”梦泽,你还小啊,别一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

梦泽吐吐舌头,穿上游泳衣出去了。梦泽先是沿着池子慢跑,做着各种柔身动作。然后站在深水区池边,凝神片刻,猛地腾起,跃入水中。维娜看着心里直喊了得,这孩子可是样样在行啊。梦泽就像条美人鱼,在水里或沉或浮,翻转自如,逗得满池的人都看着她游。

”是你女儿吗?好漂亮。”有位女士问道。

维娜说:”是的。”

”多大了?”那女士又问。

维娜说:”才二十岁,在清华上学哩。”

”清华?了得了得。没谁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能上清华啊。”那女士直摇头。

梦泽跟着维娜玩了几天,晚上都不肯回家了。她打电话央求爸爸妈妈,要住在娜姨家。两人在家里,只用英语交谈。梦泽说娜姨口语太好了,得跟她好好儿学。维娜答应同她说英语,但不准在公共场合说,显得好卖弄的。

梦泽非得跟维娜睡,各盖各的被子都不行。维娜习惯光着身子睡觉的,只穿着短裤叉。梦泽也是这个习惯。两人总要睡在床上说好久的话,才慢慢睡去。梦泽睡着了,就直往维娜怀里钻,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胸乳间。望着梦泽这憨憨的睡相,维娜总会想起雪儿。雪儿比梦泽大五岁。雪儿小时候也是这样贴着胸脯睡觉的。雪儿早早的去了美国,她没机会疼那孩子。

梦泽睡了去,雷都打不醒。维娜次日醒来,梦泽还在呼呼大睡,涎水流得维娜的乳房湿漉漉的。维娜会怦然心动,鼻腔发酸。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很快就是大年三十了。李龙怕维娜一个人孤单,想请她一块儿过年。维娜婉辞了。李龙请不动,梦泽就来磨,说是娜姨不去过年,她也不回去过年。维娜说什么也不能依着梦泽。梦泽也磨不动她,很是失望。维娜知道过年是自家人团聚的日子,有外人在场,气氛就变了。大家都会尴尬的。她没有去李龙家,心里却总挂着梦泽。想着梦泽失望得几乎要哭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不知怎么回事,梦泽这孩子很让她疼爱。

雪下得很大。荆都很少下这么大的雪。除夕上午,维娜懒懒的起了床,推门一看,屋顶花园积了厚厚的雪。雪还在纷纷扬扬,天地有些昏暗。远山尽披银装,风雪弥漫中显得有些迷离。她不忍心踩坏地上的雪,只站在门口眺望。风裹雪花一阵阵吹进来,灌进她的脖子,打了个寒颤,人就清爽了。

难得这么美的雪,维娜想让自己好好过个春节。雪儿原来每年春节都回来的,今年她回不了。她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她得陪着他。

维娜下楼洗漱完了,开门看看,屋前草坪里也积了好厚的雪。栀子花树压驼了,花圃也叫雪埋了。维娜怕雪压坏了那些花和树,又不忍心往草坪里踩,就取了晾衣杆来,远远地戳着树上和花圃里的雪。过往的熟人笑话维娜:”你干吗费那么大的劲?进去摇几下不成了?”维娜只是笑,好开心的。

然后上楼去,却见通向屋顶花园的门正渗着水。推门一看,原来积雪早高出了门槛,雪水就流进来了。维娜很是遗憾,只得找了铲子来铲雪。铲了会儿,背上就开始发热。进去松了外衣,照照镜子,脸红扑扑的。

忽然想起秋轮了。那年春节,也是好大的雪,她同秋轮在雪地里跑了个通宵。北湖的雪原真美啊。放眼望去,雪原起伏跌宕,好比浩浩荡荡的银色的湖,横无际涯。她同秋轮幻想着逃离尘世,去没有人烟的神农架大森林。他们冬天住在山洞里,夏天住在树上,生好多好多孩子。孩子也不用起名字,就只大毛、二毛、三毛的叫。一家人都不用穿衣服,全都晒得黝黑发亮。

维娜忘了铲雪,冰雕样的站在雪地里,头发让寒风扬了起来。冻得打了寒颤,才清醒过来。她微叹一声,继续铲雪。铲完了地上的雪,又去抖盆景枝桠上的雪。这场雪来得有些突然,那些不耐寒的盆景只怕会冻死的。维娜喜欢养些花草,自己又不太在行。心想明年还是雇个花工,定期上家里来看看。还想跟花工学学手艺,老了也好有个事干。

维娜忙完了这些,才倒了杯牛奶喝。她不准备正经吃早餐了,得赶到超市去采办些年货。驱车出门,街上有些冷清。别人家年货应该早办齐了,正在家里忙着过年,又下着大雪,没事就懒得出门了吧。

超市里人也不太多。维娜找了辆推车,悠闲地逛着。她平时没事也喜欢逛超市,不管她要不要的,都拿起来看看。日子久了,心想自己也开得了超市了。她记得很多货物的品牌、质地、用途、价格、产地等等。她还会暗暗挑超市的毛病,包括货柜的设计和格局,服务人员的素质,货物品种,等等。总想自己开超市,就会怎么怎么地弄。李龙说她不论做什么事,悟性都很高。真是那么回事。今天维娜兴致更是好,见了喜欢的,也不管吃得完吃不完,就往篮子里丢。篮子里垒得老高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又驾了车,慢悠悠地往回赶。进了家门,先将音乐开了,再去做事。听的又是《神赐恩典》。原先那张碟送给了梦泽,自己又去买了张来。她将买回来的年货分了类,有的进冰箱,有的进壁橱。她边忙碌,边跟着碟片唱。她原来只是听,不知听了多少遍,从来没唱过。自从那天同梦泽一道唱了,她就老是随着哼哼。她一边洗菜、切菜,一边哼着,十分沉醉。

一个人吃不了什么,她也弄了十个菜。过年图个吉祥,十全十美。不过用的都是小碗小碟。菜弄好了,先得祭祀故去的亲人。香蜡纸钱和供品都分作六堆,爸爸、妈妈、姐姐、秋轮、罗依、蔡婆婆,各一堆。她把秋轮、罗依、蔡婆婆都当作自家亲人。焚上香,双手合十,屏息静气,闭上眼睛。维娜默念着每位故去的亲人的名字,心里却没有哀伤,只有一片平和宁静。

祭祀完了,维娜酌了酒,独自饮着。电话响了起来。竟是雪儿打来的:”妈妈,你开始吃团年饭了吗?祝你过年好。”

”雪儿,妈妈正在吃团年饭哩。”维娜说。

”有人陪你吗?”

维娜忽觉鼻腔发酸,说:”有人陪哩。”

”哪些人?”

”都是妈妈的好朋友,好多人哩。”维娜声音发硬了。

雪儿说:”有人我就放心了。”

维娜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地哭了起来:”雪儿啊,妈妈想死你了。”

”妈妈,我想你,我也想你……”雪儿哭了起来。听得出,她一直在强作欢喜。

维娜忍住了哭泣,说:”雪儿,我们都不要哭了。你也要好好的过个年。你爸爸他好些吗?”

”好些了。我替爸爸谢谢你。”雪儿压低了声音,”妈妈,要爸爸听电话吗?”

维娜迟疑会儿,说:”算了吧。”

接完电话,维娜感到莫名地不安。饭也不想吃了,闭着眼睛听音乐。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打了雪儿电话:”我是妈妈。叫你爸爸听电话吧。”

过了半天,那边传来郭浩然苍老地声音:”维娜,你好。”

”你好。”

”维娜,谢谢你。”

”不客气吧。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哪里不舒服,就跟孩子讲。雪儿孝顺,你有福气。”维娜说。

郭浩然声音哽咽起来:”维娜,我这辈子……”

维娜说:”别的都不说了。祝你新年愉快,身体健康。代问你姑妈好。再见吧。”

雪花还在纷飞着。爆竹声震耳欲聋,焰火印得窗帘红红绿绿的闪。维娜斜躺在沙发里,收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越来越没意思了,维娜已有好几年没看了。有个频道正播着京剧,《西厢记·拷红》。红娘正唱道:

我红娘将说是一声请,他就想今日做新人。夫人命亚赛是将军令,又好比君命诏,不俟驾而行。我从来是心硬,今日里一见也留情。

维娜喜欢听京剧。可是爆竹声太大了,唱词一句也听不清。就把音量调到最大。可是,窗外的爆竹声偶尔停下来,电视声音又太高了。又得把声音调下来。刚好听得几句,又是爆竹大作。维娜干脆把声音调到最小,看着唱词,自己学着哼,如同唱卡拉ok。

只是折子戏,一会儿就完了。接下来就是广告。维娜耐着性子看广告,心想广告完了,还会有京剧的。可是广告长得没了边。有个什么柔珠按摩胸罩的广告最恶心了。一位俗不可耐的女子,操着港台普通话,指着自己硕大的胸脯说:”很多很多的细小柔桌(珠),不停地抚摸着我的乳房。它金(真)的会动也,就西(是)这样子,一下、一下,动也。我现在就西(是)不戴乳罩,也很丰满哦!”

维娜咔咔地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忽然在电视里看到李龙。原来李龙正在看望除夕之夜仍坚持工作岗位的邮电电信职工。李龙被前呼后拥着,在电信机房里视察,发表了几句讲话。维娜看看时间,已是零时了。心想李龙也够辛苦的。

维娜关了电视,静坐会儿,没有半点睡意。窗外仍是爆竹声声,她却感到十分落寞。便又打开电视。虽然听不见声音,有些人影子晃着,也热闹些。维娜本是最能安静的,今天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孤独。

忽见电话指示灯红红的闪着,知道有电话来了。爆竹声太吵了,电话铃声根本听不见。过去一看,是李龙打来的。却什么也听不清。维娜喂喂了半天,只好说:”李龙,我这里太吵了。不知你那里听见不?你就不要说了,就算我听见了。感谢你。我给你拜年,祝你新年愉快,时时开心,事事顺意。祝你全家平安、幸福。再见好吗,我放电话了。”

维娜放下电话,心想只怕有很多朋友打电话来的,她都没听见。翻查一下,光李龙就打了三个电话,还有好些朋友都打了电话,戴倩也打了电话来。维娜想反正听不见,等明天再一一回复,道歉算了。

隐约听见了门铃声。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开门一看,竟是李龙。李龙满头雪花,微笑着,拱着手,大声说:”给你拜年啊!”

维娜把李龙迎了进来,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你刚才还在给电信职工拜年哩。”说罢便取了干毛巾来,替李龙拍着身上的雪花。

李龙说:”领导们都分了工。我负责给电信、供电、铁路等战线拜年。”

”太辛苦了。”维娜说。

李龙责怪说:”你就是犟,请你一起去过年,你硬是不肯。一个人,我想着就放不下。梦泽那孩子边吃饭边念着你。”

”梦泽那孩子,我见着就喜欢。带了十几天,带亲了。”维娜问,”饿了吗?我做夜宵你吃?”

李龙说:”肚子里腻腻的,什么都吃不下。不如你泡茶给我喝。”

”好吧。不如这样,我们上楼去。楼上茶厅临着屋顶花园,是我正经喝茶的地方。你先坐着,我准备好了再来请你。”维娜说。

李龙笑道:”如此隆重?”

维娜回眸一笑,上楼去了。

李龙独坐在客厅里,禁不住摇头唏嘘。多好的女人啊,命运却如此不公。真是红颜命薄哪!记得当年,秋轮总是带着维娜去梦泽农场。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冬天,又总是在夜里,四五位朋友在荒原上漫无目标地走着。维娜很文静,张大着眼睛听大家纵论天下。谁要是问她:”维娜你说呢?”她就抿嘴一笑。脸一定是红了,只是夜里谁也看不见。秋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大家都服他。朋友们自然就很尊重维娜,都把她当作嫂子。她年龄却是最小的。李龙回想着自己同秋轮当年的景况,很是感慨。心想青年永远是正确的,落伍的只会是老年人。一个民族,什么时候都要相信青年。

维娜下来了,微笑着:”请吧。”

维娜刚才梳妆了一下,随意挽了个低低的发髻,有些颈坠乌云的意思。两鬓夹了几个发卡,露着宽而饱满的脑门子。衣服也换了,穿了件中式薄棉袄,黑缎的,滚着桃红色边。左手腕戴了个淡绿的玉镯子。

茶具早摆好了,通往屋顶花园的玻璃推门紧闭着,却拉开了帘子。维娜抬手开了花园的灯。灯光很柔和,刚好可以照见雪地里曼舞的雪花。雪本是白天铲掉了的,又是厚厚一层了。

维娜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上,隔了茶几,面对着李龙,跪坐在上面。李龙正襟危坐,望着维娜泡茶,不由得屏息静气。维娜却是微低着头,腕凝霜雪,指如兰花,手起手落没有半点声响。泡好了茶,双手捧给李龙:”看你喜欢,就仍是喝碧螺春。”

李龙接过茶,细抿一口,哈着气说:”维娜,太谢谢你了。我喝了几十年的茶,没享受过这么高的礼遇啊。”

维娜笑道:”不客气。哪是什么礼遇?正经喝茶,就得这么喝。”

维娜自己也端了茶,细细品着。窗外大团大团的雪,上下翻飞着。飘落到门玻璃上的,马上就融化了。爆竹声一直没间断过,他们却像谁也没听见。

李龙说:”这么好的雪夜,喝着这么好的茶,我会终生难忘的。”

维娜说:”人一辈子,真正美好的回忆,并不多。我们北湖农场知青聚会,每人要说件刻骨铭心的往事。我就说了那年冬天,我同秋轮迎着漫天风雪,走了个通宵,往荆都赶。知青们听了都很感动。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可是我平时从不向人说起,不然别人会说我是祥林嫂。”

”维娜,这世界有太多的遗憾。”李龙不禁叹道,”秋轮,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维娜低声说:”我这辈子不圆满。我有时就像患了狂想症,想像自己怎么同秋轮结婚,生子,孝敬父母,和和美美过日子。猛然间回到现实,惶恐得心脏都要掉下来。”

李龙低头不语。过了好久,他才说:”维娜,都过去了。我们怀念先人,敬重死者,但我们自己还得好好活着啊。维娜,你开开心心过日子吧。我想,这也是秋轮希望的。”

维娜点点头,脸上很平静。夜很深了。爆竹声开始稀稀落落,最后完全寂静下来。风也静了,雪花悄然飘落着。

第二十六章 维娜与戴倩

春节之后,荆都市慢慢就有传闻,说罗依还是个同性恋,她的财产都落到那位女人手里去了。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那位女人是谁。戴倩却听到确切说法,罗依的那位同性恋伴侣就是维娜。她马上跑到维娜家,问:”真是这么回事吗?”

维娜又气又急,嚷道:”人都死了,还这么糟蹋别人,于心何忍?”

戴倩很是委屈:”又不是我说的。我听别人乱说,就来问问你,好替你辟谣。”

维娜说:”就算人家是同性恋,也没什么值得别人说的。这是人家自己的生活方式,关谁的事了?”

戴倩嘴张得天大:”那么外面传闻都是真的?”

维娜骂道:”谁告诉你是真的?你就算不了解罗依,也该了解我呀?”

戴倩说:”人家可是越说越像。说罗依有老公,却不要,让老公住在外面。说你维娜漂漂亮亮的,宁肯单身,也不另外找。这不是同性恋是什么?有人说,还看见你们在游泳馆里搂搂抱抱,还说你摸罗依的奶子哩。”

维娜气得哭,找戴倩出气:”戴倩,你去找个喇叭,满街喊去。”

维娜一哭,戴倩就慌了,坐立不是的样子。又像背了天大的冤枉,说:”我真的是为你好,想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朝我发什么气?”

维娜也不想向戴倩解释什么,只替罗依辩解了几句:”罗依的生活方式别人不理解,有人还会说三道四。这是事实。她自杀了,也杀了人。这也是事实。但我敢说,她的品德是高尚的,起码她活得真实,她做人做事都不掺假。谁也无权指责她。那些背后骂她的伪君子们应感到脸红。”

戴倩觉得维娜这话是冲着她来的,便说:”维娜,我是个直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有背后议论谁。”

维娜只想早些结束会面,不说什么了。心想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好事的人?她嚷了几句,气也消了,不再为自己难受。仍是替罗依叹惋。罗依把全部财产捐出去了,不见人们口碑相传。大家倒是热衷于胡说八道。

戴倩渐渐就面有愧色,说:”维娜,你也不要怪我。你我也不是认识一两天。我说,你这么老闷在家里也不是话啊。原先你还打打麻将,现在九头牛都拉你不动了。维娜,哪天我叫你出去打打牌吧。”

维娜忙摇头:”戴倩你饶了我。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牌,我这辈子再也不上牌桌了。”

戴倩再坐了会儿,就走了。她有时是司机送来,有时是打的来。一般都是维娜送她回去。今天维娜没有送她,只站在门口同她招招手,就关了门。

一大早,维娜突然接到朋友电话,说戴倩被歹人捅了一刀,住在医院里。维娜吓得脸色发白。她想马上去医院看看她。可又怕碰着吴伟。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犹豫半天,还是去了医院。医院门口很很多的水果店和花店。她买了个花篮。

正好司马市长在病房里看望戴倩。吴伟看见维娜了,尴尬地笑笑。维娜不便躲闪,只当没看见,站在一旁。司马市长说:”小戴,你安心养伤吧。我会责成公安部门尽快破案,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严惩不贷。”

戴倩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吴伟答腔:”感谢司马市长关心。”

有人插话说:”我想这不会是一起简单刑事案件,只怕带有政治色彩。一定是吴秘书长工作中铁面无私,得罪了人,别人报复行凶。”

司马市长若有所思的样子,语重心长,说:”是啊,我们要有政治敏感性。吴伟同志,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吴伟说:”感谢司马市长关心,我会小心的。”

司马市长告辞,吴伟送他出去了。戴倩这才看见维娜,点了点头。戴倩面无血色,神情憔悴,目光很忧伤。

”伤着哪里了?好些吗?”维娜问。

戴倩摇摇头,泪如泉涌。”伤在背上。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戴倩声音很微弱。

维娜见她状态不好,拿面巾纸揩着她的眼泪,说:”你好好躺着,别说话。”

戴倩仍是泪流不止,沙哑着说:”维娜,你当初该劝劝我。”

”你说什么?”维娜莫名其妙。

”是黑仔……”戴倩痛不欲生。

”啊?”维娜面色铁青。心想当时戴倩那么幸福,好像天上掉了个宝贝下来,就算劝了她,她会听吗?维娜那会儿想法很复杂,也没想过要劝她。

戴倩说:”维娜,没人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没脸见人。”

维娜忍不住流起泪来,点头说:”我知道。就怪我没劝你。事情都这样了,你也不要难过了。好好养着,以后再别这样了。”

维娜不想再碰着吴伟,就说:”我改天再来看你。戴倩,你自己一定要想开点儿。”

出门来,远远的看见吴伟在走廊那一头,正朝她走来。她转身避进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呆了几分钟,才出来,匆匆下楼。坐进车里,她禁不住浑身发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想镇静下来,却控制不了自己。

维娜关在车里哭了好久,才轻松下来。她驾着车往回走,眼里仍噙着泪花,窗外的行人模糊一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还哭得这么伤心。

没想到下午吴伟打了电话来:”维娜,对不起。戴倩情绪很不好,想让你陪着她。我知道你……你要是有空来陪陪她,我就离开。”

维娜一言不发,听完就放了电话。她本想出门办事的,这会儿动也不想动了,躺在床上,蒙头大睡。她将被子拉上来,盖过头顶。她不想看见任何东西,连一丝阳光都不想看见。两耳嗡嗡的响,脑袋像要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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