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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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分寸还是有所不同:除身为“一方父母”的陶铸外,共产党这边,最受陈

寅恪欢迎敬重的是陈毅。陈毅得到的情感回报是“肃然起敬”。次为杜国庠。他

得到的回报是“道不同然相知高谊仍在”。胡乔木也不错,他得到了“中国传统

为师者的那一份慈爱”。郭沫若的情况比较微妙。毕竟双方都是才高八斗、学富

五车的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然而,一个是“马列主义史学”的代表,一个是

“资产阶级史学”的重镇,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又都风流儒雅德高望重,也就只能

寒喧多于交流,在谈笑风生的背后仍是格格不人了。郭对此其实也有清醒的认识,

谓之“壬水庚金龙虎斗,郭聋陈瞽马牛风”,虽是笑话,却有深意存焉。

不过郭沫若这个“戏言”的水平之高,却也不能不令人叹服。郭属龙,陈属

虎,两人又观点相左,当然是“龙虎斗”;郭耳聋,陈目盲,两人又立场不同,当

然是“马牛风”。但如此之巧对〔绝对〕,大约也只有郭沫若才想得出。故龙争虎

斗唇枪舌剑之余,也未尝没有惺惺相惜。尽管十年以后,郭沫若还是在其新著《李

白与杜甫》中对早已含冤去世并无还手之力的陈寅恪杀了个回马枪。

最惨的是康生,他吃了闭门羹。康生其实也应该算是“读书人”的。他是毛

泽东身边的“大秀才”,读过很多书,文笔极好,书画俱佳,艺术品位也很高,

而他的大奸大恶在当时还尚未暴露无遗,或不为外人所知。无论从哪方面(政治

地位或文化修养)讲,他都应该见得着陈寅恪的,却被拒之门外。1949年以后,

康生哪碰过这种软钉子?于是他就来了个“软着陆”,只用轻飘飘两句话,就让

《论再生缘》的出版几乎成了永无期日的事情。

比康生待遇稍好点的是周扬。周扬本来也是要吃闭门羹的,只是因为看陈序

经的面子,不想让陈序经太为难,陈寅恪才勉强答应见周扬。但周扬在中山大学

东南区一号二楼上显然没吃到什么好果子。“陈寅恪的态度是挑战式的”,而一向

辩才无碍的周扬则显得底气不足、几无招架之功。尽管如此,回到招待所后,周

扬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因为他总算见了陈寅恪一面。当然,他对陈寅恪的感

觉也和许多人一样:“有点怪。

比康生更惨的是某些学人。他们遭到了陈寅恪的讥讽甚至痛骂。早在

1952

年,陈寅恪就写诗讽刺他的那些北国同仁,还特地把这首诗寄给北京大学的教授

邓之诚:“八股文章试帖诗,尊朱颂圣有成规,白头学究心私喜,眉样当年又入

时。

”这显然是讽刺从

1949年到

1952年短短三年间,学人们纷纷“弃旧迎新”、

“弃暗投明”,放弃轻车熟路的旧研究方法,生吞活剥马列主义,炮制新八股。

其中,便不乏年事甚高者。比如辅仁大学校长、历史学家陈垣,

1949年时六十

九岁,当然是“白头学究”了。1953年底,陈寅恪又当着汪簇的面,连续两天

怒骂那些加人了民主党派的朋友,称之为“无气节”、“可耻”,喻之为“自投罗

网”。据说,陈寅恪大动肝火,“态意评点人物,怒说前因后果,极其痛快淋漓”。

看来,陈寅恪对所谓“时尚”,所谓“新学”,已是积怨甚深,对那些一心想要“眉

样入时”的“读书人”,也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这就决不只是什么个性孤傲、性格怪僻了。

四人品与气节

陈寅恪的这种态度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反又对现政权,反对共产党,反对马

列主义。其实不然,倘若如此,他为什么不去香港、台湾,为什么同意担任全国

政协委员,还要和杜国庠、冯乃超这些共产党人交往,他甚至也不是什么社会活

动都不参加。1954年

5月

3日的“敬老尊师座谈会“他就参加了。还戴了大红

花,这也是一种”时俗“么!怎么并无反感,反倒欣然?这里面一定还有更深一

层的原因。陈寅恪的政治态度一直是个谜,他好像谁都看不惯。袁世凯当大总统,

他讥为巴黎选美:“花王哪用家天下,占尽残春也自雄”;张群组阁,他讥为妓女

作秀:“催妆青女羞还却,隔雨红楼冷不禁”;国民党长江防线失守,他也幸灾乐

祸:“楼台七宝倏成灰,天堑长江安在哉”。但如果你认为这是因为向往新中国,

或是怀念旧上朝,恐怕就错了。他在回忆洪宪称帝一事时说,当时不少文人都对

袁某人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让他深为道德的沦丧而痛心。“至如国体之为君主

抑或民主,则尚为其次者”。君主还是民主,这在许多人看来是至关重要必须力

争的,而陈寅恪以为其次。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是道德,是人品,是气节。

1964年

5月,陈寅恪向自己晚年最知心的弟子蒋天枢托以“后事”,并写上

了带有“遗嘱”性质的《赠蒋秉南序》一文。在这篇不足千字的短文里,陈寅恪

称自己虽“奔走东西洋数万里”而“终无所成”。现在又“奄奄乖死,将就木矣”

,

但也有足以骄傲自豪者,那就是:“默念平生因未尝侮食自矜,曲学阿世,似可

告慰友朋。”也就是说,他陈寅恪一生之最为看重者,不但不是金钱地位,甚至

也不是知识学问,而是人品与气节。

事实上陈寅恪愿意与之交往或表示敬重的,不论是国民党共产党,还是无党

无派,都是人品极好的人。陈毅,光明磊落,直率坦诚;傅斯年,为人正直,疾

恶如仇;刘节,秉性梗直,宁折不弯;冼玉清,一生清白,遗世独立。有意思的

是,他们多少都有些脾气。比如陈序经为人是很谦和优容的,但当有关当局强迫

他加入国民党时,他把“乌纱帽”惯在桌子上:“如果一定要我参加国民党,我

就不做这个院长。”又比如杜国庠一生为人宽厚平和,但面对极左思潮也会拍案

而起,气愤地表示“批判陈寅恪批得太过分”!因此他们也都往往会做“傻事”,

说“蠢话”。比如刘节就曾在

1958年“大放厥词”:什么大跃进人人意气风发,

“一起发疯”倒是真!这种“逆言”也是说得的?但他实在忍不住。当然,他们

多半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好下场是明摆着的,甚至是他们“自找”的:“文化大革命”中,刘节

听说“造反派”要批斗陈寅恪,竟奋然表示愿意替代陈先生上台挨斗,并视为一

种荣耀。如此“不识好歹”,“自讨苦吃”,如此“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还

能有什么好结果?然而,明知没有任何好处,同时也于事无补,他们却偏偏还要

做;也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品质的高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陈寅恪“吾道不孤”!

然而陈寅恪作为一个历史学家,还有更深的想法。在

1950年正式刊行的《元

白诗笺证稿》一书中,他谈到这样一个历史惯例:但凡新旧交替之时,总有人占

便宜,也总有人吃大亏。那些乖巧的小人,“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而那些

刻板的君子,则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为什么呢?就因为其时新旧

道德标准和新旧社会风气“并存杂用”。有的人善于利用形势适应环境,有的人

则无此“乖巧”而已。

显然,陈寅恪是把自己的某些“老朋友”,看做了“乖巧的小人”。

于是我们大体不清楚了。为什么陈寅恪对杜国庠那样和自己“道不相同”的

共产党人信任敬重,对某些先前的“同道”反倒蔑视而戒备?就因为前者“气节

不亏”。陈寅恪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在那个时代,坚持马列

主义,信仰共产主义,要担怎样的风险。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新中国成立以

后,他们大讲马列主义,就不但可以理解,而且也理所应当。他们“本来”就是

马克思主义者么!

那些“眉样入时”的“白头学究”们却“原本”不是。“不是”当然也可以

变成“是”,但要看怎么个变法,以及为什么要变。如果是自己通过学习研究,

改变了观点,倒也理属正常,无可厚非。然而一夜之间毫无思考,就来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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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的大转弯,便很可疑。在陈寅恪看来,这不是降身辱志,便是投机取巧。但不

论何种情况,都是“变节”。气节一亏,则其人不可取矣!

事实证明,陈寅恪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1949年以后,中国学人的改变立

场观点,宗奉马列主义,有的是“曲学阿世”,有的不是。汪籛就不是。他属于

“心悦诚服”的那一类。否则,当他自告奋勇充任“说客”,南下广州请老师进

京时,就不会那么天真了。汪籛碰壁五羊城以后,受到不少埋怨。比他年长的其

他陈门弟子都认为他不该用“官腔”和先生说话,更不该惹老师生气,甚至有人

痛斥他“不知天高地厚”。这实在是冤哉枉也!汪籛对恩师的敬仰和感激是终其

一生的。正因为“感恩戴德”,他才会那样说话。因为他对马列主义的服膺是真

诚的。事实上在汪籛的学术研究中,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陈寅恪的治史方法浑

然天成,了无陈寅恪所痛恨的“贴标签”的痕迹,文风新颖,令人耳目一新。这

难道不是好事?正因为此,汪籛和陈寅恪谈话时,才会充满了“时俗”的口吻。

在他看来,弟子发现了取得了真经而不与先生分享,那才是不道德。

历史的悲剧或悲剧性也正在这里:汪籛和陈寅恪都是真诚的,道德的,而双

方的格格不入却一至于此。一个要“革命”,一个要“守节”,这一场冲突是在所

难免的了。问题是,陈寅恪为什么要对汪籛发那么大的脾气,以至于说出“你不

是我的学生”这样的话?

答案也许就在由汪籛笔录的《对科学院的答复》里面,在这篇自述中,陈寅

恪说:“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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