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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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华双手中还握着从那人肩头抓下的两块血肉,这时痛得再也受不住,身子一翻,在地上滚了两滚,勉强避开那追袭而至的士绅模样的人和他仆从三人的联手一击。然后,他一张手,手中血肉一掷,那两团肉就直向那士绅模样的人和他一个仆从脸上掷去。

那两人下意识一接,接了后,虽凶悍为清流社杀手,看着自己手中那块还温热热的肩头之肉,几乎忍不住要弯腰呕吐起来。

苍华面对的是以一当七之局。江湖中,以一对多,拼的就是一个快。他身子忽提纵而起,趁那接肉的两人无暇救援,另一爪就抓向那另一个仆从喉头。他鹰爪门修习的就是这一份扑如鹰隼、错筋折骨的功夫。那人惊于他凶悍的同时,避让不过两招,已被他一爪捏住喉头,只听轻微的“咯”的一声,又一杀手命丧于苍华手底。可接下来后面的四人已经扑至。苍华一身黑衣的身影已旋飞而起,他的功夫却并不高搏远逸,而是一味地凶狠狂荡,所出之招俱都是贴身搏命之技。对方或锁或刀,或掌或尺,苍华一双粗硬的手上却鲜血淋漓。他身在危殆,但心里也知道,江湖中,本没有什么绝对的高手,生死存亡不过都寄于一线之机,这一线之机里,你该如何发力,又何时发力!

苍华的披风适时飘起,他的敌手共有六人。身后的敌手还只见到他的披风,苍华却已从那披风中跳出,近身,屈臂,扣腕,折肱。他的大小擒拿一十九手出手就是折筋断骨之力。他身后的三人为那披风遮眼,一时以为他还在那披风之下,一招招凶狠招式尽向那披风击去。可这一招招才达及,心中正自狂喜之际,已听得同伴二人的狂呼痛吼。他们都是清流社培养多年的杀手,无论当何局势,本断无这等痛呼之理。那三人神色不由变了。然后,他们见到那披风落下,苍华并不在其内。而对面的同伴有一人已萎然倒地。另一个人,此时,臂断,腕断,足断,膝断。苍华出手居然是鹰爪门中最辣的连苍九也一向禁令门下慎用的“反折枝”。

反折枝之术招式去向本尽为捉拿对方关节,捉住之后,反向就撇。这一路手法极为凶残,所以鹰爪门中,就是同门对练,也绝对不用此术。

还活着的一人却在苍华爪下,他的一只左臂肘处居然向外地反折出去,腿的膝关节已断,双腿居然反向地向前跪在那泥地里。他全身四肢虚吊吊地向本绝无可能到达的方向扑去,晃悠悠地如大鸟折翼。那份晃荡荡的惨状,几已击碎了余下三人再战之念。他们顾不得看到苍华他本人此时也面色苍白,只看到他一脸的狠色。

那三人领头的一人定了定,忽大叫一声:“风紧,扯乎!”余下两人如遇大赦,只见他们三条人影跃起,就分开向三个方向逸去。

苍华却没有追。今日,为了不至于在南昌百姓面前留下什么足以引起骚乱的痕迹,他开始擒得那扮作伙计的杀手后,鹰扑之跃本已几倾尽他的全力。不虞之下,还为那伙计在一开始就报以痛击。

如果清流社三杀手不退,鹿死谁手真是殊难逆料。他忽长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起的,却是裴琚。

——裴大人,你当年提点过我,由此一恩,已成知遇!

那我就不会让你为当年的选中留下一丝一毫的悔恨惋惜。

滕王阁顶,青烟未散。裴琚失神只有一刻,脑中忽然想到:棂妹,棂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这肝胆一录就这么交给自己烧了去。以她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如此作为,不过是要暂缓目前危局。她也该会料到自己所谋者大,不会不知道,自己与她亡夫在朝中本为政敌。那她为什么还把这东西交给了自己?

自己以高堂安危所系之亲情逼迫她,她却会不会另有图谋,将计就计,以这一份所谓亲情暂时稳住自己?他一抬头,却见滕王阁下,有一个素锦长衫的人忽然露出身影,一只眼那么深那么千里明见般地盯着自己。

牟奔腾,自己已烧了《肝胆录》,明示东密,自己与他们并无争雄之心,怎么,他们还不相信吗?不信也就不信罢了。无论如何,那个矮小狂悍的苍华,已为自己一瞬间的无力,给重新逼了出来相助自己。

裴琚静静地望着那个人的眼,手里是《肝胆录》烧后的余烬。那人唇角微微冷笑,似在道:你我相争,这还仅只是开始。江西之局,必定会动荡得永无止息。

座中一人叹道:“可惜,可惜了那人的好字。”

旁边却有一人岔笑道:“提起字,倒让兄弟想到了。裴大人,这滕王阁的正面中堂还空着,裴大人精擅书法……备墨!今日裴大人断断要留下些墨宝以为补壁。”那说话的正是南昌守王处机。下人早已在一旁大案上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裴琚走至案前,微微凝思。东密、东密,清流社、清流社,你们真的就不会相信我裴琚已醇酒妇人,打算终老于江西一地了吗?他忽提起笔,就着那浓墨,泼洒下了三个大字:罢、歌舞!三字之中,中间猛地一顿。如寄块垒,如示放弃。字写完后,裴琚似已颓然兴尽。何必那么尽心?天下争夺原如此,且让自己“罢、歌舞”吧。

暮云满天,余阳却突地一灿,为这才修缮的滕王阁涂上了一层看着如此安稳太平的金粉,抹砌沾阑,如此匀细……

林中忽然有人鼓掌,苍华神色一变,冷冷道:“小十三,你出来吧。”

林中这时转出一个年轻人,只听他笑道:“华哥,苍姓一族中,你一直压我一头。我总算等到了今日。你已违苍九爷不得再助裴琚之命,这一次我没料错吧?你就等着咱们宗法祠中的罚戒吧!”

苍华猛地一仰头,小十三是他在苍门中竞争最烈的苍远的小弟,也是苍家不可小看的一个青年好手,但此人还不足惧。天上太阳已没,他抬眼看着那沉沉的暮云合壁,心中陡然感到的是一份压力。

林中又有两个人转了出来,其中一人叹息道:“苍九爷果然没有料错,裴琚为人,善于作伪,善收人心。唉,苍华呀苍华,你就看不清裴琚真正的为人吗?为了他,你这次可是犯了门中大忌。”

那人年近中年,面上神情和淡,却正是与苍华齐名的华门华苍。他身边还有一人默然无语,苍华静静地望着他,只见那人瘦高的身形中挺立着一股飙劲儿——这就是与他在苍姓一门中一向竞争最烈的苍远了。

那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苍华矮小的身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被遗弃似的站立在暮色里。他胸中却有一种再失怙恃的悲梗之意——他的家,那个他从小生之长之、痛之也爱之的家,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只听华苍道:“苍华,你束手吧,苍九爷让我们押着你回去。”

——族规家累,种种种种,人生在世,岂能如意?裴大人说得好呀。可,他毕竟做了他所想做的。

苍华忽然低眉垂首——裴大人,且让我护持着你,把你要担负的、我却不能全明其深意的所有抱负担负下去。

第六章 卖珠人

裴红棂静静地坐在俯仰轩外。

七月的绿,绿得是如此浓郁,隔墙的秋千冷落多日了,四周很静,只是偶尔会传来些声音,那是风动隔墙秋千索。

因为秋千,裴红棂不由想起些少女时节……她自幼生长尚书府,在那表面喧嚣的背后,她知道究竟隐藏了多少密室的机谋……父亲的小妾,跟班侍女的谑笑孟浪,娘亲脸上那全然疲惫的神色,鞭笞与刑罚,一向在外人看来那么清整严肃的祖父和那班男优女妓们的狎闹,繁花细雕的家具边角里那陈年油漆与尘垢的气息……种种密谋,种种诡计,种种阴毒暗算,群小争风,堕胎下药……这一切的一切,就那样地发生在裴尚书府里,也曾那么真切地发生在裴红棂的眼底。

——三哥的府第会有什么不同吗?

她想起嫣落。

——嫣落怎么会来到了江西?怎么又会在三哥的府里?

沈嫣落本是裴红棂母亲娘家的亲戚。她的出身并不像裴府那么清贵,他们沈家是早已衰落了。

沈嫣落在十六岁时来到裴家。那时,她早失双亲,毫无怙恃。照说,家里来了个近亲女孩儿,正好是裴红棂的玩伴,可裴红棂和嫣落的交往并不多。她一直不明白,家里为什么把她与自己隔绝了开来。直到后来好久好久,她才明白,那是家里的男人把她与自己隔绝开的。

沈嫣落只是一个单薄娇弱的女子而已。裴红棂想,这一生,她都没见过像嫣落表妹那样窈窕的体态了: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拂风。那样的体态,真好像从画里面走出来似的。

嫣落本身像个不沾染一丝欲望的精灵,可她那轻灵的体态,却像能勾引起好多男人的欲望。裴府满门,上上下下,不只一个男人对她垂涎吧?裴红棂永远记得在那次的家宴之上,她不经意一扫眼,看到伯侄叔祖们看向嫣落时是怀着怎样的目光——那样黏糊糊的,似乎一经沾上,便永难清洁的目光。

所谓世家巨族的男子就是这样的,他们对自己家门的女子教导一向都要求清华贞静,却渴望家以外所有的女人都淫荡不羁。

嫣落是个水样皮肤的女子,所有细微的触抚与刺激都像能激起她最最细微的反应。裴红棂总记得那个七月,她郁闷无聊,所以去了外花园。外花园一整园都是浓郁的夏。裴红棂在花园的花房内,看到了三叔公是怎么把一张老嘴强迫地凑近沈嫣落颈侧。

沈嫣落侧过了头,可她脖子上奶色的颈却在三叔公的一双布满老斑的手下似乎皱起了一层奶皮。三叔公那油腻腻的笑至今仿佛还响在耳侧:“你真是个特别的女人,无论做了多少次,你都永远像一个处女。”

裴红棂记得当时自己心里如何地撕裂一痛:原来他们裴家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们那阴暗的心里喜欢的女人原来就是那样的,就算被欺凌无数次后,还永远像第一次那样把痛楚那么无依地呈现在他们眼里!

她的指忽然叩门,然后,她记得自己三叔公怎样仓皇可鄙的脸,记得沈嫣落怎样泫然无依的脸。裴红棂的脸上却淡淡然的,仿佛没有看到过发生的一切。她笑道:“嫣落,我有一个花样怎么也绣不来,你帮帮我吧。”

从那天起,她就没把沈嫣落放出过自己身边一步,直至出阁。她在心里是那么痛惜着这样一个水样的女子。

沈嫣落不爱说话,下人们背地里叫她“木美人”。她也几乎从不哭,起码不在人面前哭。可裴红棂记得自己出嫁的前一天,她来到嫣落床畔,嫣落好像是在平静地睡着,可她看到,她的枕头是湿的。

——想到这儿,裴红棂眼里忽然涌出了两行泪。她抬手轻拭……以后,以后嫁给愈铮这么多年,她就一直拒绝再把这件事想起。因为,她总觉得,那是嫣落心底最深的痛,自己对她既然已经无助且无力,能对她做到的最大的尊重也许就是,把她情愿没有发生过的事在自己心头也永远抹去。

嫁以前还曾到娘亲身边,请她以后一直把嫣落带在身边,直到嫣落出嫁。

娘当时看了自己一眼,面对一个马上要嫁的女儿,她的眼光有一种面对一个成熟了的女人的坦白。

——她们彼此都知道,那发生在沈家表妹身上一切的一切,所有已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

可娘的眼光是那么地无力。

黄蜂频扑秋千索。

一只黄蜂忽在裴红棂的耳朵边绕呀绕。裴红棂挥手把它赶开,心里却怔怔地想起一句词,为怔怔地想到了嫣落的手……嫣落的手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她的手还跟当初描龙绣凤时一样地灵巧吗?

黄蜂频扑秋千索——

有当时,纤手香凝啊。

怎么那天她见了自己后,除了扔给自己一包东西,除了一笑,却再没有一句言语?

三哥的府第会和京中自己从小长大的裴府有什么不同吗?三哥就算智识圆融,但,他在他自己的府第里只怕和自己父兄叔伯们不会有什么不同。那样的气味,那样暗藏于所有尊华之下的腐败气息,在所有大家巨族里,都是毫无例外地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早已侵到了那些男人的骨子里。

裴红棂静静地望着身外的这个裴府,“天上神仙府,人间卿相家”,可嫣落,那个她轻袅窈窕、清扬婉兮的表妹嫣落,却一直是如何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府第里?

她们已见过一次,就是那天,三哥推门去后。等了一会儿,她又见到隔墙秋千又自荡起,秋千上飘现出一抹红影。她惊诧地轻叫了一声:“嫣落。”

嫣落在秋千上冲她嫣然一笑。然后秋千落下,那一笑还在空中嫣花般地挂着,在高柳浓荫中挂着。

然后,秋千再起,撞破了先前那还挂在空中的笑影,嫣落的脸上却已平淡,再没有笑。她在秋千上一扬手,轻轻地掷过墙一包东西。

然后,秋千再隐,沙声簌簌,隔墙之人已去。

裴红棂上前捡起那一包东西。那是一方女子用的绢帕。她解开那绢帕,就见到绢帕里面有几个珠子。那珠子她分明认得——那是她自己头上戴过的。

可那一支珠簪自从那日赣江之畔,遭瘟家班与清流社围杀后就已失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绢帕里,出现在嫣落手里?

裴红棂面上一愕,然后才注目那丝绢之上。那丝绢上被人很小心地抽了丝,有一缕缕隐约透光的痕迹。

抽丝——这该是嫣落的手艺。裴红棂知机地把那绢帕在手里张开,回到房中迎着烛光看去。残烛的微光中,那细微的帕上隐抽出两行字:

问卿可识卖珠人?

青驴已约会夕林。

裴红棂一愣,却见那字迹并不工整,但钩抹转折处,颇见肃杀。一钩一挑,都宛如一柄精钢之钩挥起之意。

这不是嫣落表妹的字。裴红棂心底忽有一种激扬升起,然后,她想起了一个人——程非,是窈娘程非!她本以为一入裴府就是如鸟入金笼,为三哥所控,再也与外面天地难通一丝声气。

可,愈铮生前居然还有如此红粉知己!她居然敢潜入裴府,那个让东密都忌惮的裴府——她与程非的机缘原来也并不只那日的钩飞一度、指响十面,没想她不止敢于瘟家班重围中为救自己而倾生一赌,不止敢伏杀欲图暗杀自己的三个清流社高手,就是自己带着愈铮的嘱托,隐入这沉黯黯、厚重重的裴都督府第后,她那一只坚锐钢钩犹自锋利地刺了进来,终于给自己透出了一口气!

她揣度着那两句寥寥话语中的含意——卖珠人?原来程非当日就取了自己头上的珠簪以备今日之用为表记。她真是一个有着深谋远虑的女子,是要先救自己以备万全;然后,在自己已进入裴府后,她居然也知那愈铮临终的嘱托,知道裴琚是多半靠不住,还知道愈铮所托的人选中还有丁夕林,早已就知会了他前来一会。

于是,她就以卖珠人的身份借助她救援过的沈嫣落来知会自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深谋远算?而对愈铮,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死生之谊?

裴红棂的眼中忽然有泪,她是直至今日才那么深那么切地感受到自己所拥有的幸福。她轻轻拭尽了泪,想象着程非如何乔装成一个卖珠人,以一种潜藏的锋利直刺入这暮沉沉、重压压的裴府。那晚,她睡得相当安稳,但唇角偶或却会划过一丝冷笑:因为,在这冰雪般的世事里,她终于看到了那不惜冒险犯难、可以斫冰击雪的一只腕上钢钩的凌厉。

那日,裴琚于滕王阁赴宴时,满府护卫过半陪侍,裴红棂才终于有了一见程非之机。

秋千在墙那头轻轻一荡,程非的身影一翻,就已翻飞入裴红棂被闭锁幽居的小院里。

裴红棂一时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话。

程非先静静地开口:“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进来告诉你了。因为,你的嫣落表妹已经不会说话。自从她跟你三哥到了江西,为了怕她泄露自己身边的机密,或是仅只为了玩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阴暗心理,你三哥就给她吃了一剂哑药,她已经再不能和人说话了。”她的目光是黯黯的,可那黯黯中分明满是愤怒。

裴红棂脸上一红,心中腾腾一怒,然后,就是愧,羞愧,为自己一奶胞兄所作所为的羞愧。她知道程非不会说假话,嫣落也不会。她之所言,一定都是真的。

裴红棂愧色满面地看着面前这样一个女子,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可以在她面前一现痛恨,一露心迹。

却听程非淡淡然道:“肖御使死后,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找到丁夕林丁大人,以当年‘清听小集’之约约他于近日内必到江西一趟。我与肖御使也算同袍之誉,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想让我做的。我如今已收到消息,丁夕林于前一两日内已经到了南昌之地。”

“第二件事就是接了清流社诛杀你的命令,前来江西。”

虽然强压着,猛地还是有一股痛似乎就要在程非那冰封雪函的心底里重又涌起——她无法诉说当时自己做这两件事时的心境,这几乎是……她能为愈铮做的最后的事了。

裴红棂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酸肿酸肿的东西却噎在了她的喉咙里。

只听程非道:“只是我现在无法带你出去,裴督府护卫极严,我虽有嫣落带着,自己进出都很难如意。”

接着她一仰头:“但,清流社已请动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两大钟灵赋中的高手,他们数日之内,必会对裴府发动绝杀一击。清流社绝不会允许《肝胆录》落到你哥哥手里去。裴琚深藏潜忍,无论他怎么惺惺作态,无论他怎么装样要烧了《肝胆录》,清流社与东密对他都绝对不会放心的。”

“我已与丁夕林约好,他现在日日都在一个地方等你。而我带你走出裴府的唯一的机会,只有周翼轸与木衡庐发动杀局的那一刻。”

“你这几天好好等着……我想,也要不了几日了。”

“唯一的问题只是,你到时愿不愿随我去。”

裴红棂一掠额前之发,她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可眼中那一股坚决之意分明已告诉了程非她的主意。

程非一直向着空处说话,看都没有看上裴红棂一眼,可她心中却忽生出些对这个貌似温柔无力的女子的一点尊敬之意。她不能多待了,她不会允许自己与她成为朋友,满天下的人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

裴红棂低声说了句:“多谢。”

程窈娘的身影已经翻起,她回头只说了最后一句:“不用。记住,我只是在做事,而不是帮你。”

五天,裴红棂屈指细数,自程非去后,已经五天了。她等的那个消息还没有到来,怎么还没有来?

裴红棂站起身,看着渐浓的暮色中这沉黯黯的裴府。那一场刺杀也该来了吧?

三哥好像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只是他绝不会知道,自己这些天一直在等什么,不知道那个卖珠人的故事,不会知道那架秋千,也不会知道——裴红棂心底忽升起种狂笑的声音——他的胞妹,这些天一直等的却是那样的一个机会:等着“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对他的绝杀一击!

这样的时世中,才有他们这样的兄妹,也才有她与程非这样的情敌。她等着那一刻,等那杀机初起时,裴府上下,全力防卫。只有那一刻,她才有机会真的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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