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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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尧天呆呆地站着,道:“真的吗?”他嘴角也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对这战例颇为自得。李尧天因为平倭一战,声名大噪,文侯特意向句罗王要来辅佐邓沧澜,没想到居然这么没自信。
从这天起,我空下来就时常和李尧天聊天喝酒。他枪马娴熟,深通兵法,谈论起用兵之道亦是深中肯綮,令我大为心折,越谈越觉得确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有时我甚至觉得他的才能似乎还在邓沧澜之上,和他谈谈,我也觉得大有进益。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下旬。这天我正和李尧天两人说些见过的奇闻轶事,一边喝酒烤肉吃。句罗岛有种吃法是别处所无,却是以石头放在火上烧红,再取出来,将肉片摊在上面烤熟后蘸调料吃。李尧天自己与帝国人没什么两样,但在饮食上还是极嗜这些故乡风味。我和他说说笑笑,正吃得开心,只觉手上油腻腻的,从怀里摸出汗巾来擦擦手。刚摸出汗巾,却带出一块斑斑驳驳的布,李尧天眼睛很尖,笑道:“楚将军,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拿起那块脏布,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了看,才记得原来是当初到蛇人营中换二太子出来时木昆给我的。从蛇人营中回来后我便被二太子关了起来,后来换了衣服,我都忘了还有这块布在。我笑了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慢慢跟你说吧。”
他拿过来看了看,突然动容道:“这是伏羲氏祭天图啊!”
我也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也知道伏羲这个名字?”
他将那块布还给我道:“在句罗的金刚山麓,有座圣贤祠,那里有些石雕,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刻的也是这伏羲氏祭天图,和这大同小异。”
我道:“伏羲氏到底是什么?”
李尧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都见过这图却不知道吗?据老辈人传说,伏羲氏是上古圣王,是天下人的始祖。”他又笑了笑,接道,“因为伏羲氏是人首蛇身的,现在也没人说了。”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为蛇人说的什么“伏羲女娲大神”是它们捏造出来的,没想到竟然那是真事。如果伏羲女娲早有传闻,是不是说明木昆那时说的一切都是真事?而他们说的都是真话的话,那么我们反而成了夺走蛇人一切的不速之客了?
李尧天见我在沉思着,他道:“怎么了?”
我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那时听一个蛇人说过,说这世界当初是伏羲女娲大神留给它们两肢人的,后来我们这些四肢人抢了它们的土地。”
李尧天撇了撇嘴道:“别听那些妖兽胡扯,其实这传说已经传下来很久了,那时还根本没有蛇人的消息呢。何况我听老人说过,女娲抟土造人,造出来的可不是蛇人,就是我们这种有手有脚的人。”
李尧天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得有限,但是我对他几乎有种崇拜。如果李尧天生在帝国的话,恐怕只有甄以宁才有可能与他比肩,我只怕根本没机会与他这么说说笑笑地平起平坐了。我把那块布放回怀里,不再去多想,李尧天忽道:“对了,楚将军,昨天我见你们前锋营在操练一个阵法,极其神妙,那是什么?”
我道:“那是八阵图,是我从西府军得来的一个阵法,的确很了不起吧,呵呵。”昨天我和李尧天的部队演习过一次,各统五百人对敌,结果李尧天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虽然我领的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营,他带的却是五百新兵,原本就不会是我的对手,但输得如此干脆利落,李尧天也一定没想到。想起他当时气恼的样子,我直到现在还很得意。
他艳羡地道:“楚将军,你能传给我这阵法吗?”
我本想找个借口推脱掉,见他一脸希冀,却也不忍拒绝,想了想道:“好的,我把那阵图给你,你抄个副本吧。”说出口,心中却也隐隐有些后悔。
李尧天猛地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他却一躬到底,向我道:“楚将军,多谢了。”
他感动得似乎要流出泪来,我扶住他道:“李将军请起,一个阵图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有所不知。尧天虽蒙文侯大人青睐,但是帝国军中总觉我这么个化外之人居然能做到邓将军的副将,对我向来不服,昨天演习败在你手下后,更是说我浪得虚名。楚将军能如此大度,尧天真个感激莫名,楚将军诚人杰也。”
八阵图虽然也是西府军独得之秘,但也并不是秘密到要瞒人的,如果李尧天多看几次我们演习,他多半能摸到当中门道。他这么称赞我,想到方才我还为答应他而后悔,脸上不禁有些发烧。我扶起他道:“李将军,你这样就见外了。李将军用兵神妙无方,我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况如今分属同僚,共同对敌,这些小事,何劳挂齿。”
李尧天眼里泪光闪烁,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没来由得有些心酸。他是个不世出的名将之才,文侯虽然看得起他,邓沧澜对他也很推崇,然而那些帝国士兵却还是看不起他,仅仅就因为他生在句罗岛。我抓着他的手臂,只觉他的身体也在颤动,心中一定极其激动。
传他八阵图,于我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如此感动实在让我觉得受之有愧。他站起身后,又在身上摸来摸去,突然摸出个小小的圆球道:“楚将军,大恩不敢言谢,尧天也有点小东西想请楚将军笑纳。”
我只道是些什么珍宝之类,说实话,要能卖个好价钱,倒也不无小补。我接过来道:“多谢李将军了。这是什么?”
那东西足有小孩的拳头大,我本以为那是个金器之类,可一接到手中,却觉得大约只有两斤左右。李尧天道:“楚将军,这是我家传的流星锤,是马上用的,你看。”
他拿过来,手一扬,那小流星锤闪电一般飞出,向桌上一击。桌上原本有个空酒壶,流星锤在酒壶上一磕,那酒壶登时直飞出去,在地上砸个粉碎,而流星锤直如活物,眨眼间又回到了他手中。我又惊又喜,拿过来道:“是种暗器啊。”
李尧天点点头道:“虽然也没甚大用,但练得好的话,五步之内,百发百中。”
他跟我说着流星锤的用法。原来这流星锤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手法,全在发力之间的巧妙,我试了两下,便觉得也已摸着门道了。这流星锤里面是灌了铅的,虽是熟铜打制,却比同样大小的铜锤重得许多,五步之内砸人,确实难以抵挡。挽手是鹿筋制成,又细又坚韧,平时挂在腰上也没什么异样,要用时套在腕上,锤可以藏在掌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抛出后鹿筋自动收回,很是灵巧。可这流星锤虽然花哨,真要用的话却不如手弩好用,在阵上厮杀时,如果与敌将相距只在五步之内,一定杀得全无闲暇,哪里还有空用这流星锤。只是他送给我,我当然不能拒绝,谢过他后将流星锤收了起来。
重新坐下来,李尧天还在翻着我给他的八阵图谱,叹道:“故老相传,过去中原有许多阵法,后来都不曾留下来,没想到天下之大,真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人能编出这八阵图来,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他自己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他说的那个“太聪明”的人却是被陶守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周诺,陶守拙却没能编排出八阵图来,看来聪明也未必就是一切。
李尧天翻着八阵图,不时还赞叹着“匪夷所思”、“神奇莫测”之类,我想再问问他关于那伏羲女娲之事,他心不在焉的,我说了两遍才抬起头道:“你说那圣贤祠啊……”
他刚要说,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号角的长鸣。这是紧急召集令,吹这召集令,只怕已经出了大事,我们都吃了一惊,同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收拾,一下冲了出去。
新军中大多军衔不高,名义上是太子和文侯主持,如今实际主持的是邓沧澜。我和李尧天到了议事厅,大小将领大多已到齐了。邓沧澜在上首坐定,他脸上很是平静,身边有个风尘仆仆的将领,大概刚赶到,脸上还带着很多灰土,却是一副惶急的样子。等我们都坐齐了,邓沧澜道:“列位将军,这是文侯大人刚派出的急使钟尚将军,他带来了一条紧急军情。”
邓沧澜看了看我们,我们也都紧张地看着他。其实不用想都猜得到,定是战况不利的消息。果然,邓沧澜道:“昨日蛇人攻破北宁城,已向帝都南门集结,文侯大人命我们紧急回师增援。”
他看了看那钟尚,钟尚大概也觉得该说两句,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列位将军,蛇人已攻破北宁城,太子殿下有诏,要各位将军立刻率队入援,不得有误。”
这消息虽然我早有准备,但此时听到了,仍然觉得一阵晕眩。北宁城的失守,主要责任该由文侯来负,如果不是他不断撤防,北宁城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失守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靠雾云城背城一战吗?将蛇人挡在北宁城外,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如今蛇人已兵临帝都城下,那就只能胜,不能败了,可是,以我们这支还不曾完全训练好的新军,能够取胜吗?文侯如今虽然对我青睐有加,但我也知道他仍然不会对我推心置腹。我看了看邓沧澜,他仍是面不改色,从容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文侯一定已有万全之策吧,我心中也定了定。虽然对文侯我仍有几分戒备,但是他能如此行险,一定也有破敌之计了,我相信他的计划。
这时周围那些军官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邓沧澜站了起来道:“列位将军,此战已是决定国祚存亡,大家都知道,邓某也不多说了。立刻回去准备。”
他点了六个将级军官作为带队将军,我也在被点之列。此时雄关城共有四万人,邓沧澜作为主将自率一万人,其余几人各率五千到一万。我因为原本就带了八百前锋营,来雄关城后邓沧澜给我补到五千人,直到此时我这个有名无实的下将军才算带足了兵,前锋营也终于整装满员了,李尧天也是下将军,但他是邓沧澜的副手,倒没有直接带兵。
散会后,我有意等了等李尧天。他走出议事厅时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来和我招呼一声。等走出门,我正想再问问他伏羲女娲氏的事,他忽然问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在朝中是否有掣肘之人?”
他大概方才就在想这问题了。我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大人这等安排,定是要与蛇人在城外决战。此役胜则罢了,一旦败北,那后果不堪设想,大人若非是想借蛇人兵势来压服朝中异端,这实在是个下策。”
他对朝中的局势并不熟悉,邓沧澜只怕也不会跟他说二太子的事,不过他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实在令我敬佩。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我小声道:“李将军,正是如此。”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险,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虑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将军,新军虽然还谈不上如何精锐无比,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兽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将军,望你马到成功,再建奇勋。”
他拍拍我的肩头,淡淡道:“彼此彼此。”转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却已大定。李尧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乐观,看来此战文侯虽然行险,却并不妄为。
这时曹闻道突然从一边过来道:“楚将军,邓将军命我军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还没有问李尧天关于伏羲女娲的事,可这时他已经走得远了,也没机会再问。我跳上马,道:“好吧,我们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问他,但没想到邓沧澜带的一万人居然和我们不是一路。还有几个带队的将领都是下将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只说依令而行,不得多问。
雾云城离雄关城只有百余里,急行军的话,一天工夫就可到。而这支新军士气甚旺,我们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便已抵雾云城北门。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前面探路的斥候过来报信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文侯亲自前来迎接我们。等到了北门下,天还刚亮,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我们六个下将军抵达城下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新军中有不少是从雾云城城民中应征入伍的。他们在雄关城已驻守了大半年,只怕当中从来没有回来过,进城时鱼贯而入,走得很急,却一丝不乱。我们几个带队将领上楼去谒见文侯,走上城时,只见文侯正站在城门正上方看着下面。我们到了他跟前,齐齐跪下道:“大人,末将军归回缴令。”
文侯本来有些胖,一个多月不见,此时已瘦了许多,脸上颧骨也高高耸起,眼中密布血丝。我们跪下时,他还在看着正入城的新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得我们的声音,他伸手作势扶起我们道:“列位请起。”
我们站起身来,已有中军官过来分派驻守任务。我听着那中军官报名,却一直没报到我,被叫到的答应一声,跟着人走了。正觉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你随我来。”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拦住我道:“楚将军,你觉得这新军如何?”
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新军虽然战法未纯熟,但士气极盛,军心大为可用。”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低头像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后跟着我吧。不过,楚休红,你跟着我,可是要担当重任的。”
我大声道:“楚休红身为军人,自当守土御国,死而后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读了些书了。”
临出发时,文侯就要我再多读些书。在雄关城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除了整队操练,有空我就打坐读书,因为心无旁骛,倒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只是那个读心术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诸军已全部入内,城丁正在关上城门,文侯听得城门发出的响动,看了看城外,满意地道:“城外足印一丝不乱,三万人进城居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百胜之师,已见雏形了。”
新军军纪已严到苛刻,邓沧澜性子随和,但治军却极为严格,而这批新军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从命令。此时城外的人都已入内,方才驻扎之处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方阵。我也不由有些得意,虽然我练兵不久,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锋营有五分之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战斗力而言,四万新军,只怕以前锋营为最。
我不敢多说,文侯转身道:“楚休红,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城头,文侯坐上了坐车,我则跳上马跟在他后面。文侯是向南门走去的,北门仍是一片平静,但一过皇城,便已经看得到街两边的城民脸上多了忧色。他们看到文侯的队伍过来时,一个个交头接耳,大概猜测着我带着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是哪儿来的。北宁城这个帝都最后一个屏障被攻破,在城民们看来,定是全权负责军事的文侯之责。蛇人只怕马上就会杀到雾云城下,当初听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势如破竹,对他们来说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消息,但这一次,蛇人却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还摸得到了。
穿过闹市,文侯忽然撩开了车帘,道:“楚休红。”
我加了一鞭,凑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战争会持续很久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候,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嘛……”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宁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他说得很诚恳,但我知道上一次在东平城时被他算计了,虽然我听他的安排,只怕也有惊无险,但是一想起来就不免有些恼怒。只是我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多谢路将军关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将军,黄金纵然久埋泥土,终有一天要发光的,楚将军前途无量,真令人艳羡。”
我也笑了:“路将军,你真会取笑人。”虽然对路恭行有些不满,但他这人随和大度,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远了,你都有可能袭武侯之爵的。”
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自认一没有了不得的战功,二也没有极硬的靠山,现在文侯虽然对我颇为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级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抬到与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诧道:“你还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将军,你可别消遣我,我会吓呆的。”
路恭行跟我说了说,原来是武侯战死后,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岁了,因为无人继位,因此文侯提议要让武侯之女招赘一婿继位,他提出的人选中有一个就是我。
听得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不知身在何处。我能够升到下将军之衔,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文侯让我晚上参加那个宴会。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觉得我是欢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呵呵,若是我们当初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中能出个继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会高兴的,他当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武侯是绝世名将,假如我真能继任为武侯的话,我能做到他的几分?
回去时,我都晕乎乎的。武侯的女儿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如果她真的招我为婿的话,我岂不是与文侯大人并立了?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多时间里一下跳到了武侯,那只怕是亘古以来都少见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进门,文侯便命人给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围了块毛巾刚走出内室,一个女子捧着一套新战袍笑嘻嘻地道:“楚将军,请更衣。”
我接过战袍,顺口道:“谢谢。”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我说了句“谢谢”让她觉得好笑。我正光着个膀子,见她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小……姐,请出去一下好吗?我要换衣服了。”
她抿嘴“吃”地一笑,低声道:“楚将军,不用我给您更衣吗?”
我面红耳赤地道:“不用了,谢谢。”
大概我夹七夹八地说得语无伦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叫轻红,有事你叫我啊。”
等她走出去,我才松了口气。在高鹫城里,和苏纹月度过的最后一夜一直像我心头的一道伤口,时不时让我感到疼痛,看到这个女子时,方才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
穿好衣服,我推开门刚要出去,轻红正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她有点怯生生地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道:“还有什么事?”
“你的头发……”
她比画着头发,我洗过澡后头发也是胡乱挽了个发髻,大概很乱。我道:“算了,就这样吧。”
我正要走,轻红却拉住我的衣角道:“楚将军,您让我梳一下吧,不然大人会责罚我的。”
她说得楚楚可怜,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快一点啊。”
因为常年戴着盔,头发也粗糙干硬。轻红拉着我坐到台前,解下桌上一块布,露出一面大铜镜。这等坐在梳妆台前我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局促,她解开我的发髻给我梳理着。她的手指纤细柔和,按摩着我的头皮时,说不出的舒服。她大概也做惯了,弄得很快,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乱,比我以前自己胡乱弄的要好看得多。等她弄好,我笑了笑道:“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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