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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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老道先前已说了,玄武之秘,实则在太宗皇帝在位时已然失传。除了这玄武灵壶和天枢宝镜,先师也并未留下其他只言片语。或许,玄机就在这葫芦之中。”
朱瞻基低头把玩那紫金葫芦,果觉这葫芦奇妙异常。
一尘叹道:“这葫芦底处有一细孔,似乎此壶可以开启,但老道推敲多年,也不得其解,只知道此壶由机关术名家费时三年打造,内含巧妙机关,若是强行拆解,便会触发机关,只怕会毁去葫芦内的密要。”
朱瞻基只得一笑:“掌教真人参悟不透的事,天下能悟出之人只怕寥若晨星了。好在我是奉父皇之命行事,只需将此宝物交还他老人家即可。”
将玄武灵壶郑重收入怀中,朱瞻基心内大事已了,心神才轻松了些。
一尘拱手道:“殿下今晨远路登山,劳顿至今,请先至皇经堂饮茶。”跟着唤了萧七过来,背他同去皇经堂。
皇经堂的位置在金殿之下不远,地势却开阔了许多。一株桂树舒展出蓬勃的枝叶,撑出一片清阴。
后殿的小院内,红泥小火炉上,只架着古拙的青玉石壶,壶中的水是自五龙宫下的龙池汲来的。相传五龙宫下的清泉,有五位龙王护法,其水清澈甘甜。
烹茶的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道士,看形貌竟似有八九十岁了。一缕琴音则自殿内的屏风后袅袅传出,中正平和,浸着震慑人心的清定自然。
红泥炉,青玉壶,琴声疏旷,茶香缥缈。庭间数丛翠竹随风摇曳,奏出飒飒竹韵。朱瞻基只觉一颗心瞬间宁谧下来,凝神看时,弹琴的人给淡紫色的屏风遮住了,只能看到一身纤细的绿衣,似乎是个女子。
“多谢!”朱瞻基吁了口浊气,忽然间觉得全身皆松,缓缓坐在了院间的桂花树下。他已明白一尘掌教的苦心,过得今日,一尘将要闭关抗毒,自己则要进行一场千里奔波,眼前这一刻,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转眼间,两杯清茶便被老道士点入茶盏中。一尘亲自将一盏茶递到朱瞻基身前。武当山常受先帝御赐诸般珍品,其中自有珍稀茶具,但一尘递过来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玉盏。
茶香随着袅袅白气飘出玉盏,在竹林间游荡,朱瞻基的心神也是一旷,轻啜了一口,登觉醇厚醒脑:“茶味清甘,别有一番滋味,真是茶道妙手!”
“其实天下茶道,最终只有一个势……”武当掌教笑吟吟地饮了茶,才稳稳放平茶盏,悠悠道,“放下!”
“放下?瞻基受教了。不过这‘放下’,似乎更近于禅宗之说吧?”
“何必拘泥于禅宗、道家的分别,武当有太极之道,而太极之道的第一步,也是放下。”
朱瞻基不由来了兴致:“记得头一日到武当时与掌教闲谈,曾听真人说起,太极之道乃是大明天下的至道,不知此话何解?”
“殿下还记得那晚刺客行刺时,萧七所使的招数吧?那刺客挥刀全力直击,势不可挡。世人对应此招,多是全力阻拦,或是拼力对攻。但萧七所使的太极剑法却既不直拦,也不反击,而是在斜处里给他一个劲,将其力道引入,再化开,让敌势落入我势内。太极之道,先是放下了直争胜负之念,以退为进,引进落空,最终则是连争斗之心都尽数放下,方能回归太极。”
萧七听到这里,心中一颤:放下胜负之念,我那时虽侥幸占了上风,但离着放下胜负之念,还差得远。至于放下争斗之心,那更是远之又远了。
朱瞻基双眸一亮,忍不住道:“太极之道虽是武学,却也是处世之道!”
“天下之法,多是强迫外人,屈从自己的意念,唯有太极武学,是舍己从人。当人打你一拳,寻常武夫都是全力反击,把劲道扛出去。但在武当太极看来,这一念已经落在了下乘。简单的反击,那就是跟着对手走,为太极之道的大忌,一顺势而化,方合大道。”
一尘指着石桌当中那古朴圆润的太极图,道:“便如这太极图,用阴阳相抱的圆环,喻示无限循环转化之理。故而,万事皆在转化,遇事要借势化之,何须用强!世人皆知太极武学为武当独门奇功,却不知太极武学最神妙之处,还是藏于这套拳剑之后的太极之道,以柔克刚,得天下势。”
朱瞻基悚然有悟,道:“我这人行事刚强,必求圆满,掌教是让我柔弱胜刚强,行事不可求急求全?”
一尘低叹:“太子锐意英发,天下罕见,只是……万事求急求全,未免欲速不达。”
朱瞻基叹道:“掌教之言真是直指人心之语,瞻基必铭记在心。”
“殿下身系天下众望,有真武大帝护佑,老道哪里谈得上指点二字。”
朱瞻基连连点头。他心结一去,不免归心似箭,望了眼萧七,忽道:“掌教真人,这位萧七小道长,英武机敏,我想向你讨来,随我一同进京,掌教可舍得割爱么?”
望着掌教问询的目光,萧七稳稳跪倒,道:“掌教真人,弟子愿效犬马之劳。”他知道,此时武当宗门的形势不同以往,而且这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只有随着太子,自己才能彻查出顾星惜到底是不是夕夕。
一尘点了点头,又叹口气:“殿下来自京师,应该知道抑武策吧?”朱瞻基眼芒一闪,不知为何武当掌教忽然提起此事,只得道:“抑武策由父皇亲自耳提面命,瞻基只知其大概。”
“抑武策是陛下亲下的旨意,”一尘有些无奈地一叹,“对武当虽然网开一面,但本门得了风声后,却不得不严加操行,三个月前,门内数十名精干高手已尽被遣散。目下留在本山上的修道者多,习武者少。武功精强者,则只有几位长老了,可他们均是年岁已高。少壮中的佼佼者,只有两人,萧七便是其中之一,他外松内紧,倒是能堪大任的。”
朱瞻基一怔,没想到父皇大力推行的抑武策竟会让自己束手束脚,如果武当那些高手哪怕只剩下一半在山上,又岂会容一个小小的蛇隐如此张狂?他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在路上有大军随护,萧七和神机五行只是以备不虞而已。”
萧七见一尘向自己点头,知道掌教这算是答允了,忙叩下头去。
一尘扬眉道:“你的武功还须修炼,便再指点你一句吧——无形无象,全身透空,应物自然,西山悬罄。”
萧七一愣,沉吟道:“西山悬罄,是说要随对手拳劲而应,如击罄出声,而全身透空,则是随响而应的根基……只是‘无形无象’这四字,有些玄妙过头,弟子眼下还参悟不透……”
“参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一尘的老眼中射出一道精芒,“记住,练功时还要留意你的脊椎,你的两肾,就是太极图阴阳鱼的鱼眼。”
萧七一震,霎时如嚼枇杷,心中回味无穷,缓缓退到一旁,凝眉沉思。
一尘又道:“绿如,你也随太子进京,这一路,要力保殿下无恙。”
屏风后的琴声忽止。翠裳少女抱琴而出,眸中满是疑惑。
朱瞻基望见绿如,霎时一愣,眼前的少女清丽如画,雪腮上凝着淡淡轻红,配上一身淡绿衫裙,恍若初春时节刚发的第一抹绿枝。他虽阅人无数,此时也觉眼前一亮,暗道:原来弹琴的便是她,真是罕见的佳人。他当下微笑道:“掌教,莫非这位姑娘除了弹琴,还是位武学高手?”
一尘道:“她便是我说的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高手谈不上,但她的剑法也还可入眼,更因她是个女子,不会引入注目。路上若有差池,或许能当大用。”
朱瞻基与一尘相处数日,知道武当掌教口中若能说出“能当大用”四字,必有惊人技业,点头道:“如此,倒多谢掌教真人的美意了。”凝目在少女的脸上一转,“你叫绿如,适才这首琴曲真能让人清心静虑,不知是何名字?”
绿如没有言语,直视太子的目光清冷而执拗,忽然一抿嘴,略一躬身,抱起琴来,转身便行。
萧七见朱瞻基愣愣地僵在那里,忙踏上一步,笑道:“殿下见谅,我这位绿如小师姑,自幼失聪,口不能言,故而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请殿下恕罪则个。”
朱瞻基登时心下一沉:如此美女,竟是个哑巴,真是天妒红颜!正自暗叫可惜,忽见绿如怒视着萧七,嗔道:“萧七酸,你才是哑巴,你才是聋子!你这又聋又哑的萧七酸!”
太子和掌教一愣,随即齐声大笑。一尘道:“殿下莫怪,绿如自幼孤苦,被武当山的坤道收养,五六岁时跑到老道身边,缠着要跟我学武,老道便随手指点她几下子,一晃,便这么大啦。只是山野女子,不通礼数。”
朱瞻基听得绿如适才轻嗔薄怒,语声娇脆,心内憾意顿去,笑道:“这才叫清泉出山,自然天真,我哪会怪罪。只不过这一路长途跋涉,艰苦异常,绿如姑娘可愿随我受苦么?”
绿如道:“山野女子,不怕辛苦,只是闲散惯了,懒得再被礼数所拘,这一路便照掌教师父所说,送殿下便是了。”玉音清清朗朗,言辞间却仍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萧七笑道:“绿如小师姑,琴曲讲究中正平和,适才你那首怡神谱,神韵散淡,却微觉清冷,少了一抹醇和之气。”
绿如秀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之色,随即冷冷道:“用你管!”太子向一尘笑道:“绿如姑娘这直率性子,倒很投我的脾气。”
萧七忽道:“掌教真人,您曾说,或许一粟师叔祖能治好您的毒伤……我们回京师的路上,能遇到他么?”
朱瞻基也是一喜,道:“这一粟,便是掌教真人适才提到的人吧,若能遇到他,那是最好!”跟一尘对望一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一尘沉吟道:“正是他。据说他目下在太行山玄武阁中隐居,你们若走旱路,或能遇到他……只是他的性子古怪,那也要看道缘了。”
“太行山玄武阁,弟子定要将他请回山来。”萧七将这地址记牢了,拱手道,“请掌教真人安心将养。”
一尘微笑道:“放心,有痴道人在我身边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上两三个月的。”
果然只有两三个月。萧七的心霎时一紧。
一尘却是神色自若,忽又想起什么,对绿如道:“那刺客的身上,应该还藏有这毒针吧,你取两枚带在身上,遇到你一粟师叔,便先交给他验看吧。记住,我这小师弟,脾气古怪,他若不愿回山,也不必强求。”
萧七等闻言均是一愣。绿如嗔道:“为何不强求,师兄有难,他做师弟的,难道还要袖手旁观么?”
一尘笑了笑:“生死有命,我们是修道人,难道忘了这句老话了么,又何须强求?”
绿如秀眉颦蹙,却不便多问,只得应了一声,和萧七一起拜别了,各自去收拾行装。
皇经堂的院中幽静下来,一尘才低声道:“老道心内还有一重隐忧,也盼着太子早日回京。”
见太子投来疑惑的眼神,一尘微一犹豫,终于叹道:“昨晚北斗七星灯仪时,经那刺客一闹,北斗星君主灯忽然熄灭。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此灯一灭,大为不祥。”
朱瞻基的心陡然一沉:北斗七星灯仪是为了给父皇祈福增寿,主灯熄灭,委实不是祥兆。
叁·天刺
阴郁的日色有气无力,浓云重重压下,似乎积着一场大雨。前方巍峨连绵的北京城墙已赫然在望。
一匹快马在余晖下疾奔而至,却在城门前发出一声无助的嘶鸣,颓然倒地。马背上的柳掌门飘然闪下,俯身轻拍了下气喘吁吁的马头,轻叹道:“老伙计,有劳了!”
“终于到了!”凝望着气势雄浑的城门牌楼,柳掌门喃喃低语,“日夜奔波数天,累坏了三匹骏马。陛下,你该见见我这老友啦!”拂了下风尘仆仆的青衫,大步流星地走入京师城门。
他在乌沉沉的暮色中疾奔了多时,终于到了皇城脚下。皇城为拱卫紫禁城的外城,城墙颇为高广森峻。柳掌门寻了个僻静处,翩然掠进皇城。
暮风微潮,柳阴葱茏,遥遥地便可瞧见前方气势巍峨的紫禁城。柳掌门竟生出了一阵恍惚,这红墙黄瓦琉璃砖,真的与金顶上的紫禁城一般无二,果然天下有两个紫禁城,一在大明京师,一在武当金顶。
两个紫禁城,分别代表人与天的极权。
乾清宫大殿内,响起几道轻微的咳嗽声。
洪熙帝的精神头颇旺,昨晚与丽妃缠绵半晚,似乎让他找到了壮年的雄风。
一个紫袍文士出掌在洪熙帝的背脊处轻揉着,洪熙帝终于止住了咳嗽声,悠然道:“前天得到均州飞马来报,太子一行已顺利赶至武当山,在玉虚宫的祈福罗田大醮颇有声势,均州附近道众都说是自古罕有。”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英锐过人,真是社稷之福。”紫袍文士说着忽然抬眼望向殿外,沉声道,“陛下,好像有玄门贵客到了。”
一个白脸的小太监这时急匆匆跑入,手中捧着个精致玉瓶,瓶内盛的正是洪熙帝每日都要吃的止咳灵药清宁丹。这小太监每两日都要在此时捧来新炼丹丸,他习以为常地正要走入。紫袍文士忽然踏上一步,一股沉浑的气势骤然压出,小太监如被一股飓风扑面打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跟在小太监身后的那道青影也止住步子,缓缓摘下宽大的斗笠,向殿内稽首道:“武当柳苍云,拜见陛下。来得鲁莽,还望陛下恕罪。”
他已隐隐觉出乾清官的大殿内似有三道气息,除了身弱病喘的洪熙帝和那气势凌人的紫袍客,还有一道气息若有若无,似乎那人的武功犹在紫袍文士之上。
“竟然是武当掌门,失敬失敬。”紫袍文士已淡淡一笑,“你潜踪隐迹,一路跟在这送药的小太监身后,悄然来到乾清宫,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最后这几十丈行程,你已是堂而皇之地跟在小太监身后,他甚至几次回头看到了你,却并未留意。这便是传说中的玄门掩神之术吧——敛尽生机、抱朴见素,在凡人眼中,你与花草柳木全无分别,实在是高明!”
柳掌门也是一笑:“雕虫小技,也只能瞒得住这小太监。大内莫总管心镜高悬,明察秋毫,百十丈外,贫道已是无所遁形。”心内也是一凛:这大内总管莫一成,武功内外兼修,更精修错竹劲法,自号“修竹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眼界极高的人物。殿内的另一个高手,却不知是谁?
莫一成被他一语点破身份,神色一紧,森然道:“无论如何,柳掌门擅闯紫禁城,都是不赦之罪。”说着缓步踏上,双掌在袖口吞吐不定,已是蓄势待击。
“他的罪,朕全赦了!”
殿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叹,莫一成愕然止步。
“你们想必不识得苍云,若没有他,当年朕早已死了七八次啦!”洪熙帝咳嗽两声,又招手笑道,“苍云,这些年你总爱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几次召你也不来,今日难得竟来看望朕,坐吧。”
须弥座前空着一张紫檀太师椅。柳苍云也不推辞,稳稳坐了,才望着洪熙帝叹道:“咳喘之症竟还是这般缠绵难愈,陛下该当留意起居了。”他只打了一眼,便已看出洪熙帝是酒色过度,但此时已是君臣,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洪熙帝哈哈一笑:“当年朕还是燕王世子时,你便让朕跟你修习道功,可那东西要清心寡欲,少思少虑无念无欲,人若真是见到什么都无念无欲啦,做这皇帝,又有何益处?”
当今天子性子温和,却总是忧心忡忡,这时难得一笑,莫总管忙也跟着“哈哈”地笑起来,柳掌门也不觉莞尔。
洪熙帝指着柳苍云,向莫总管道:“当年父皇起兵靖难,朕奉命镇守这北平府。靖难之役打了好几年,前方战势胶着,朕所在的北平也是杀机四伏。那时候二弟高煦陪在父皇身边拼杀,出尽了风头,能人异士都以追随高煦为荣。朕一个人苦守北平,护卫中却没几个能人,更没一个朋友,直到苍云到来。那时候朕二十二岁,苍云不过二十六岁……”
莫一成登时心内一震:原来柳掌门竟是陛下的至交,与陛下义气深重,怪不得他敢擅闯大内,亏得我先前没有鲁莽。忙道:“久仰柳掌门大名,不想柳掌门竟是陛下的至交,失敬失敬。”
柳苍云叹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啦,难得陛下还都记在心上。”
“生死至交,怎能忘得掉?”洪熙帝自顾自地叹道,“那一年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围困北平,朕这里只有万余兵将。更可怕的是李景隆连派高手,进城行刺,苍云便陪在朕身边,同吃同卧,连斩了五回刺客。最险的是‘幽冥三鬼’那一次,这三鬼来去无踪,防不胜防,却都被你一一识破,独剑斩三鬼,只左臂受了轻伤……”
“那时贫道年轻,防护不周,让陛下也摔了一大跤。”柳苍云的眼眶也有些潮湿,“但陛下起身后,连土也不掸,先来看我的伤势,更亲自给我敷药,至今回想,历历在目。只是……”
他叹了口气,终于缓缓道:“若没有我等这些江湖朋友力拼,哪有天下太平。为何如今天下太平了,却要将江湖朋友们赶尽杀绝?”
“朕就知道,你这些年自得清闲,对朕避而不见,今日却大老远地赶来,必是说这些闲事。”洪熙帝的神色冷了起来,“苍云,以你和朕的交情,自然不必拘泥俗礼。可若没有这一节,你只是另一个武功在身的高道,见了朕,可会磕头行礼么?”
“修道之士参星拜斗,敬叩列仙。当年河上公见汉文帝而不拜,苍云不才,对陛下诚心礼敬,却也不必大礼参拜。”
“难得你的话说得这么明白。”洪熙帝冷笑起来,“天下武林的修炼之法大多出自道家的内丹炼养学说,便连挂着少林名号的诸多门派,也概莫能外。道家是什么,讲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讲究与天争雄、人定胜天。你瞧,他们连天都要争,都要胜,这怎么成?自古收拾山河用道家,治理天下用儒术,朕要让他们习惯跪着。”
柳掌门的眼内进出一线精芒:“故而,陛下要折辱他们?”
“这是太祖定下的国策。”洪熙帝剧烈地喘息着,“只你们武当和少林,占了一道一僧的便宜,看在佛道的金面上,没有为难你们而已。抑武策是国之大道,须得力行到底,自今而后,除了镖师和军卒,天下不得有人再妄习刀剑,更不得有人称祖称尊!”
柳苍云低叹道:“请陛下保重龙体。”站起身来,长长一揖,转身而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洪熙帝低喝。
“苍云也是一介武夫,若救不得他们,我便要和他们一同受难。”柳苍云没有回头,缓步前行。
“拦住……给朕拿下!”
莫一成给洪熙帝的咆哮声搅得心内生寒,忙腾身横在柳苍云身前,道声“得罪”,大袖疾挥,向他头上罩去。他心知武当掌门神功通玄,这一手“拂云扫”只是虚招,其后暗伏了独门奇功“错竹劲”的七八记杀招。
哪知柳苍云并不接招,斜斜踏上一步,犹似步罡踏斗,这一转巧妙异常,瞬间抢在了莫一成的内圈。二人陡然间贴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莫一成只觉先机尽失,几招长攻竟难以发出,大惊之下,忙向后疾跃,仓促间跃得急了,脚下竟是一个踉跄。
柳苍云并未追击,只是淡淡而笑,莫一成的脸色却已是一片死灰。
便在这时,一股阴冷气息悄然掠至。柳苍云沉肩坠肘,左臂如老龙舒腰般骤然一抖,登时将直扑自己后背的两道寒气绞住。
与此同时,那人又疾发数道暗劲,如疾雨骤降,拍向柳苍云的左肋。不知为何,柳苍云这次居然不躲不避,任由肋下三处要穴被暗劲封住。
一道青影蝙蝠般闪开,飘忽身形却掩不住一丝尴尬。那是个面白如玉的老者,目光凌厉如鹰,颌下却无一丝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