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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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颖给两人弄了热腾腾的奶茶炒米,又一溜烟上了马奶酒、奶豆腐、奶皮子、薄牛肉片,满满堆了一桌子。赵登峰看着一桌子稀奇古怪的食物,闻到浓厚的奶香味,悄悄吞了一下口水。
他本想马上问起那拓片的事情,但被热情好客的主人愣是搞得很难开口,加上第一次吃这些蒙古族食物,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到后来忍不住大快朵颐,塞了满嘴的东西,嘀嘀咕咕地说不出话来。
赵家夫妻笑嘻嘻看着他吃,眼见赵登峰十分欣赏主人的手艺,都显出高兴的神色。白翦翦好歹斯文些,安安静静在一边小口喝着奶茶,殷颖怕她客套,不住殷勤探问劝食。
白翦翦挂着那拓片,中间提到几次,都被殷颖轻松地岔开,心里不禁十分嘀咕。赵行简把两人万里迢迢从云南叫到赤峰来,人来了却又不提正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到后来,白翦翦忍不住说:“殷姐,我吃饱了,咱们干活吧。那个拓片呢?”
赵家夫妻对看一眼,赵行简吞了一下口水,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后来后悔了,不想给你们看,就是不好和你提。”
“啊?”赵登峰一愣,看着赵行简,说不出话来。白翦翦倒是隐约料到有不对,不过也没想到赵行简会搞这么大的飞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说服他。
赵行简眼看两人神色愕然,连忙说:“不如我带你们在赤峰玩几天,这里可是红山文化的发源地,当初白国也在这里建过副都,有很多历史古迹。还有个很有名的沙漠和湖,你们一定会喜欢。”
赵登峰总算反应过来了,忍不住一拍桌子发火:“老赵,你这是耍我还是怎么的?”
赵行简黑红的脸一下子涨成了大枣似的,结结巴巴地说:“总之……总之……不能给你看了。”
他不是个很能说话的人,被赵登峰一吼,越发窘迫,搓着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辩解什么,十分理亏的样子,可就是倔着不肯让步。
殷颖见赵登峰把丈夫逼得无话可说,皱着眉头帮腔:“赵登峰,老赵都说了不能给你看,你还逼他,有什么意思?这次把你们叫来,临时又出了问题,我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不如这样,你们来回的路费,由我们赔了,咱们再在赤峰好好玩玩,也免得两位白白来了一趟。你说好不好?”
白翦翦一直静静听着三人说话,忽然插口:“赵哥,殷姐,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赵行简一愣,随即猛摇头:“哪有什么麻烦事?胡说,胡说!”声音居然出奇地大,十分激动的样子。殷颖听了,面色微变,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接口。白翦翦看着,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她记得之前殷颖骂赵登峰,就说拿到拓片之后他们一直在倒霉,难道……那个拓片真的给赵行简带来了什么大麻烦,让他们临时改口?
于是白翦翦说:“不说是吧?我们也不走了。”对赵登峰使个眼色,赵登峰会意,索性坐了下来,又抓了一块奶豆腐啃着玩,眼睛乌溜溜盯着赵行简,俨然要死赖到底。
赵行简眼看两人都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忽然说:“真的不行,我也是为你们好——”
白翦翦越听越不对劲,抓住他的语病:“为我们好?难道我们看了那个拓片,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下赵行简又口吃了,殷颖忍不住冷笑一声:“既然你们这么想看,别怪我们害你。”说着站起来就往屋里走:“拓片就在书房,你们进来吧。”
赵行简赶紧一把拽住老婆,大声说:“殷颖!”殷颖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赵登峰苦笑一声:“看吧,赵哥,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你们一定遇到了麻烦。我可以不看拓片,不过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忙也好啊。”白翦翦也连忙点头:“是啊,赵哥。”
赵行简夫妻对看一眼,殷颖便说:“那个拓片,不知道是带回来了什么东西,不但纸张朽坏很快,我们摸过拓片之后就很不对劲,经常出现强烈的幻觉。”
锦字成灰
她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顿了一会才说:“那些幻觉,起初还只是偶然出现。最近越来越频繁,经常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就迷糊了,不对劲了……我和老赵只好都请了事假呆在家里,担心别人看到我们失态,以为是两个疯子……”
赵行简握着妻子的手,意似安慰,接着说:“起初我不知道是拓片引起的,虽然那些幻觉很奇怪,也不怎么介意,想叫你们来帮忙分析一下那拓片到底什么意思。可后来我一个研究中亚史的朋友看过拓片之后,也有了严重的幻觉,天天睡不好,他说他都要疯了……我和殷颖这才觉得,多半那个拓片本身有问题!”
白翦翦听了,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之前赵登峰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以及自己几次在云南恍惚看到的古怪场景,诸如微笑的骷髅,星夜里叹息的人影,赵登峰多次的自言自语,星光下奇怪的梦境……
难道,他们和赵行简夫妻一样,早就陷入了某种幻觉而不自知?
她不禁长叹一声:“赵哥,就算我们不看那个拓片,好象也不怎么稳当呢。”于是把两人在云南的种种事情和赵行简说了。
赵行简听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忽然苦笑起来:“我也梦见过……军队、战争,还有……一个很威严的老夫人……”于是也说了他幻觉中看到的场景,顺便还画了几张图,大概表示梦中人物的衣着打扮。
他画得虽然不怎么好看,描摹事物还算井井有条,随着纸上人形越来越清楚,白翦翦不禁惊叹一声,赵登峰更是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殷颖见二人神情不对,忍不住问:“怎么?老赵的画有问题吗?”
白翦翦苦笑一声:“男子着圆领左衽窄袖长袍,衣长过膝,腰间系带。女子着直领左衽团衫,前拂地,后长而曳地尺余。身佩手巾、算袋、刀子、砺石、金鱼带……他画的是白朝人物衣冠。”
赵行简愕然道:“真的吗?可我压根搞不清楚白朝人怎么穿衣服,我也从没想过!”
几个人不禁都有些心惊,如果说之前那些事情都是某种幻觉,他们一方在内蒙,一方在云南,怎么都有和白朝如此紧密相关的梦境?
难道,真的在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呼唤着这素昧平生的一群人?
赵登峰握紧了拳头,忽然说:“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相似的东西,所以会都有类似的幻觉?”
殷颖哆嗦了一下,低声说:“相似的东西?我们都对西丹历史很感兴趣,难道……是这个缘故?”她烦躁地摇摇头:“可我还是想不通,研究西丹历史的人可不止我们几个,为什么就我们搞得简直是走火入魔?”
白翦翦忽然苍白了脸色,轻轻叹息:“难道是……因为……只有我们手里有和西丹皇帝有关系的实物。我们有赵墨亲手写的金匣书,而你们拿到的那个拓片,原石也可能和赵墨很有关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自己也有点说不下去了,觉得很难解释,但心里忍不住别扭烦躁起来。
赵登峰倒是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是因为赵墨的缘故,我倒觉得没什么。我才不信什么鬼神呢,我们大概研究赵墨太久,下意识都会想到他,就这样罢了。”
他笑声爽朗,自个儿哈哈地乐了一阵,眼看众人都眼巴巴看着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禁有点扫兴,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说:“既然大家都有幻觉,老赵你也不用担心害我了。让我们看看那个拓片到底有什么名堂再说吧。”
赵行简这次爽快答应。赵登峰跟着他往书房走,不知道怎么的,心跳有些加速。也许是对这个拓片想了好一阵子,反倒有点紧张了。
书房朝北,光线不太好,赵行简随手按亮了日光灯,小心翼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皮盒子,又找出一只医用摄子,这才打开铁皮盒。
赵登峰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却见那个拓片的纸张呈现很脆弱的焦黄色,瞧着不像现在的东西,犹如经历了上千年的岁月风云似的,边角都朽烂了。他不禁嘀咕了一声:“果然朽化得飞快啊。”正想伸手展开拓片,却被赵行简赶紧制止了:“小心,别用手摸,很容易弄破的!”
赵行简说着,用摄子一点一点夹开拓片,在桌子上摊平了。赵登峰和白翦翦目不转睛看着,心里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拓片上的骷髅头上果然镶嵌着一枚铜钱,位置和赵登峰从云南带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旁边那行西丹文字,提到了一个曾经多次在金匣书上出现的名字。
那是一个短句,笔迹有力,可是收尾有些颤抖,尽管是经历了千年的石刻,还是很突兀地看得出书写者手腕承受的痛苦——其实赵登峰已经看得很熟悉了,那笔迹和金匣书所见一模一样,它应该属于西丹开国皇帝,赵墨。
“天佑崇文,百战不殆。”赵登峰颤抖的嘴唇中,吐出了这句叹息般的祝语。某种深邃的悲伤和惆怅令他几乎不能成言。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句话,但很明显感到了书写者的某些心绪。
赵行简听着赵登峰近乎自语的话,若有所思,忍不住喃喃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