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霜雪漫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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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霜雪漫觞

  京师城外,宫涤尘与何其狂先收到御泠堂碧叶使吕昊诚的警告,再接到乱云公子郭暮寒的传信,又在荒谷峡道上目睹南宫睿言的十余幅画像,更有久疯不愈的泼墨王薛风楚现身,随即宫涤尘却突然咳血四周伏齐出……

  这刹那间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就连一向疏狂散漫、玩世不恭的凌霄公子亦措手不及、倍觉惊讶。

  但,所有这一切,都抵不过当他听到管平声音时的震撼!

  身为太子御师,又是京师三大掌门之黍离门主,管平无论在朝在野,皆属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他虽以惊世谋略称道于天下,为人却十分低调,似是唯恐受天下人的猜忌,平日刻意收敛,极少露面,仅在幕后出谋划策。此人运筹帷幄,算尽夫下,更是谋定后动,绝无疏漏;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决不给对手翻身的机会。四年前京师巨变,却几乎兵不血刃地将泰亲王的叛乱扼条于无形之中,便是出于管平的调度;而当年诱杀暗器王亦极算尽机关之能事,若非何其狂独守绝道,暗器王也难逃其毒手……

  “管平之策”!短短四个字,道尽其能!既已落入其算计之中,要想安然脱身,实难于登天。

  何其狂抉住宫涤尘,眼望狂舞风雪,气沉丹田,朗声喝道:“管平!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虽看不见人影,却可听到马队集整待发的声响。就在前方五十步内伏有大队铁骑,浓重的杀气穿风越雪而至,令人心惊胆战。

  此际进退两难,前方群敌环伺,亦不能退回来路,山谷峡道易攻难守,一旦被上方投掷大石等重物,就只有束手待毙。

  管平嘿然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久违的凌霄公子。方才飞霆兄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奉太子手谕,擒拿叛贼宫涤尘!”

  “胡说八道!太子对宫涤尘一向尊敬有加,岂会下此号令?分明是你妖言惑众,假传手谕以报私怨。诸位不要信他胡言,若是有个闪失,引来吐蕃大军入侵,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另一个声音叹道:“何兄有所不知,这宫涤尘明里是吐蕃使者,暗里却还有一个身份是边陲邪派御泠堂堂主。此人包藏祸心,蛊惑民众,勾结异党,乱我京师,罪无可赦,泰亲王之反与他实有莫大干系。还望何兄悬崖勒马,就此袖手,不要伤了京师同侪的和气……”

  何其狂听出这是妙手王关明月的声音,他既然出马,想必亦得到丞相刘远的首肯,愤声喝道:“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我岂会信你?”他一面用话稳住对方,一面握着宫涤尘的手,急急将内气度入,却觉她脉象若有若无,呼吸长短无序,浑身更是不停颤抖,冷若寒冰,应是中了奇毒的迹象。泼墨王那一炷檀香自己也曾闻过,分明无事,实不解是如何着了道?

  “嘿嘿,宫涤尘之罪状由平西公子桑瞻宇亲口指认。他本亦是御泠堂帐下一员,不愿为虎作伥,故弃暗投明。何公子还不相信么?”左方雪雾中传来一记尖利细锐的声音;当是皇宫大内总管葛公公。

  听到葛公公的声音,何其狂心中一沉,勉强道:“桑瞻宇在何处?可敢当面对质么?”他本只当是泼墨王与刑部左飞霆暗中合谋,想不到不但管平亲自出马,连丞相刘远的心腹关明月与圣上极为宠信的葛公公亦在场,看来果然是太子亲自下令谋害宫涤尘。既然是奉皇命,对方出手再无需顾忌,必然全力出战,敌方势大,只凭自己一人之力,纵能杀出一条血路,怕也难以护得宫涤尘的周全。

  左飞霆道:“平西公子念旧主之情,这等场合自当面避,待擒下逆贼宫涤尘后,可去刑部对质。”

  泼墨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若要对质,在下亦可提供一些宫涤尘作恶多端的证据。欢迎何公子旁观,也好揭开凶徒的真面目,免受其惑。”何其狂气得牙关紧咬,手按痩柳钩,冷冷道:“薛泼墨,我虽然很想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鬼话,却只怕你没命上刑堂!”

  “哈哈,原来这不起眼的黄瘦汉子就是那号称‘一览众山小’的何公子啊,怪不得口气骄狂至此。”这个声音极细极媚,柔腻至极,带着成熟女性的魅惑,抓挠人心,勾人魂魄。

  “你是何人?”

  “何公子且莫动怒嘛。”那女子呵呵娇笑,“小女子余莞思,乃是非常道主慕松臣的师妹。今日之事可与我毫无关系,只是应管御师之请看个热闹,本想一睹宫先生之风采,想不到竟还能见到名动天下的凌霄公子,着实眼福不浅哪……嘻嘻,不过久闻何公子大名,如何竟成这模样?莫非四想弃武从伶,做个戏子么?”这位女子正是当初许惊弦在九幽府中遇见的天齐夫人。

  何其狂不怒反笑:“我听说简歌那厮做了缩头乌龟,躲在慕松臣帐下以求庇护,所以灵机一动,想以此法诱他们出来,不曾想果然见效,引出一大堆虾兵蟹将来。嘿嘿,承蒙尔等费心,这戏台子倒是搭得不小……”他虽第一次听闻天余莞思的名头,但既然非常道慕松臣插手此事,多半有简歌在幕后主使,当即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将在场的人都骂了一遍。

  天齐夫人装模作样地惊呼:“秀美闻天下的简公子亦是我极想见识的人物,他竟然和慕师兄在一起么,我怎么全然不知?何公子是在开玩笑吧?哎呀,不对,简歌好像是京师通缉要犯呢,这罪名小女子可担不起。”

  何其狂明知她故意否认,偏偏娇嗔笑骂,仿佛煞有介事,倒也无可奈何。龙族5,http://www.qxtxt.com/longzu5daowangzhedeguilai/

  葛公公不阴不阳地一叹道:“明明实力悬殊,何公子却依然逞口舌之快,冥不畏死,还故意搬出简歌扰乱视线,视我等如无物,果然不愧骄狂之名。”此人身为太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年伏杀暗器王时被何其狂所阻,怀恨在心,故伺机挑拨。

  管平泰然道:“何公子少安毋躁。我可保证在未确认宫涤尘罪责前,也不至于害他性命。但若抗命拒捕的话……”话到此处,忽发出一记短啸声。如同应和啸声,周围同时响起整齐划一的吼声,听来足有数百人之众。

  “实不相瞒,此局布置已久,三日前就已令一众铁骑进入谷中埋伏,然后才用冰水封道,仅容一人出入,而谷中树木尽毁,亦以冰水绕山,就等宫涤尘入毂。他不来则已,既然来了,可谓插翅难逃。此刻全山皆冻,二百御林铁骑业已合围,何公子觉得还有机会么?若你能及时抽身不趟这浑水,念在相识一场,我便当从未见过你。”管平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他极擅攻心之道,事实上亦未料到与宫洛尘的同行者竟会是凌霄公子何其狂,不愿徒惹强敌,引得鱼死网破,是以先挑明实力,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何其狂沉默。管平所言非虚,怪不得峡道内全是冰块,使其不得不弃马步行而入,那是因为不让他们有机会骑马逃生,断木毁林、冰水浇山更是工程浩大,不容攀崖逃脱。敌人精锐尽出,数大高手齐至,再加上二百铁骑,挟天时地利之优,志在必得。

  “我知何公子从来都是遇强更强的性子,但此次寡难敌众,实是不存胜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只要愿意离开,决不阻拦,望能三思而行。”

  忽听宫涤尘一声轻噫,悠悠醒转。何其狂关切道:“你怎么样?”

  宫涤尘面色惨白,摇了摇头,语声低若蚊蚋,几乎不可闻:“你有机会就先脱身,不必管我。”方才她虽一时气闭,神智却是清醒,将在场诸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何其狂苦笑一声:“算来也认识几年了,你却还是不懂我么?”言毕加急输入内气,心想只要宫涤尘能暂时恢复武功,两人联手不求杀敌,只求脱身,或能侥幸逃出生天。

  “宫先生久违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弟皇命在身,迫不得已,还忘见谅。”管平看来并不着急,悠然道,“另外再补充一点,你所中之毒名为‘霜雪漫觞’,虽暂无性命之忧,但十二个时辰内内气全散,形同废人,绝无解救之法。只凭何公子一人之力,纵有惊世之能,又能支撑多久?他是个倔性子,宫先生却是个明白人,只要随我回京赴命,定罪之前可保你无事。”

  宫涤尘暗察内息,但觉体内如贮寒冰,连呼吸都似冻结,丹田隐痛,诸脉俱锁,连抬手动足都极费劲,更遑论与人动手过招,心知管平所云不假。此人计划周详,不留半点破绽,目前自己中毒难解,何其狂纵有绝世轻功,亦难在强敌环伺下负着自己攀登冰山而遁。她不愿徒耗何其狂的内力,用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好一个‘霜雪漫觞’,小弟直到如今也不知如何中了毒,还望管兄指教?”

  “说与你听也不打紧。在下素知宫先生谨慎,此局稍不小心就会功败垂成,只好循序渐进,诱你慢慢入毂。‘霜雪漫觞’之毒源于天竺秘术,由四种奇药合成,每一种都对人体无害,四药合一却能令内息暂停,需整整一日后效力方除。最妙的是四种药物虽是缺一不可,但却必须四味齐至方有效果,之前则一无所察,要想对付宫先生这等卓越人物,非此不可。”

  “原来如此!想必在我家宅中的那幅题诗上,就已布下了第一重毒吧。”

  “蚀骨雷,取于北方奇寒之地,那幅题诗交予平西公子前,就已在蚀骨雪水中浸泡了数日。碧叶使吕昊诚乃是宫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由他奉交题诗应当不会引起你的疑心。”

  何其狂恨声道:“吕昊诚!”

  宫涤尘断然道:“碧叶决不会叛我。若他知情,必会先毁了题诗。”

  管平抚掌而笑:“昔日太子设宴点评天下英雄。在下曾说过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语:若论御人之道,天下仅两人可与吾相较位是当年‘公子之盾’焰天涯的君东临,另一人就是宫先生。今日看来,宫先生知人善用,用则不疑,确有一代统领之才。只可惜是敌非友,不然你我携手当可平天下。”

  “你故意抛出桑瞻宇叛堂这个诱馆混淆视听,将我的注意力引开,真正用意却在题诗的蚀骨雪中,果是一记妙招。”宫涤尘一面诱管平说话,一面苦思对策。此等情势之下,她自己的命运已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但若能拖住管平等人,吕昊诚与白玛便多了一分安全。三分半堂中集结了数十位御泠堂忠心弟子,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回当无危险,就怕简歌会于半路截杀。

  管平叹道:“万事开头难。此计最难之处不在于布置,而是如何有选择地让吕昊诚得到相关信息,疑神疑鬼之下却又瞧不出破绽,最终做出错误的判断。平西公子弃暗投明反出御泠堂不假,题诗得自于你堂中劲敌青霜令使简歌亦不假,你不日即将入京的消息亦不假……我给了吕昊诚提供了这么多真实的信息,只需要他做一件事情:抢在你入京前拦住你,并送上题诗。之后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宫涤尘淡然道:“说动乱云公子出场,并在我家传的半月砚底布下第二层毒,想必也是出于管兄的绝妙手笔了。”

  “兰亭霜,得于东海火山怪魈之体,形如炭,黑如墨,粘如棉,化如霜,集地热奇毒,凝于墨砚之下。”管平笑道,“宫兄也不必怪责乱云公子,此人虽然读书读成了呆子,不晓世务,对宫兄却是一片赤诚,听闻宫兄有难,在京师外守候整整三日。嘿嘿,若无郭乱云作假的惶急之色,宫兄也未必轻易中计吧。”

  “仅为小弟一人,管兄不惜大费周折请来各路人马,实谓看重。更有家父画像以馈,虽中计,亦铭谢。”

  “此时此刻宫兄还能保持淡定心态,令人佩服。”管平一哂,“题诗上的烛骨雪与墨砚底的兰亭霜得于宫兄失察,实乃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机。雪可化水,霜可凝形,皆好布置,第三重毒名为‘明阑红’,得于西域之奇梅,须在寒冬三九天采集,捣浆后经九晒九蒸反复而制成,因颜色血红夺目,故得此名。但其色太重,贸然布下必令宫兄起疑,所以才请来薛兄画下令尊之像,以诱宫兄;至于最后那炷檀香中的‘残禅雾’,本身虽对人无碍,却是诱发前三重毒之引,烟火乃是有形之物,原本最难得手,幸好有薛兄亲自出面,这才一举成功,集霜、雪、梅、雾四味奇药合为‘霜雪漫觞’之毒,神仙难解。宫兄向来谨慎,小弟苦思殆虑方设此计策,其中对令尊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工于心计,知道越是说得彬彬有礼,心平气和,才更显稳操胜券,足令对方战志顿丧,不思抵抗。

  宫涤尘黯然一叹:“最令宫某佩服的,不是这‘霜雪漫觞’之巧妙,亦非管兄的算计,而是管兄对我心态的把握。先利用吕昊诚与郭暮寒的警告,令我将注意力放在桑瞻宇和简歌等人的身上,于不经意间收下家宅题诗与墨砚。再以我兄长的消息与先父画像诱我入榖,并愤而折棍触毒,更是算准我即使不信任泼墨王,但为免生波折,也会假意应承其求和之意,吸入那檀香中看似无毒的‘残蝉雾’。管兄之策,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泼墨王的高明演技,小弟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

  管平大笑:“宫兄把我的计策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谓棋逢对手,亦不负我一番苦心筹划。既然如此,何不弃械投降?免我为难。”

  “放屁!”何其狂大喝一声,擎钩在手,“任你毒计连环,巧舌如簧,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想抓人就放马过来,看看你们是否付得起代价!”

  管平叹道:“连宫兄都已认命,何兄为何仍执迷不悟?”

  “算你说对了一句人话,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执迷不悟……”

  管平冷笑:“我一直以为何兄虽然行事莽撞,好歹还算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以卵击石的蠢行……”

  何其狂截口道:“嘿嘿,算你说对了第二句人话,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卵击石。”

  饶是管平涵养极好,亦被何其狂蛮不讲理的态度激起真怒:“何兄可知此地名为绝云谷,与凌霄公子的名号颇有冲撞,只怕于君不利。”

  “那又如何?”何其狂横钩于胸,满面狂态,眼露杀气,“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拥而上?”

  “我等奉命行事,不必理会江湖规矩,何兄纵然勇武,最终怕也只落个力尽而亡的下场。”

  何其狂长吸一口气,手抚瘦柳钩锋,一字一句:“此钩久不沾血腥,今日当饱餐诸君之血肉!”擒贼先擒王,他本想伺机出手,擒下管平为质,然而漫天风雪之中,根本不见管平身影,只能勉强听也他的方位,出击无功,宫涤尘则易受受敌所制,唯有静等敌人进攻。

  宫涤尘忽道:“多谢何公子一路照应,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此际你我也应当分手了。”

  何其狂漠然一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弃友不顾的人么?”

  宫涤尘暗叹一声,放低语音道:“我岂不知你性子?只想让你抽空速去救援白玛,我自有脱身之计。”

  何其狂却道:“现在遇险的是你,我可顾不上她。”

  宫涤尘佯怒道:“你总是这般感情用事,不顾大局。若不从,便绝交。”

  何其狂只是摇头:“你骂我不顾大局也罢,现在与我划地绝交也罢,反正我打定主意,今日要死要活都是与你一起。嘿嘿,不要当我如何在乎你,我就是看这帮家伙不顺眼,决不让他们得意。”

  宫涤尘如何不知他有意如此说,心头感动,却仍是瞪他一眼。复又提声道:“管兄布下重兵,志在必得,为何方才不趁我昏迷之际出手?”

  管平道:“大家相识一场,实不愿兵刃相见;其实我有意说了半天话儿,就是想给宫兄力回气的机会,试试这‘霜雪漫觞’是否果真有效。”

  宫涤尘正是趁说话间强提真气,奈何依然筋骨酸软,全身乏力,丹田更是空荡荡地全无着力之处,勉强一笑:“管兄神机妙算,岂会有误。依你所说,此毒非十二时辰不能解,而凭何公子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撑不了那么久,看来宫某实在难逃今日之劫数了。不过,管兄尽管算对了毒力,却算错了人心……”宫涂尘蓦然语气一变,双手齐抬,左右两柄短剑“蝶翔”、“蜂舞”已擎在手中,交于颈前说,“小弟不愿受那牢狱之灾,只好先行了断……”

  “当当”两声,却是瘦柳钩挡在“蝶翔”、“蜂舞”之前,何其狂目视宫涤尘,惶声道:“不到最后,莫做傻事。你若自尽,我便战死当场。”话虽简短,却是铿然有声,绝无回旋余地。

  宫涤尘双手无力,短剑几乎被瘦柳钩磕飞,心知自己无力对敌,仅凭靠何其狂一人面对大群敌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事已至此,亦放开心怀,凄然一笑:“好,能与何兄肝胆相照,死亦无憾!”

  管平怅然叹道:“今日之局,与两位结仇已定,小弟亦是心怀忐忑。我知宫兄人脉极广,只怕入狱后过不多久便会安然脱困,与其待你事后复仇,倒不若现在迫你自尽,倒免了后患。只可惜宫兄一死,何兄亦决意陪葬,在下骑虎难下,也只好成全你们了!”话音一落,发出一声长啸,只听那峡道中轰隆隆数声大响,头顶上落下数块大石,已将退路封死。

  整个绝云谷树木尽锯,更以冰水浇山,峡道乃是谷中唯一出路,管平等集合数百人之力当可重开出路,而就算何其狂能杀尽敌人,也势难出谷。管平以石封道之举无疑是鱼死网破的宣战,顿时激起高昂士气。只听到战铃齐动,马蹄骤响,二百铁骑同声呐喊,全力前冲而来。

  狂风雪浪之中,敌势尽显。二百铁骑皆是身披重甲,手持砍刀、长枪、战斧、厚盾等重型兵刃,就连胯下战马亦以铁甲包裹,且不论高举明晃晃的刀枪,只凭那如同能碾碎一切的声响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足令人战志尽丧,只想丢盔弃甲而逃。

  刀枪催魂,铁蹄踏地,呐喊震天,杀气狂涌。这二百铁骑都是御林精兵,调度得法,训练有素,整个队形呈龙卷之状,将处于风眼的宫、何两人困在其中。近百铁骑在外围掠阵,其余人则以每十六骑为一小队,每四小队合为一大队,如一座座移动的堡垒旋冲而至。

  好个凌霄公子何其狂,左手扶在宫涤尘腰间,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右手紧握瘦柳钩,在二百铁骑的冲撞之下如中流砥柱般端立原地不动。

  “当当当”数声大响,血雨纷飞,人喊马嘶,何其狂心知生死关头,下手决不容情。两名身披重甲骑士被瘦柳钩击中,虽有甲冑护体,却也挡不住“潮浪”之功,一人臂折筋断,一人内伤咳血,各自挂彩;两匹战马被斫断马蹄,连人带马滚倒在地;另一名骑士咽喉处中了致命之伤,尸体倒挂马燈之上,却不落马。原来管平为防两人夺马逃命,让每名骑士都以铁链将身体牢牢缚于鞍镜上……

  第一波攻击刚刚掠过,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转瞬又至,而冲杀而过的铁骑复又掉转马头,从两人身后掩杀过来……

  何其狂心中叫苦,谷中树木皆毁,全无遮掩,正是最利于铁骑冲锋的战场。敌人人数众多,重甲加身,又皆是重型兵刃,令他腹背受敌,全无喘息之机。何况还要照应全无抵抗之力的宫洛尘,无法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只得与敌硬拼,如此下去莫说支撑一整日,只怕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力竭。

  宫涂尘忽然轻喝一声,双手连掷出数枚弹丸,在两人周围炸开,腾起朵朵红云,层层烟雾将两人包裹其中。众铁骑一时难辨敌友,唯恐误伤,又怕那红云中有毒,只得暂且退开。

  管平大笑:“困兽犹斗!宫兄不妨尽出法宝,看能挡得了几时?”

  宫涂尘使力稍大,手足顿觉酸软,几乎伏在何其狂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快退入峡道中。”

  何其狂一皱眉,峡道虽可阻止铁骑冲锋,但地势险恶,一旦对方再从上方投下大石等重物,只能束手待毙,乃是绝地。奈何眼前情势危急,只得信任宫涤尘的判断,当下提一口气,抱着她从敌阵中杀出。

  铁骑正在集结队形,准备下一轮攻击,不料何其狂反攻而至,再加上红雾弥漫,目难视物,登时阵脚大乱。何其狂杀招迭出,连续击倒几人,觅得铁骑阵中一丝空隙冲出,转眼已来到峡道边。忽听头顶上呼喝声响起,^一左一右两道人影由冰壁俯冲而下,一人铁尺当头劈来,一人长剑迎空刺到,正是左飞霆与妙手王关明月出手。

  何其狂大笑:“有种你俩就别让我活着出去……”他知这二人不比寻常铁骑,武力甚强,须得全力应付,当下瘦柳钩在空中化出幢幢光影,将左飞霆的铁尺裹住,对关明月的长剑竟视若不见,左掌含愤夹着十成内力拍向他面门,若其不收招,便是同归于尽之局。

  一连串如爆豆般密响,瘦柳钩十余记虚招尽皆化实,如长了眼睛般尽数击在铁尺的同一部位。左飞霆被震得筋软脉塞,踉跄而退的身体反而挡住了几名冲来的铁骑,手中的铁尺已弯成弓形,无力再战;而关明月慑于凌霄公子之威,终是不敢与他博命,予空中换气一―在冰壁上,斜斜落下。何其狂左手疾收疾回,抱起宫涤尘跨入峡道之中,右钩在身后舞荡起一重光幕,一名铁骑恰好冲至,瘦柳钩准确地切入其肘部关节的铁甲接缝处,惨呼一声,套着铁甲的手臂飞起数丈高空,远远落在雪地上,洒下漫天血雨。

  短短十息之间,从他们原本立身处到峡道的约摸十五步距离中,留下了四具尸体与一路上的斑斑血痕,足见战况之惨烈。而何其狂的左肩挂彩,被战刀划出半寸长的一道大口子,右腰则硬受了―记长枪扫击,痛入骨髓。

  “一、二、三、四……”何其狂将宫涤尘推入峡道内,自己则守住峡道口,双目神光暴现,狂气与杀气齐聚,冷然数了一遍瘦柳钩下亡魂,朗声道:“管平,可敢与我赌一把?”

  管平沉声道:“何兄已挂彩,小弟岂会贪此便宜?”

  “素知管兄胆小如鼠,我可不与你赌武功!”何其狂哈哈大笑,说话间一名铁骑收势不住,朝着峡道直撞而来,瘦柳钩钩光电闪,从铁甲缝隙中切入喉间,顿时血光暴现。

  “箭!”管平一声暴喝,几支羽箭从空中射来,何其狂击落两箭,余下三箭却尽射在战马身上。战马虽包铁甲,这几支长箭都是特制,锐尖势沉,穿甲而入。战马一声哀鸣,软倒在地。这亦是管平提前安排的策略,宁负己方,也不容两人夺马逃生。

  何其狂瘦柳钩急闪,叮然一响,先将铁链斩断,左足一抬将马背上的死尸踢飞,随即一掌拍下,竟将马头击碎,免其受苦,掌力一拖一放,将马尸横于身前,形同护垒、这几式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飞溅的鲜血沾满全身,转眼间又冻成血红色的冰块,更显凛凛神威。

  何其狂右手一横,将瘦柳钩插入冰壁,撕下一片衣襟包扎起左肩伤口,以口咬紧绷带,从牙关中冷冷挤出几句话:“老子赌战死之前至少要拉一百人陪葬,现在已死了九个,谁来给凑个整数?”

  众人皆寂然无烤,唯有风雪肆虐。面对被鲜血与强敌激起满身狂态的凌霄公子,天下又有几人敢正面捋其锋芒?

  管平心知此刻是凌霄公子气势最盛之际,上前唯有送死,只得一声长叹:“何兄自寻死路,奈何我却不忍下手。就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以作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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