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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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奇神情异常凝重，紧盯着那接下来十二连环箭的教徒一言不发……他自忖自己能躲开林宇飞的十二连环箭，甚至能接下其中几支箭羽，但要全部接下十二支箭，那是万万不能……他实在难以相信魔教一个普通教徒，竟能有如此高明的手法……尤其令他震惊的是，这手法是以浑厚无匹的内力为基础，与其他人接暗器靠手眼敏捷完全不同……见高莫测在挑衅，慕容奇心知已言不能再败，他略一沉吟，对身后一名弟子低声道：“去叫你二叔过来……”

那弟子飞速而去，不多时就见一名国字脸的中年汉子大步而来……龙小虾认得那是救过自己的慕容玄，忍不住要上前招呼，谁知却被林宇静紧紧抓住，而哑穴又被点，只能干着急……慕容玄已从送信的弟子口中，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缓缓踱入场中，对高氏兄弟道：“下一场，不知是哪位长老出马？还是两位一起出手，让在下一并领教？”

高莫测笑着摇摇头：“你恐怕还不值得咱们兄弟出手……”说着他一招手，方才那名接下林宇飞十二连环箭的教徒立刻落到慕容玄身前……高莫测对他笑道，“这位是慕容世家二号人物，修为仅在宗主慕容奇之下，你要当心……”

那教徒点点头，对慕容玄颇为恭敬地一拱手：“请慕容大侠赐教！”若在往日，魔教竟派一个普通教众与自己动手，慕容玄只怕会觉得好笑……但现在他却不敢有半点轻视，打量着对方那似曾相识的眼眸，他问道：“我看你年纪似乎很年轻，却有如此修为，实乃天下罕见，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那教徒拱手拜道：“在下只是高长老座前一无名小卒，贱名不值得慕容大侠一问……”

慕容玄见他坚不透底，只得换个方式试探道：“我习惯用剑，不知你用什么兵刃？”

那教徒摊开手：“我就用这双手领教慕容大侠剑法吧……”

四周群雄再次哗然，赤手空拳面对慕容玄的剑，这也实在太过狂妄……众人不由齐齐鼓噪，要慕容玄不要手下留情……就见慕容玄缓缓拔出佩剑，遥指那名教徒道：“请赐教……”

那教徒也不客气，拱手一拜后，立刻欺身而上，赤手空拳扑向持剑凝立的慕容玄……慕容世家是以剑法见长，就见慕容玄手腕一抖，长剑立刻幻化出七道虚影，封住了对手袭来的角度……群雄齐声叫好，有浅薄者立刻向旁兴奋地讲解道：“慕容大侠这招七彩飞虹，堪称炉火纯青，令人眼花缭乱……”

话音未落，就见那魔教教徒双掌一分，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道旋风，那招耀人眼目的七彩飞虹顿时就乱了……就见那教徒双掌或拍或扫，凌厉的掌风竟逼得慕容玄的长剑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小舟，随着他的掌势起起伏伏，精妙招式竟难以使全……二人身形越来越快，众人直看得眼花缭乱，再分不清谁优谁劣……激斗中就听慕容玄一声轻啸，二人身形交错而过，突然凝立不动……众人屏息凝神打量二人情形，就见慕容玄单手持剑凝立不动，胸膛微微起伏，竟是在微微喘息……再看他的对手，只见他依旧气定神闲，平静如常，只是他胸前的衣襟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尺余长的裂痕……“好！慕容大侠赢了！”群雄欢声雷动……谁知慕容玄脸上殊无喜色，木然收起剑，突然一声长叹：“阁下武功奇高，在下甘拜下风，不知能否让我知道败在了谁手里？”那教徒摊开手道：“慕容大侠过谦了，这一战其实还未分出胜负，慕容大侠何以言败？”

慕容玄摇头叹道：“若非你手下留情，我早已当场出丑，再打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你的身材极像我一位忘年之交的朋友，但武功却迥然不同，真希望我没有过看错……”

那教徒眼中泛起一丝暖意，淡然道：“在下不过是一无名之辈，岂会认识慕容大侠这等英雄……”慕容玄深盯了对方一眼，转头对兄长道：“我输了，实在有负大哥重托……”

慕容奇淡然笑道：“胜败乃是常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说完他转向林宇飞，“林庄主，咱们三阵已输两阵，将人交给他们吧……”

林宇飞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示意妹子放人……林宇静只得解开龙小虾哑穴，悻悻地放开了他……龙小虾长出了口气，对林宇静笑道：“舍不得啊？要不你跟我走好了……”

林宇静凤眼一瞪举手要打，龙小虾早已抱头逃到魔教众人中间……他已经认出那蒙面教徒是谁，所以毫不犹豫地跟着魔教长老，在群雄愤愤不平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三、反 目

姑苏城一间僻静简陋的酒肆中，龙小虾与黑衣黑袍的端木云枫相对而坐……他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分别多时的兄弟，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他奶奶个熊猫，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说着端起酒杯，“好久没喝你的酒了，怪想念的……来！为咱们兄弟重逢，先干三杯！”

端木云枫嘴角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龙小虾忙道：“错了错了！你是不是久不喝酒，连茶和酒都分不清了？”

端木云枫笑道：“没有错！摩尼教禁止教徒饮酒，我陪你进酒肆已经有些出格了，所以只能以茶代酒，陪你喝个痛快……”

“这是什么规矩？”龙小虾十分惊讶，“就连和尚都可以饮酒，为何魔教却要禁酒？”

听龙小虾直呼摩尼教为魔教，端木云枫也不以为许忤……他端起桌上的酒杯，轻叹道：“酒乃粮食所酿，这世上若还有人挨饿，饮酒就是一种罪过，所以本教禁止教徒饮酒……不过你并非本教中人，不必在乎本教戒律……”

“他奶奶个熊猫，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龙小虾生气地放下酒杯，愤然道，“这是哪门子的戒律？真是不通人情……”他神情复杂地打量着端木云枫，“我发觉你变了，变得我都有些不敢相认……”

“我确实与过去有所不同……”端木云枫脸上闪过异样的神采，欣然道，“以前我很在乎口舌之享，喜欢华美之衣衫，更在乎虚荣的侠义名声，不过现在，我已有了更高的追求……”

龙小虾奇怪地问：“什么追求？”

端木云枫脸上泛起一丝庄重，正色道：“为天下人赢得大光明的追求……以前我们那些自以为不凡的侠义之举，现在看来真是微不足道……我们拼尽全力，也不过教得一人两人，唯有本教大光明的理想，可以拯救天下人！”

“如何拯救？”龙小虾茫然问……就听端木云枫慨然道：“为天下人创造一个人人平等、处处公平的大光明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欺负人、人压迫人的事，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大家庭中的兄弟姐妹，人人相敬相爱，就像我们在桃花谷中看到的一样……”

龙小虾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就算是嫡亲的兄弟姐妹，都难保不会争执相斗，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斗争，就分高低贵贱，怎么可能有什么人人平等、处处公平的世界？”

“所以才需要我们大家共同的努力！”端木云枫目光殷切地望着龙小虾，“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这个梦想中的光明世界献出毕生的精力，这个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龙小虾有些陌生地打量着端木去枫，突然问：“你在教中是什么地位？”

端木云枫脸上闪过一丝自傲，坦然道：“我入教时间尚短，不过也因功做到了传功师兄……”见龙小虾有些茫然，他解释道，“本教在普通教众之上，有带功师兄、传功师兄、香主、长老及四大尊者……本教教徒地位一律平等，所有教徒都是兄弟姐妹，所以没有师父一说，师兄就相当于师父……晴天有雨 打……通常带功师兄手下有三十到五十名教徒不等，带功师父只能带领教徒修炼正法，不能传功更不能收新教徒，所以才叫带功师兄；每十名带功师兄由一名传功师兄领导，传功师兄可以公开传播本教教义，也可以接收新教徒；每十名传功师兄由一名香主领导，香主通常是一个城市或地区的首脑；每十名香主由一名长老统领，在长老之上还有四位尊者和大教长，以及远在波斯的教尊……”

龙小虾听得糊里糊涂，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对贵教的师兄、香主不感兴趣，我只是奇怪，以前你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甚至视权势地位为粪土，所以放着好好的嗣子不做，要出来浪迹江湖……你现在怎么转了性，做个什么带功师兄就兴奋成这般模样？”

“传功师兄！”端木云枫连忙纠正道……“有什么区别？”龙小虾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还不就是魔教中不入流的小头目罢了……”

“不同！这根本就不同！”端木云枫急忙道，“世俗的地位名份代表的是不同的权势和身份，而本教中地位的高低，代表的却是责任的大小……我可以视权势地位为粪土，但我却希望承担更大的责任，只有责任和影响越大，我才能改革圣教，让它真正成为造福天下的光明教，也才能实现我拯救天下人的梦想……”

龙小虾望着目光炽炽的端木云枫，突然有些明白了：“你想做教主？”

“不是教主，是大教长！”端木云枫纠正道，“我这心思现在只告诉兄弟，希望你能帮我……”

“帮你？”龙小虾有些惊讶，“怎么帮？”

端木云枫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圣火令在你手里，你把它交给我，凭着这功劳我可以升为香主，这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并且本教许诺的十万两银子的悬赏，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你……”

若在往日，别说十万两，就算只有十两，龙小虾恐怕也早已应承下来……但这一次，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端木云枫，坦然道：“不错！圣火令被我藏了起来，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不过我不打算将它交给你，你那十万两银子留着自个儿花吧！”

端木云枫十分意外和惊讶，瞪目问：“为什么？”

龙小虾沉声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变成我不认识的端木云枫，我更不想看着你为了在魔教中往上爬，不惜像狗一样被人使唤……为了权势地位放弃自己坚守的原则，这不是我认识的端木云枫！”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端木云枫痛心疾首道，“我现在从普通教徒兢兢业业地做起，就是为了将来能做到大教长……我继承了欧阳纵横一身内功，又有柳夫人和傅悠远这两尊者支持，迟早能登上大教长之位……到那时我就能改革圣教，使之成为真正的光明教，以实现自己最神圣的理想！”

“是做教主的理想还是实在大光明的理想？”龙小虾眼里满是讥讽……端木云枫望着龙小虾柔声道：“小虾，虽然你只是一个乞丐，可并不乏侠义心肠……想当初咱们为了帮助受豪门欺压的老人，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儿命丧叶家庄……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渺小的，就算兵拼尽全力也帮不了几个人……这世上受苦受难、需要帮助和拯救的人实在太多太多，靠个人的力量没有人能办到……而光明教正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如果它的教义能传递给更多人，让更多人加入到追求光明的队伍中，它终有一天，必将为世界带来真正的光明……到那时，这世上再没有官府和豪门的欺压，再没有弱肉强食和尔虞我诈，人人都相敬相爱有如兄弟姐妹，这样的世界想想都令人激动，难道它不值得称为之动心吗？你目前还不能理解圣教的追求，我不勉强你入教，可你难道不愿以举手之劳，帮我实现这理想吗？”

端木云枫的话令龙小虾也为之动心，但他沉吟良久，最后还是缓缓摇头，平静而坚决地道：“也许你的想法很好，可好的想法未必就能达到好的结果……你描述的光明世界确实令人心动，但我总觉得它实在有些虚无缥缈……我从小就在江湖上流浪，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遇到过的阴谋诡计和奸佞之徒，比你听说过的还多……我的江湖阅历告诉我，遇到一个圣人也许还有可能，遇到一群圣人恐怕不是阴谋就是陷阱……而贵教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群圣人，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因为这世上小人太多，君子太少……直觉告诉我，你的理想也中挂在毛驴眼前的萝卜，是驱使你为魔教做事的动力，但你永远也别想碰到它……所以我不能帮你，因为我不想害我唯一的兄弟……”

端木云枫低头沉吟良久，抬起头决然道：“如果十万两银子不足以让你改变主意，二十万两如何？相信圣教愿意为圣火令付二十万两银子……”

龙小虾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多少钱也不足以让我去害自己的兄弟……”

端木云枫盯着龙小虾的眼眸，突然叹了口气：“再没得商量？”

龙小虾点点头：“没得商量……”

端木云枫缓缓端起面前的茶杯，强笑道：“来，我陪你喝了这杯酒……”

龙小虾见端木云枫眼中隐含泪花，心中立刻猜到端倪，他若无其事地举杯笑道：“要喝就拿烈酒陪我，不然别当我是兄弟……”

端木云枫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与龙小虾一碰，仰头一饮而尽……二人顷刻间连干数杯，端木云枫突然停了下来，涩声道：“小虾，出了这个门，你我便不再是兄弟……我会用一切办法，为圣教追回圣火令！”

显然早已猜到这个结果，龙小虾心中还是一阵剧痛……他微微点点头，慢慢放下手中酒杯，垂头默然半晌，突然期期艾艾地问：“阿馨……还好吧？”

端木云枫摇摇头道：“阿馨一直都在柳夫人身边，自从你离开后，我再没见过她的笑脸……”

龙小虾强忍莫名心痛，起身对端木云枫一拜，毅然转身就走……待他走出房门，端木云枫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碎裂的瓷片深深扎入了他的肌肤，鲜血立刻顺着手指点点滴下，他却浑然还觉，只望着龙小虾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街上华灯初上，天色已十分朦胧……龙小虾仰望人流稀落的长街，突然感到十分的孤独和寒冷……他知道魔教不会放过自己，从走出酒肆开始，就得像狗一样东躲西藏，以避开魔教的追踪，甚至会为了那块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破铁牌送命，但他无怨无悔……看看天上星星，他决定一条偏僻的小巷，突然发足狂奔……寂静空旷的酒肆内，端木云枫正望着龙小虾离去的方向木然呆坐，突见眼前黑影一晃，就见高莫深、高莫测兄弟已联袂而入……二人看看空荡荡的酒肆，失声问：“那小乞丐呢？”

“走了……”端木云枫木然答道……二人闻言一怔，高莫深厉声质问：“你放他走的？你可知罪？”

端木云枫缓缓站起身来，对二人坦然道：“两位长老放心，我怎么放走他，自然会怎么将他追回来……”说完大步出门，不再理会满脸愤懑的高氏兄弟……轻轻跃上酒肆的屋檐，踏着屋脊越过几个重房墙，端木云枫两三个起伏便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建筑，站在最高处往下望去，他很快就发现了那个瘦小单薄的背影，正像老鼠一般沿着偏僻小巷逃逸……端木云枫如鹰凖般立在最高处了望，直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出了小巷，他才像出击的鹰凖一般冲了过去……在屋檐上远远跟着那个人影，端木云枫并不急于出手，毕竟人并不是他的目标，他相信，龙小虾在自以为安全后，会立刻去取出圣火令……只要远远跟着他，迟早能找到圣火令……街道另一边的屋檐有人影闪过，端木云枫连忙伏低身形，将自己藏在屋檐阴影中，就见一道白影向龙小虾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端木云枫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以更加隐蔽的身法追了过去……就见龙小虾的身影在城中小巷转了几圈后，果然出城而去，直奔圣火令出现的小镇方向，端木云枫遥遥跟在他身后，并小心避开了另一个跟着龙小虾的人影……第二天黄昏，端木云枫已跟踪龙小虾来到圣火令失踪的小镇……就见龙小虾熟门熟路地来到街角，见街上行人稀少，无人留意，突然俯身从墙根一个貌似老鼠洞的洞穴中掏出一物，塞入怀中就走……端木云枫没有妄动，他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也在暗中窥视……果然，一条白影从屋檐上凌空落到街心，刚好拦住龙小虾的去路……龙小虾一见那人，脸上顿时变色，讪笑道：“原来是苏公子啊，你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我还以为是只傻鸟不小心落地呢，吓我一大跳……”

苏梦兴没有理会龙小虾一语双关的调侃，将手一伸：“拿来！”

龙小虾故作糊涂：“拿什么？”

苏梦兴缓缓亮出了掌中的刀柄，冷冷道：“无影风出必见血，龙小侠不希望我用它跟你说话吧？”

龙小虾脸上有些发白，无奈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颇不情愿地递给苏梦兴……隐在暗处的端木云枫一看，岂会任它落入苏梦兴之手？他从藏身的屋檐下一跃而出，抢在苏梦兴接过布包之前伸手抓去……只听“呛”一声轻响，无影风带着一点淡淡光华，闪电般划向凌空划来的端木云枫，这一刀比之以往又快了许多，出乎端木云枫预料，逼得他不得不在空中一个翻身躲避，如此以来二人都没有抓到龙小虾手中的包裹，只得各退一步全神戒备……“果然有魔教的人跟来，却没想到是你……”苏梦兴对端木云枫的出现似乎并无太大意外，他打量着黑衣黑袍的端木云枫，脸上有些不解，“没想到你竟然入了魔教，更没想到你放着端木世家的嗣子不做，却做了魔教一名普通教徒……”

端木云枫一声冷哼：“夏虫怎可入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龙小虾见二人虎视眈眈，激战随时会爆发，忙赔笑道：“你们二位慢慢聊，我不打搅你们……”说着悄悄往后退走……端木云枫轻喝一声：“拿来！”说着曲指虚抓……龙小虾就感到一股大力吸引着自己，身不由已向端木云枫跌去……苏梦兴见状一声高喝：“过来！”说着一把抓住了龙小虾胳膊，跟着一刀挥向端木云枫咽喉，就见端木云枫曲指一弹，竟将快到极点的无影风荡了开去……二人以曾在海边决斗过，那时苏梦兴尚略胜一筹……今番再度交手，苏梦兴刀法经过慕容雪的指点和改进，虽然有了极大的提高，但与身怀欧阳纵横数十年功力的端木云枫比起来，却已是有所不知，数招间便被逼得手忙脚乱……眼看龙小虾就要被端木云枫抢过去，他突然退出战团，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炮望空一拉，信炮在高空炸开，绚烂的火光数十里外都能看到……信炮响过，立刻有刺耳的呼啸声由远而近，向三人所在处飞速赶来……端木云枫没想到苏梦兴还带有帮手，听这啸声竟有多名功力深厚的高手向这边赶来……端木云枫不敢久留，顺手秒起龙小虾，脚下一顿跃上屋檐，谁知尚未站稳，就听数十支箭羽带着刺耳的锐啸，如蜂群般“嗡”一声扑面而来……端木云枫不敢硬接，无奈之下只得翻身落回长街，脚未落地，肌肤已感应到一股寒风倏然而至，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一掌拍向寒风扑至的角落，身形同时横移三尺，勉强躲开了迎面飞来的一条长鞭……踉跄在街心站定，端木云枫环目四顾，就见方才躲在待角偷袭的剑手缓缓露出了身形，却是个头顶光亮、身披袈裟的和尚，眼中满是怨毒和仇恨，原来是断一掌的无名和尚……在长街对面，一名老者手执长鞭肃然而立，地上的长鞭如择人而噬的毒蛇般蠢蠢欲动……除他们二人，还有十几个江南盟的高手也陆续赶到，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端木兄，看来今晚你不太走运……”苏梦兴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没想到我会带这么多人来追踪龙小侠吧？看在你曾经于我有恩的分上，今晚我不难为你，留下圣火令走吧……”

端木云枫鼻孔里一声轻哼，缓缓放下了龙小虾，判断了一下周围形势，终于缓缓后向退去，将龙小虾留在了长街中央……龙小虾虽然不想将圣火令交给端木云枫，可也不想落到苏梦兴手里，不由向端木云枫追去，叫道：“等等，我跟你走！”

苏梦兴见端木云枫已放开龙小虾退开，哪能容他再走……他身形一晃扑上前，一把扣住了龙小虾的肩膀，就在这时，只见正往后退的端木云枫突然飞扑而来，身形快若鬼魅……苏梦兴一手正扣着龙小虾，另一只手握着的无影风被龙小虾的身子封住了出刀速度，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云枫的手指扣住了自己的咽喉……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如白驹过隙，苏梦兴身后一干手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端木云枫拿住要害，在端木云枫冷厉目光注视下，本待上前教授的无名和尚等人只得站在原本，不敢轻举妄动……“苏盟主，麻烦你送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叫你的手下不要跟过来……”端木云枫扣着苏梦兴缓缓后退……苏梦兴的性命在对方掌握中，只得用手势令手下不要跟上来……有苏梦兴做人质，端木云枫平安地带着龙小虾来到镇外一座小山……见江南盟的人果然没有跟来，他这才放开苏梦兴，调侃道：“多谢苏公子亲自相送，你可以走了……”

苏梦兴恨恨地瞪了端木云枫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虽然他恨不得立刻报此大仇，却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已远不及学得“万法归宗”心法的端木云枫……待苏梦兴走后，端木云枫再次向龙小虾伸出手：“拿来！”

这一次龙小虾没有耍花样，乖乖地将手中的破布包递了过来……端木云枫满是期待地接过一看，只见破布包着的是十几枚大钱，哪有什么圣火令？

“这是我藏下的一点积蓄……”龙小虾可怜巴巴地解释道，“现在的人都穷疯了？连乞丐的钱都要抢？”

“你赶了一天路，就是为了这十几个大钱？”端木云枫有些不信……“对啊！这十几个大钱是我在这镇上乞讨三个月的收入，当然要拿回来……”龙小虾答道……端木云枫想起自己方才竟为这十几个大钱跟人拼命，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举手要打，龙小虾立刻抱头大叫：“投降！投降！你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高手，可不能欺负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小乞丐！”

端木云枫气恼地放下手，喝道：“圣火令呢？”

龙小虾挠挠头，讪笑道：“这两天被风云寨的强人、神箭山庄的好汉，还有江南盟那帮王八蛋吓了个半死，早忘了藏哪儿了……你容我好好想上几天，没准能想起来……”

端木云枫恨恨地瞪着龙小虾，正有些束手无策，突见远处的天空中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礼炮，在夜空中颇为夺目……他一见之下神情微变，不再追问圣火令的下落，伸手将龙小虾挟于腋下，发足向礼炮升起的方向狂奔……四周影物如悄而逝，吓得龙小虾闭眼不敢细看……足足奔行了半个时辰，端木云枫终于停了下来，将龙小虾往地上一放，拱手向一辆暖车上端坐的女人拜道：“属下参见柳夫人！”

龙小虾从高速奔行中突然被放下，还有些晕头转向，听到端木云枫的话心一惊，忙望向暖车上的女子……只见她温婉娴淑有如豪门贵妇，即使眼角隐现鱼尾纹，依旧掩不去她那绝代芳华，不正是魔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智慧师柳兰心？

“原来是干娘来了！”龙小虾一声欢呼，巧妙地藏起了心中的惊诧，上前笑嘻嘻地一拜，“多日不见，干娘越发年轻美艳了，要再过些时候相遇，我肯定不敢再认，定会以为是哪个豪门小姐出巡呢……”

龙小虾其实从未正式拜认柳夫人为娘，所谓“干娘”的称呼都是他别有用心和一厢情愿，不过柳夫人并未指责他的称呼，反而掩嘴笑应道：“你这嘴上抹蜜，没一句实话的小无赖，一见面就口无遮拦，要不看在阿馨面上，看我不叫人掌你的嘴……”

龙小虾的目光落到柳夫人身后的盛文馨身上，多日不见，只见她瘦了许多，看到龙小虾时眼眶不禁有些发红……二人四目交对，一时百感交集，半晌无声……柳夫人清了清嗓子，望向端木云枫问道：“听说你找到了圣火令下落？”

端木云枫一指龙小虾道：“圣火令就在他手里……”冤枉冤枉！“龙小虾连声叫屈，”圣火令本来是在我手中，可那晚遇到风云寨强人和神箭山庄好汉，又打又杀吓得我只顾逃命，慌忙之中不知丢在了哪里！“端木云枫十分惊讶，反驳道：”你先前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先前你对我要打要杀，吓得我哪敢说实话？”龙小虾凑到暖车前，可怜巴巴地道，“干娘可得给我做主，圣火令我不小心弄丢了，都是被那些强人吓掉的，你们可不能怪我……”

端木云枫气愤地道：“你明明说圣火令被你藏了起来，现在为何却不承认？”

“我要有圣火令，还不立马献给干娘，自己留着做什么？”龙小虾一脸委屈，“就算不看在十万两赏银面上，就看在干娘和阿馨面上，我也不会私藏圣火令啊，那又不是什么稀世宝贝，留在手上还要被黑白两道追杀，我有什么理由私藏不交？”

见龙小虾说得句句有理，柳夫人心中也有些疑惑……龙小虾确实没有私藏不交的理由，难道圣火令再次失落？她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对龙小虾展颜笑道：“既然是从你手上弄丢的，你就得负责将它找回来，不然干娘可不会轻饶了你……”

她虽然在笑，但眼中的冷厉却令龙小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中惧意油然而生……他连忙赔笑道：“这是自然，就算不是我弄丢的……孩儿也得想法将圣火令给干娘找回来……”

“知道就好！”柳夫人浅浅一笑，对龙小虾摆摆手，“你暂且退下，我和云枫还有事商量……”

龙小虾知趣地告退，远远避了开去，见两个魔教徒紧紧跟着自己，他就气恼地想：为啥不是阿馨过来看着我？

这是荒郊野岭中一条偏僻的小道，白日里恐怕都很少有人来往，夜里就更加荒凉……习习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千万鬼魅在阴阳处蠢蠢欲动……柳夫人的暖车突然出现在这里，显得颇有些不同寻常……“你是不是觉得我来得有些突然？”柳夫人挥手屏退一干随从，倚着车窗悠然问……端木云枫连忙拱手应道：“属于确实觉得有些意外……”

柳夫人浅笑着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拘泥礼教……云枫，你现在在教中是什么身份？”

端木云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传功师兄……”

柳夫人点点头，沉吟道：“这次你查到圣火令下落……甚至抓到了关键人物龙小虾，功劳不小，我会建议法王和光明使，升你为香主……”

“多谢夫人！”端木云枫连忙拜谢……见柳夫人眉宇间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他不由问道，“夫人似乎有什么心事，可否告诉云枫？”

“也没什么，就是为教中事务操心罢了……”柳夫人勉强一笑，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和傅先生都认为，让你从最基层的教徒做起，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我们打算任命你为教中特使，只接受四位尊者领导，以做到人尽其用……”

“特使？”端木云枫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职位？”

“这不是正式职位，而是为完成某项特殊的任何而设置的临时职业……”柳夫人说到这莞尔一笑道，“大概有点儿像钦差大臣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端木云枫想了想，沉声问：“不知夫人想让云枫去完成什么样的任务？”

柳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却回头拍拍盛文馨的手：“阿馨，你不是特别想念小虾吗？还不去看看他？”

“谁想他了？”盛文馨脸上一红，眼中泪花闪闪，“我才不想再看到那个小无赖……”

“行了，干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看别人一直眼巴巴往这边张望，难道是在看我这老太婆？”柳夫人说着推了盛文馨一把，总算让她红着脸走向龙小虾……遥见二人聚到了一起，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慨，轻叹道：“阿馨这孩子真是死心眼，教中那么多青年俊杰一个看不上，却偏偏喜欢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乞丐……哦，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端木云枫忙道：“夫人准备授云枫教中特使，去完成一件特殊的任务……”

柳夫人点点头：“这任务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就看你对圣教有多大的忠诚……”

端木云枫面色一正：“但请夫人示下！”

柳夫人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莫测，眼光有如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一般朦胧：“你本是滇西端木世家的嗣子，因入了圣教才放弃了宗主之位，你与滇西苗王之女还有婚约……现在，我要你为了圣教，重新夺回宗主之位，并与苗王之女完婚，将滇西八大蛮王的势力，一并纳入圣教的麾下……做到这两点，我将建议法王和光明使及逍遥神，破格提拔你为本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端木云枫一怔，不由沉吟不语……虽然他堂兄夺去了宗主继承权，但他自认对家族有罪，所以从未有过夺回继承权的心思……而银凤公主已与他私定终身，能与她完婚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如果这婚姻是为了政治目的，他心中难免生出抵触情绪……柳夫人察言观色，猜到他心中的犹豫，不由叹道：“云枫，你入教时所发的誓言，为世界之大光明奉献一切，在外人看来是轻飘飘一句空话，但真要身体力行，才会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能否克服私念实践入教时的誓言，这是一个真教徒与假教徒最大的区别……”

端木云枫迟疑道：“我若去了滇西，圣火令怎么办？”

柳夫人淡淡道：“圣火令你不用再管，我自有安排……”端木云枫想了想，终于涩声道：“云枫……愿为圣教特使，去滇西继承家业，并与银凤公主完婚……”

柳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冲黑暗中拍拍手，就见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老者大鸟般落到车前，却是冷血双煞高莫深、高莫测兄弟……柳夫人将一块玉牌递给端木云枫，沉声道：“这是代表你是圣教特使身份的令牌，可以号令长老以下教众……高氏兄弟将作为你的副手随你去滇西，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端木云枫仔细收起令牌，拱手拜道：“云枫决不会令夫人失望……”略一犹豫，他不禁转头望向远处的龙小虾，迟疑道，“夫人准备怎么处理龙小虾？”

柳夫人哑然失笑：“小虾一直叫我干娘，他就算犯了天大的错，我最大责骂两句，难道还会当成敌人处理不成？你放心去吧，圣火令就算被小虾藏了起来，我也不会为难他……”

端木云枫舒了口气，这才与高氏兄弟一起拱手告辞，三人走后，柳夫人转望远处正与盛文馨窃窃私语的龙小虾，嘴边不由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四、暗 算

夜风习习，带来深秋的寒意……盛文馨借着朦胧月光打量着满不在乎的龙小虾，小声问：“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不好！”龙小虾翘着脸，贪婪地打量着离别多日的盛文馨，“自从离开你后，我吃不香，睡不好，走路没劲，赌钱没兴，就连坐街边看美女，都没发现一个有你漂亮……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这么不好过……”

盛文馨脸上一红：“又在信口开河，没半句正经……”

“冤枉冤枉，我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龙小虾急道，“不信你问小五儿，我连做梦都在喊着你的名字……”

盛文馨皱起眉头：“小五儿是谁？”

“就是跟我一起要饭的小兄弟……”龙小虾调笑道，“看你脸色不对，莫非以为是哪个窑子的红姑娘？”

“你……”盛文馨满脸羞愤，气得转身要走……龙小虾连忙拉住她衣袖，连连告饶：“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在乱说话，自己掌嘴，不劳老婆大人动手……”说着真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盛文馨面色稍霁，不过依旧背转身不愿理他，只问：“谁是你老婆？”

龙小虾讪讪笑道：“看在俺这么想你的份上，让俺占点口头便宜都不成？”

盛文馨回过身来，神情严肃地望着龙小虾，正色道：“小虾，我曾经说过，只要你活过来我就嫁给你，哪怕你是乞丐是无赖，我都不会反悔……可你不能真的让我跟着你做一辈子的乞丐吧？现在你只要答应我一见事，我就履行当初的誓言，一辈子都跟着你……”

龙小虾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沉吟半晌，最后抬头道：“阿馨，我可以不再做乞丐，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除了一件，就是不入如摩尼教……”

“摩尼教有什么不好？让你如此深恶痛绝？”盛文馨痛心疾首的质问……龙小虾低下头，半晌无语……是啊，摩尼教有什么不好？至少加入它就不会再饿肚子，可以和好兄弟冰释前嫌，甚至还可以娶前面这个大美女……龙小虾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但他心灵深处，对摩尼教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害怕，他说不出是为什么，知识凭着本能和直觉，拒绝一切违反天性的东西……“也许不是摩尼教不好，而是我不够格吧……”龙小虾自嘲地笑道，“要让我为了贵教的大光明，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奉献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我根本做不到……如果我还答应你，就是在欺骗你和我自己，偶然骗你一回倒也没什么，可我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自己……”

“你……”盛文馨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远处的柳夫人在叫：“阿馨，你和小虾过来……”

盛文馨转身就走，不再搭理龙小虾……他却觍着脸跟在她身后，来到夫人车前，这才发现端水云枫已经不在……正待要问，就见柳夫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他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赔笑道：“干娘老望着我做什么？莫非许久不见，俺龙小虾比以前帅多了？”

柳夫人笑吟吟地道：“你有没有比以前帅我不知道，不过你肯定比以前奸诈多了，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龙小虾不好意思的扰扰头：“俺龙小虾说几句谎倒是家常便饭，不知干娘指的是哪一句？”

柳夫人悠然的笑道：“你说呢？”

在柳夫人洞悉天机的目光注视下，龙小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哎，娘还是不相信我将圣火令弄丢了……”

柳夫人幽雅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相信，不过如果圣火令找不回来，总得有人背黑锅不是？不过幸亏你不是我儿子，不然我还不心痛死……”她说着转向一旁的随从教徒，“夜深了，大家找个背风处先露宿一晚，天亮后再到小镇找找，如果能找回圣火令最好，不然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在几名随从的操持下，众人很快在附近的一座废墟的山神庙歇息下来……龙小虾心知逃不过几名教徒的监视，干脆放宽身心在神案后呼呼大睡……他已经想好，如果明日实在混不过去，就将圣火令交给柳夫人好了，反正那玩意儿对他没半点用处，能够一下卖得十万两银子，以后就不用做乞丐了，还可以买下几十亩田产，做个不劳而获的小地主，这样阿馨跟着自己也不至于受苦……想着想着，他便在憧憬中朦胧的睡去……一点细微的声响突然将龙小虾从睡梦中惊醒，他睁眼一看，就见一个黑影立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张嘴欲呼，却被一只温柔的小手给捂住了嘴，黑暗中传来“嘘”一声告诫……龙小虾总算认出是盛文馨，这才将冲到喉间的叫声收了回去……就见盛文馨对他比了个手势，然后悄悄往庙外摸去……龙小虾跟着他避开守夜的教徒，二人最后来到庙后的树林……龙小虾心里怦怦直跳，暗忖这妮子是不是春心萌动，约我到荒郊野外私会啊，这样一想便关不住自己手脚，从后方抱住盛文馨的腰，嘴里小声的叫着：“老婆，我好想你！”

谁知尚未抱实，就被对方一个背挎摔了出去，直摔的晕头转向……就听盛文馨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耍流氓！”

龙小虾一怔，恍然道：“你想通了，今晚要跟我私奔？”

“奔你个头！”盛文馨跟龙小虾相处日久，受其影响也忍不住爆了就粗口，她俯下身对着龙小虾的眼睛道……“你这小无赖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平日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

龙小虾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盛文馨突然垂泪道：“你不知道圣火令对圣教的重要，你把它弄丢了还想轻松过关？明日格日勒法王就要带着刑长老来此，他们可都是心狠手辣，刑讯逼供的高手，到那时我娘都保不了你……”

龙小虾讷讷道：“那怎么办？”

“你还不连夜逃走，干娘那里我会帮你解释……”盛文馨话音刚落，就听山神庙中传来一阵骚乱，显然是守夜的教徒发现龙小虾失踪，盛文馨连忙将龙小虾往外推，“你还不快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云枫呢？他在哪里？”龙小虾忙问……“他以特使身份去了滇西，你不用担心……”盛文馨说完连忙向几名提着灯笼火把追来的教徒迎上去，并回头告诉龙小虾道，“你快走，去去将他们引开！”

龙小虾慌忙往僻静处逃，稀里糊涂地逃出数里，回头见追兵已去了另一个方向，他才放下心来……看看夜幕笼罩下的荒野，竟不知往哪里去才好，犹豫半响，终于选定向南的方向，趁着夜色大步而去……滇西四季如春，即便到了深秋依旧景色宜人，山清水秀花繁叶茂，与春天毫无二致……端木云枫重回故乡，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生于斯长于斯，平日并不觉得它有多美，一旦离开后，才知道这山山水水是受到神灵眷顾的世外桃源……洱海畔的端木堡依旧巍峨如昔，在朝阳下越发显得肃穆庄严……仰望那熟悉的亭台楼阁，想起儿时的玩伴和家中长辈，端木云枫发觉自己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回头对跟随自己的高氏兄弟道：“两位长老，你们暂且在此等候，待我处理好家事，再派人来接二位……”

高莫测皱眉问：“你不要咱们帮你夺回宗主之位？”

端木云枫沉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希望外人插手……请两位长老见谅……”

高氏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虽有不甘，但现在端木云枫无论武功还是地位，均在二人之上，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高莫深点点头：“特使快去快回，莫让咱们兄弟久等……”

端木云枫与二人拱手拜别，然后扬鞭抽马，纵马向端木堡飞驰……片刻后他纵马来到大门外，不等坐骑停稳就飞身下马，大步走向大门……两名守门的堡丁一看，立刻挥舞哨棒阻拦，“什么人？站住！”

端木云枫见两位堡丁有些陌生，忙道：“我是端木云枫，本是这里的少堡主，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二人惊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堡丁立刻进去通报，另一个堡丁却依旧拦住端木云枫去路，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片刻后就见一个老管家在堡丁带领下匆匆而出，远远便是一声惊呼：“还真是少堡主，你竟活着回来了！”

端木云枫总算看到个熟悉的管家，不禁涩声问候：“齐伯，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好！好！”老管家连连点头，仔细端详端木云枫片刻，这才将他领进了大门……途中不少人认出了当年的少堡主，纷纷上前问候，人人欢呼雀跃，兴奋莫名……众人随着端木云枫一路来到堡中最高处的端木府，就见一个身披英雄氅，身材剽悍的汉子迎了出来……只见他年过三旬，眉粗眼直，国字脸不怒自威，多日不见，他颌下已蓄上了一丛短髯，这让他看上去成熟老练了许多……二人在相隔一丈距离站定，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对方，端木云枫最后抱拳问候：“见过云松大哥……”

端木云松哈哈一笑，上前挽起端木云枫，朗声道：“昆仑一别，我只当兄弟已遇害，正待率族中弟子向魔教复仇，谁知兄弟竟平安归来，岂不是天大的喜事？来来来，咱们兄弟别后重逢，当好好庆祝一番……”

二人相挽进府，众弟子纷纷赶来相见，一时间热闹非凡……端木云枫儿时的玩伴大多是年轻人，自然少不得摆下酒宴，喝酒狂欢……摩尼教虽然禁止饮酒，不过端木云枫为了不过早暴露身份，引起众人反感，只得陪众人尽情一醉……这一顿接风宴直饮到三更时分，席间众人大多醉倒，只有端木云枫和端木云松各怀心事，皆清醒如初……看看众人皆醉，端木云松来到端木云枫面前，肃然道：“陪为兄去花园走走……”

端木府后花园极大，夜晚静悄悄……二人漫步在满园花海中，只见白日里花团锦簇的茶花、牡丹、蔷薇等，在夜里看起来颇有些阴森……“兄弟，你还回来干什么？”端木云松终于在一座凉亭中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跟来的端木云枫……他的目光有些躲闪，泄露出心底那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端木云枫叹了口气，淡淡道：“大哥，当初你从我手中夺去宗主信物，假传宗主遗命继承了家业，难道还想这样一直隐瞒下去？我这次回来是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看在你当初全力营救父亲，以及最终没有对我下毒手的分上，我不会为难你……你只要禀明家中长辈，将宗主之位还给我，以前你做过的事就没有人会知道，你仍然是我尊敬的大哥……”

端木云松怔怔地瞪着平静如常的堂弟愣了半晌，突然失笑道：“当年伯父因你而死，你还有脸说这话？你以前就和魔教打得火热，家中长辈若是知道这些，不知还会不会让你做宗主？不错，当初我确实是抢了你的宗主信物，假传了伯父遗命，但那是因为你背叛家门在先，与家族最大的仇敌勾结交好的缘故……我没有在家人面前指出你的罪孽，是不想令大家对你失望，你只要不再想什么宗主之位，我依旧当你是好兄弟……”

端木云枫低头沉吟不语，如果站在个人的立场，这宗主做不做都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为了圣教的大业，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争夺这原本并不感兴趣的权力……他沉吟良久，最后抬头笑道：“大哥教训的是，其实这宗主你做的比我要好，我实在不该再起异心……就让我们兄弟冰释前嫌，再不提这码事……”

说着端木云枫和解的向堂兄伸出手……端木云松有些意外的打量着堂弟，见他脸上洋溢着熟悉的微笑，就像少年时一样纯真……端木云松心中泛起一丝温暖，抬手与他相握……二人双掌相接，端木云松顿感一股阴劲透掌而入，顺着手臂经脉直达自己气海……他心中大惊，连忙运功相抗，可哪里抵挡得住这股凶悍无匹的歹毒阴劲，转眼间便被这股阴劲震伤全身经脉，不由得浑身瘫软，跌倒在地……“大哥，对不起，是你逼我这样做的……”端木云枫双目垂泪，望着脸色渐渐灰白的堂兄，心中痛如刀割，在最后关头终于收回了内力……此时端木云松已气若游丝，浑身僵直不能动弹……看看左右无人，端木云枫悄然闪回大厅中，就见厅中弟子犹自沉醉未醒……他将酒浇到自己头上身上，然后伏桌假寐，静等天明……天明时分，宿醉的众弟子陆续醒来，见酒宴上少了端木云松，先是有些奇怪，不过一想现在端木云松已是宗主，自然不会跟一干小兄弟胡闹，心中也就释然……众人叫醒依旧还在沉睡的端木云枫，正待告辞，突见一个老花匠从后院匆匆奔来，结结巴巴地道：“不好了……宗主……宗主倒在花园中，已经昏迷过去……”

端木府一下子乱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将端木云松抬回房中，就见他双目紧闭，浑身冰凉，脸色青白如纸，除了多一口气，完全跟死人无疑……一个精通医术的族叔端木全为他好过脉后，不禁对端木云枫等人皱眉道：“像是被一种歹毒阴功所伤，全身筋脉尽断，就算治好恐怕也只能永远躺在床上……奇怪，谁会下如此毒手？谁又伤得了云松？”

另外几个长辈端木光、端木瑞、端木风、端木希都不约而同扫了端木云枫一眼……老宗主的儿子刚一回来，端木云松就突然受伤，而且正是伤在端木云枫的接风宴上，难保不会引人猜疑……而端木云松当初带回老宗主的信物和遗言，本身就有许多令人怀疑之处，现在老宗主的儿子突然回来，兄弟反目也很正常……只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端木云枫已精通魔教镇教之宝的“万法归宗”心法，并且继承了欧阳纵横一身内功，能轻易重伤端木云松……虽然几个族叔都没有说什么，端木云枫也感觉到他们眼神的异样，连忙对他们表白道：“你们怀疑是我干的？不说我跟云松大哥像亲兄弟一样亲，就算是我想伤云松大哥，也没有那份能力……”

“是啊！”有昨晚参加酒宴的弟子随身附和道，“少堡主跟我们一起醉倒在厅中，哪有机会去暗算宗主……”

几个长辈想想也是，年长的端木光只得叹道：“待宗主醒来，自会知道凶手是谁……这段时间大家要严加防范，莫让任何陌生人靠近宗主一步……”

众弟子轰然答应……端木云枫急忙道：“请允许我负责追查凶手，找不到暗算云松大哥的凶手，我决不罢休！”

端木云枫是端木世家嫡传弟子，若非意外理应由他继承家业，所以端木光与几个族弟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点头道：“那就有劳云枫了……一家之主在自己府中被人暗算重伤，这要传了出去，端木世家的脸可就丢大了……”

众人当下分工，由几位长辈负责照看治疗受伤的端木云松，而端木云枫则负责指挥族中子弟查找凶手……众人分配完毕，端木云枫独自来到后院外的祠堂，对着父亲端木景的牌位跪倒在地……他脸上交织着愧疚与决绝的表情，在心中默默道：爹！请原谅孩儿伤了云松大哥……是他当初有心杀我在先，今日又不愿还我宗主之位……我为了继承家业，以便将来能帮助更多的人，今日不得不伤了他……爹爹在天之灵，当原谅孩儿这无奈之举……当端木云枫走出祠堂的时候，精神已为之一振……他已从暗算堂兄的自责和愧疚中解脱出来，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来人！”他一声高喊，一名端木子弟应声而至，他从容吩咐道，“立刻传令端木弟子，留意任何出现在附近的江湖人，尤其是外地口音和模样的江湖高手……”

那弟子领令而去后，端木云枫遥望青天白云，嘴角慢慢泛起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天色尽墨，月黑风高……一座偏僻简陋的客栈中，高莫深和高莫测正百无聊赖地喝着闷酒……虽然摩尼教教规禁止饮酒，不过做到长老高位，又没有外人的时候，兄弟二人经常忍不住偷着喝点……其实像他们这样没将戒酒教规放在心上的长老不在少数，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窗外突有风声倏然而至，高莫深一惊，连忙喝问：“谁？”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鬼魅般从窗外翻了进来……二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所以才被称作冷血双煞，不问情由各出杀招，四只手掌直拍黑影要害……却见对方抬掌还击，竟轻易格开了二人心灵相通的联手一击，跟着飘然退出二人包围，从容道：“两位长老停手，是我！”

二人应声停手，才发现来人是一身夜行衣的端木云枫……虽然只是匆忙中交手一招，二人也为对方的功力震撼……端木云枫却若无其事地道：“明日我要借两位长老之手做件大事……”

“什么事？”高氏兄弟齐声问……就听端木云枫沉声道：“端木世家现任宗主是我堂兄端木云松，我要想夺回宗主之位，必须先除掉他……昨晚我已趁其不备重伤了他，但他还没死……如今家中长辈已怀疑到我，我不方便再出手，所以要仰仗两位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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