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护法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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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彤、青霞二人都认为不错,因此,他们先分配好各人的任务和位置,假设敌人大举进犯之时,用什么方法阻击。假如只是三五个高手,又该如何应付。他们俱是身经千百战的大行家,布置得严密之极。三人分别散开,各就己位,打坐守候。过了一会,癞僧晏明以传声之法,分别向其余两人说道:“两位可猜得出秦姑娘乃是要防范谁么?”
这个问题,其余的两人早就在心中猜测不休,当下一一据实答称,尚未猜测出头绪。
癞僧晏明声调中渗入一些兴奋的语气,道:“酒家却大胆猜是七杀杖严无畏。”
此言一出,关彤和青霞羽士都楞住了,各自暗暗估量以他们三人之力,能不能抵挡得住严无畏。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太以简单,只有“不能”两个字。要知他们身在独尊山庄之内,不论他们三人这近三载以来,如何的勤修苦炼,但比起天纵之才一代枭雄的严无畏来,仍然还差上一截。何况严无畏手下能人高手如云,任是怎样说法,他都能指派手下之人纠缠住自己三人。然后,他从容闯人静室之内,杀死秦霜波和那叛徒彭典。他们这个想法合情合理,假如彭典不是背叛的话,岂肯释放秦霜波,不惜让手下大将吕权丧生。
当然他们决不肯轻信彭典真心不让秦霜波杀死吕权,而认为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
至于彭典不惜背叛师门之故,照他们看来,一则为了身上的致命内伤,必须求秦霜波医治。二来他已爱上了清丽绝俗的秦霜波。关于这一点,他们都觉得不悖情理,以秦霜波这身丰姿才貌,为她叛变实在不算稀奇。
三人本是作一个大三角形打坐,以便拒攻四下涌到的敌人。但经过这一番考虑,便都自动移近,分别跌坐在房门外,摆下一个小三角形阵势,这样纵然严无畏亲自出现,亦能稍为阻延一点时间。
他们尽管深知不是严无畏敌手,可是心中毫不畏惧,相反的斗志竟达到平生未曾有过的昂扬地步。要知他们三年以来,吃过不少苦头,其中有些酷刑,世罕其匹。但他们都一一熬过,宁死不屈。而在这禁锢期间,更是不屈不挠的勤修苦炼,以冀万一有机会之时,得以作与敌偕亡的一拚。日下正是绝佳良机,数年来辛苦熬忍,为的就是这放手一拚的机会。所以他们不但不惧,反而斗志激昂无比。在静室之内,秦霜波开始艰险的医疗行动。
秦霜波和那彭典一同盘膝坐在榻上,都是面向墙壁,但秦霜波却是坐在彭典后面,她的后背正对著关住的木门。木门之内,尚有一道厚厚的帷幔,以便隔绝外间声响。
至于室内,另有隐秘的通风设备,不须打开木门。室内只有彭典低弱而不均匀的呼吸声,他们已开始运功。秦霜波一只玉掌抵住彭典背后要穴,她乃是运用一种奥妙的“阴阳融合”的道理,以帮助彭典保存性命。
她仗著本身乃是纯阴之质,而彭典又是纯阳之体,方能施展此法,换了严无畏,功力虽高,却因非是纯阴之质,便全然无法可施。严无畏很可能亦识得这种“阴阳融合”的疗伤好法,但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功力超凡入圣,而又尚是纯阴之质的女子来担任救人任务。此所以他当年在救治彭典之时,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法门。
大约过了一柱香之久,彭典的呼吸已变得细长均匀,这种情况显示他已恢复了生机。
只要他如此继续运功调息,直到入定神游的境界时,大功便即告成。其时秦霜波不必再助他,可以迳自离开。她本身功力也一无所损,因为这种奇奥治伤之法,乃是运用阴阳相生的原理而达到目的,在她只不过催动自身纯阴之气,引导对方血气运行,滋生出强大的抗力,克服了体内的伤势。
不过在日下以至入定神游这一段期间,最是危险不过。彭典心灵中幻象潮生,平生种种能使他触动七情六欲的经过,都会涌现于心头。只要他对某一幻象把持不住,便登时入魔,幻象依循他的心意一直演变下去,直到他被魔火焚身之时,大梦方释。
但其时已经太迟了,不但他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也连带把秦霜波连累了。现在是步入这一段危险期间,内则有阴魔环伺,外则另有魔头侵扰,使得由护法之人出力抵拒,不让魔头侵入。如若有人闯得人静室之内,其结果亦是使彭典魔火焚身,秦霜波则遭受到池鱼之殃。
她庄严地瞑目打坐,全心全意帮助彭与运功行气。对身外之事,全然付之不闻不问。
不过,她可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例如她选择这种位置方向打坐,便是避免彭典首当其冲。虽说在重要关头之时,连她也有同样的不能受侵扰的危险,但她倒底要比彭典强些,而且时间也短得多。有时候这等事情成败就决定在一线之间。因此,她能争取一线时间,决不放过。
这时内外俱寂然无声,又过了一会,彭典突然发出长叹之声,接看竟哭将起来。在他眼中,那些幻象宛如真情真景一般。他本已坚忍地捱过了许多幕幻象,直到他发觉自己乃是个十余岁的小童,孤苦伶仃地在街头踯躅之时,心中感到恐惧和彷徨,复又饥寒交迫。这梦魇般的往事一掠过心头,顿时长叹出声。从这条悲苦的道路,幻象继绩演变下去。他蓦又发觉自己处身在一个大湖中,四下是邻邻绿波,烟柳笼堤,四周的景色幽美之极,他坐著一只游舫,荡漾在湖中,舫中还有一个美丽的少女,衣裳适体,举动优雅高贵。但她却失去前次表现的天真和欢乐,眉黛中间泛含著无限幽怨。
他记得在此之前,曾经与不少佳丽交游过,可是他都能在深心中视若尘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的感到无限离愁。而且他也有一种无法负荷的内疚。因为他竟在暗中毁灭这个唯一的心上人。但她是如此美丽,如此的青春焕发,如此的能够挑动他的心弦。
他纵目四望,湖上美丽的景色,心中却在哭泣,实是痛苦不堪。不过现在他坠入幻象之中,却当真哭了起来。原来他眼前景色已变,这个绝色少女钗横鬓乱地跪在一个庄严老者面前,哀哀而泣。但那老者手持宝刀,面含秋霜,冷冷地低瞧著她。然后鄙夷地呸一口唾沫,举起手中宝刀,喳地劈落去,血光四溅。这一幅可怕惨酷的景象,使得彭典禁不住哭出声来。顿时血气翻腾,五脏六腑间疼痛欲裂。
他被阴魔所侵,自身固然危险万分,连带也把秦霜波拖入险境之中。秦霜波她正以全力助他运功之际,忽然感到一阵绝强的抗力逼回来,使她真气逆冲,差一点便走火入魔。秦霜波虽是功力精纯深厚无比,几臻化境,但这刻助人运功,自身有如不设防城市一般,全然无力保护自己,抗拒外敌之力。是以假如彭典一路陷溺入幻象魔境之中,秦霜波自亦无法幸免。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秦霜波仗著她特别强大的精神力量,向彭典发出警告。她全无运功抵拒对方反逼回来的抗力,但她却能够运用心灵上的绝世修为,向彭典加以警告。
彭典眼前的幻象忽然模糊了一阵,方始恢复原状。但这瞬息间的变化,已足以使彭典矍然警觉,记起自己正在运功疗伤,那有可能见到罗黛青被她伯父斩下人头?他倒底是修习过上乘内功的人,霎时澄神定虑,制驭住心猿意马,总算渡过这一次危机。但这并不是说他从此就步入坦途,前途仍然艰险无比。而就在这阴魔方退之时,外魔便至。
静室外本来一片宁恬,突然间一道人影飞落院中,现身出来,却是个俊美少年。他阴□地扫视静室门外的三位名家,过了一会,才冷冷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推山手关彤霜眉一皱,泛起一股威然之气,也峻声道:“你是谁?到此何事?”
那俊美少年仰天冷笑一声,道:“三爷我若是说出姓名来历,只怕你们骇得屎滚尿流,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关彤倒底是老练江湖,虽然有气,却仍不发火,森冷地道:“老夫向来不与人斗嘴,你若是到此找人吵架,可走错了地方啦!”俊美少年双目有如鹰隼一般,再度扫视他们,轻哂一声,道:“你们要我怎生骂法,方敢起身应战?”癞倡晏明呵呵笑道:“我们正闲得无聊,你不妨检最脏的话骂人,让洒家我拿你和一个人比较比较。”
要知他们三人无一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焉会如此容易中了激将之计而起身应战?
尤其是在这等情势之下,决计不能一拥而上。万一对方真是极厉害的高手,岂不中了他逐个击破之计?退一步说,假如这样子连来三人,把他们分别缠住。然后第四个人出现,此时大家都在生死拚斗中,谁也无法抽身拦阻,这第四个敌人全然不须识得武功,即可闪入静室,加害秦、彭二人了。除了这些考虑之外,还有就是这个少年纵落院中之时,身法特抉,一望而知功力深厚之极。因此,他们更不肯贸贸然出手。
那俊美少年厉声道:“好大胆的秃驴,你□三爷跟那一个人比较?”
癞僧晏明凌厉地瞪视对方,却不回答。关彤插口道:“咱们那一个不做声,就算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晏大师既然不回答是那一个人,即是没有听见他的脏言。”
俊美少年一瞧这三个老家伙虽然都是名震一时的高手,身份尊隆,但个个都是狡猾多智能说善道之士,若想用说话激动他们,万万办不到。但他心中忿怒难消,什么秃驴妖道老不死等话骂了一大堆。关彤等三人果然都不理睬他,直到他自动停口,晏明道:“关兄,你当必也认识当世间最卑鄙下流的那个人,你看比此子如何?”
推山手关彤沉默了片刻,才道:“说句良心话,那斯比这个小子还要卑鄙下流得多。
这小子虽是力向此途迈进,但功力相差尚远。”
青霞羽士颔首道:“关兄不失为光明磊落之士,此评甚为公正。”
他们这番对答,显示出世间果真有一号人物,乃是以“下流”出名。那俊美少年不禁发出讶然之色,但心中当然很不舒服。因为他第一个回合已经输了,果真有这一号人物,而对方□自己去比较,这等如骂他下流一般,任谁也听得懂。他想知道这个以“下流”著称的人物叫什么名字?平生有何杰作?使得这些老江湖公认为世间最下流之人。但他却不好意思出口询问,只好闷在心里。
这刻他已下不了台,一伸手从背后取出兵器,却是一根四尺有余,粗如鸭卵的钢拐,一望而知此拐十分沉重,须得有千钧之力方始抡使得动。关彤等三人一同起立,各自亮出兵刃,严阵以待。他们一瞧敌人这宗兵器,便已大是犯疑。但在尚未能百分之百确定以前,都不喝出声。
那俊美少年举步迫近他们,厉声喝道:“接我一拐!”钢拐横扫而出,虽是最先扫中关彤,但其实仍把其余一些人一齐笼罩在拐势中。这等奇奥而又极上乘的拐法,顿时使关彬等三人大为凛惕,一齐出手封架。关彤使的木是金背砍山刀,但已失去,这刻用的是普通大刀。
但见关彤的尖刀、晏明的草绳鞭、青霞羽士的长剑,齐齐发出,或攻或守,互相呼应。那俊美少年这一招只是试探性质,一瞧他们功力精纯深厚,便先退开两步,准备再上。
关彤首先喝道:“你竟是严无畏座下弟子么?叫什么名字?可知道静室内是什么人?”
那俊美少年冷笑一声,道:“好大胆的老匹夫!竟敢直呼家师名讳,今日定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青霞羽士赶紧接口道:“你可知屋子里是什么人么?”
那少年道:“三爷正要进去瞧瞧。”
晏明道:“你若是排行第三,那就是谋杀尊长了。你师父若然得知此事,只怕连性命也得要了你的。”
少年冷哂道:“凭你们几句话就能骗得我洪三爷转头,那才怪呢!我洪三爷定要闯入去瞧瞧,方始死心。”
他走近两步,提拐砍击。关彤等三人大为惊心动魄,只因他这一提拐作势,已经杀气迫人。可知严无畏武功何等精深高强,连座下一个徒弟也足以媲美当世高手。
青霞往左方滑出两步,关、晏二人刀鞭齐出,急急抢攻。当他们兵器出时,青霞从丹田中逼出话声,道:“姓洪的听著,屋子里的人是你的二师兄彭典,还有一位是听潮阁秦霜波姑娘。她正在助令师兄治疗内伤,你如若闯入去,将使他们受害致死。
你且想想看当得起当不起这个罪名?我们话已点到,如何做法,全在你自己考虑了。”
这一番说得十分清晰,又是以丹田之力迫出声音,洪方决无听不见之理。但洪方仍然挥拐猛攻,只见他拐柄处突出一把利刃,长约两尺。不过此刃并非一直露在外面,而是可以伸缩,倒转钢拐之时,以拐柄攻敌即能吐出利刃。因此他的拐法奇诡无比,又复威猛绝伦,一连十三四招,直把关彤、晏明二人攻得全无还手之功。关彤甚至因为与他硬拚了一招,震得手腕直发麻,再也不敢硬接敌拐。
青霞羽土话一说完,立刻挥剑参战,从侧边攻袭,但见剑气如虹,霎时间已抢攻了四五招,使关、晏二人感到敌人压力大减。此时关彤等三人虽然已脱出危机,一时三刻之内不致于落败被杀。但这已足够使他们大为震骇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闯过天下,身经百战而又几乎未曾败过的高手,只有三年前被独尊山庄麾下五大门派的高手围攻之下,方始失手被擒。这还不说,最可惊的是他们三个都苦炼勤修,武功大有精进。本以为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甚至进一步找严无畏算账。谁知严无畏座下一个弟子,就能力敌他们三人联手之势,而且这洪方还显示出潜力坚韧雄厚异常,随时随地有击败他们三人联手之势的可能。
由此可见得严无畏武功造诣之强,真不是他们梦想得到的,不过这么一来,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雄心斗志。这三人雄心一振,登时全力出手,尽施绝学,顿时威势大增,千招不到,已把洪方攻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洪方自然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是因为见他武功精妙,潜力无穷才激起决一生死之心。
原来关彤他们都想到严无畏既是如此厉害,则他们日后任何时刻碰上了这个独霸天下的人,决计逃不了一死。既然定必如此,何不趁这机会把他这个传人杀死?除了上述的理由之外,此举尚有两个好处,一是得以削弱了严无畏的实力,减少一个将来可以威胁天下武林同道之人。二来又可以使彭典无法向严无畏交代这件事,或者迫使他叛离独尊山庄。
他们不愧是十分老练的江湖道,这等用心果然高明之极,成功的话,即有几种利益之多。这一场激斗,当真是世间罕睹,洪方施展出全身所学,那杖中藏刀的招数手法奇诡无伦,饶是被三人围攻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在招架之时,仍有好几次险险伤了对方。转眼间四面墙头都露出了人影,都是一式蒙巾白衣的□悍大汉,大概有十四五个人之多。
关彤等三人一见人影绰绰,都大为震凛。他们当初也默许过时间,晓得自从洪方现身,静室中的两个人正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因此他们不惜忍受洪方辱骂,也有拖延时间之意。现下敌方出现了如此多的人马,这些大汉们又一望而知乃是名震宇内的“霜衣卫队”,个个武功高强,非同小可,人数又如此之多。只要分出三五个击毁静室之门,大势即去。
他们这一著急,洪方可就容易应付得多了,他也不趁机反攻,只极力缠住他们。中发出号令。但见七名霜衣卫士迅快扑入院中,他们都分散开,各自手提寒光森冷的大刀,向战圈迫近。关彤首先吸一口真气,高大的身形陡然间涨大了不少。他此举已准备施展出三年来苦练的神功,与敌人作最后一拚。这门神功他尚未炼成,是以一直不敢冒险施展。但不只是他,那青霞羽士和晏明两人亦是各自提聚起全身功力,都打算使出他们的最后一手,俱是未曾炼到收发由心的绝学。
洪方突然哈哈一笑,朗声道:“刘寅石你可率众进攻他们,他们虽然或者还有点花样,但谅亦无法破得你们的七星阵法。我如不亲眼见到他们败亡之后,决不去动那道门户。”
他说话之时,一个特别高大年约四旬的大漠挥刀招呼一声,七个人一同扑到,分别袭击关彤等三人。这七人武功非同小可,尤其是那个队长刘寅石,乃是霜衣卫队十二高手之一,刀法精妙威强,一出刀就接住了青霞羽士的长剑。余人分为两批,也先后接住了关彤和晏明。洪方退出战圈,面上泛起一丝阴险的笑容,胸有成竹地望著这一堆正在拚斗之人,目光随即转投到静室的木门上。
洪方深知关彤等三人目下尚有余力,假如自己立即向门口冲去,他们拚著损耗真元,定能杀伤自己的部属,又能拦截住自己。因此他必须耐心一点,等刘寅石把七星阵法布好,紧紧迫住他们,这时才动手不迟。
他仰天打个哈哈,又道:“我虽是说过不在你们败亡以后,决不去动那道门户,但我仍然可以指使别人去动,如此可算不得违誓背信吧?”
这话乃是攻心之计,目的在使关彤他们分心去想,最好能令他们气忿,则刘寅石他们更易得手了。
却见关彤蓦地使个巧妙身法,转到青霞、晏明二人身后,横刀守住门户。把刘寅石撇下,刘寅石除非冲得过青霞、晏明这一关,否则决缠不上关彤。洪方立刻发号施令,刘寅石参加战斗,此刻这七人已联成一体,前攻后守,俱有法度,极为精妙。
紧接著墙头又跃落七人,迅快迫近战圈。洪方放声大笑道:“老匹夫防老匹夫,你虽是机智过人,死守看那道门户,但无奈人孤势单,我倒要瞧瞧你用什么法子甩得开这后面的一队人马。”
关彤凛然骂道:“你真不要脸。简直是替你师父丢人。老夫真怀疑你师父是否也是如此下流人物?”
洪方俊美的面庞上掠过忿怒之色,但旋即消逝,狡诈地笑一笑,道:“你休想激得动我。”
他发出一声号令,但见刘寅石这一队人马渐向后撤移,奇怪的是青霞、晏明二人那么高明之士,竟也如被他们吸住,随著向前移动。眨眼间他们已离开静室门口达七八尺之远,门前空出一片地方,只有关彤独自极力站立。
他顿时变得如此孤单危险,在右侧丈许处是一队霜衣队士,虎视眈眈。在另一侧则是洪方,亦是独力就足以把他缠住的高手。无论是那一侧之人出手,他关彤亦不能不奋起应战,结果自然门户大开,任得敌方攻破静室之门,加害于秦霜波。
这等情势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关彤悲壮地长笑一声,心中决定不惜把性命抛送在此地,也得尽力而为。他忽然见洪方露出既讶且骇,而又十分忿怒的神情,但目光却是向别处望去。
关彤赶紧循这方向望去,只见十余个赤著上身的大汉持刀扑入院内。他们下身穿的仍是白色裤子,与先前出现的霜表队一样,只不知何以裸著上身?但当他瞧见领头的赤膊青年竟然就是奚午南之时,顿时明白了八成。
洪方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奚午南率众一直奔到静室门前,一声令下,一共十五个人排列成两行,都面向著外面,背对著静室门口。他这时才把刀躬身,道:“二庄主下过密令,命属下率人到此守卫此门,二庄主言道:除了老庄主及大庄主之外,任何人的命令也不能听从,属下先得到二庄主之令,而且二庄主乃是你的师兄,属下自应服从。”
洪方冷笑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奚午南面不改容,道:“三庄主之言甚是,属下真有自寻死路之慨,但是迫不得已,万望三庄主恕罪。”
关彤一时还未明白洪方所谓自寻死路的意思,却见他举手发出号令,片刻间四下墙头又出现了将近二十名霜衣卫队,这才恍然大倍。
若以人数而论,洪方比这一边多得太多,简直不成比例,无怪洪方说那奚午南是自寻死路。洪方厉声道:“其余人听著,你们如若立刻离开,我就恕你们叛上之罪。”
但那十几个赤身大汉动都不动,奚午南发出一阵长笑,大有讥嘲之意。
洪方亦晓得不能耽延时间,当下面色一沉,杀气腾腾,一挥手间,后来出现约廿余名霜衣卫队都扑入院中。这时满院俱是人影,不过这么一大堆的人,个个俱是武功高强之士,行动迅捷,竟使人全然感觉不出挤拥。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有两队人马向奚午南他们冲去。每队七人,正合七星阵法之数。双方均是霜衣卫队,彼此都很熟悉,而且也互知各人武功造诣。因此,虽然刀光飞射,耀眼欲花。但却是热闹而不紧张。这情形有如同一师门的师兄弟练武喂招一样,每一著彼此都早已晓得,便少却紧张刺激的气氛了。
关彤瞧得最是清楚,他发觉七杀杖严无畏训练的这一批人马,果然极是不凡。每一个拿到武林中,都可列入名家高手的阶级之内。换言之,以他关彤够得上称为一流高手的人,对付起他们任何一个人之时,亦不是三招两式就能打发的。而其中的三个队长如奚午南,刘寅石以及后来才率众现身,洪方叫他做郑辰佳的,这三人武功之强,更在诸卫之上。他关彤也不晓得赢得赢不得他们,纵是终于可以取胜,也定要十分费力。
他观察出这件事实,登时更为高估七杀杖严无畏的力量。单单是这一批霜衣卫队,加上严无畏的智谋,相信已足以称霸天下了。何况他还网罗了江湖上极著名的五大帮派,更是势力浩大,耳目众多。
那奚午南挥刀力斗郑辰佳和另外三名霜衣卫,但见他气势凌厉威猛,功力深厚之极,居然全无逊色。
由此可知奚午南当必是霜衣卫队十二高手中的高手,武功更胜过其余的人。但对方人马众多,霎时间都缠斗上了,并且另有七名霜衣卫卫队冲到,向关彤杀去。关彤在出手之前,匆匆再瞥视全场一眼,但见青霞羽士和五台癞僧虽是无法击破刘寅石指挥的七星阵法,但暂时不会遭遇败亡之危。奚午南所率的十四个赤裸上身的大漠,亦正各寻对方,凶猛搏斗,一时仍无危险。
他深知自己一定会被敌人七星阵所困住,无法固守这道静室门户。换言之,洪方这个还在局外,而且是武功最强之人,稍等一会,就可以施施然上前击毁静室木门,侵害及秦霜波和彭典。
他现下如何应付是好?眼前的形势迫得他不能不出手,即是说他已没有选择余地了,既是如此,他自应尽力而为,能杀死几个敌人就算几个,何必还大伤脑筋的考虑呢?
但见他手中大刀如闪电奔雷般劈出,第一刀就震退一名敌人,但第二刀便被两人合力架住,霎时间已陷入苦斗之中。
关彤支撑了六七招,忽然展开反攻,腾挪纵跃,凶猛之极,五招不到,一名霜衣卫队惨叫一声,摔开七八尺远,胸口鲜血喷溅,当场毙命。这个变故在关彤而言,乃是主动地制造出这等机会方始得手,在洪方而言,却不禁大感讶骇。只因以这些霜衣卫士的身手,加上结阵出斗,怎会发生伤亡之事?
殊不知推山手关彤极是老谋深算,他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方能制造机会,杀死一个敌人。原来关彤在最后关头犹在思忖考虑,便是因为洪方这次率众侵犯十分奇怪,静室内既然有一个是他的师兄,他怎敢叛变作反?这是使得关彤等三人全然莫名其妙之事,而他们三人虽然在严无畏评价之中,也列为武林前十余名之内的一流高手的人物,武功本来极是出色,却因为须得死守门户,便大受影响,无法尽施绝学。
关彤蓦然间想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洪方这回率众侵犯,目的是在他们三人,而不是静室中的两人。由于有秦霜波的原故,独尊山庄若然放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就不容易杀死关彤他们三人了。推山手关彤既然想通了这点,再进一步也就考虑到,独尊山庄庄主严无畏很可能不惜牺牲一个徒弟的性命,顺便也把秦霜波害死。不过他目下。对此无力左右,只好放手一拚,不让对方称心如意地诛杀了自己这三个人。
这么一来,关彤心理上除去了这层顾虑,乃得以放手施为。根木不去理会静室门户之事,一心一意设法多宰几个敌人,捞点本钱再说。
他又晓得敌方实力雄厚,他们的七星阵法极是厉害,若是因为顾忌木门被侵,坐失了许多反击的机会,一旦对方阵法发挥出威力,那时侯他已悔之无及,便有如青霞、晏明二人,陷入苦战之中,进退皆难了。所以他突然间放手反击,不惜离开所守之地。这样他当然灵活自如,仗著功深力强,一下子就得手杀死一个敌人。
这一下变故激起了青霞、晏明二人的斗志,当然也奋不顾身地反击敌人。他们两人联手之势原本极为强劲凌厉,只不过一步走错,处处都有束手缚脚之感而已。激斗中又听得一声惨叫,原来是青霞羽士使出独门青城剑法,一剑刺死了一个霜衣卫。
洪方厉声喝道:“你们今日休想活著离开本庄。”喝声中耸身疾跃,落在静室门前。
这时,已经没有人可以拦阻他了,莫说开彤等三人以及奚午南他们俱在激斗之中,无法分身。即使有别的高手赶到,亦来不及制止他了。洪方学起钢杖,厉笑一声,往木门上砸落去。“砰”的一声大响,木门四分五裂,完全垮坍。门内的厚帷也被强烈的劲风卷起,得以一目了然那静室中的情形。
静室内的两人动也不动,他们都盘膝坐在床上,但均是背向门口,秦霜波在外面,彭典则面向墙壁。洪方挥杖一扫,那幅帷幕应杖坠地,不能再遮挡他的视线。但床上的两人依然全无动静。
他竟不敢贸然冲入去,厉声喝道:“秦霜波,出来,咱们决一死战。”这几句话他用丹田之力逼出去,声震屋瓦,比之刚才砸毁木门之时,更为响亮震耳。
院外的混乱鏖战,忽然间都停下来,人人俱将眼向静室内望去。这真是令人难以思议的怪事,敌我双方,无一不是不约而同地停手罢战,都急于晓得秦霜波到底是生是死?静室内的两人依然动也不动,因此他们的结果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都被声响侵扰,因而昏死过去。
推山手关彤首先热血沸腾,急忿交集,镇目大喝一声道:“我与你拚了!”挥刀猛扑过去,但当中还有两人阻隔,因此他刀势出处,鲜血溅洒,那两名霜衣卫都倒了。
全院顿时恢复活动,再度交手鏖战。关彤可没有如愿冲过去与洪方动手,即被增援的霜衣队多人缠住。
院中正在激烈鏖战之际,一道人影冲入静室之内,直向床上之人扑去。这道人影方自飞入室内,秦霜波玉手一动,已掣出长剑。她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剌出,剑上光华强烈之极,并且发出使人惊悸的呜呜风响。
那道人影离她剑尖尚有两三尺之远,蓦然掉落地上,一交跌倒,没有再站起来。秦霜波旋身回头一瞥,但见地上之人胸口现出一点血迹。敢情是被她剑上的无形剑气刺死,因此剑尖虽然不曾送入他身体,其结果都毫无两样。并且由于她这一剑乃是被对方扑入室内的动作触动了心灵感应,自然而然地发出长剑,是以威势极强,对方根本全无招架的机会。
她摇头轻叹一声,道:“好一个凶杀之徒,竟让别人替他送死!”原来地上躺著的人并不是洪方,而是一名霜衣卫队。秦霜波离床向门口走去,霎时走出静室。秦霜波走出门口之时,恰好见到癞僧和青霞两人施威,各各击毙一名敌人。
这时放目一瞥,洪方已不见影踪。而由于她的出现,霜衣队之人纷纷溃退。奚午南本已招架乏力,猛见秦霜波无恙出现,精神大振,长刀上内力陡增一倍,登时也杀死了一人。
紧接著彭典亦从房内出现,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院中的一场惨烈搏斗,很快就停止了,关彤等三人,当然不能趁对方罢手之时加以诛杀,也只好停手罢战。
彭典面色甚是红润,双目神采奕奕。但却射出森冷的光芒,在霜衣队各人面上扫瞥一匝。他乃是二庄主的身份,人人皆知,谁不心寒胆落?不过他们好在乃是奉三庄主之命行事,事先亦当真不知二庄主在静室内练功,是以还有理由可辩。
彭典恨恨地瞧著他们,过了一会,突然收回目光,仰天长叹一声,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今日之事,待我向老庄主禀报过,再作道理。”他又指一指奚午南,道:“你可留下,但所属之人且退出此处。
宽大的院落中,霎时恢复宁静,那好几具尸体包括静室内的那一具,都给移走了。
这时只□下秦霜波、彭典、关彤、青霞羽土、癞僧晏明和奚午南等六人。大家都默默伫立,互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彭典才向秦霜波躬身施礼,道:“承蒙姑娘施救,得以保存一命,大恩大德,不知何以为报?”
秦霜波淡淡一笑,并不作声。彭典寻思一下,才道:“在下这就前往谒见家师,对今日之事作一个交代。但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求,还望姑娘俯允。”
她点头示意他说,彭典便道:“奚午南本是敝庄霜表队中最出色的两人之一,但据我观察,他已对姑娘极为崇拜敬佩,若是留在庄中,只怕早晚仍得送命,是故在下甚望姑娘把他收为仆从,以他的武功才智,当必能收分劳之功,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秦霜波道:“我向来独来独往,没有什么事情要别人代劳的,不过从今日起,局势显然大不相同,暂时让他跟著我也好。”
奚午南流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彭典已道:“我以二庄主的身份,从现在起,将你逐出霜衣队,视同叛逆,听见了没有?”
奚午南惨然一笑,随即垂下头,长叹一声。这刻他心情自然十分矛盾,又像乱丝一般,理不出一个头绪。
秦霜波搁下奚午南这件事,向彭典问道:“你几时去见严前辈?”
彭典道:“现在就去,在下先赴金陵,谒见过大师兄,才去谒见家师。”
秦霜波点点头,道:“那么你最好从水路走,假如见到岸边有红旗摇动,便是我的讯号,速速登岸会面。”
谁也不明白她何以有这么一著,但也没有人间。彭典道:“在下谨记吩咐,只不知姑娘和他们几位打算如何走法?若须船只或脚力,在下立刻命人去办。”
秦霜波便向他要了五匹坐骑,当即离开这独尊山庄。奚午南已换过一身普通的衣服,并且也向秦霜波说过效忠追随的话。于是一行五骑,踏上征途。他们也是向金陵进发,驰出十余里路,秦霜波勒住坐骑,关彤等三人便围拢过来。
秦霜波道:“我们且商议一下,我这次到独尊山庄,查看石牢,事先并不晓得诸位在牢内,只因我有两位诗酒之交的朋友,一是罗文举,一是杨师道,如此这般,被人连船劫走,觉得万分奇怪,先赶到庄内石牢查看,瞧瞧是否被他们劫来,却不料发生如此多的事故,顺便把诸位救了出来。”
关彤等三人虽然都是极为老练的江湖,但听了她的遭遇经过,竟推测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想来想去,仍然找不出对方劫走罗、杨二人的动机。
癞僧晏明最先表示想不通这个奇怪的变故,青霞羽士接著亦附和说他无法猜测,关彤最后开口道:“大凡一件事情发生,定有前因后果,秦姑娘这件事情发生得十分奇特,由此可知是基于一种隐秘难测的原因,才会发生,本来假如从秦姑娘身上找不到任何具有这种动机的嫌疑犯,则未必不是由罗、杨二人惹起。”
晏明摇摇头,道:“关兄这一猜似乎离了谱儿啦!”
关彤道:“兄弟不是不知道有些离谱,只不过举例说出下手之人,其动机一定十分隐秘莫测而已,其实以罗、杨二人,即使乃是武林之士,也未必会惹来一个如此高明厉害的人物出手对付他们,是以单单从武功上著眼推论,此事之发生,一定由秦姑娘惹起的。”
秦霜波道:“我前后反覆想过,世间具有如此身手之士,除了各家派的掌门人或是从不出世的高人,暂且不计在内,那就只剩下有限的几个人,加罗希羽城土、七杀杖严无畏、他的首徒雷世雄武功如何,我末见过,但观以彭典及洪方二人的造诣,雷世雄比他们想必只强不弱,所以我想他也办得到,此外,尚有一位后起名家宗旋,年事虽轻,但造诣之高,极是惊人,一身已兼少林武当两派之长,他也是办得到此事的寥寥数人之一。”
关彤等三人一听她竟把宗旋□出来,与罗、严这等盖世高手相提并论,都大为惊奇,并且由于他们被独尊山庄幽禁三载,故而宗旋之名他们不大清楚。
秦霜波又道:“宗旋日下是独尊山庄的死敌,但他对我相当尊敬,想来不致于乔装出手,劫去罗、杨二人。”
晏明笑道:“洒家有句话想请问姑娘,但听起来似乎不大恭敬,还望姑娘不要介意,那就是这位宗少侠是不是对姑娘颇有情意?假如是的话,则姑娘与别的男子交往,不论对方比起宗少侠如何的不如,但在宗少侠心中仍将惹起妒意。何况以姑娘的修养眼光,大凡能与姑娘结交之人,总不会是庸俗之士。”
秦霜波坦白的道:“大师这话有理,宗旋似是对我颇有情意,不过我却从未做过任何使他误会的举动,我想,他应当知道我不能接受他的情意。”
这一来更便宗旋下手的可能性增加,不过他们都不肯骤下结论,关彤沉吟道:“即使宗少侠因姑出手,此举亦不大聪明,他难道想不到姑娘会如此猜疑他么?况且他身为侠义之士,自是不能妄施杀戮,那么拿罗、杨两人怎么办?这都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秦霜波颔首道:“老实说,我和罗、杨两位的交往情形,尚未达到足以使宗旋如此忌妒的程度。所以我后来想想,就不再怀疑他了。”
青霞羽士说道:“罗希羽城主莫说存亡未卜,即使全然无事,也不会出手做这种事,七杀杖严无畏眼下身为天下武林霸主,身份高隆,当然亦不致于做这种事,那么姑娘认为雷世雄怎样?”
秦霜波道:“他果然最具备这种种条件,可是他的动机太不够了,他为何要这样做?”
关彤慎重的道:“姑娘上次没见著他,也许他早已躲起,其后见你手段高明,轻而易举的把罗、杨二人救走,他一定感到面目无光,这一来设计出手劫走罗、杨二人,让你大大伤一回脑筋,也十分可能呢!秦霜波沉吟道:“这个动机虽是牵强一点,但却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了,我不妨从他身上开始侦查,听说最近几天之内,金陵城将有一个聚会,皆是出于翠华城的武林人物,由全国各地赶来,雷世雄不在独尊山庄,定与此事有关。”
晏明摇幌一下头颅,道:“雷世雄早早就离开高邮独尊山庄,除了显示出他对金陵之事极表重视之外,亦大有劫走姑娘贵友之嫌。姑娘既然提到金陵之事,可就使洒家不由得联想到劫人之举,对他很有益处。假如姑娘参与金陵之会,雷世雄或许与姑娘见面为敌,则他手中握有人质,对姑娘自有相当不利。”
青霞羽士接口道:“这样说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赶在金陵会上,把罗、杨两位找到才行了。”
□穸□□骧o个说法,秦霜波归纳他们的意见之后,心中自忖道:“如若是雷世雄U的手,他势力庞大之极,想藏起两个文弱书生,易如反掌,谁也休想找得到,何p只有三两天的时间,更加辣手之至,况且即使查出线索,迅速追究,也仍然是被动之势。万一被对方引诱到数千里外,虽然终于找回罗、杨二人,仍是万分不智之举。”
她在人情世事上,亦运用她在剑道上的修养,处处讲究主动,对付每一宗事情,犹如对付一个敌人一般,若是从正面进击得不到主动,就须从别的方位,配合不同的招数与时间,务须获取主动才行。
因此,她在这件事上面,已开始探索其他的办法,暂时先认定罗、杨二人被劫之举,乃是雷世雄所为。这样,她有一个可行之法,就是放弃追查罗、杨二人下落的意思,转过来用全力先查出雷世雄的下落,并且设法与他相见,务求利用奇兵突出的战略,迫他当面解决。
她决定之后,便向关彤等三人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雷世雄,当面解决。”
她的话虽是说的淡淡的,可是其中含蕴的智慧、决断和勇气,都使那三位曾经在江湖上历练了大半辈子的一流高手大为佩服。所谓勇气,就是毅然完全放弃追查罗、杨二人的下落,他们都晓得关键全在“时间”上面,很可能迟了一步致令罗、杨二人丧命,所以她坚决的宣布这个策略之时,其勇气实在使人惊佩不已。
她率先催动坐骑,往回路驰去,初时旁人都不明白她要往那儿去?但不久她转入岔道,从方向判断,众人方始恍悟她乃是驰向江边,沿河流追赶彭典。果然半个时辰之内,他们在江边望著一艘快船驶来,此船已接到暗号,迅即靠岸停泊。
彭典跃到岸上,关彤和晏明二人立刻上船,监视船上之人,青霞羽士命奚午南则在岸边戒备,这也是秦霜波的主意,凡事务必使敌人感到无隙可乘,则一切阴谋鬼计,往往可以消灭于无形,这正是兵法上所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道理,因为一个真的善战之人,必有高瞩远瞻的目光,一切祸乱,早在未萌或刚要发生之时迅即解决,不会酿成滔天大祸,这样当然没有赫赫之功传播人口了。
秦霜波和彭典两人离开江岸,在一排垂杨下缓缓的走,外表看来,很像是情侣在散步。她道:“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所以赶来向你询问一下,那就是令师兄雷世雄,他如今威名显赫,宇内无人不知,但他到底有多大年纪了?”
彭典深觉这等事没有瞒她的必要,当下应道:“家师兄今年约是四十二三的壮年,不过外表上看起来,却显得年轻………”
秦霜波又道:“他长相如何子身材怎样?有什么嗜好习惯呢?”
彭典虽是觉得奇怪,但仍然从容答覆,道:“我师兄外貌近乎浑猛,但为人却相当聪明,个子跟我差不多,但比我粗壮些。一般来说,他没有什么特徵,生活严谨,没有什么嗜好。啊!我记起来了,他最喜欢吃瓜子,这算得堤他唯一的嗜好了,不过姑娘如若见得到他,一定会认得出来,因为他具有一种迫人的威猛气度,声音雄壮了亮,使人见过一面后,很难忘记。”
秦霜波哦了一声,无端端觉得自己好像已误入歧途,因为在她印象之中,那个老者虽然暴躁跋扈,像是很凶猛,可是彭典所说的威猛气度,却与之似是而非,那是一种天性的气度,别人断难冒充,而他本人亦很难掩藏。假如那个老者不是雷世雄,而又具如许高绝的身手功力,那又会是谁呢?
她默默的沉思著,彭典却露出十分疑惑的神色,全都想像不出她何以对大师兄如此感到兴趣?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你猜雷世雄会不会见我?”
彭典楞了一下,才道:“这话怎说?如若姑娘没有恶意,当然肯拜晤姑娘。”
秦霜波道:“我想突然间找到他,最好赶在你的前头,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彭典沉吟道:“敝庄在金陵有三处地方,外间之人全都晓得,家师兄是不是落脚在这三处地方,在下可就不清楚了,假如姑娘策马奔驰,速度当然是比在下快得多了,你说是也不是?”
秦霜波登时明白他乃是以间接的方法,指示地点,于是微笑道:“好吧,我这件事不要你介入。”
她随即招呼关彤等人登岸上马,疾驰上路,直奔金陵,她深心中隐隐感觉到这是一条错误的途径,不过眼下已经如箭离弦,不能改变,姑且继续进行,等见过雷世雄后再说。他们一行五骑,在翌日中午时分已抵达金陵城,关彤、晏明和青霞羽士三人是一路,他们联袂先访寻一些故旧朋友,然后投店。
秦霜波则带著奚午南,前往找寻雷世雄,奚午南当然晓得独尊山庄在金陵的三处地方,其一是一家镖局,一是粮店,一是银庄。这三者都是双修教所管辖,并非直属独尊山庄。武林中人虽然晓得这三家不同性质的处所均是独尊山庄的,但谁也不知道雷世雄的行踪,更不会知道他歇脚在这等人人皆知的地方。
奚午南已不佩戴霜衣队的标志,当然无人识得。她和秦霜波最先抵达银庄,这三家一律用的是“兴隆”字号,生意都很好,他们踏入银庄,正有三批客人正在选购首饰或买卖金银。店中的掌柜伙计都十分谦恭有礼,纯是生意人本色,甚且比别的银庄更为殷勤有礼。
秦霜波佯装选购饰物,暗加观察,终于没有成交而离开,转赴兴隆镖局,在路上奚午南曾经大胆询问她道:“小姐何故不设法探询一下,难道仅仅是这样进去一下,就可以知道雷大爷在不在么?”
秦霜波既没有申斥,亦没有回答,只莫测高深的淡淡一笑。不久,他们抵达镖局,一同入内,奚午南一瞧局子内人虽不少,却似乎没有一个认识的,大为放心,要知他乃是严无畏亲手训练的霜衣队,地位甚高,而他又是卫队中十二队长之一,等闲之人,根本见他不著,这镖局中之人,论身份比他低了二十级都不止。
他找著一个承接镖货的管事人员,秦霜波便向此人询问各种价钱、规矩以及失事赔偿问题,此人逐条回答,甚至听出她特意先来询问明白,还不一定有生意可做,却仍然十分耐心有礼,末了,还把她送到大门外,由始到终,不曾反问过她的来历。
秦霜波和奚午南又抵达兴隆粮店,这儿更热闹了,因为门面很大,零售批发俱做,货色极多,是以本城居民无不知道这家粮店。奚午南找住一个掌柜,秦霜波才有机会向他说话,这个掌柜竟没有不满之色,仍是耐性而有礼,但想是太忙的缘故,所以敷衍过他们,便没有送他们出门。
秦霜波走到街上,脚步放慢,奚午南在后面望著她婀娜的背影,心中突生出一阵冲动,加快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她侧转头,望他一眼,道:“你有话对我说么?”
奚午南瞧见了她淡雅如仙的面容,以及她那宁静的语声,心中那股冲动登时消失,呐呐道:“没……没有,是的,在下本来有个主意,但忽然感到小姐不能使用这等手段,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秦霜波好像完全了解他思想的转受,淡淡一笑,道:“虽然不必使用,但你仍然不妨说出来听听。”
奚午南大是感激,因为他居然让他有献计的机会,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在他来说,已经十分满足和感激了。
他道:“在下窃以为小姐如果查间不出雷大爷的下落,可否让在下独自前往查问一下,在下一来曾是独尊山庄之人,懂得各种暗号和秘语,二来在下可以使用威迫的手段,在下这双眼睛,被别人称为‘魔眼’,确实有点奇怪的力量,大概用不著使用武力就能达成使命。”
秦霜波道:“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此举大是不妥,因为你曾是独尊山庄之人,日下已叛离独尊山庄,最好尽量减少正面冲突的机会,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我已猜测出雷世雄落脚在那一处。”
奚午南感激而又佩服的道:“那太好了,小姐猜出雷大爷是在那一处?凭什么道理猜出来?”
秦霜波道:“雷世雄十之八九是落足在镖局之中,我为什么会这样推测呢?主要是因为这三处地方的掌柜伙计都有一个共同之点,对人都很有礼貌和客气,这自然是独尊山庄的规条,做买卖的就得恪守做买卖的规矩,定须有礼客气,不许流露一点江湖习气,所以他们的生意都特别好,试想一家信用双好而又客气有礼的店铺,谁不乐意光顾呢?”
她又淡淡一笑,缓缓道:“由此可见得独尊山庄真的有一套,我仔细观察对比之下,以那家镖局最为有礼,直把我们送出门外,由此可知一定是雷世雄住在这儿,双修教主当然得陪著雷世雄,镖店之人容或不认得雷世雄,可是双修教主他们却非识不可,眼下有他们在此,不但不敢违犯规定,甚至做得更好,依我们瞧来,却有点过火了,你说对也不对?”
奚午南衷心佩服的连连称是,秦霜波又道:“还有一个理由支持我的推测,那就是雷世雄这次出马,目的是对付翠华城的余孽党羽,这与他平时路过不同,届时定有行动,因此,他落脚在兴隆镖局,亦基于形势上的要求。”
他们说话之时,已向镖局走去,奚午南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马上就将见到雷世雄,喜的是终于查出他的下落,不负此行?不久,他们又回到镖局门前,秦霜波道:“我们一道进去,必要时须得利用你的魔眼,不过一旦得到结果,雷世雄或是詹氏夫妇出现,你最好早一步离开,在外面等候我,你到底不宜与他们直接见面。”
奚午南道:“在下记得了。”
当下一同走入镖局,他们离此不久,局子里依然很热闹,早先那个应付他们的人见到了他们,连忙迎过来,道:“姑娘去而复返,敢是有所见教?”
秦霜波点点头,道:“贵局一向能使愿客满意,所以我们还是回到这儿来,请你们帮忙。”
那人满面堆笑,道:“好说,好说,敝局的宗旨是利人利己,宁可自家吃点亏,也要设法使顾客满意。”
秦霜波等他吹了几句,这才接口道:“那么我就说出来意,我要你去转告双修教主詹先生,就说我秦霜波想见一见他的顶头上司雷世雄大庄主,你听清楚了没有?”
那人楞在那儿,半晌没有声音,也不知他听清楚了没有。
要知独尊山庄已称霸宇内三载之久,从来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故,这兴隆镖局自从开张以来,一向极为顺利,像这个接待秦霜波之人,他深心中甚以自己得以在兴隆镖局中任职而感到荣幸,他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是只须打著兴隆镖局的字号,天下都可以去得,当然他晓得这家镖局乃是属于双修教,他知道双修教隶属独尊山庄,独尊山庄除了七杀杖严无畏之外,雷世雄就是第二号人物了。
这个女子居然要见第二号人物,口气之中,好像还不把双修教主放在心中,便是这一点,使他惊讶得忘记发怒,事实上他在秦霜波宁恬澄澈的眼波注视之下,也发不出火气。
奚午南伸手拍他一下,使他转眼望看自己,顿时发挥他那对魔眼的威力,于是问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那人道:“小的听清楚啦!”
奚午南以微怒的声调,斥道:“既然听清楚,为何还不赶快前去禀告一切?”
那人忙道:“是!是!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他转过身,迅快奔入去,奚午南向秦霜波道:“那么在下先退出去了。”
秦霜波道:“好。”
奚午南出去之后,她独自一个人,站在一隅,平静的等候著,局子里的人们都不时向她投以惊异的眼光,不过他们竟都不敢多看,这一点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长长年奔走江湖上的人,见到标致美貌的女人,总不免大胆放肆的盯上几眼,从来没有过不敢多看的。
又过了一会,镖局内突然间静寂下来,人人面上露出肃然之容,眼光集中在通向后进的那道门户上。自然有不少人不是属于这间镖局之人,但这等敬肃的情绪具有一种传染性,别人都是如此,他也就不禁为之肃然起敬了。
从那道门户出现两人,一是儒雅俊秀的詹先生,一是美貌风韵的詹夫人,他们头上鬓发如霜,益发使人觉得特别而觉得他们不是平凡的人物。这一对名震江南的高手,一同走到秦霜波面前,慎重其事的向她施礼,詹先生说道:“想不到秦姑娘芳驾莅临小店,有失迎迓,还望姑娘肴恕。”
秦霜波淡淡道:“教主好说了,但我不是来拜候你们贤伉俪的,雷大庄主何在?”
詹夫人低声道:“大爷不想让别人见到他的真面目,所以特地派我们迎接姑娘入内会晤。”
秦霜波道:“好,两位请,我可是急于见到他呢!”
这一行三人,走入里面之后,局子里方始恢复繁忙热闹的气氛,有些人可就不免窃议起秦霜波的身份来历,因为瞧起来好像连双修教主夫妇都很尊敬她,须得听从她的吩咐,她到底是谁?
这时秦霜波已经走过三重屋宇,到达一座楼房前面,楼梯下去站著一个身量魁伟健硕的中年大漠,虽是穿著长衫,没带兵器,可是自然而然具有一股威猛慑人的气度。她从这二眼的印象之中,便晓得这人必是雷世雄。又知他的武功极是高明不过,果然是她数载以来罕曾遇得的敌手。雷世雄亦被秦霜波淡雅如仙的仪态风度所吸引住,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一个女子,而且心存敬意的打量,并不是在评头品足。在他打量之下,他也就发现此女一身能为,确是深不可测,无怪普陀山听潮阁会让她踏入江湖,也无怪师父如此郑重其事的对付她,一是严禁本庄之人与她对敌,二是使用出宗旋这一著棋子。
他躬身抱拳道:“在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出迎芳驾,实在是失礼之至,远望姑娘大度包涵,在下这厢有礼。”
秦霜波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闪耀在朱□之中,益发显得美观悦目。她用悦耳的声音说道:“雷大庄主居然拨冗接见,已是荣幸不过之事了,瞧来雷大庄主预期我会到此相访,只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雷世雄道:“尝闻姑娘智慧绝世,果然名不虚传,不错,在下甚望姑娘驾临,等候w久,总算没有失望。”
他作了一个请她登楼的手势,侧身让她先行,秦霜波略一谦让,便拾级而上,雷世雄鼻子中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清淡幽香,眼中见到她纤美的背影,心头不觉涌起无限感想。他记得自己十岁左右,便得蒙严无畏收录于门下,授以当世无俦的绝艺,一转眼间,已经是三十多年了,在这些日子中,他一面苦修武功,一面还得帮助师父奔走办事,历经了千辛万苦,备□艰险,这才挣得今日的成就地位,这可不是侥幸得来的成果,而是曾经付出了无数的血汗,然而这个女孩子,她经历过什么呢?
他不禁感到有些不公平,因为她似乎太容易得到成就,居然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自己还得让她一点。
楼上的大厅布置得十分华丽舒适,却不俗气,所有的家俱和装饰,皆是上佳精品,当然这是詹氏夫妇所布置,由此可知他们格调甚高,也懂得享受。香茗和细点很快就端上来,几名清秀的侍婢动作柔和而敏捷,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她们的穿插会妨碍到谈话,这自然是经过高度训练的成绩,秦霜波一一瞧在眼中,没有放过任何一件事。
她坐在舒适的□著软垫的太师椅中,纵目浏览厅内各种陈设,几案上的古玩在柔和的灯光下,古色古香,倍加可爱,她喝了一口热茶,品□出沁人肺腑的清凉,不禁觉得连日来的奔波,顿时被茶香涤尽。那些细点也都是极费工夫的名贵点心,寻常人家只怕一辈子也没见过,秦霜波没有放过,在主人殷勤招呼之下,□了几样,觉得十分惬意。
当他们的谈话集中在好茶美点以及古玩等题目之时,雷世雄很少开口,默默的注视看这个仙子一般的美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如烙铁般的印在他心上,以后决计不会忘记。他可不是因为生出爱慕之心而如此注意她的行动,事实上这是由于他武功已达化境,一旦面对敌人之时,自然而然的一种反应,像他们这等境界的高手,往往能够从一些常人所不注意的地方,发现敌人的弱点,因而能够轻易击败敌人。
例如雷世雄他走到街上,因为某种缘因,一个武师突然执刀拦住他的去路,要杀死他。雷世雄能够在一眼望去之际,查看出对方武功大概到了什么程度,因而定下对策,或是出手反击,或是任他剁上几刀,让他大惊之下弃刀而逃。
然而碰到像秦霜波这等绝世高手,却不能一眼看透,定须处处留心,极力设法找出她的弱点,假如她茶不□,点心也不吃,就谈到正事,雷世雄不免会估计她深度有限,有时会沉不住气,因而动手之时,就须以延宕忍耐的打法,使她沉不住气而露出可乘之机。当然事实上不会这么简单,也许她是故意这么做,诱使他一出手就失去主动之势,但这仅是举例而已,雷世雄亦断断不会如此鲁莽,轻易的作成判断。
他在打量秦霜波,秦霜波也在暗暗研究他,首先她可以肯定的一件事,便是雷世雄由于武功已臻化境,所以才变化了气质和性格,减少了大凡威猛之士必定有多少粗心大意的弊病,这一点异常重要,因为由这一点,反过来就可以证明雷世雄的武功,当真已臻化境了。
当此之时,即使高明如詹氏夫妇,也不知道秦霜波和雷世雄两人,竟已经开始进行战斗。直到话题转到今晚的局面时,雷世雄才说道:“秦姑娘或者已猜得出在下等候驾临的原因了,不错,在下接得报告,知悉敝庄送客的快艇,居然在航程中出事,贵友们被人劫走,不知所踪,于是赶快动员敝庄各地的人,追查这件事,一方面注意姑娘的行踪………”
他那黝黑多肉的脸膛上,突然消失了礼貌性的笑容,沉重的道:“在下刚接到有关h娘行踪的报告,得知姑娘在高邮敝庄之内,闹个天翻地覆,不但把敝庄的对头们释走,还伤了不少人。”
秦霜波越听越感到情况不对,因为他这刻完全是问罪的口气,假如七杀杖严无畏曾经下过不许得罪自己的命令,又假如他接到的报告,完全是事实的真相,他不应用这种问罪的态度对付自己。
厅中静寂无声,敢情是轮到秦霜波说话,她却游目浏览厅中的陈设饰物,没有开,所以沉寂下来。詹氏夫妇在雷世雄之前,可不敢随便插口,于是厅中的静寂继续下去,直到雷世雄叹息一声,才算是打破了静寂。
秦霜波大感兴趣的望著雷世雄,道:“请问雷大庄主何故喂然长叹?”
雷世雄摇摇头,道:“在下心中之事,不便奉告。”
秦霜波道:“老实说,你这一声叹息,到使我心肠大大软化,愿意跟你好好的谈一谈,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我忽然想到,命运之神会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长叹而改变心肠,因而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
她说到后来,神色十分郑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但雷世雄一点也不明白她话中之意,詹氏夫妇当然更不懂得,换了彭典在此,他可就会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亲耳过秦霜波说要拿“命运”作为无上剑道的对手,所以她提起命运之拿命运之神与她自己比较,这正是与命运宣战之意。
雷世雄已然皱起的浓眉迅即放松,微笑道:“在下可没有企望姑娘怜悯之心呢?”
秦霜波责怪似的瞧他一眼,意思好似说:“你是什么人物难道我还不知道?当然不会误以为你企求怜悯了。”
她这一眼的意思比说出来还清楚,雷世雄不觉一怔,忖道:“她怎能把心意如此清楚的从眼睛中表示呢?”
但他迅即抛开这个问题,朗声道:“姑娘定必已知道家师严令不得开罪于你,因此,你所作所为,连在下也只有逆来顺受,不能反抗,不过,你这样做法却是不智之举。”
秦霜波淡淡道:“我既不会乘著令师下有严令之际,故意找你们麻烦,但亦不会因他的决策而改变我认为应做之事,至于雷大庄主是不是当真逆来顺受,凡事不加反抗,我也不准备试验。”
大厅内又静寂了好一会,雷世雄还不怎样,詹氏夫妇却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个美貌女子,具有一种超凡绝俗的力量,犹如任何人面对不可测的命运之时,那种心寒畏怯的感觉,因为这种不可知的未来,乃是无法出力抗拒的,只有等待。
她就像那不可知的未来一样,使她们感到无法抗争,因此,他们已深信自己确实远远比不上她,不配做她的敌手,这种心理上的微妙变化,极为奇奥,实在不容易解释得明白。
秦霜波接著宁恬的问道:“但你为何说这是不智之举呢?”
她这一问,又从“神”变为“人”,使詹氏夫妇如释重负,不过,他们不是她的对手这个想法,却已经变成不可改变的观念了。
雷世雄道:“姑娘若是出手对付我,将迫使家师不得不重新考虑他前此所下的严令,甚至须得亲自出手对付你。这一来姑娘便很难有余暇追查贵友失踪之谜,敝庄即使查得出来,亦不会把消息奉告,此所以在下认为姑娘如若向我出手,乃系不智之举。”
秦霜波淡淡道:“雷大庄主代我设想的很周到,不过从你的口气中推测,你们独尊s庄竟是全无信心,可以查明劫船掳人这件案子呢!”
雷世雄道:“不错,对方既是如此大肚,又具如许高的身手,居然连姑娘也仅以身K,可见得这一案乃是谋定而后动,当然难以侦破。”
他暗中讽刺了秦霜波一下,却使秦霜波更加看清楚这个气度威猛的大汉,实是才智过人,无怪独尊山庄在他主持之下,声智日见威隆。她暗中拿彭典、洪方这两人向他比较,显然彭、洪二人,不及雷世雄之处甚多,最显著的莫过于雷世雄具有统揽大局的大才,而彭、洪却只是能够在千军万马之中,轨杀敌将如探囊取物这种勇将而已,但这也十分难能可贵了。至于洪方则是最差的一个,只会到处捣乱闯祸。
她当然不会把感想说出来,当下说道:“你们独尊山庄的态度我可不愿多管,但我赶到此处访晤于你,却是有我的打算。”
雷世雄道:“敢问姑娘有何打算?”
秦霜波道:“我想请雷大庄主赐教几手武功,尝闻雷大庄主已尽得严前辈真传……
…”
她话未说完,雷世雄已连连摇头道:“在下说过逆来顺受,这话可不是在嘴上说说算数,姑娘即管相逼,在下决不动手。”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我只要你证明你的清白,所以非跟你动手试招不可,我曾Q过,那个劫船之人,武功之高大是惊人,据我所知,目前宇内只有四个人办得到*C”
雷世雄大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道:“是那四个人?”
秦霜波道:“那就是令师和你,另外两位则是翠华城主罗希羽前辈和宗旋。”
雷世推不禁流露出震动的神情*道:“罗希羽还健在人间么?”
秦霜波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以他昔年的修为造诣而言。”
雷世雄晓得秦霜波不会骗他,这才宽慰的点点头,道:“这位罗城主当真是盖世高手一代名家,姑娘的推崇一点不错。”
他略一停顿,又道:“但你把宗旋也列为可疑的对象,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秦霜波道:“雷大庄主这话怎么讲?”
雷世雄道:“一来宗旋武功造诣,未必达到能与姑娘抗手的地步,二来他全靠姑娘庇护,才活到今天,如若不然,敝庄早就把他解决了,故此他岂敢开罪到姑娘?”
秦霜波道:“你的道理靠不住,不过我却相信不是他干的。说到严前辈和罗城主两位,纵然他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故,以他们的辈份地位,决计不能使用这等手法。
因此,最后只剩下你最有嫌疑。”
雷世雄沉默的望著她,片刻之后,才道:“这样说来,姑娘竟是想打算从武功中,d看那个做案之人到底是不是在下的了?”
秦霜波道:“正是此意,雷大庄主现在可肯赐教几手?”
雷世雄道:“既是如此,便是试探武功的性质,与家师严令并无□触之处,当然得遵命出手。”
秦霜波道:“那么现下就出手吧!”
秦霜波口中说著“现下就动手”的话,却没有起身离座。
雷世雄与她相距只有五尺左右,蓦的感到一股森寒剑气迫上身来,不禁一凛,忖道:“听潮阁名震天下武林,号称无敌,果然不假,单单是她发出的这一股剑气,宇内就没有几个人接得住了。”他端坐不动,也自运聚功力,发出一股无形无声的杀气对抗她的剑气。
詹氏夫妇乃是大行家,一望而知这两人已在暗中较量上了,而这等较且法,比起用真刀真枪火拼,另有凶险,当下不禁屏息噤声,静看胜败的结果出现。
楼上突然传来三下玉磬之声,清脆悦耳,詹氏夫妇愕然对望一眼,雷世雄突然说道:“有烦教主出去看看发生何事?”
他在这等凶险暗斗的局势下,尚能分心开口,不但大出詹氏夫妇意料之外,秦霜波亦深觉诧异。她因为对方分心说话之时,削弱了对抗的力量,因此她也就收回了剑气,暂时罢战。
詹先生匆匆下楼去了,雷世雄起身道:“在下深知姑娘决不会乘人之危,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分心说话,虽说有点取巧,可是此举也试出了姑娘的真正为人。”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雷大庄主好说了,其实你即使分心说话,我也不能就此取胜,只不知刚才的三下玉磬声是什么意思?”
雷世雄道:“那是表示有一件事,须得在下亲自处理,这种情形不多,所以连在下也猜不出是什么事。”
秦霜波记起群雄将在金陵聚会之事,料想当必与此有关,也科他不会透露,便不多说,道:“你果然武功强绝,但我还得领教你的招数手法。”
雷世雄朗快的道:“当得奉陪,楼下就有地方足供我们试招之用,请吧!”
他们走到楼下后面的宽大院子之内,詹夫人跟著他们。她可不愿失去目睹这一场少见的拚斗机会。雷世雄手中拿著一根鸭卵般的钢杖,卸下外面的长衣,但见他肩宽腰细,臂粗腿长,衬上黑中透红的脸膛,浓黑的眉头,更见气度威猛,虽是四旬上下的人,却另有一股男性魅力。
秦霜波不知不觉中用女人的目光打量这个敌手几眼,芳心中暗加赞美,忖道:“他的英雄气慨当世少见,想必有过不少女子暗中很崇拜爱慕他。不过,他这种英雄式的人物,却注定了悲剧的收场,因为他必须对儿女柔情不屑一顾,方始显出他的雄风豪气,但既是不屑一顾,当然在儿女柔情方面只有悲剧终场了。”
忖念及此,目光不知不觉转到詹夫人面上,但见这个美丽的妇人,正以一种迷惘的神色,望著雷世雄,使得秦霜波晓得自己的猜想全然不错,果然有不少女子,暗中对他崇拜倾慕,连鼎鼎大名经历无数风浪的双修教教主夫人,也是暗中倾慕他的人之一。
雷世雄道:“在下观察到姑娘似是有点神往心驰,只不知俗世之间,尚有何事能使姑娘神往?”
他锐利的观察力使秦霜波为之骇然,连忙收摄心神,暗暗责备自己道:“我不该在o等时候,竟流露出我修养未足的弱点,假如我已上窥剑道至高境界,决计不会用k性心情和目光,去考察雷世雄的外表了。”
想到这儿,她自家也暗感震惊,因为她不但不能心如木石,漠然的注视人间万态,甚至发觉自己虽然极力保持心版的洁白光滑,不让任何人的影子在心版上留下痕迹,但事实上,任何一个她不想留下痕迹之人的影子,一直都印在心版上,例如宗旋、罗文举,以至这个雷世雄,莫不如此。
雷世雄那对鹰隼一般的目光,锐利地注意著这位仙子般清丽绝俗的少女。他瞧见她细而长的眉毛,轻轻地皱起来,随即放松,但很快又皱起。如是松皱了五六次之多。初时他还约略估测得出她的思路和情绪,到了后来,却泛起莫测高深之感。心想:“她本是智慧绝世的人,尤其是目下面对强敌,怎可如此心神不宁?倒底什么事情能使得她如此震撼呢?”
两人默然峙立,乍看似是严阵以待。但细察之下,又可以发现他们都尚无出手之意。詹夫人困惑地注视这奇异的一幕,心想:“假如他们这样子已经是在拚斗的话,那就不是我所能窥测得出来的了。假如不是已经拚斗,为何全无出手的迹象呢?”
总而言之,院子中的三个人,心中都各有困惑,但谁也没有做声。突然间,形势大变,原来他们都被一阵步声惊动,转眼向院门望去。
詹先生出现在门外,手中□著一封信。他迅速地扫瞥诸人一眼,道:“请大庄主过来这边说句话。”
雷世雄向秦霜波道歉一声,便举步走过去。秦霜波望住他的动作,但觉他举止之间,没有一处不充份透露出雄狮一般威猛的气象。比起宗旋那种龙行虎步宛如王者之尊的风度,另具一种魅力。当然她这么一想,又不知不兄中从“剑後”的身份,变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詹先生把手中之信交给雷世雄,微露紧张的神情。雷世雄接过来,发觉信件未曾拆开,因此,詹先生只不过是见到封面上的字而已。以詹先生这种人物,难道说单单是信封外面的字,就能令他如此震动?
他低头一瞧,封面上写著:“敬烦独尊山庄雷大庄主世雄,转奉普陀山听潮阁秦霜波姑娘玉展。”底下左角写著“千面人莫信拜启”等字。雷世雄神色一动,问道:“这封信谁送来的?”
他当然知道“千面人莫信”乃是子乌虚有的人物,本来就是七杀杖严无畏所创的。
在严无畏精心设计之下,千面人莫信在武林中声名之盛,超过当代任何一位名家。
当时七杀杖严无畏只收服了目下五大帮派中的白冥教教主柴骏声和武胜堂堂主何旭,所以这个秘密,只有他们晓得。
詹先生既不知此秘,当然会被莫信这个名字骇一跳。但詹先生是何等人物,即使十分惊异,也不致于如此紧张,雷世雄的一问,正是探求他真正震惊的原因。例如他亲自见到千面人莫信?或是千面人莫信利用一个意想不到之人,送达此信。
詹先生压低声音,道:“此函乃是从本庄设置武昌的一处秘密联络站,以飞鸽传书之法,加急送达的。属下大惑不解的是,千面人莫信如何能查知本庄这一处秘密联络站?又怎能恰在此时赶上,好让您亲自交与秦姑娘?”
雷世雄点点头,道:“果然出奇!”他只评论了这一句,就转身走到秦霜波面前,把信交给她。
秦霜波也渴想知道詹先生震惊之故,接过信件一瞧,淡淡道:“原来如此。”
她立刻拆开,看完之后,才道:“莫信在函中声称,他已带走了我的朋友们,因为L晓得我一定会找上你,所以把此信托你转交。你猜他劫走我的朋友有什么用意?
雷世雄如释重负地吁口气,道:“你当真相信贵友是他劫走的么?”
秦霜波道:“目前我非相信不可。”
雷世雄道:“那么他一定想交换些什么宝物了,对不对?”
秦霜波道:“信里头没有提到劫走我的朋友们的用意,也许他知道我没有什么宝物,所以不提。”
她随即庄严地道:“我既然已获得消息,在未曾判明真假以前,须得郑重向雷大庄主致歉。”
雷世雄倒没想到她马上就道歉,而同时话中仍然有刺,使人不能安心。当下更深觉师父确实极有目光,这个女孩子,只怕比之天下武林人结合起来的力量,还要难应付得多。
他连忙抱拳道:“姑娘好说了,一点小误会何劳挂齿?但在下却甚愿有法子可以使姑娘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令友之事,兴敝庄全无关涉。”
秦霜波沉吟一下,美眸中突然射出凌厉的光芒,道:“我亦很愿意大庄主有法子提出有力的证明。”她这么说法,不啻表示仍然怀疑独尊山庄。这一点恰能表现出的超俗之处,一般的人,到了这等地步,总是为了不好意思而把话闷在肚中。但秦霜波却能抛弃了俗世无时不见的“不好意思”,淡然地表示出真心,使得对方觉得她时时刻刻都是抢制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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