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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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弟兄也纷纷附和,都说他们的命不值钱,只要能跟着萧君默干,掉脑袋也无怨无悔。

  萧君默颇为感动,端起酒盅敬了众人,然后一口喝干,朗声道:“弟兄们也不必妄自菲薄,出身不好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男儿立身,凭的是真本事。要我说,你们都是真男儿,比那些空腹高心、卑劣无能的权贵子弟强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世道,就只认出身,有本事的不如会投胎的!”罗彪打了个酒嗝,“从古到今,哪朝哪代不这样?古人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如泥如鸡’的?”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萧君默淡淡苦笑,接过话头。

  “对,就这话!”

  众人闻言,也不禁摇头苦笑。

  这句话出自东汉末年的民谣,原话前面还有一句:“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两汉的选官制度主要是“察举制”,即由地方官对当地民众进行考察,以品行为标准,以乡评为根据,把人才选拔出来,向中央举荐。“秀才”“孝廉”指的就是被选举的有学问、品行好的人才。察举制从汉文帝开始施行,一直沿用到东汉末年,其本意是消灭特权、破除世袭,不料后来又造成了新的特权阶层和变相世袭。到了东汉末年,察举制更是流弊丛生、不堪一问,选举出来的往往是无德无才之人,因此便有了上述民谣,以讽刺当时的社会现象——被选举的所谓秀才却不学无术,所谓孝廉也不孝顺父母;寒门子弟纵使德才兼备,也只能活在社会底层、肮脏如泥,而士族子弟往往身居高位却昏庸无能、怯懦如鸡。

  “我朝号称吏治清明,以科举取天下士,”众人中一位年纪最长的下属叹道,“可到头来也只是面子上好看罢了。寒门子弟就算考上进士又如何?吏部铨选那一关就能把你活活卡死!我有个同乡,家境贫寒,又生性耿介,不愿阿附权贵,贞观二年就中了进士,结果年年到吏部赴试却年年落空。现在都四十好几了,还是一介白衣、两袖清风,穷得都快要饭了,全靠我们这些同乡接济才没饿死。”

  众人一听,都触动了心中的不平,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借着酒劲大发牢骚。萧君默在一旁静静听着,虽明知这些牢骚有抨击朝政之嫌,却未出言阻止,因为他今天宴请众人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们倾吐怨气。正所谓不平则鸣,虽然他们的牢骚无法改变任何现状,但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痛快。

  “头儿,”罗彪又灌了好几杯,睁着赤红的双眼对萧君默道,“你读书多,跟弟兄们说说,为啥千百年来,老祖宗就不能想个什么好法子,让这世道变得公平一点?”

  “老祖宗不是没想过,”萧君默淡淡笑道,“只可惜再好的法子弄出来,不用多久就走样了。”

  “为啥就走样了?”罗彪一脸不解,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萧君默。

  “远的不说,就说汉代吧。两汉实行察举制,本意就是想破除先秦以来的贵族世袭制,然而察举之权是在地方官手上,而一个家族中只要有人当过郡太守,拥有过察举之权,那么经他察举入仕的人就成了他的门生故吏,这些人日后一旦得势,便会投桃报李,回过头察举‘恩师’的后人,所以在一个家族中,只要先辈察举过别人,子孙往往也能被察举。久而久之,每个郡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家族,几乎把‘秀才’‘孝廉’的名额全占了,这样的家族慢慢就有了所谓的‘郡望’,形成了高高在上、拥有特权的‘士族门第’。”

  罗彪恍然大悟:“原来‘寒素如泥,高第如鸡’就是打这儿来的!那后来呢,就不能再变一变?”

  “变了,曹操就想出了‘唯才是举’的法子,之后曹丕根据他的想法确立了‘九品中正制’。”萧君默道,“朝廷在地方设立‘中正官’,以三等九品为标准,品评人物,选拔人才。这个办法,原则上只论人才优劣,不看世族高卑,目的就是破除门阀,让真正有才干的人入仕。”

  “这就对了嘛!”罗彪一拍大腿,“曹阿瞒不愧是一世枭雄,这办法多实在!”

  “没错,曹阿瞒是个务实之人,他的‘唯才是举’思想以及其后的九品中正制,初衷也是为了公平,然而……”萧君默无奈一笑,“好景不长,也就短短几十年,这个制度的流弊就比两汉的察举制更甚了。”

  “这又是为何?”罗彪既失望又困惑。

  “九品中正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中正官的一己爱憎和个人好恶决定了一切。正所谓‘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虽然表面上朝廷也有一套选择人才的标准,但实际操作中很难做到真正客观,到头来还是要凭中正官的个人意志,于是请托、行贿、利益交换等流弊由此滋生,结果便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所以,自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四百年间,权力都被世家大族把持,真正的人才湮没无闻,官场腐败丛生,吏治一团黑暗,又到哪里找公平二字?”

  罗彪闻言,满脸懊丧,其他人也是唏嘘不已。

  “前朝的隋文帝父子,兴许便是看到这个九品中正制的弊端,才将其废除,另行科举制的吧?”方才那个年长的下属问道。

  萧君默点点头:“正是,跟以前历朝历代相比,我朝从隋杨继承而来的科举制,应该说是最合理、最公平的。但咱们也都知道,科举只是我朝选官的途径之一,至今为止,凭借家世门第入仕的还是比科考入仕的人多。何况正如你方才所言,科举及第也仅是取得做官的资格而已,最后还要到吏部再拼一轮,而这一轮拼的恐怕就不只是才学了,更要拼官场人脉和家世背景,所以你那位同乡若是不肯攀附权贵,恐怕到老、到死都不能入仕。”

  下属摇头苦笑:“看来从古到今都一个样,这世道就没有一天是真正公平的。”

  “去他的,喝酒喝酒!”罗彪索性换了个大海碗,猛灌了几口,“咱们这些苦出身的,这辈子是甭想有出头之日了,只能指望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萧君默也自饮了一杯,然后看着他们:“世道不公,咱们都无能为力,但诸位弟兄的前程,却是萧某的责任。弟兄们,我萧君默今日就夸一个海口,总有一天,我会帮大伙讨一个公道,让诸位头上的乌纱,配得上你们的忠勇与才干!”

  罗彪等人闻言,无不感激动容。

  萧君默把酒斟满,高高举起:“来,为了公道,干!”

  “干!”

  众人齐声一吼,八九只酒盅碰到了一起。

  

  第十章 天刑

  

  清晨,细雨斜飞。

  永兴坊内,魏徵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辘辘而行。后面不远处,一个行商打扮的男子,骑着一头毛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个人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眉眼,只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半截脸。

  他就是萧君默。

  今日是三月初九,也是萧君默及手下跟踪魏徵的第四天。由于魏府有北、西、南三个门,所以萧君默派遣了罗彪等人分别守在北门、南门及其沿线,自己在中间点的西门坐镇,一旦魏徵从西门出来,萧君默便亲自跟踪;若是魏徵从北门或南门出来,罗彪他们便会跟上去,同时其他多名手下立刻将信号一站一站传递过来,然后萧君默迅速赶过去,接替罗彪继续跟踪。

  从第一天起,也就是三月初六,萧君默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魏徵要去东宫,却偏偏不从自家的西门或北门出来,反而从南门出去,往东坊门而行,然后再绕一大圈去东宫,途中也未见他在任何地方停留。

  萧君默大惑不解,同时也认定这里头必有玄机。

  此后,连续两天,魏徵却不绕路了,都是从西门出来,走了正常的最短路径。萧君默一度怀疑自己的跟踪被发现了,但想想又不太可能,因为他每次化的装都不一样,而且以他的化装术和跟踪手段,断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直到今天,当魏徵再次不走寻常路径,又往东开始绕路,萧君默才确信自己没有暴露。

  初六、初九绕路,中间的两天正常,这意味着什么?

  萧君默稍一思索,便有了一个推断:如果接下来的几天,魏徵又走寻常路的话,那么就可以断定——到十三日那一天,魏徵必定又会绕路!也就是说,每逢三、六、九,都是魏徵刻意绕路的日子。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凭着丰富的办案经验,萧君默很快便有了答案:在永兴坊的东部,必定有某个地方是魏徵与手下的秘密联络点。萧君默相信,魏徵绕路的目的,一定是想接收那个联络点向他发出的信号,一旦看见约定的信号,魏徵肯定会在那里停下来,与手下接头。

  就在萧君默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靠着路边慢慢停了下来。

  萧君默心念一动,立刻抬眼望去,只见魏徵的马车停在了一家名为“忘川”的茶楼门前。萧君默立刻回想起来,三天前,天气晴朗,魏徵的马车跑得很快,却在这个地方放慢了速度,片刻后才继续朝东驰去。

  很显然,那一天,魏徵没有看见信号,而今天,信号出现了!

  萧君默拍打着毛驴快步前行,目光犀利地把整个茶楼的临街一面全部扫了一遍。很快,他便发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在茶楼二楼的一整排窗口处,大多数窗台都摆着树木盆栽,唯独东边第一间雅室的窗台处,赫然摆着一盆醒目的山石!

  毫无疑问,魏徵正是看见这盆山石才停下的。

  此刻,魏徵缓缓步下马车,被两个茶楼伙计殷勤地扶了进去。萧君默把毛驴系在一根树干上,也不紧不慢地跟进了茶楼,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要了一碗现成煮好的茶。

  萧君默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魏徵慢慢走上楼梯,然后走进了东边第一间雅室中。

  倘若父亲那一夜不是急于要送出情报的话,萧君默想,他第二天一定是来此处跟魏徵接头的。这么想着,萧君默眼前恍若出现了父亲的身影。他仿佛看见清癯儒雅、衣袂飘然的父亲缓步走进茶楼门口,眉间似乎凝结着一股拂不去的忧郁,但目光中却自有一种浩然坦荡的神采……不知不觉间,萧君默的眼睛模糊了,而父亲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意识到自己失态,萧君默赶紧偏过头去,擦了擦眼。好在此时天色尚早,茶楼里客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也没人在意他。

  一碗深黄色的茶水端了上来,冒着丝丝热气。这种现成的茶水要比在雅室中自煮的茶便宜许多,口味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萧君默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禁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眼神犀利地扫了大堂一圈。萧君默本来刚要放下茶碗,赶紧低头继续喝茶,用茶碗挡住了大半边脸。

  男子快速扫视一遍后,未发现有何异常,便快步走上了楼梯。

  萧君默觉得此人非常面熟,肯定在朝中任职,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而他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更让萧君默觉得眼熟。

  突然间,萧君默眼前闪过一个画面——甘棠驿西边麻栎树林中的那个黑衣人!

  恰在此刻,男子微微低头咳嗽了一声。

  没错,咳嗽声也一样,就是他!

  至此,所有零散的环节终于形成了一个闭合的链条:父亲从魏王府盗取了辩才情报,夤夜送到了魏徵手上;魏徵立刻派遣了这个男子,在陕州甘棠驿对他进行了拦截。也就是说,父亲也是朝中这支神秘势力的成员,而魏徵很可能便是这支势力的首领!

  此时,男子敲响了东边第一间雅室的门,然后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尽管声音很轻,但萧君默还是凭借长期练就的敏锐听力,听到了他说的五个字:望岩愧脱屣。

  萧君默蓦然一惊。

  不用去听魏徵在房中答了什么,萧君默也知道下一句是:临川谢揭竿。

  萧君默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几天他早就把《兰亭集》中的每一首诗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而刚才这两句,便出自兰亭会中一位宾客的诗作。该诗的全文是:三春陶和气,万物齐一欢。明后欣时丰,驾言映清澜。

  亹亹德音畅,萧萧遗世难。望岩愧脱屣,临川谢揭竿。

  这首五言诗的作者,是王羲之的属下、时任会稽郡功曹的魏滂。

  又是《兰亭集》!此刻这句暗号,不但与“冥藏先生”的那句接头暗号同出一源,而且以诗中文句为暗号的这种做法也是如出一辙。

  这些都是巧合吗?

  当然不可能!

  萧君默心念电转,立刻意识到——以冥藏为首的这支江湖势力,与以魏徵为首的这支朝中势力,二者势必息息相关,甚至完全有可能隶属于同一支更大的势力,或者说同属于一个更大的秘密组织!

  如此大胆的推断,不禁让萧君默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

  假如这些推断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秘密组织的存在,无疑对大唐的江山社稷构成了极为严重的威胁。倘若这个组织有何叵测居心,那么它一旦发难,势必在整个大唐天下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

  萧君默越想越是心惊,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掌心也隐隐沁出汗水。

  必须马上将这一切向大将军和皇帝禀报,刻不容缓!

  萧君默猛地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一个无比冷静的声音却在他的心中骤然响起:你想好了吗?你确定去禀报是对的吗?你别忘了,你父亲正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一员,而且盗取了有关辩才的情报,导致了甘棠驿的那场劫杀。假如你把这一切禀报给皇帝,你父亲能逃脱谋反的罪名吗?你自己不会遭到株连吗?即使皇帝以你举报有功免除你的死罪,但是你能摆脱卖父求荣的恶名吗?即使世上的人们能够谅解你,认为你是替社稷苍生着想,可你的良心能原谅你自己吗?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萧君默颓然坐了回去,额角冷汗涔涔。

  茶楼的伙计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不禁往他这边多瞟了几眼。

  意识到再待下去必然会露出破绽,萧君默赶紧掏出几枚铜钱扔在食案上,匆匆走出了忘川茶楼。

  雨下大了,天色一片灰暗。

  萧君默骑上毛驴,冲进雨中,同时一把扯掉脸上的“胡须”,猛地仰起头,任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又任凭它们顺着自己的脸颊恣意流淌……

  茶楼雅室中,魏徵和李安俨对坐着,室内的气氛安静得近乎凝固。

  李安俨一回京,肺部旧疾便严重复发,不得不卧床数日,拖到今天才来向魏徵复命。适才,他已经把甘棠驿事件的经过做了详细禀报,并连连自责,一再向魏徵请罪。魏徵苦笑,说你已尽力,何罪之有?然后命他好生抚恤那些死去的弟兄,自己静心养病,其他事不必多想。

  二人沉默良久,魏徵才提了一个话头:“那日鹤年送来辩才消息后,便和我断了联络,我派人打探过,他已多日未去魏王府,也没回家。此事十分蹊跷,我甚感不安!”

  李安俨蓦然一惊:“怎会如此?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魏徵摇摇头:“毫无消息。”

  “咱们的弟兄,也没人见过他?”

  魏徵又摇摇头。

  李安俨眉头紧锁:“这就奇了……”

  “我很不想得出这个结论,但又没有别的解释。”魏徵长叹一声,“我担心,鹤年他……已然遭遇不测!”

  “莫非是他暴露了,被魏王下了毒手?”

  “恐怕是这样。”魏徵道,“数日前,魏王安插在东宫的一个细作,叫小翠,也无故失踪了,几乎与鹤年同时。我怀疑,正是魏王识破了我和太子的反间计,所以一边下手除掉了小翠,一边对鹤年……”

  “会不会是魏王将他秘密关押了?”

  “我也猜到了这一点。但依鹤年的性子,宁可自尽,也绝不会受辱,更不会说出魏王想听的任何一个字!所以……”魏徵说不下去了,眼眶已微微泛红。

  李安俨黯然:“都怪我!鹤年拿命换回了情报,我却无功而返……”

  魏徵摆摆手:“不必再自责了,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益。”

  “先生,要不,咱们做个计划,再把辩才劫出来?”

  魏徵苦笑:“人已在圣上手里,再劫出来谈何容易?”

  “先生,我既然在圣上身边当值,机会还是很大的!”李安俨忽然有些兴奋,“只要咱们妥善地做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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