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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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平原看着李钦一败涂地的背影,耳边听着胡朝奉“这下全完了”的嚎哭声,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李钦的失败固然是因为他贪心,但也因为自己把他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现如今真的应了自己当初说的话,让李钦走投无路了,他是自己的仇人,但抛开个人恩怨,他也是一个生意人,古平原如今已经把做生意融入到了自己的血脉之中,看着祥云当如此下场,不免有些悲天悯人。万源当的伙计见对头倒铺,个个笑逐颜开,只有他接连几日揪然不乐,想起当初李钦在典当行风头一时无两的样子,还隐隐有些戒盈戒满的恐惧。
古平原对于危险的到来一向有种超出常人的预感,这一次他也对了。正所谓乐极生悲,就在这几天之中,万源当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全当铺顿时陷入一片凄风惨雨之中。
“二朝奉,这是上次写满的账册,您对一下吧。”伙计拿过一本黄皮簿子递给丁二朝奉。他正在认真辨着一件铜器,随口说了声:“放那儿吧。”
丁二朝奉把那铜器翻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验看一遍,用指节“当当”敲了敲,侧耳听那清脆的响声,又抬眼看看面前搓着手局促不安的老农,问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先人翻地挖出来的,小孩子一向当个凳子坐。前些日子村里来个打小鼓的,说要十个铜钱收了去,我想要真是铜的,熔了卖铜也不止十个钱儿,后来他又给一百个钱,我见他一下子涨上去这么多,和老伴就有点犯嘀咕,怕让人骗了去,咱村里就有一口贵铺给打的好井水,听说你们这万源当是不骗人的,所以虽然路远也拿过来当。”
丁二朝奉暗自点了点头,古平原赢下的这份口碑真是万金难买,他道:“你是想活当还是死当?”
“咱庄户人家要这东西有啥用,死当!您看值不值一百个钱儿?”
丁二朝奉笑了:“既是死当,我给你二百两。”
“啥!二百两啥?”老农一下子听懵了。
“二百两银子!实话跟你说,这是春秋时期的铜鼓,保存得这么好实在难得,要是拿到别家当铺去,兴许就当破铜烂铁给你收了。我们这儿是‘佛门当’,童叟不欺,你放心好了。”这笔生意,当铺自然有钱赚,不过赚的却不是黑心钱,古平原重新立了店里的规矩后,虽无暴利,生意的来路却广,而且时常有好东西上门。
“二百两!咱可发大财了,谢谢朝奉,谢谢朝奉。”老农平白无故发了一笔大财,乐得嘴都咧到了后脑勺,接过当票和银两,千恩万谢地走了。
丁二朝奉见暂时没有人来,回手拿过那本账册,翻开来看时,只见上面第一行就写着“某某村某某善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敬献佛前供奉铜灯一对,长明烛一百支。”
丁二朝奉一愣,再翻几页还是如此,记的都是各地施主布施的银钱物件,而且簿子上的墨迹虽然新,但是记的都是几十年前的旧账,看来是老册新抄。他一转念就明白了,当铺借僧舍作为临时账房,一间屋子劈开两半,左边的桌子放的是佛寺册簿,右边的桌子才是当铺的账册,想必是那个新来的学徒弄错了。丁二朝奉哑然失笑,正要唤伙计过来斥他毛手毛脚,让把册子重新拿过,忽然一行文字吸引了他的目光:“乙未年六月初六,太谷县泰裕丰掌柜王天贵敬献大莲花缸一口,佛前不灭明灯一盏。”
丁二朝奉自从那日为祝晟出头,冲口得罪了王天贵,几次见他对自己目光阴寒,知道这位大掌柜睚眦必报,早晚有一天会找自己算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所以他对王天贵的名字很是在意。而且他发现,“乙未六月初六”这个日子好像也不陌生,“那是二十五年前……”他努力想着,拍了几下额头,终于恍然间想起来了。
“那不是祝大朝奉的老父忌日吗!”
他想到了这一点,忽然之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遽然起身,拿着这本册子翻了几翻,就见上面记的都是乙未年的布施记录,却再无王天贵的名字。他脚步匆匆来到账房,不去自家的桌案,却来到放无边寺册簿的桌前,伸手捡了几件,找出乙未年后的簿子,开始翻查起来。
“丁施主。”这房中的抄写和尚已经与他相熟,笑着问道,“你这可拿错了,当铺册子在那边呢。”
“我知道,我要查些东西,你们自去忙,不必管我。”
和尚不知道他要查什么,反正也不关己事,于是便只管伏案抄写。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嗤”的一声,抬头看时丁二朝奉正从册簿上扯下一页纸来。几个和尚同时大惊,“丁施主,这是底册,撕不得。”
丁二朝奉恍若未闻,接连又从几本泛黄的簿子上撕下了几页纸,然后转身向外就走,任那些和尚如何叫喊,并不回头。
“大朝奉,您看懂了没有?”丁二朝奉指了指桌上的那几页纸,“这不是全部的抄录,我只拿了其中的四页,但已经是明明白白了。王天贵这老小子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他方才离了无边寺,直奔本店来找祝晟,将其请入后院房中,把自己在寺院里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祝晟眯缝着眼睛,一张一张看着那几页纸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王天贵敬献灯油灯盏”的纸,特别是那张“乙未年”的记录,让他盯视了许久。
“这一张是毫无可疑的吧。”丁二朝奉说,“令尊就是那一年被王天贵坑害丢了买卖,这才一病不起,当天他就往无边寺的佛祖宝座前送了一盏不灭莲花灯供奉,这不是做贼心虚怕遭恶报又是什么!”
“还有这张。”他又拣出一张,“全县都知道,卖羊肉的高老五欠了他票号里的债,苦苦哀求延期一月,他非要收人家赖以为生的羊肉床子抵债,高老五一家三口这才喝了耗子药。第二天他又往寺里送了三盏灯!”
“去年枯河发水,死了那么多乞丐,有传闻说是王天贵下的毒手,我还不信,无冤无仇弄死那么多乞丐做什么?可是您看看,就在那几天,他在无边寺写了一笔二百两银子的缘簿,还送了三口莲花缸,点了二十几盏灯。这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自画供状啊!”丁二朝奉用手指连连敲着桌面,也不知是气是怕还是激动,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祝晟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开口问道:“你打算告他?”
“我……”丁二朝奉原本是想和大朝奉商量此事,祝晟这一问,他忽然间做了决定:“我一定要告,一是为大朝奉你出口气,二来高老五是我表弟,他的儿子是独苗啊,死得这么惨……”
“可他是仰药自尽的。”祝晟截住他的话,“我父亲也是病亡,至于那些乞丐之死,早已时过境迁,留下的都是些没根没梢的传言。”
丁二朝奉本来一腔热血,见祝晟神态冷淡,不由得愣了一愣:“您、您不赞成我告?”
“没有证据,就凭这样几页轻飘飘的纸,想告垮王天贵这条老狐狸,那是痴心妄想。”
“有!我有证据!”丁二朝奉一听这话,拿起了最后一页从无边寺册簿上撕下的纸。
“这也是去年的缘簿上扯下来的,上面记着王天贵在大寒之日往无边寺送了几百盏莲花灯,而且还无缘无故请僧人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说是怜惜孤魂野鬼寒冬腊月无家可归。看起来好心,可要是把这事儿和方才那几件事儿连在一起看……大朝奉,您还记不记得,去年秋收到入冬之间,咱们县哪儿一下子死了好几百人?”
祝晟想了想,猛然记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油芦沟村的那场瘟疫!”
“正是!”
“可那瘟疫是天灾,与王天贵有什么关系?”
“您别忘了,县里向省里请赈,买米买药做成药粥施给村民,结果全不见效,依然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年底正赶上藩库封账盘查,于是代藩库垫这笔银子并且经手买药施粥的就是泰裕丰!”
祝晟动容道:“你是说他吞了一笔银子,然后……”他话没说完,已是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丁二朝奉点点头:“您现在知道他的心比锅底还黑了吧!这种昧心钱他也敢赚,真是罔顾天理人情。我就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件事也要告倒他!”丁二朝奉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他发觉王天贵的凶狠毒辣超出常情之后,原本心里的担忧已经变成了莫大的恐惧,自己得罪了这大恶人,将来的下场只怕不会好过表亲高老五和那些乞丐。要光是自己也还罢了,眼下孩子即将出世,一落地就要面对如此凶险,丁二朝奉一念及此,心像油烹一般。他铁了心要告倒王天贵,说是为了祝晟、为了表亲、为了那些乞丐和村民,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要保全自己的孩子。
“我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臆测,做不得准。王天贵与陈知县是拜把兄弟,堂上不会准你这种没有实据的状子。”
“我也不敢到县里去告。”丁二朝奉声音有些发闷,“不过大清朝总该还有清官吧,我直接告到省里臬司衙门去,省里不行就告到京里御史衙门。这事儿明摆着如此可疑,只要派人下来追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就怕没人去捅这层窗户纸。”
祝晟连连摇头:“难,难哪。”
丁二朝奉道:“说句实话,我也怕这王天贵,但是与虎为邻,你不去打虎,老虎早晚有一天要来吃你,所以我这一次是下了决心。”
祝晟不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处已有十几年,没想到丁二朝奉平日不吭不哈,居然还有这份胆识。
“大朝奉,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做,并不要你出头。因为人人都知道你与王天贵有私怨,你若出头无私也有私,只怕于事无益。”
“那你来找我,又所为何事?”
“您也知道我内人即将诞育,我是怕这场官司打起来旷日持久,如果我要是作为人证被提到省里或是京中,羁縻待审,那么我的家小还请大朝奉照顾。”
丁二朝奉说完,也不待祝晟再次劝阻,收起那几张纸就走。他一推开房门,正看到三朝奉站在院当中。
“你……”
“我来找大朝奉回事。”三朝奉神色如常,不像是听见了机密的样子。丁二朝奉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这才举步走到外间,见金虎正在往大库里搬东西,心中便是一动。
“金虎,你跟我来!”
金虎跟着丁二朝奉出去,直到快关板才回来,他一向嘻嘻哈哈,今天看上去却颇有些魂不守舍,于是便有人打趣说他必定是这些日子得柜上的赏钱多了,到花月楼狎妓去了。
金虎也不分辩,躺到自己的铺上和衣而卧,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想着方才听到的话。
丁二朝奉本想直接到臬司衙门去击鼓递状,被祝晟提醒后,也越想越觉得此事应该慎重,于是改了主意,想先将状纸贴到臬司衙门门外,最好能将这骇人听闻之事张而广之,引得一片哗然,民声鼎沸,若能再引得一两个巡察御史过问,那就再好不过,此时丁二朝奉再出面递上状纸,自然没有不准不查之理。
这件事要留在省城几日观察动静,倘若省里的衙门也与王天贵沆瀣一气,那就要另做打算,所以丁二朝奉想派一个不惹人注意的人去,以免打虎不成反遭噬,于是他想到了金虎。金虎入铺是他做的保,一向对其照应有加,又素知其人热心肠,早对王天贵不满,故此考虑再三,决定拉金虎一起行事。
这事儿实在太大,金虎乍听之下也是咂舌不已,讷讷道:“就凭咱们两个,就想对付王大掌柜,能行吗?”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为非作歹!”丁二朝奉知道光是晓之以理不足以打动人心,金虎家贫,要他出力还要动之以利:“只要王天贵一倒,咱们帮着大朝奉收回当铺,你到时就是有功之人,我保你拿上两厘身股。”
金虎怦然心动,伙计想拿身股,只有当上朝奉又或者干上十年无大错,才能拿一厘身股,两厘就需要二十年,万源当如今是红得发紫的买卖,两厘身股的银子,只怕自己老家村子里的那些财主听了都要眼馋流口水,拿回去孝敬爹娘再娶上一房俊媳妇……想得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买卖如今做得红火,谁能保证王天贵不另打主意?万一他辣手逐走了大朝奉,清理旧人,你这三年的学徒苦可就白吃了,又拿什么钱去奉养爹娘?”丁二朝奉不断晓以利害,观察着金虎的神色。
金虎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慢慢点点头:“二朝奉,你说得不错,这事儿我要学学古朝奉走黑水沼,拼他一把!”
他虽然答应了下来,可是心里难免七上八下。眼下他最佩服的人是古平原,原想和他商量一下,但丁二朝奉严令他要保守秘密,特别就提到古平原。
“你既然说到古朝奉,这个人看不出有什么坏心,也确实有本事,可他毕竟是王天贵荐到柜上的,你要特别加意提防,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漏出一个字。”
金虎躺在床上,一会儿担心事机不密被王天贵知道报复,一会儿又被那二厘身股诱惑得心潮起伏,平素躺下就能酣然入睡的小伙子,这一夜被心火煎熬,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直到四更天他还大睁着眼睛,知道一夜宿头错过,干脆翻身爬起,走到屋外去散心。他看前厅好像有灯火闪动,过去一瞧,原来是古平原正在伏案读书。
“起的这么早?”古平原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金虎,笑道。
“我睡不着。四朝奉,您怎么还没睡?”
“分了两个店后,账册稍显杂乱,我把重叠的支出账算算,后来走了乏,干脆看看书。”
“四朝奉,您以前是读书人吧?”古平原的过去在当铺无人知道,但是看他说话办事的气质,金虎自然而然有此一问。
古平原并不否认:“读书可以养气,人人都应该做个读书人。更何况书读得多了,办法自然也多。就像这次的太平库,你们都说是我福至心灵,但若不是在书中看到前朝记载,又哪里能把佛寺与当铺联想在一起。”
古平原停了一停又道:“金虎,你也应该多读些书。”
金虎腼腆一笑:“我又不考学,识字不过为了认当票而已,读书又有什么用?”
古平原展颜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嗯……读书可以不受骗、不受欺。”
古平原点点头:“也对,见识广博自然不易受骗。不过这只是被动之举,其实读书恰恰为的是当你有本事之时可以不去骗人、不去欺人!”
这道理说得可就深了,其实这是古平原这些日子想到自身遭遇以及遇到的魑魅魍魉而有所感悟,金虎一时还不能理解,古平原便又说道:你方才说考学,我也不考学啊,不是一样在读书?你不要以为读书便是“四书五经”,学了只能去做八股文章。像这本书,说着,他把手中拿着的这本书展开,“名《长短经》,又称《反经》,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老师赵蕤写的一本纵横术奇书,讲的虽然是‘论王霸机权,变长短之术’,但只要变通运用,无一不可用在生意上,你岂不闻‘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金虎听得心向往之,眼睛不断往书上瞧去。古平原舒一口气又道:“你那日不是要拜我为师吗?我不敢忝为人师,但是有空倒是可以教教你书本上的道理,将来做生意独当一面时也会与众不同。”
“好啊!”金虎脱口而出,古平原要教他读书做生意,丁二朝奉又给自己画了一条康庄大路,他不禁眼中充满了憧憬,“四朝奉,不瞒您说,我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想头就是在县城里买栋房子,把他们接过来住,让我爹也能总到澡堂子里泡泡。”金虎边说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用心做事,一定行的。”古平原最喜欢有孝心的年轻人,温和地点头鼓励着。
金虎和古平原一直聊到鸡鸣,把自己对人生的向往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古平原大多数时候只是微笑着倾听,偶尔插上几句。看着金虎,他仿佛看见了当初背着行囊走上漫漫山路、赴京赶考的自己。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次与金虎的长谈却也是他与这个年轻人的最后一次交谈。
“二朝奉,我爹来信儿说家中有急事,我想请几日假。”几个时辰后,当铺刚刚卸板开门,金虎便对走进当铺的丁二朝奉说道。
古平原正打算到太平库去,闻言不禁一怔,他昨夜与金虎彻夜长谈,怎么没听他说起此事?
丁二朝奉毫不意外地点头:“去吧,不必着急,把事情办稳妥了再回来。”
“是!”金虎答应一声,拿起打好的行囊,走过古平原身边时,避开他探问的眼光,径直出了当铺大门。
金虎搭了一辆行驿的马车,没入夜就已经来到了太原府,这里是省城,各种大小衙门无数,因为省境之内有捻军出没,所以来往军卒巡视穿梭,金虎原打算先把丁二朝奉写好的几张告示贴到巡抚和知府衙门等处,然后再找地方投宿。现在看风头不对,只好先入住一家便宜的客栈,等待天黑下来之后再找机会。
夜幕低垂时,金虎来到巡抚衙门外,他很是机灵,发觉这城里的守卫士卒都是外紧内松,打了更后便懈怠起来,时不时聚到门房处喝热茶聊天,大门两侧的雪白围墙此时便失了看守。
金虎心中暗喜,找个僻静地方刷了浆糊,拿出布告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衙门高墙上贴,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金虎一哆嗦,扭头看去。
一只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盯着他,而另一只则藏在歪戴的帽子下。金虎的心立时如同坠入了无底的冰湖,一直往下沉去……
这一夜,县城大平号里的李钦从噩梦中猛然惊醒,汗水打湿了被子和枕巾。俗话说“人怕丢脸,树怕剥皮”,他受了这样一场奇耻大辱,生意也就此倒铺,含恨而归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日闭门不出。起初夜夜无眠,后来又整日大睡,但是无眠时眼前晃动着无数嘲笑自己的人影,睡着时却又跑到了梦中,其中还夹着一个苏紫轩,脸上却都是一个表情——讥讽!
“败军之将!”
“真是把京商的脸丢到大街上了。”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过是银样镴枪头,废物!”
不多时,这些原本面目模糊的人影忽然又变化成了一张清晰的脸,那是他爹李万堂。
“你是我的儿子?哼,老鼠生的儿子还会打洞呢,真是狗肉当不得酒席!”
李钦气急败坏地刚要反驳,李万堂早已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去,他伸手想扳过李万堂的肩,可是那肩膀硬如铁石怎么也动弹不得,正在他筋疲力尽想要放弃之时,李万堂的头忽然转了半圈,一张脸冲向背后瞪着他,却变成了古平原的面孔。
“钦少爷,你输了!”
“啊!”李钦大叫一声坐起身子,耳边正听得俗名“断魂”的四更梆响。
“李少爷!”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唤,李钦惊魂未定,“谁?”
“小的是张掌柜的长随,掌柜吩咐我等在少爷门外,听你醒了便请过去议事。”
“告诉他,我不去。”李钦早就没了这份精神,懒懒地回道。
“张掌柜说,请少爷到西跨院去,是西跨院。”那长随把后面几个字咬得紧紧的。
“西跨院?”西跨院是这大平号最深的院落,自从张广发来到大平号,先是将这跨院封起来,随后再打开时却又命人拿着钢刀守在门前,除了张广发亲点的几个伙计之外,还有些人进去就没再出来。只是从每日送进去的食盒能看出,院中人数不少。
李钦对这神秘的西跨院早就好奇万分,但是张广发万事好商量,唯有说到这件事,就如铁面包公一般,把口封得死死的,别说让李钦进去看看,就连里面有什么,也至今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今天他忽然叫人把李钦请到西跨院,李钦虽然心境灰恶,但毕竟是少年人心境,难挡这份诱惑,犹豫了半天还是穿衣起身,也不洗漱就这样推开房门。
李钦住的本就是内院,他沿着抄手游廊走过二门,心神恍惚,路上险些被“泰山石敢当”绊了一跤。西跨院前依旧是不分昼夜提着钢刀看守的两个伙计,李钦看他们骨节粗大、一脸横肉,很疑是张广发特意请来的护院。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那二人果然挡在门前纹丝不动。
“李少爷来了,放他进去吧。”那长随递上一个牌子,李钦这才知道,原来进西跨院就像进皇宫一样,要递腰牌。他不禁好奇心更盛,忽然又有些害怕,他一下子想到:“难道说……难道说爹爹李万堂一直藏身于此?他一直在暗中布置对付晋商的计略?”他大败之余,最怕见的人就是李万堂,一念及此几乎要拔脚而逃。
“哗啦!”刀环声响,那二人往左右一分,让开通路。李钦迟疑半晌,还是迈步进了西跨院,那长随却没跟进来。李钦一步迈进去,身后大门随即又紧紧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