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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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松年连忙上前,把古平原方才教他的话一说,那人满不在乎地说:“行了,那就卸在一边吧。”
古平原和伙计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刚要听话卸货,从不远处又来了一嗓子。
“等一下!”
古平原忙停下手,就见又过来一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手心手背都是老茧,尤其是手指指节,一看就是常年提草料包,都被勒出了深印。
“我说老石头,你歇着去吧,用不着你管!”醉酒汉子歪着嘴道。
那个被称作“老石头”的人没理会他,走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道:“这是茅尾草,苦得很,从来不用作草料,你们拉回去吧。”
没想到平地起风波,古平原刚要说话,那醉酒汉子大概是觉得“老石头”当着外人卷了自己的面子,怒道:“我说收,你说不收,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嘿,去问问你那个当营官的干哥,要是把马喂坏了,连他都担不起责。”老石头不屑道。
醉酒汉子心里明白老石头说得不差,可是他一向仗着干哥的势力在马号里横惯了,面子上下不来,索性一转身骂骂咧咧走了。
“赶紧把车赶出去,牛车怎么能进马号,胡闹。”老石头一看就是个养马的老手,对古平原他们丝毫不假颜色。
古平原让乔松年居中翻译,自己对老石头说:“大人,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您就让我们先把草卸下来吧。这样我们回去也能交差了。”
“我不是大人,只是个马倌。你说的那个不行,万一遇到方才那样的蠢材,把马喂坏了肚子怎么办,快拉走!”老石头的语气里绝无通融的余地。
古平原眉头一皱,从衣袖里拿出一张二十两银票,塞了上去。
“您就帮帮忙吧,这点小意思,请您喝酒。”古平原本以为一个马倌月例银子不过就是二三两而已,这张银票足以打动有余,谁知道估计错了。
老石头一见银票顿时火了,把手一抬,“啪”的一声把古平原伸过来的手打开,指着古平原的鼻子道:“告诉你,我要是爱财,学着别的大营马倌,今天把军马拉出去配种,明儿偷偷卖上两匹报个病毙,想发财容易得很。老子一辈子只爱养马不爱钱。给我滚!”
古平原被他骂得一愣,乔松年凑近了对古平原说:“这是个倔种儿,油盐不进,还不如跟方才那个人打交道,那人必定肯收钱办事。”
“不是这么说,这个老石头挺让人敬重的。”古平原心下打着算盘,见老石头还是气哼哼地杵在一边,把心一横,上前道:“您既然爱马,就应该让我把草料卸下来,这些可都是救命的药材。”
老石头一愣:“药材?救命?”他一下子让古平原给说蒙了。
古平原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往北去的草原深处起了能传染人的马瘟,这事儿您知道吗?”
老石头在军营里,来来往往又都是各地的牧马人,消息自然是比别处灵通,他犹犹豫豫道:“听到一些风声,可也不知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古平原就把王府怎样觅到千金方,巴图怎么买药行骗,自己怎么买断了茅尾草,巴图搜城自己无路可走,这才想到用药材冒充马草藏在军营马号的事情,从头至尾简短说了一遍,只听得老石头目瞪口呆。
“这是真的?”他惊疑不定地问道。
“有半句假话,让我死于刀剑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古平原知道事情的关键就在于老石头能不能相信自己的话,所以毫不犹豫立时就起了个重誓。接着说道:“您想一想,要是瘟疫传过来,没了这批药材,马传染人,人也会传染马,到时候你养的这些马一匹都保不住,都会病死。”
这下正打在老石头的七寸上,他是个视马如命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那怎么办?”
“现在我和巴图正在较量,他不给个公道的价格,我是绝不会把药材卖给他的。你要是帮我一把,让巴图早些就范,到时候扑灭了瘟疫,这些马不也就平安无事了吗?”古平原知道要想说服一个人,必须让他能从中找到好处,而且最好是他级为关心的那样好处。
果然,老石头被他说动了,想了又想终于答应古平原将这批草药藏在军营里。但是将来不见得还是古平原来取,所以要留个凭记。
古平原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枚咸丰制钱,在喂马的石槽上一砸两半,其中一半交给老石头,嘱咐道:“茬口能对上就是我派来的人,否则谁来也别把草药交出去。”
老石头点头答应,古平原不敢久留,拱拱手告辞。一路往外走,乔松年这才问道:“古老板,你怎么就敢把实情告诉他,他也是蒙古人,你不怕他到巴图那儿告密?”
古平原边走边说:“我们徽商有句话叫‘交人交心,浇树浇根’,别看与这老石头相识不到一刻钟,这个人的心我已经看透了。他既然不收贿赂,就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要是他肯收钱,我一个字的实情也不会说。你记着,一个人能不能信得过,不在于是蒙是汉,而在于他会不会因为贪婪而出卖原则。”
老齐头与刘黑塔在客栈里等得是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盼着古平原回来,可一等不回来,二等还是不见人影。他们可不知道古平原是到外面收药去了,还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急得心里发慌。面上又不能露出来,还要整天演戏让别人以为古平原还在房中养病。这一下可把二人害苦了,特别是刘黑塔这个直肠子人,几天下来,度日如年,嘴边上都起了一圈大泡。
就在刘黑塔实在忍无可忍要发脾气的时候,客栈老板笑呵呵地引着一个蒙古大夫来了。
“刘老板,这古老板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好。我从王府请了一位圣手神医,请他给古老板看看病吧。”
刘黑塔这几天憋得难受,没开口先瞪了客栈老板一眼,把他看得一愣。心说这大个子可真奇怪,我找大夫给他这边的人瞧病,他怎么反倒像我要给谁下毒似的。
“不行!”刘黑塔瓮声瓮气地说,“古大哥要避风,谁也不能进去!”
“这……这是大夫!”
“大夫也不行!”刘黑塔把住楼梯就是不让客栈老板带人上二楼。
客栈老板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几天前拍着胸脯在巴图面前保证,古平原绝对在客栈里好好的没离开。可现在看刘黑塔这副模样,死活不让人上楼,连大夫都不行,那万一要是……
客栈老板不敢再想下去,要是真如自己所想,古平原跑了,那巴图老爷责罚下来可担待不起。
“不行,我说什么都要进房里看看。你们住在我这儿,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店还开不开了!”客栈老板抓住这个理由就要往上闯。
刘黑塔哪能让他闯过去,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轻轻往后一推,其实也没用多大的劲儿,就见客栈老板活像被攻城槌打了一样,整个人“噔噔噔”倒退十几步。一个立足不稳,把财神像前的供桌都带翻了,香炉落地,扑出一层飞灰,弄得他满头满脸,模样活似《群英会》里的蒋干。
“好哇,你敢打人!”
“打你,打你是轻的!谁要是敢搅了古大哥养病,老子就不客气了!”刘黑塔没好气道。
早有人飞报老齐头,老齐头赶了过来,不住解劝着。可是客栈老板心里起了疑,总觉得就这么偃旗息鼓,万一人真不在房里,日后可真没法交代。故此他喊了一嗓子:“来人,给我往上闯!”
来的也无非是厨子、跑堂的,刘黑塔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上来一个丢一个,上来两个抛一双,三下五除二,满院子都是哎哟直叫的客栈伙计。
“好哇,你们敢情是强盗啊,你等着,我去报官!”客栈老板气急败坏撂下一句话往外就走。
“你看看,有话慢慢说嘛。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办,要真是官差来了,还能不让上楼?”老齐头急得差点没晕过去。旁边的伙计连同孙二领房也纳闷呀,古老板不就是病了吗,又没变妖怪,怎么就不让人进屋看看呢?
刘黑塔沉着脸摸了摸腰里的链子鞭:“甭管谁来,我都一顿鞭子抽出去。”
“你那是混话,打了官差不就真成了造反的强盗了?”老齐头气得胸口鼓鼓的。实在没辙了,双眼望天不住默祷,“古老板啊古老板,你到底去哪儿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天可就要塌了!”
常玉儿策马来到牛肚谷西北四十里外的乌兰牧场,隔着老远就听到一阵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她知道必是那达慕结盟大会正在举行,王爷必定也在此,一颗心总算放下大半。
因为漠南和漠北的王爷还有朝廷的使节都在此处聚会,乌兰牧场附近的关防极严,等闲人不得进入会场十里之内的范围。常玉儿刚走到禁区边上,就被手握长枪的士卒拦了下来。
“我的的确确是有急事,你们就放我进去吧。”常玉儿说得口焦舌燥,怎奈士卒都有军令在身,谁也不敢放她过去。
常玉儿不敢下马说出实情,谁知道蒙古军中是什么规矩,要是把自己带下去几番盘问,那非误了大事不可。
眼看士兵不肯放自己进去,常玉儿实在没办法,把心一横,伸手掀了皮帽,满头的长发散落肩上。阻路的士兵没想到这瘦弱骑士竟是个女人,而且看那模样还是个娇俏的汉人姑娘,不觉都傻了眼。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常玉儿一抖缰绳,双腿一夹,灰斑马向前一纵便冲过了号卡。
蒙古兵都是好箭法,立时就弯弓搭箭,按说常玉儿是躲不开的,可是蒙古兵犹豫了再三,也没松弦。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常玉儿是个女子,蒙古人个个自重为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对着女人的后背放箭呢?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常玉儿已经冲了号卡。要说当初在巴彦勒格,刘黑塔要来送信,被常玉儿拦住了,还真是拦对了。今天这个场合,要换成刘黑塔来闯,那就成了潘仁美营里的杨七郎了,非被乱箭射死不可。
常玉儿冲过号卡,跑出十几丈听见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果然是哨官带着人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吹起铜号角,通知前方有人闯营。
灰斑马劳顿多日,早已是强弩之末,勉强奔跑了一阵,与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常玉儿心下发急,再一看前面,巡营的骑兵得到讯号也已经赶了过来,等到两边人马前后包夹,自己就得束手被擒。
常玉儿不怕被抓住,但她怕这样一耽搁时间,要想见到王爷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想到这儿,常玉儿一拨马头,慌不择路往斜刺里就冲。前方是一大片用一人多高的白布围起来的空场,白布扯开足有几百米,用木桩固定,看上去是个临时搭建的演武场。
白布围墙外面,每隔五步就有一个重甲武士手执长矛警戒放哨,他们一看常玉儿策马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队巡哨的骑兵,这些武士可不手软,将长矛一顺,往马头就扎来。
常玉儿大惊,往上一提缰绳。灰斑马福至心灵,居然用力纵身一跃,避过长矛,从围墙上面跳了过去。
一跃过去,眼界顿时开阔,常玉儿看得明明白白,这里是一处校场,现如今正在举行射箭比赛。二百多米的距离,弓手与箭靶分列两侧,看样子参加比赛的足有十几人。
这倒不足为奇,让常玉儿眼前一亮的是,就在弓手与箭靶中间的侧翼有一列看台,上面绫罗伞盖,下面虎皮大椅,桌上奇珍异果、珍馐美酒,两旁有俊仆侍酒,身后有力士警戒,居中坐着几个身着蟒袍、气势威武的贵人。
常玉儿猜想这可能就是王爷了,即使不是也必定是大官。自己往两边看看,士兵们已经纷纷从外面跑了进来,反正走投无路,与其被小鬼抓住,还不如找阎王投供。
常玉儿心疼马力,一路上都没太用鞭子抽。这时候可顾不得了,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甩了一鞭子,灰斑马一声长嘶,直冲着看台的方向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校场里其实也发生了不少事儿。看台上的人都发现有人闯了进来,个个都是一愣。
常玉儿猜得不错,漠南和漠北的几个王爷再加上朝廷派来调解战乱的大臣正在端坐观赛。漠南有三位王爷,漠北只有一位柯尔克王爷,彼此的战事刚刚和息,没想到结盟那达慕上闹了这么一出儿。几人都是钩心斗角惯了的,不由得都对对方起了疑心。最怕的就是宴无好宴,万一来一出鸿门宴,那可不妙至极。
柯尔克王爷想着有备无患是至理名言,不言声已经把身边一套黄金胎的弓箭悄悄拎了起来,只等情形不对猝起发难。
台上的几个人在彼此猜疑,而台下的弓手此时正弯弓搭箭准备下一轮比试。比试以鼓声为令,为了公平起见,击鼓的这个人不在场内,而是在白布围栏以外。一共三次击鼓,从第一声起到第三声终,这期间弓手们必须射出一箭,迟则无效。
鼓手不知情,依旧在场外按照固有的节奏敲鼓。可弓手们都看见常玉儿纵马跑进校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鼓声已经响了起来。
“咚!咚!!咚!!!”
常玉儿横穿校场,这时候弓手发箭极有可能误中她。要在往时,几名弓手可能就会停手不射,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弓手一半是漠北人,一半是漠南人,早几日还打得你死我活,彼此间都有好友兄弟丧命在对方手里,一见了面两眼都是红的,恨不得抽出箭来给对方一箭,又怎么能甘心情愿地输给对方?再说,此事还牵扯到各自王爷的面子,那就更不敢任意妄为了。
随着最后一声鼓响,十几个弓箭手同时发箭,箭似流星闪电一般射向箭靶,其中一支直奔常玉儿而去!
二百米的距离,用的都是五石以上的硬弓,弓箭手不仅准头好,双臂一挽都有千钧之力,这要是射中了,非穿个透心凉不可!校场里人人都看见了,可谁都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常玉儿也用眼角余光看见了,想躲已然晚了,连眼睛都来不及闭,心里顿时一凉,千山万水来到此地,没想到功亏一篑。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就听“嘡”的一声大响,火花四溅,灰斑马受惊,前蹄高扬,常玉儿本就分心,冷不防又来了这么一下,在马上坐不住,“咕咚”一声栽落马下。
一时间,场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柯尔克王爷心知肚明。他方才拎弓箭在手,是为自卫准备。可是看漠南的几位王爷也是个个诧异,不像假装,而且闯进来那人十分鲁莽,竟敢在弓箭手发箭时横穿校场,无异于自杀,更加不像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故此他在最后一刻发箭,射落弓箭手的那支箭,救了常玉儿的性命。
等到人们弄清了是怎么回事,不禁欢声雷动。大家早就知道柯尔克王爷是神射手,想不到一手弓箭绝艺竟如此出神入化,不是两膀千斤力又怎么能拉开强弓后发先至,这准头更是无与伦比,所以大家无不欢呼“巴图鲁!”这在蒙古语中是“勇士”的意思。
蒙古人最敬勇士,漠南的几位王爷见了柯尔克王爷的威武,不由得心折,同时举杯相敬。到了此时,柯尔克王爷心中也是得意,毫不推辞,举杯就饮。
连饮了三杯,想起了还在场中的那人,他见常玉儿还没爬起来,自己起身走了过来。
此时弓箭比赛自然已经停了下来,柯尔克王爷来到常玉儿近前就是一怔。他方才全副心力都在观察同席之人,没注意自己竟救了个美貌女子,而且这女子不像蒙古人,却像个汉人。
“嗯?”王爷心里疑惑,见常玉儿昏迷不醒,忙叫过随军郎中,军医看后回禀:“王爷,这女子好像是坠马时撞到了头,故此昏迷。至于什么时候能醒,那要看调养得如何。”
“哦。”王爷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军医又道:“王爷,她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小人不懂汉语,故此听不分明。”
柯尔克王爷自幼随父在北京住过些时日,懂汉话而且很是纯熟,听军医这么一说,稍稍俯下身子,果然常玉儿虽然昏了过去,可是气息微弱地翻来覆去念叨着几个词。王爷仔细听了听,听出来了,常玉儿竟一直在说:“乌克朵……瘟疫……药……”
王爷听清之后倒吸一口凉气,漠北与漠南顺利停战结盟,固然是因为朝廷派大员下来和息。但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始终挂心后方的疫情,不愿把这场仗拖延下去,所以双方在合谈的时候,漠北做了许多让步。一旦和议成了,瘟疫就变成了王爷心中的第一等大事。现在听一个莫名其妙闯到校场里的汉人姑娘嘴里念叨着这么几个词儿,王爷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来人,把她带到我的大帐里,找人好生伺候调治。一旦醒了,立刻报给本王。”
“是。”
“还有,我现在就向漠南的几个王爷辞行,不随大军一同班师,今晚连夜起程,轻车简从返回巴彦勒格。”
“是,请示王爷,这女人带不带走?”
柯尔克王爷略一犹豫:“弄一辆马车,不管她醒不醒,都与本王一起走!”
古平原与乔松年藏在客栈旁的一条暗巷内,眼瞧着客栈老板冲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去哪儿,可是客栈里只住了自家的商队,不用问必是出了什么事儿。
二人对视了一眼,乔松年道:“古老板,咱们都在这儿转了大半天了,可就是进不去,这些蒙古兵守得太严了。”
古平原绷着脸沉思片刻,忽地破颜一笑:“只有等机会了。”
“就这么干等着?”乔松年急道。
古平原倒是能稳住心神,问道:“一起走了个把月,只知道你的姓名,却还没叙过年齿,依我看,你像是比我大着几岁。”
乔松年一愣,没想到这个关头古平原还有心情扯闲,回道:“我是道光十年的人。”
古平原点点头:“那比我大着八岁呢,看不出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哼,而立?”乔松年忽的大是感慨,“学未成,名未就,而立两字不过是打在脸上的两记耳光罢了。”
他这般牢骚,古平原倒不觉意外,微笑道:“几日朝夕相处,我已经觉出你不是寻常伙计。”接着把那日悬济堂众伙计齐声“推荐”他的事情讲说一遍。
乔松年一哂:“我早就猜到如此,他们巴不得我死在蒙古才好。”
“这又是为何?”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且容不得鸿鹄有志,否则岂不衬得他们猥琐渺小。”乔松年翻翻眼皮,不屑道。
就此谈下去,古平原才知道,原来这乔松年身上尚有秀才功名。只是乡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中,祁县老家重商轻文,他家里又贫,一心只想读书,弄得家里连隔夜粮都没有,要四处去借,时间长了妻子四邻都没有好脸色。后来妻子央求人替他到悬济堂找了份伙计的差事,他却自觉与整日钱眼里打交道的生意人难以相处,也不与人交往,闲来便用医书的书皮包着四书五经看。时日久了,竟惹得众伙计人人厌憎。
“当今之世难容清高之才,不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乔兄一时困窘,倒不必萦怀于心。”
“乔兄?”乔松年抬起头,困惑地看一眼古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