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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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己已经成了吴老板的人,这还真他妈是一出黑帮影视剧啊。方子郊哭笑不得,不知不觉,人生就混到这地步。

接下来是清理陪葬品,老盗墓敲敲那个硕大的棺材:“这个可值不少钱。”

“棺材也能卖?”方子郊脱口而出。

“当然不卖棺材,卖木头,你不知道,现在楠木家具值钱啊。”

“啊,用棺材打制家具,不怕晦气。”

老盗墓递给方子郊一个长筒形的东西:“上面好像有字,看看讲的什么,值不值钱。晦气,也只有你这种人在乎,我知道不少大领导,都喜欢收藏墓里挖出来的宝贝,说是养阴血。”

方子郊失笑,想起了开国学讲座的老板,又想起了吴作孚。这国的官吏和部分老板,真他妈脑残得可怕。李世江也曾笑劝他,找几本古代风水书学学,可以去大官富商家里看风水,抱个罗盘,胡诌几句不着调的话,就可挣几万块。方子郊还清高,说:“这样做,对不起我受的教育。”可现在呢,难道那比盗墓还低贱?

他就着手电看那个筒状的东西,忍不住叫起来:“这是另一块鄂君启节啊。”

但这时他惊醒了,发现自己还坐在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甚至不知道梦境从哪开始。他看看电脑屏幕,那首词还在,果然写了。打开邮箱,果然已经发送了。他有点羞耻,“真他妈荒诞”,他骂了一声,“真他妈荒诞。”又加大声音骂了一句,然后坐在床上哭了。

三十六

我以为自己喜欢他。每次见他在讲台上,那么幽默。在旁人看来,他的口才是很不好的。但他不经意的幽默感,让我总是心头痒痒。

冬天的早晨,天总是灰色的,好一阵才会明亮。我看见他仿佛披着夜色而来,教室里闪着柔和的白炽灯光,他脱下羽绒服,摊开课本和讲稿,开始讷讷地讲课。总要等一会,才会放开,于是幽默的句子仿佛小鸟一样从巢里飞出,而我开始胡思乱想,我想象他起床时,他的妻子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饭。他坐在柔和的白炽灯下吃完,妻子给他递过衣服,递过围巾,含笑目送他出门。唉,我怎么会想些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许我太喜欢温馨的家庭生活了。

我爱他吗?我以为是爱的。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种错觉。大概看见老师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就会产生一种虚假的崇拜感。我把他们想得很神秘,殊不知一旦接近,他们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恋爱是需要有神秘感的,需要暧昧朦胧,也许我这辈子也不会永远爱上任何人,可我又想有温馨的家庭生活,我真的希望吗?只怕也不一定。孤独惯了,也就习惯了。

他很穷。我是嫌弃他穷么?也许吧,只是我不能承认。他曾经在课堂上说,人的大脑中有些区域是专门管语言的。操不同语言的人,所使用的区域有所不同。打个比方说,如果把大脑语言专区看成一栋房子,房子里有很多个房间。说不同语言的人,分别占据其中的一个房间。假如一个说汉语的人,他所占据的房间是A,那么扫描他的大脑,只有A房间灯火通明,其他房间一片漆黑。一个人懂的语言越多,他所占据的房间会越多,亮灯的房间也就越多。美国人已经发明了扫描大脑的机器,能通过扫描,捕捉一些生物信号,把这些信号拼接起来,就能破译出一个人的想法。这很可怕。没有任何人有隐私。我感觉自己每秒钟都会冒出二十四个想法,为什么是二十四,没什么道理,大概因为电影就是由每秒钟二十四帧照片组成的。

二十四帧照片中,起码有一半是肮脏的。那些肮脏的念头,你根本无法控制,它们从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不见。它们像快镜头下的植物,匆匆盛开,匆匆凋谢。

那也是一个黑暗世界,无数卑劣肮脏的花朵,伴随着光明伟大的理想之花齐开。而前者应该占绝大多数。如果它们以语言符号的形式展示,步入它,就像步入一个疯人院,耳边喧嚷着天真和纯洁,然而在现实社会中,它被目为邪恶。人疯了以后,就会像一个天真的小孩,他不知道他的想法在现实世界是邪恶的。

古代有食梦之兽吗?那我真同情它,它每天要吞噬多少肮脏的念头。它应该是逐臭之夫。梦境不是想法么?肯定是的,能出现在梦境中的东西,肯定都是曾经想过的东西。

我得离开他了,看得出来,他迷上我了。可怜的人啊,是我不好。但我必须离开,因为我对他已经没有那种神秘的感觉。

对不起,当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我仍会好好待他。

三十七

接下来的日子,他继续研究帛书,但失恋的痛苦并没有抛弃他,它们冠盖相望,络绎造访,且绝不预约。仿佛还有所期盼似的,他依旧时不时打开邮箱,又失望退出,没有她的任何回复。他本以为,她至少会回几句话,哪怕是客套,但是没有。那段快乐的时光确实就像一场春梦。可是梦又怎能这么清晰?再美的梦也不能这么清晰。在之前漫长的人生中,他做过一些春梦,可是那种片段式的欢乐,像骤雨一样,说停就停,根本不可能有回味,和这不同。

甲骨文的“梦”字,像一个人躺在床上,突出他的眉毛,“眉”和“梦”的读音大概是近的,梦只是个形声字。也确实,这虚无飘渺的东西无法用字形来表示…

还是忘记吧!可是谈何容易。

方子郊的眼光痴痴落在帛书上,那些奇怪的楚国字越发奇怪,轮廓逐渐模糊,像影子一样混成一团,他差点要坠入梦中去,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他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

然而是李世江,他说:“刚才在食堂看见你,想叫,你神不守舍,走得可快。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方子郊答非所问:“你有老婆还吃食堂?”

“老婆带着孩子回家省亲了,我自在几天,减减肥。这是个沉痛的教训,找老婆千万别找那种厨艺特好的,把自己吃成三高,就没处哭去了。”

“你莫不是来消遣洒家?”

“别义愤填膺嘛,你不是最近也找了个漂亮妞吗?她不会做饭?”

“别提了,我已经失恋了。”

李世江倒真的一惊:“啊,对不起,我真是雪上加霜啊。”又说:“不过没关系,凭你老兄的魅力,再找一个漂亮姑娘,是分分钟的事。哎,其实不结婚很幸福啊,隔三差五就做一回新郎。”

“这个安慰还挺让人快活,只是画饼充饥。”

“对有些人是画饼充饥,对你,我想那会是一只只实实在在的大饼。”他径直走到桌前,看见摊着的帛书:“还在研究?”眼睛扫下去,又道:“但不能发表,又有什么意思?”

“别这么功利,即使无法发表,但捕获了历史的秘密,不是很开心吗?做学问,最开心的不就是发现秘密吗。”

“太崇高了,我达不到,我做学问就是为了发表。这只是一份工作。”

“庸俗。古代那么多哲人,他们写书根本不署名,写作本身就是快乐。”

李世江冷笑:“哪个大哲人住你这集体宿舍,数米而炊?西方大哲学家要么有贵妇养着,要么自己是贵族,要么有优厚年金,基本都有仆人侍候。筒子楼出不了哲人。”

方子郊垂下头:“好吧。”

“我其实跟你抬杠呢”李世江嘻嘻笑,“其实我最佩服你老兄的就是这点:天真幼稚,有成为大学者的潜质。”他把帛书凑到眼前看:“通假字很多啊。”他的专业心态又蠢蠢欲动了。

方子郊不说话。

李世江道:“我看你兴致不高啊,失恋,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对你真的是个机会。这样吧,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吃顿好的,找个大餐馆,绝对没有地沟油。到时见。”说着推门走了。

方子郊仰面朝天躺着,感觉眼睛湿了。

有一种言情小说的设定,就是让女主角爱上男主角甲,而男主角甲不爱她。有个男主角乙,在各方面都不比男主角甲逊色,而且爱女主角爱得发狂。女主角却不领情,依旧对男甲一往情深。不管文化水平多高的女读者,只要看到这种人物关系设定,都会把自己代入剧情,把自己梦中的意中人想象为男甲,又把自己想象为香饽饽,得到除男甲之外所有优秀男人的爱慕,而她却只爱一人。她们就这样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我这么痴情,这么优秀,你为什么这么傻,不领我的情。但后来继续看下去,她发现男甲其实是喜欢女主角的,只是故作矜持而已,于是更喜出望外,大团圆的结局满足了她们所有的情感。其实这个剧情,把双方的性别换一下,女主角改为男主角,男甲改为女甲,男乙改为女乙,效果也一样。

方子郊也在本能把自己代入类似故事之中,在自己的泪水和感动中睡着了,直到李世江的电话唤醒他。李世江挑选的是“红太阳酒店”,确实豪华,菜也好吃,当然也贵。两人喝了一瓶茅台,方子郊并不大喝酒,但李世江喜欢。每次跟他一起吃饭,都有些惧怕。因为这家伙平时还比较文明,一拿起酒杯,就立刻变成内战时期头上缠着绷带的兵痞,将手枪往桌上一拍,大声嚷嚷:“老子在前方卖命,你他妈的连杯酒也不肯陪老子喝。”但今天还好,他没有劝太多酒,自己喝了两杯之后,一反常态,突然低声说:“我有个情人,网上认识的,是个研究生。”

三十八

我也要深睡几天了。我躺在坟墓里,但几天后会自己爬起来。在君王看过我的尸体之后。

然后我会去找你。我从坟墓里爬出去,谁都不知道。临走前,我叮嘱了墓中的木俑,我告诉它,它或许能发挥一些作用。我在它身上留了点东西。因为我担心另外一份不能保存下来。

等将来某个人来帮助她吧。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世界,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她即使不是公主,也会过得比现在快乐。

我会役使高唐邑中每一个能干活的人,在睡梦中去挖开你的墓穴。如果有一个外地的人恰巧在深夜路过,他一定会吓得心胆俱裂。他以为看见了无数个鬼在工地上忙碌。好在高唐邑是有城门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进不来。哪怕是深夜路过的邮卒,我会让他们在城门下睡一晚。

我让他们成群结队地去工地,做完事后,把一切都清理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动过一样。

这一切大概需要一个月。之后,我会亲自进去。找你。

我会在墓道的墙壁上写下我对你的爱恋,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感觉得不到你了。我现在吃饭吃不下,几乎每天腹泻,肚子鼓起来,和当年的左尹一样。这是自作自受,上天不允许的事,我不该做。做了,就该得到惩罚。我感觉我已经得到了惩罚。

察见渊鱼者不祥。

我感觉湖里有什么东西,一定有什么东西,那是一种眼睛看不清的东西。

上天,你为什么如此残忍。每次想到我这样功亏一篑,就觉肝肠寸断。

三十九

“那天晚上,我和老婆吵架。你知道的,我老婆是个脑残,心智还停留在红领巾阶段。她对祖国和人民无限热爱,但你要说真这样,又似乎不对。她也考过托福,没考上,倒怨恨我不努力。这些年她工作稳定了,变了,指责我思想反动。其实我哪反动了?我顶多抱怨几句现在的教育政策,领导是傻逼,她就嘲笑我酸葡萄心理。我也懒得和她计较,但那天晚上我真的生气了。她下班回来,见我在玩游戏,当即火冒三丈。平时她也不这样,估计在单位有点不顺,这个神经病。我也生气了,我他妈的三十多岁了,连玩个游戏的自由都没有,简直请个鬼来管阎王。我摔了一个杯子,她恼羞成怒,手一拨拉,我的书架摔下来,变成一堆积木,那破书架,质量他妈的。之后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还好,她娘家在本地,否则不知会怎样。不过本地有本地的麻烦,我知道第二天一早,她妈就会屁颠屁颠跑来,对我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个俗不可耐的家庭,无论做什么,都是她女儿对,我错。你见过这样无理取闹的吗?”

“见过。”方子郊道,“我以前那位,你也知道。有一天她在上班,给我发了个短信,说她们单位食堂晚上也可以吃饭了。我随手回了一句:那我吃什么。结果她怒不可遏,大骂我自私,只想着自己吃喝。我其实只是顺手打字,对自己吃什么根本不在意,出门吃刀削面也可,吃吉野家也可…我不知道,沟通为啥这么困难。也许当一个女人不想跟你过了,你做什么都不对。”

“她不想跟我过了,不会吧,我看不出啊。凭什么?”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过男女性格有差异,只怕免不了。我以前有时也会爆发,在那之前,她不断吩咐你干这干那,说你这说你那,最后,为了一点很小的事,你终于忍不住,大吵起来…平息后,你会反思,也许她并没有什么,只是嘴贱,并无恶意,可你不爆发,不知她会唠叨到几时。她的态度和气势估计也是让你发火的一个原因,也许换个人,你不会这样反应。她说你对她不管不顾,只顾玩自己的,却不想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她用自己的感受来代替你的感受,而且有种优越感。你和她及她父母一起吃饭,他们说着,你听得半懂不懂,只能闷头自己吃。她突然转过头,说你陪我们说说话嘛,其实她也没陪你说话。你会感到,连沉默的自由都没有。她叫你黑夜里为她拿这个拿那个,却不允许开灯。她说你给我倒一杯水,我渴。你摸黑跑去给她倒好水,她却迟迟不起来喝,只是半睡半醒发出梦呓。这时,你有再好的脾气也要爆发。”

李世江大惊:“太像了,难道女人都是这样?”又摇摇头,“不对,她不是这样。”

“哪个她?”方子郊道,“是你那个情人?”

“是,你别告诉我,这是情人,真成了夫妻就不一样。我不信,她真的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才懒得告诉你。”

李世江喝了口酒,砸吧着嘴巴,显得很享受,继续道:“那天晚上,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一条很长的没人走的巷子。百无聊赖,去办公室看书,但还是觉得无法排遣,找不着人倾诉,于是点开网上聊天室,看着聊天室里沸反盈天的热闹景象,我迟疑了一下,输入了个网名‘聊完这次就去死’,我觉得十分口渴,于是去倒杯水,回到电脑前,发现已经被无数人问候。我选了一个叫‘细雨梦回’的人聊,因为这名字应该是个女的,我不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个男人聊吧。”

“很快就感觉双方挺谈得来,她承认自己是个女的,在本城某高校念研究生。她开头的情绪一惊一乍,让我暗暗感动,网上还真有这样关心别人死活的人,这可是一个报纸上常常报道,见有人跳楼高喊加油,唯恐其不跳的民族啊,不过当然,在网上安慰一下,到底惠而不费。”

“见我说不轻生了,对方也松了口气,谈起自己的学业,说正在看什么书。她说的书,我也都看过,你知道,我是很热爱文学的,平时除了专业,就爱看各类文学著作。我忽然发了狂态,把那些书连嘲笑带讥讽骂了一通。女孩有点不服气,说那些书都是导师要求看的,我就把那几本书的缺陷一条条说出来。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因为是名作家名学者写的,看完后失望更大,记得更牢。女孩沉默了半晌,然后问我是干什么的。我不想透露身份,就谎称是个卖旧书的。女孩追问,在哪卖旧书,改天我去找你玩吧。我想了想,回绝了,告诉她,我卖书的地方很难找,在一个小巷子里,不好找的。她说是胡同吧,我来这个城市才两年,还没逛过胡同呢,去找你,正好开开眼界。”

“我当时懵了,不知怎么回答,因为她是附近高校的学生,怎么办呢,刚才自己话多,贬这损那的,传出去不大好,我想有必要给自己开脱一下,我说:其实我刚才的话都是乱说,你可别告诉你导师。”

“她回答:杞人忧天,我能对他这么说吗:老师,网上有个卖旧书的说,你精心列的参考书都是垃圾。好像,好像他还蛮有学问的。”

“我当时对着屏幕笑了,确实,告状挺难的。你说古代那些佞臣向君王挑拨时,怎么说呢?看来佞人都有很高的说话技巧。我放心了,说:‘嗯,我不想在这说我的地址,你有手机么,我发短信给你。’”

“女孩打了一堆数字,让我有些惭愧,这样坦诚的人,不好再骗人家,于是我也把号码打给她,然后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卖旧书的,我也是一个老师。现在,我要离开办公室了,回聊。’我打了一个笑脸,下线了。”

“我刚回到家,还没洗好脸,电话就响了,号码是陌生的,我预料到是她,接听,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你真是老师?’我说:‘是的。’”

“我们寒暄了五分钟左右,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到学校门口见面。第二天早晨,我望着空洞洞的屋子发呆,不知要不要去见网友,毕竟我从来没见过网友,尤其是女网友。但我还是很好奇,眼看快到中午,我突然下了决心,见吧。”

“我在天桥上见到了那个女孩,她长得并不起眼,但举止大方,主动给我打招呼。我们聊了两句,就去吃饭。坐定之后,我知道女孩叫李云芳,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温柔的样子。相貌,开始看很不起眼,但越看越有味,两眉弯弯,尤其笑起来很好看。我们边吃边聊,我感觉她对我颇有好感,我也愈发喜欢她笑的样子。她看起来颇羞涩,问她为什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她说她做过班干部,大学时一直是优秀党员,全国三好学生,培养出了做报告的能力。我不得不承认,学生干部也是有些才能的。”

“后来怎么样?怎么搞到一起的?”方子郊问。他没想到李世江的夫妻关系这么差,虽然他知道李世江的老婆有点市侩,却没想到会市侩至此。每个人都有自己可怜的一面!

“第二天,她又来找我,我忍不住吻了她,于是就在一块了。你别骂我,我是很流氓,我还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恐怕负不起责任。她说没关系。”

方子郊道:“然后,现在她反悔了是吗?”

李世江点头:“不过也可以理解,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做,很鲜廉寡耻,现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离婚我是不在乎的,但我有孩子。”

方子郊默然,不知说什么。

他们醉醺醺地离开饭桌,坐电梯下到了一层,走下种满香草的台阶,门前停着一辆跑车,一个青年男人推开车门走下来,对着车里喊:“青枝,下吧,到家了。”

陈青枝袅袅婷婷出现在车的另一侧,她抬头,正望见方子郊,惊愕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方子郊的心砰砰直跳,像有人在胸腔里拍篮球。紧张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努力挤出一个生涩的笑,然后背过身去,他不知道那个笑容有没有成功。

还有什么好想的?方子郊切齿想着自己之前写的邮件,恨不能就此在世界上消失,就算消失也不能解除羞愧,除非从未在世上出现过。对,他就希望这样。

回到家,他第一时间就是把电脑中为她写的诗词删除干净,然后删除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只有这样,才会忘记这些。并不是恨她,是对自己羞愧。只有清除干净与她有关的一切,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大脑又怎么能格式化,只有通过时间来洗刷了。时间像长河,记忆像泥沙,终有一天长河会把泥沙冲刷入海。

睡觉的时候,他又不宁静起来,这是近段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好久不曾做过与木偶有关的梦了,他梦见木偶变成一只凤鸟,飞翔在天际,凤鸟的形状,就像擂鼓墩楚墓中出土的那个鼓架。凤鸟从他眼前掠过,吐出一串串叽里呱啦的音符,很熟悉,方子郊记得,这就是木偶曾经发出的。方子郊一惊,然后梦境突然变化,看见了陈青枝在对他招手:“别恨我,要不,我让你再弄一次。”这香艳的话,是一次他们做完爱后,她说的。这是哪对哪?方子郊还没回过神来,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一只长着翅膀的怪兽,一口把陈青枝衔在嘴里…

他惊恐地醒来了,拉亮灯,有些茫然。

四十

他不是个会纠缠的人,尽管他那么爱我。我只要稍微表现冷漠,他就懂了。请原谅。

我跟他说的,和男朋友闹翻了,其实是骗他的。在那段时间,我的手机不得不经常关机。不过我和他本来也是把这个看得很淡的人。就算我告诉他在干什么,他也不会在乎。我们真是一对奇葩,珠联璧合,无法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因爱成仇,杀人放火。

也许我们都很凉薄。如果小说家想描写我们这类人,大概要从我们各自的童年开始发掘。我的童年也许能印证点什么,但他不是。他虽然出身农家,却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个。他上面有七个姐姐。七个啊。他妈妈生他时,已经四十多了,七个,就为了生一个男孩。结果他的姐姐有两个都嫁了农民企业家,他才能有恃无恐地念书,念了大学。我他妈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成为男女朋友。从出生状况看,我们简直就是互补的关系。看到他,我就想起了弟弟,我应该怨恨。但我从不怨恨弟弟,反而有点怜爱。姐姐真是世上最贱的一个物种,就像勃朗特三姐妹,她们始终以为弟弟是最有才华的那个,她们怜爱他,关心他,照顾他。结果他像一头猪一样度过了一生,幸好那一生不是太长。

我可能也不那么爱他,只是怜惜他。我对谁都只能是怜惜吗?

而且,我不得不说,我感觉和他住一起的时候有点不对,我老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女孩,穿着画满鸟的深衣,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她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站着,一点不嫌累。更奇怪的是,她似乎长得和我一样,难道我梦想穿那身衣服吗?那衣服确实很美,可我平日从未想过这些。

刚才我说的是另一个他。

离开他后,我再也不做这样的梦了。

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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