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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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又转到李成梁封爵问题上来:“那就按张先生的意思办吧,封李成梁为宁远伯,要他好好保卫边疆。”
李成梁得到这个天大的喜讯后,立即备了份厚礼,派人送到京城张居正府上。换作从前,张居正肯定收下了。多年来,李成梁、戚继光都时常给张居正送礼,有时候礼物还很重,张居正都笑纳。但接受礼物后,张居正会再变相地送出去。他不是道德圣人,但也不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有人曾问他:“处于风口浪尖,为何要收别人的礼品?”
张居正回答:“李成梁、戚继光在边关,一要应对外敌,二要关注朝廷的动向。边帅能否立功,大部分是取决于朝廷的方针。而决定方针的那个人正是我,如果我不收下他们的礼物,他们怎能安心御敌?政治和军事,本就是一回事,不可分割来看。”
但李成梁这次来送礼,张居正坚决地拒绝了。因为他从朱翊钧最近一段时期的变化上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对李成梁的人说:“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封爵是他应得的,我受他的礼物就是得罪了太祖皇帝的在天之灵。”
来人惊诧万分,满腹疑惑地离开了北京。
冯保派人送来的话,让张居正的脑海里翻腾起这两件事。然而,他毕竟是心无私欲,唯有社稷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淡然,并且似乎记不起来了。
第六章 不许辞职
忠孝两全了
1579年的最后一个月,朱翊钧询问吏部尚书王国光:“张先生守孝期满了吧?”王国光答“是”。
朱翊钧若有所思,王国光趁势说:“应该要张先生脱掉丧服,正式办公。”朱翊钧瞄了王国光一眼,语气极怪异地说:“张先生一直在正式办公啊。”
王国光不语。朱翊钧似乎意识到什么,说:“张先生真是忠诚,守丧期间都忙于国事,这都怪我太小,毫无经验,否则张先生怎么会忠孝难全呢?”
王国光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沉默。
朱翊钧又说:“让张先生来,我有话说。”
张居正走进太和殿,殿中光线惨淡,朱翊钧深留在阴影里。他对张居正说:“您在京守制,忠孝可谓两全了。今天是除服的日子,朕很宽慰,赐您些东西,以表达朕对您移孝做忠的赞赏。”
张居正听了这话,想起老爹,不禁鼻子一酸,他对朱翊钧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翊钧看着同样在阴影里的王国光,说:“张先生对国家真是忠心耿耿。王尚书,你身为吏部尚书,应该有话要说吧。”
王国光的话是可说可不说的,无非夸赞张居正是官员们的楷模,如果每个官员都能如张居正一样,一心为国,全心全意做好本职工作,那天下就太平无事了。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些话太空,而且如果针对张居正在京守制这件事发挥这些空话,不是儒家门徒的本色。儒家讲孝为大,倘若每个官员都效仿张居正,父母去世而不回家守制,那儒家的根基岂不是就动摇了?
他嗫嚅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说。张居正理解了他的难处,插嘴道:“既然已除服,我想去两宫太后那里叩头称谢。”
这是应该的,如果没有两宫太后的支持,张居正在京守制和后来的回家奔丧都会成空。朱翊钧欣然同意。
李太后对张居正说:“张先生现在总算是忠孝两全了。皇上年纪还小,都仰仗张先生,希望张先生以后更要尽力。”
张居正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客套话,因为朱翊钧年纪已不小,1579年时已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实在谈不上小。李太后还在说客套话:“张先生尽力辅佐皇上,到他三十岁时,张先生再退休吧。”
张居正的脑袋嗡嗡起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来,朱翊钧绝不会允准;二来,张居正最近总感觉身体状况欠佳。早在三年前,他就患上了异常严重的肛肠疾病。工作繁忙时,他会坐立不安,心慌意乱。其实肛肠疾病,贵在调养,只要有时间调养,并非大事。问题就在这里,张居正没有时间调养,所以疾病缠缠绵绵,不肯离他而去。
他对李太后说:“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辅佐到何时,就看天命吧。”
李太后对张居正这句话的理解是随性的,所以根本没往心里去。1580年初,张居正做内阁首辅已九年,按惯例考满加恩,张居正死活不同意。他向朱翊钧直抒胸臆:“人做事符合天理,心自然安,毫无歉恨,就是求仁而得仁也。可我最近审视自己的良知,发现还有不当之处,心上很不安,也就是说,我还未做到极致,未全身心地做事报君恩。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加恩?倘若皇上加恩,那我更自责,我的良心会惩罚我。如果不加恩,我还能勉强心安,为国家心无旁骛地贡献力量。”
朱翊钧对张居正的胸臆大为叹服,他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看,居功非但不自傲,反而如此谦逊,张先生真是千古第一臣!”
加恩的事于是不了了之,张居正却抑郁起来。其实事情明摆着,张居正真心不想让朱翊钧加恩于他,但他还有个私念,朱翊钧至少应该几次三番要下旨加恩。这就是人心,它不是知行不一,只是想在心上找到一片温暖。然而,朱翊钧没有给他温暖,反而就此作罢。
换作别人,必会气恼。张居正没有气恼,抑郁之后就是释然,这自然是心胸。但释然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皇上如此决定不加恩,是不是他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想加恩?不想加恩,是不是对自己有了意见?
这念头一生,张居正立即紧张起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伴君伴虎……种种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低劣的格言统统涌上心头。然而,这只是刹那一瞬,很快他就埋头文案工作了。
心事一旦产生,虽会忘记,但触景生情,马上会重新想起。1580年三月,张居正奉朱翊钧之命到天寿山拜谒。一天晚上,他和陪同去的申时行谈公事。公事很快谈完,两人进入聊闲天模式,申时行感叹地说:“人死如灯灭,灰烬而已。”这句话大概是面对皇陵而发,但却一下戳中了张居正的心窝。
张居正长叹一声,很冲动地对申时行说:“我真想告老还乡,享受天伦之乐,在温暖幸福中归天。”
申时行大为惊骇,不是因为张居正想到死亡,而是自他认识张居正以来,就从未从张居正口中听到过这样消极的话。张居正的人生就是工作,他是台永动机,怎么会有私人感情?
“张阁老,您怎么……”
张居正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只是说说而已。”
一阵沉默。张居正恢复了严肃,若有所思地问道:“依你之见,政府现在效率如何?”
申时行脱口而出:“非常好,虽还有不足之处,但已不是大问题。考成法、一条鞭法都在逐步发挥作用。张阁老一心为国,真是忠诚可鉴日月。”
张居正不由得苦笑:“我想起几年前的夺情风波来,那时候很多人都恨我恨得要死。”
“腐儒只是这样。”
“也不可这样看,”张居正思虑一会儿,“孝顺父母是第一人性,若无这第一人性,此人恐非有良知之辈。但良知就是‘易’,就是变通,人应按现实随时改变观念。孝顺父母和忠君爱国之间,哪个紧迫就先做哪个,只要问心无愧。”
申时行知道,这是张居正多年来的人生观,从未改变过。出于良知,他认可这种人生观,但真要去做,他恐怕不能。因为人在世上,总会受别人意志和言语的制约,如果没有张居正那样强大的内心,根本就跳不出诽谤和议论的泥潭。
申时行正在思考哲学问题时,张居正冷不防地问他:“按你的看法,如今政府这架机器已开始正常运转,不必有人监管了吧?”
申时行皱起眉头,他不明白张居正这句问话的用意,与其费力琢磨对方的心思,倒不如实话实说来得痛快:“固然如此。但正如大船,虽运行能力正常,也在正轨上,却不能没有高明的舵手,否则船必倾覆。”
张居正陷入沉思,连他自己都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舵手的命运掌握在船长手里啊。”
申时行仍是听不明白,他不可能明白。
几天后,回到京城的张居正向朱翊钧递交了一份辞呈。他要放下所有的权力,放下他几年来殚精竭虑创造的辉煌,回老家养老!
举朝哗然。
谋定而动的辞职?
张居正这封辞职信写得极具艺术性。他首先说:“皇上让我担任内阁首辅,我九年来诚惶诚恐,幸好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如今国家已走上正轨。”接着话锋一转说,“我深刻明白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的道理,九年来始终不放手,因为时机未到。如今皇上已可亲政,我的价值也得到体现,所以希望皇上放我回家。”最后他说,“皇上如果真关心我,那就必须放我回家,因为这两年血气早衰、形神俱疲。倘若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占据,其他有才能的人就上不来。一旦我突然有个闪失,仓促之间寻找人才顶替我,岂不是害了皇上?我虽离开,但我会让我的子孙世世代代为皇上尽犬马之劳。”
朱翊钧得到张居正的辞职信后,先是震骇,后是茫然,接着就是一阵从心底涌上来的狂喜。这种狂喜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充盈了他整张脸。
李太后却脸色凝重,似乎还有些焦急。她问冯保:“张先生这是哪一出?”
冯保比李太后焦急十倍,口已无遮拦:“是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去了次天寿山,怎么就糊涂了?”
李太后看向朱翊钧:“即刻下旨,挽留!”
朱翊钧没有反应,李太后就提高了嗓音:“下旨挽留张先生,三年前他不能走,现在更是如此!”
朱翊钧慌忙地答应了,一道圣旨送到了张居正府上。圣旨说的是李太后说的:“张先生受先帝所托,励精图治为我江山,朕垂拱受成,岂能一日离了张先生?您怎么就想离朕而去?朕真是惶恐不安。您应该想想先帝对您的大恩,以社稷为重。您如果真关心朕,辞职的事万不可再说。”
张居正似乎被鬼迷了心窍,朱翊钧不让他说辞职,他非说,不但说,而且还不去内阁上班了。
冯保如丢了魂一样,在内廷急得团团转,最后终于找了个机会,跑出宫,心急火燎地去找张居正。他打定主意,一见张居正就发点小火,以弥补这几天的心情忐忑。
可见到张居正,他的打算马上无影无踪。张居正脸色很难看,而且坐卧不宁,这是肛肠疾病又犯了。冯保只好压下火气,但仍有点气急败坏:“张阁老这是闹的哪出,辞职干甚?您是不是有点自私?您一走了之,老奴怎么办?”
张居正理解这段话,淡淡地说道:“没闹,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是真想回家养老。”
冯保整张脸都是迷惑和怒气:“为啥!?”
“辞呈上写得清楚明白,冯公公何必多问?”
“身体不好,可以调理啊。”
张居正不说话。
“‘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这是什么话?皇上和太后从未猜疑过张先生啊。”
张居正换了个坐姿:“这是天理。皇上、李太后固然不猜疑,可身为人臣应该铭记于心。”
冯保更急了:“您窃高位、居大权已经九年,怎么现在才说?”
张居正语重心长:“冯公公,最近这几年我何尝没有想过这问题?可国家没有步入正轨,我只能冒死赖在这位置上。如今国家已入正轨,冯公公不曾读过‘功成身遂天之道’这句话吗?”
冯保读过,却不理解,或者说,理解,但绝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张居正身上。因为张居正一走,他总感觉会发生不祥的事。
“总之,”冯保很武断,“您就是不能走!”
张居正向来不受外在影响,所以冯保的话对他毫无作用。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会咬钉嚼铁做下去。
冯保扫兴而走后,张居正写了他的第二道辞呈,辞呈里提了三点:第一,身体原因,不得不走;第二,感谢朱翊钧多年来的信任,并请朱翊钧考虑这样的问题,马力不可用尽,日后才有好马,人力更不可用尽,日后才有人才;第三,现在告老还乡并不代表他永不复出,只要国家有事,皇上召见,他会毫不犹豫出山。
朱翊钧说:“这明明还是能工作的嘛,干吗要辞职?”
李太后深思熟虑了半天说:“这是张先生的场面话。”
冯保说:“不能让张先生走。”
朱翊钧只好再下旨慰留:“张先生不到内阁办公,朕几日不见就怅然若失,怎么又有辞呈?您说国家已步入正轨,只是表象,政务还是繁重,没有您在,我该如何?您今年才五十余岁,就说不堪重负了,我听说古代还有八十岁的大臣在工作岗位上。朕希望您能快快出来办公,没有您,朕都好像丢了魂儿,忘了初心,失去方向了。”
朱翊钧用君臣大义来压张居正,张居正除非是乱臣贼子,否则必要遵从。他无可奈何地叹气,写信给朱翊钧说:“去天寿山回来后感染风寒,要在家休息几日,然后就去上班。”
朱翊钧回复说:“可以。”
张居正和朱翊钧之间风平浪静,官员们却议论纷纷起来。
有官员说:“这是张居正谋定而后动的辞职,意在试探上意是否对他信任如昨。”也有官员说:“张阁老是真想走,你们不曾见到他已成虚脱样子。”
申时行问张四维:“你怎么看?”
张四维默默地说道:“没法看。”
申时行讳莫如深道:“我看张阁老是真想走。”
张四维眼睛一亮:“为何?”
申时行把当时在天寿山的事说给张四维听,张四维不置可否。政治家向来心口不一,人所共知,只有傻子才相信政治家的话。
新任工部尚书曾省吾也不相信张居正真要辞职,他还清楚地记得两个月前,张居正要他做工部尚书时的情景。张居正对他说:“李幼孜在工部做得很好,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曾省吾点头称是。张居正想了一会儿又说:“工部责任重大,皇上最近对金钱很感兴趣,你要有承受压力的思想准备。当然,我会全力支持你。”
曾省吾走在去往张居正府的路上,想起当时张居正坚毅的神态,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张阁老怎么会突然要辞职。
张居正府上有些热闹,张四维、申时行、王国光、张学颜、方逢时都在。曾省吾不必问什么,因为该问的问题都被这些人问完了。
张居正对每个人的问题都回答得坦诚之至。他回答张四维说:“九年大权在握,天道忌盈,理应退休,以彰显臣子的节操。而且我不能久占此位,让后来人无所施展。”
张四维觊觎首辅宝座已不是一天两天,但张居正从未明示过这个位置必是他张四维的。正因此,张四维听到张居正的这句话,心情不是欢喜,而是恐惧。一个心理龌龊的人,往往会把别人也看得不真诚。所以当张居正话音一落,张四维马上流下眼泪说:“没有您主持大局,我们都成木偶,还怎敢说有所施展啊?”
张居正并未和他缠绵下去,对其他人说:“国家步入正轨,我现在可以说对得住先皇托付。你们看我气色大不如前,这都是病闹的。你们也不想看我死在工作岗位上吧。”众人不约而同地去看张居正的脸色,的确如菜色。
张居正不再说话,众人相继散了,只有方逢时留了下来。
“李成梁和戚继光知道否?”方逢时问。
张居正摇头:“本想皇上恩准我回老家,再告诉他们。”
方逢时考虑了一下,觉得下面的话该说:“我在边关待过,知道边关将帅的心理。李成梁和戚继光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您在朝廷支持。您这一走,恐怕……”
张居正眼神迷离起来,许久才说道:“皇上应该会信任他们,支持他们。方大人太高看老夫了,老夫也只是按皇上的意思办事,全力支持他们。方大人的话,老朽真是愧不敢当。”
方逢时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离开了。
张居正望着方逢时的背影,嘴上念叨着几个人的名字:夏言、严嵩、徐阶、高拱。这都是一世之才,帝国首辅。夏言被杀、严嵩儿子被杀、徐阶险些被高拱搞死,至于高拱,还算最幸运的,虽惨淡离场却未付出身家性命的代价。居高位者非死即伤已成牢不可破的传统,他张居正如果继续在高位,能避开这一传统吗?
夕阳西下,人间一片血红。
张居正的提神药
张居正迟迟不上班,朱翊钧和李太后嘀咕上了。嘀咕的结果是,李太后要朱翊钧下旨,圣旨的口吻一定要严肃,就如同是誓词,如同是上天的意思。
朱翊钧说:“国家虽步入轨道,但有些细节仍未完美,特别是边事。张先生受先帝委托,怎可轻言离开!等朕三十岁时,您辞职一事才有的商量。先生今后绝不许兴此念头!”
这道圣旨一定是朱翊钧心不甘情不愿写下的,他离三十岁还有十几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还要做傀儡皇帝十几年。但他对李太后无可奈何,多年来,李太后不仅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监护人,更是他的主人。
李太后强力挽留张居正,自有她的原因。在母亲眼中,儿子永远都是孩子,她武断地认定,朱翊钧此时根本无法担当大任。这是经验之谈,九年来,张居正一直在做事,做得很好;朱翊钧一直没在做事,所以肯定做不好。所以,她必须要让张居正留下。
张居正只能留下,他不是那种说不干就撂挑子走的人,他有责任感。在他重新回到内阁后,有人欢喜有人忧。张居正也一直找不到工作状态,直到下面这两件事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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