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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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石:“这两个人更不用提了,就是两个官场的婊子!开始想讨朝廷的好,自己又能在中间捞好处,便踏青苗、毁堤淹田什么事都敢做。等到发现情形复杂了,又慌了神,便一门心思既把小阁老派来的人和裕王派来的人推到前面,更是想把咱们织造局推在前面,他们躲在后面。打量着哪一日天塌下来了也砸不着他们。”

杨金水:“于是就叫你把芸娘找了去使美人计,逼高翰文到前面去干?”

沈一石:“是。”

杨金水:“高翰文既然被你们摆平了,改稻为桑为什么还搞不下去?”

沈一石:“因为裕王他们更厉害。”

杨金水:“怎么说?”

沈一石:“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了这个海瑞,一来就是玩命的架势,在大堂上突然帮高翰文抱不平,还翻出了淹田的事,刀刀见血,把郑泌昌何茂才都逼得没了办法。”

杨金水:“他们就又弄个通倭的事逼着那个海瑞到前面去干?”

沈一石:“是。”

杨金水:“然后叫你打着织造局的灯笼去买田,把织造局推到前面去干?”

沈一石:“是。”

杨金水:“你也就都依了他们,瞒着我去干?”

沈一石想了想,还是答道:“是。”

杨金水一怔,直勾勾地审视着沈一石。

沈一石:“在下做的就是要让朝廷将来知道,他们所有的事都是瞒着公公干的。”

杨金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说下去。”

沈一石:“公公仔细想想。为了改稻为桑,先是毁堤淹田,后来又搞了个通倭大案,闹到这种地步,严阁老小阁老和裕王徐高张他们,迟早在朝廷要决一死战。那个时候,谁明白的越多谁越脱不了干系。谁越是被瞒着,谁越没有干系。”

杨金水两只眼翻了上去,在那里急剧地思索着。少顷,倏地又望向了沈一石:“你是说一开始你打着织造局的灯笼假装去买田,有意不让我知道,让我向朝廷奏一本,然后把粮借了,朝廷更会相信这个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

沈一石:“这样做是会给公公惹点麻烦,但大不了挨几句训斥。可最后,老祖宗和皇上心里都明白,这一切都与公公无关。”

杨金水这一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望着沈一石的目光便有些百感交集起来。接着,他望向了还在弹琴的芸娘:“甭弹了。你先出去。”

琴声停了,芸娘慢慢站了起来,也不看二人,缓缓走了出去。

杨金水双手捧起了沈一石面前那杯酒,递了过去:“我们这些人从小就没了家。做了这号人,讲的就是两个字,对上面要忠,交朋友要义。老沈,我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喝了它,再说。”

沈一石双手接过酒杯,慢慢饮完,放下酒杯时,眼睛有些湿了。

杨金水神色也有些伤感了,叹了口气:“这几年跟着我,你也不容易。宫里的生意是大,也不要缴税,外面都打量着你赚了多少钱。可你赔进去的比赚的不少。为了给我装面子,把芸娘也送了我。你赔了多少小心,担了多少干系,我今天全领会了。赏你点什么东西吧你也不缺。这样吧,今天你就把芸娘领回去。”

“公公。”沈一石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芸娘我是绝不会再领回去了。公公在杭州一天她就伺候公公一天,公公回了宫,愿意带她走就带她走。不愿意带她走,我就准备一份嫁妆,让她挑个人嫁了。”

杨金水盯着他:“怎么?嫌她跟了我几年掉价了?”

沈一石立刻站了起来:“公公这样说,我沈一石更是无地自容了。”

杨金水:“你和我什么缘分?说高一点,你认我做干爹;说低一点,我认你做兄弟。告诉你吧,我这次一回来就让芸娘搬到外面屋子去住了。名分也给她定了,做我的干女儿。借这杯酒我们也把名分定了,你就做我的干女婿吧。”

沈一石原就湿了的眼睛这时盈出了泪水:“公公真不嫌弃,我这就拜了干爹吧。”说着撩起长衫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杨金水望着他:“你嫌弃她了?”

沈一石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干爹领会错了,是她嫌弃我。”

杨金水:“不会吧?”

沈一石:“她怎么想我心里比公公明白。她是看上那个高翰文了。”

“怎么会?”杨金水一怔,“你们几年的交情,你还养着她一家子,就这回她见了那个什么高翰文一面,就看上别人了?”

沈一石:“芸娘本是个心高的人,跟着我,她心里憋屈。”

杨金水:“什么心高?秦淮河尽出这样的婊子!她要敢住着南京又想着北京,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沈一石:“公公!这几年她肯为了我伺候公公也不容易。念在这一点,您就真把她当女儿看吧。”

杨金水望着他,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哪,吃亏。面带权谋,心肝肠子都是软的。”

沈一石拿起水晶瓶给杨金水倒上了酒,双手递给杨金水,又给自己杯里倒上了酒,端了起来:“这么多年过来我也看空了。说句让干爹见怪的话,哪一天要是可以,我也愿意断了自己这条子孙根,随公公到宫里当差去。”

杨金水一愕:“怎么可以这样想!江南织造局这摊子事朝廷还得靠你。听干爹的,咱们过了这一坎,我向老祖宗说,给你请个正经的功名,管个盐厂铜矿,好好干下去,光宗耀祖。”

沈一石:“但愿能有那一天。”

杨金水:“怎么没有那一天?我今天就给老祖宗上个本,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清楚。谁有功,谁有过,老祖宗心里明白,皇上心里也明白。咱们把粮赈了,全为给万岁爷挽回面子。可改稻为桑还得搞,怎么搞,这团乱麻就让他们扯去。我给你露个风,锦衣卫的人已经来了,事情会一件一件去查。改稻为桑要是被他们搅黄了,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个畜生,还有那个什么高翰文海瑞和王用汲,一个也跑不了!”

沈一石只是默默地听着。

第十二章

明朝的水陆两驿都十分通达,但水有水路,陆有陆路。车马走的都是陆驿,舟船才走水驿。可锦衣卫那四骑马,却是沿着新安江岸边的河堤向这里驰来。六月中旬的下晌,往年正是骄阳晒穗的时候,马在流汗,人也在流汗。

恰好是一处江流的拐弯处,又有几株大树遮掩,从这里已经能望到远处的码头。锦衣卫的头勒住了马,另外三个锦衣卫也勒住了马。四顶尖顶斗笠下,四双鹰一样的眼立刻望向了码头的江面。

沈一石那几十船粮食留在这里已有几天了,这时依然一字排开在江面上,桅杆上“织造局”的灯笼和“赈灾”的招贴也还挂在那里。更奇怪的是一袋袋粮仍然满满地装在船上。护船的兵却没了,只有一些衙役和船工懒懒地守在那里。

四个人有些诧异,对望了一眼,又往岸上望去。

原来站在沿岸一线省里派来护粮的兵也不见了,却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前像是都竖着一块牌子,每张桌子后都坐着一个人,每人都是一手举着伞,一手挥着扇,蔫蔫的,忒没精神。

四个人又向岸边的田野望去。

荒废的田野里几天之间搭起了无数的窝棚。到处是灾民,有些在窝棚里,有些在窝棚外,有些静静地坐着,有些静静地躺着。离窝棚不远,约十丈一处,还搭有十几座粥棚,每座粥棚里都有一只忒大的千人锅。一些孩童正拿着碗在那些粥棚间追跑。一些衙役挥着鞭子在那里吆喝着。

“不是说那个姓沈的把粮都赈了吗?怎么粮食都还在船上?”一个锦衣卫说道。

“是有些怪。”另一个锦衣卫说道。

“难怪把万岁爷和老祖宗都搞昏了。看样子,浙江这鬼地方真有名堂。”又一个锦衣卫跟着说道。

正在这时码头那边响起了钟声,窝棚里的人都涌出来了,分别向那些粥棚跑去。

锦衣卫那头:“你们几个在这里放马吃些水草。我先过去问问。记住,照商量好的,不要露了身份。”

另外三个锦衣卫:“明白。”

四个人都下了马。锦衣卫那头下了堤,从田野的水草间徒步向那些窝棚走去。

灾民都拿着碗排队去领粥了,窝棚里都空着,只偶尔有些老病还躺在那里,大约是有家人帮他们去领粥。

锦衣卫那头带着斗笠,穿的也是粗布衫子,脚下蹬的又是草鞋,凭借奔忙领粥的人群挡着,一路走到了窝棚间,也就没人在意。穿过一些窝棚,两只眼在斗笠下睃巡着,他看到一个老者坐在一处窝棚前正闭着眼在那里似笑非笑,便走了过去。

“老丈,放粥了你老还不去领?”锦衣卫那头挨着老丈蹲了下去。

那老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慢慢睁开了眼,却不望他,目光中满是警觉:“你是谁?你不是本地人?”

锦衣卫那头一诧,仔细端详着那老丈,这才发现老人是个睁眼瞎,连忙赔着笑说道:“我是做丝绸的客商,从北边来,听说贵地遭了灾,生丝便宜,想来买些。”

那老丈听他这一番介绍反而更加警觉,大声说道:“我不管你说从哪里来,你要是倭寇趁早赶快走了,这里可到处是官兵。”

锦衣卫那头:“你老误会了。我不是倭寇。要是倭寇,这里离海那么远,又到处有兵,我跑来找死吗?”

那老丈兀自不肯全信,翻着两眼,一副要叫人的样子。

锦衣卫那头接着说道:“要不你老叫当兵的过来,让他们盘查我。”

那老丈这才有些信了,脸色也好看了些:“你要不是倭寇也趁早走。前不久就有倭寇假扮客商到我们这里卖粮换丝绸,把我们好几十个人都拖累了,现在还关在牢里。这一向凡是有外乡人来买丝绸,见一个抓一个。”

“有这样的事?”锦衣卫那头露出诧异的样子,“那官府也要问清楚,总不成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好人。”

那老丈:“什么年头,还分青红皂白?我们被抓的那些人就都是老实巴交的桑户,也不问口供,也不过堂,省里一句话,第二天就要杀头。”

“你老刚才不是说关在牢里吗?”锦衣卫那头故意问道。

那老丈听他这样一问立刻来了精神:“也是老天有眼,来了个海老爷到我们淳安新任知县。那天是他老第一天上任,省里就叫他来监斩。来的时候还穿着便衣,几百个兵跟着,也不说话,也不答理人,一来就在大堂上坐着。拖到午时三刻突然要看案卷口供。省里的人拿不出口供和案卷,海老爷发了威,拿着一本《大明律》,愣是不肯杀人,把这些人从鬼门关拖回来了。”

锦衣卫那头:“一个知县敢这样和省里顶着干?”

那老丈犹自兴奋:“你们外乡人不知道,这个海老爷是太子派来的人。”

“哦。”锦衣卫那头拖长了声音,装出一副赞赏的声调,“你老眼睛看不见,却什么事都知道。”

那老丈有些得色:“看不见还不会听?”

锦衣卫那头:“这倒也是。看不见的人心里更明白些。江上这么多粮船又是怎么回事?”

那老丈感慨起来:“皇上还是好的,太子爷也是好的。这才派了个海老爷来给我们做主。江南织造局一定是奉了皇上和太子的密旨,叫他们帮海老爷的忙,这才给我们送来了粮,借给我们度灾荒。”

锦衣卫那头听他如此胡乱琢磨真忍不住笑了。

那老丈:“你不相信?”

锦衣卫那头立刻答道:“不是。我是说织造局既然把粮运来了,为什么还装在船里,不借给你们?”

那老丈:“不是不借,是我们现在不愿借。”

锦衣卫那头:“你们不是等着粮救命吗?怎么又不愿借了?”

那老丈:“官府说了,借了粮以后要把田都改种桑苗,大家伙儿便不愿借。”

锦衣卫那头:“听说种桑产丝比种粮卖的钱还多,为什么改种桑苗你们反倒不愿借?”

那老丈:“都六月半了,现在种桑苗,今年也收不了多少丝。到时候官府叫我们还粮,还不起,把我们的田收了去怎么办?”

锦衣卫那头:“这粮不是皇上借你们的吗?皇上不催你们还,谁敢催你们还?”

那老丈:“说是皇上借的,其实是那个大老板沈一石和省里的人抵不过我们海老爷,这才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借的。皇上离得这么远,到时候海老爷要是升官调走了,谁给我们做主。”

锦衣卫那头:“总不成你们跟官府就这样耗着?”

那老丈:“只要官府不逼我们改种桑苗我们便借。借了粮赶插秧苗,到十月收了稻,还一半还有一半,这个灾年便过去了。几十船粮都在江上,一日两顿,到时候便有粥喝,总不成还有谁敢把皇上运来的粮又都运回去。”

“我明白了。”锦衣卫那头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你明白什么呀?”锦衣卫都走远了,那老丈还在兀自问着。

这几天最苦的要数田有禄了。一场惊吓刚刚过去,蒋千户徐千户走了,这么多灾民又来了。没有粮吃闹事,有了粮借给他们又不要。海知县偏叫自己在这里守着,一日两顿地施粥,下面什么结果也不知道。酷暑当头,忧急攻心,这时已然病了,一把大伞罩着,躺在竹椅上,眼是青的,脸是黑的。

那边正发着粥,一个衙头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赈粮的单子:“二老爷,这是今天下晌一顿粥的粮数,你老签个字吧。”

田有禄:“一共吃了多少粮了?”

那衙头:“几天下来,已经吃了一船半了。”

“总这样吃下去,哪是个头!”田有禄十分焦躁起来,“拿粮买他们的田闹事,借粮给他们种桑也闹事。哪有这样的刁民!他们天天这样吃粮,吃空了罪名还不是我来担?从今天下午开始,这个字我不批了。要批,你们找海老爷批去。”

那衙头见他不肯签字,也不着急:“那我就拿给海老爷去批。他老问起来,我是不是说是你老要他批的?”

田有禄又气又急:“上面是恶官,下面是刁民,连你们这些当差的都来挤对我了!”

那衙头:“二老爷,时运不好也不是你老一个人走背字。连你老都不担担子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当差?”

田有禄没话回了:“把单子拿来吧。”

那衙头捧着单子垫在手掌上,伸了过去。田有禄从衣襟里掏出一枚人名章,也没有现成的印泥,便把那颗章面伸到嘴里哈了一口大气,在单子上盖了个浅浅的印。

那衙头捧着单子看了看,兀自唠叨着:“这印可不太清楚……”

田有禄两眼一瞪:“你愣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那衙头:“我也没有说什么。”这才揣着单子慢慢走开了。

衙头走了,一个衙役又提着一个食篮来了,走到了田有禄的伞下:“二老爷,夫人给你老炖了一只鸡,说叫你老赶紧吃了,补补身子。”

田有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当着这么多灾民叫我吃炖鸡?”

那衙役:“要么你老到船舱里去吃?”

田有禄不耐烦了:“吃不下。你拿回去给老太爷吃吧。对了,老太爷接到府里去了吗?”

那衙役:“没有呢,夫人还是不愿意接老太爷过来住。”

田有禄倏地坐了起来:“她是想叫我死还是怎么?海老爷都点着名骂我不孝了,先前那么多烂事还得过关,回去跟她说,再不把老太爷接过来,就叫她回娘家去!”

那衙役:“二老爷,这个话小的怎么敢去说……”

“这个贱人哪!”田有禄一声长叹,“扶我起来,我去接老太爷。”

那衙役却没有扶他,反而俯下了身子,低声说道:“你老现在最好不要到城里去。”

田有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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