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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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被处死时并没有子嗣,毛尚文既自称是杨远之子杨锐,有杨家祖传玉佩为凭,当是杨妻流放边关后所生。按照惯例,他母亲是囚犯,他生下来也就是军营的奴仆。想来他自小见过不少母亲被人肆意淫侮取乐的场面,母亲又被逼自杀,仇恨自小深种心中,难以化解。他成人后侥幸逃脱,却无力向大明报复,遂转到东北投靠日益强大的女真。女真亦有野心,又忌惮明军火器的厉害,便干脆派他到北京,混入赵士桢府上做管家,意图盗取火器制造机密。

  众人想不到毛尚文原来也是名宦之后,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赵士桢道:“你们一直等在这里,也是为毛尚文这件事么?”

  沈德符这才想起来今日来的真正的目的,忙说了那块怪异牙牌之事。这件事前后关联甚多,他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连他们几个合谋到东厂盗取证物也没有隐瞒。

  赵士桢惊讶万分,忙索过那块牙牌,仔细看过,道:“倒像是士元的手笔。可老夫实在想不到这就是当日从行刺老冯刺客身上搜到的牙牌。”沈德符道:“当晚我也在场,远远看见王兄将牙牌递给了陈厂公,我得到提示,想起来小时候曾经见过润娘身上也有这样一块牙牌。”

  赵士桢道:“润娘?就是天桥那位号称‘人间白鹤’的绳伎,对吧?”沈德符又惊又喜,道:“原来赵世伯还记得她。”赵士桢“嘿嘿”了两声,道:“老夫怎么会不记得她?最早还是老夫带你父亲和你到天桥去看她表演绳技呢。”

  润娘最早栖身于天桥一个杂耍班中,绳技高超,名噪京华,许多人慕名而来。像沈父沈自邠、冯琦、赵士桢都曾是润娘的看客。但后来杂耍班不幸惹上一场官司,班子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场子也被人占去。正逢润娘生了重病,耗尽积蓄,还要抚养女儿雪素,生活十分困难。亏得沈自邠同情她们母子,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二人接到家中暂住。润娘病好后,有时候也会回去天桥客串表演,但更多时候还是留在沈府照顾女儿。她羡慕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娴雅风度,请沈自邠允许雪素跟沈德符一起读书习字,不想女儿日后走上自己卖艺求生的老路。雪素却是性情活泼爱玩,对读书没有任何兴趣,常常以捉弄教书先生为乐,反倒是这种性格吸引了循规蹈矩惯了的沈德符。两个年纪相仿、性格截然相反、地位有天壤之别的小孩子在朝夕相处中暗生情愫。沈母一度对此警惕,但沈自邠坚持要将润娘母女留在府中,而且一直对二人很好。

  后来变故忽生。万历十七年的某一天,润娘从外面回来,到后院找到正在玩耍的雪素,拉着她到一旁说了一番话,雪素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后来母女二人竟然相对而泣。也就是在那次,沈德符见到润娘身上掉出了一块东厂锦衣卫牙牌,她迅疾捡回去收入怀中,又安慰了女儿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那以后,沈德符再也没有见过润娘,事后他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素也只是缄口不言。

  又过了一些日子,沈自邠忽然得了暴病,一病不起,临终前嘱托妻子妥善照顾雪素,沈夫人虽然当时答应了丈夫,却在沈家举家迁离京师时发怒将她逐走。之后沈德符再也没有见过雪素,年少时彼此相许的誓约也成了风中的回忆。

  当日沈德符在礼部尚书府门外铁狮子旁初见京师名妓薛素素,即惊为天人。后来仔细回想,他当场有失态之举,并非是薛素素美貌惊人,而是觉得她眉眼跟当年的雪素有几分相像。但当他想方设法地接近薛素素后,才发现这位名妓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是厌恶读书的雪素远远达不到的境界。他这才明白是自己心中放不下雪素,一厢情愿地将薛素素当成了她。说也奇妙,自从薛素素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后,他对雪素的思念也淡了起来,如果不是一系列的事件重新牵扯出对润娘的记忆,他大会就此忘记这段往事。

  赵士桢突然又想到一事来,道:“想起来了,当年老夫从天桥请回赵士元协助制作火器后,曾见过润娘来找过士元,他们是同乡,在天桥时就彼此熟识。不过具体情形,老夫从来没有问过。你们也知道的,除了火器和兵法外,老夫极少关心别的事。”

  沈德符听说润娘跟赵士元原来是旧识,心道:“这么说,润娘身上的牙牌就是赵士元亲手制作的赝品了。她为什么要仿造一块锦衣卫牙牌呢?她的失踪跟牙牌有没有关系呢?如果那刺客真的就是钱先生的弟弟钱若应,牙牌又怎么会到他身上呢?”

  傅春问道:“那么当年润娘失踪后,赵工匠有何反应?”赵士桢道:“这老夫倒还记得。他有些难过,做事心不在焉,差点将硝石当废料丢进火里,但过了一阵子也就好了。”

  傅春道:“赵工匠没有出去寻找润娘,抑或报官或是托赵中舍帮忙么?”赵士桢道:“没有。老夫得知他郁郁寡欢是因为润娘失踪后,特意问过他,要不要去报官,他却说不用,也许润娘是躲会金坛老家了。老夫当初听了觉得非常奇怪,就算润娘要回家乡,怎么会不带上自己唯一的爱女呢?我怀疑她的失踪不是那么简单。润娘一直住在沈贤侄家里,老夫本来还打算找机会问问令尊,可想不到老沈他竟然……”

  回忆起当年交往的几名至交好友——沈自邠暴病而死,冯琦离奇中毒,李植罢职回乡,而今只剩了他孤零零一人,愈发伤感起来。沈德符等人见赵士桢又是疲倦又是神伤,心中不忍,便就此散去。

  天色已黑,九门早已关闭,他们回不去内城,今晚只能暂时借住在赵府。赵府并不大,只有四间房,赵士桢、赵士元、前管家毛尚文各一间,余下一间是两名仆从居住。

  仆人歉意道:“赵工匠房间还未收拾,各位只能暂时屈居挤在毛管家的房间了。”鱼宝宝道:“那不可行,我得一个人住一间,我去住赵工匠的房间。”

  沈德符忙道:“你别任性,赵工匠是专门制作火器的,房里不知道放有什么。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反正天冷,我们三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也好。”鱼宝宝却是不依,道:“谁耐烦跟你挤一张床?我偏偏要一个人去赵工匠房里睡。”赌气去了。

  沈德符放心不下,还要去追。傅春拉住他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

  沈德符不解地问道:“看不出来什么?”傅春道:“算了,赶紧钻被窝睡吧,冷也冷死了。看情形,今晚非下大雪不可。”

  二人遂跟着仆人来到前管家毛尚文房中。房间极是整洁,正中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字:“潮河潮河,流迫山阿,中有嵯岈之巨石,旁倚峻嶝之危坡,长垣占乎危坡,铁垒肃乎金戈,虎兮虎兮奈若何!”正是前蓟辽总督杨选的《巡边题》,道尽了古关险峻之势。

  床侧还挂着一幅《塞上图》,上有题诗道:“白羽如霜出塞寒,胡烽不断接长安。城头一片西山月,多少征人马上看。”是明人李攀龙的七绝。

  钻进被子,沈德符心中有许多疑惑,问道:“你适才向赵世伯打探赵工匠的反应,是觉得赵工匠对润娘失踪究竟多少知情么?”傅春道:“嗯。现下可以肯定,那委托赵士元刻制假牙牌的人就是润娘。大明律令,伪造印文者一律处斩,不问何物成造。这种事不是伪造古董赝品骗个冤大头那么简单,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性命攸关之事,赵士元又关心润娘,一定会问个清楚。所以后来润娘失踪,他虽然难过,却并不意外,既不出去寻找,也不报官。”

  沈德符道:“当年润娘失踪,雪素也是如此反应。当初我娘还觉得一个大活人莫名失踪挺奇怪的,问家父要不要报官,却被家父厉声训斥了一番。家父从未对家母发过火,那是第一次,我记得特别深刻。”

  傅春道:“如此说来,令尊、赵士元,还有雪素,他们三个应该都是知道润娘失踪的原因的。”沈德符道:“我真是笨啊。当日赵工匠活生生站在我眼前时,我居然都没有问他,唉。”

  傅春道:“你无须自责。赵工匠木讷少言,从未提及与润娘相识,你又怎么会知道?”沈德符道:“那现在要怎么办?逝者已逝,生者犹存,家父和赵工匠已经不在,要是能找到雪素就好了。”

  傅春道:“要寻觅一个失去联系十多年的人,只是大海捞针,太难。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从源头查起。当初润娘落难不是因为杂耍班惹上官司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官司?”沈德符愕然半晌,才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有听人提过。”

  傅春道:“既然大家都讳莫如深,那么这就是条相当的重要线索。这个不难查到。先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找王名世。”

  这房中的床虽然够大,足以睡得下两个男人,但床板却是极硬,被褥又薄。沈德符到底是个富贵公子哥,辗转半天,难以入睡,直到天亮时才捱不过乏意,昏沉沉迷糊过去。却听见有人嚷道:“懒虫,快起床啦!”本来还以为是做梦,一旁的傅春坐起来带动被子,才勉强睁开眼睛,原来鱼宝宝已经进来了,正站在床前催二人起来。

  鱼宝宝转头看见墙上的《巡边题》,“咦”了一声,道:“这诗写得不错,书法却是极烂。字这么烂,说书法实在抬举他了。”傅春道:“应该是毛尚文自己抄录的他父亲蓟辽总督杨选的诗。他虽是名门之子,毕竟自小流落军营,能识字写字就不错了。”

  披衣下床,这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雪白,惊喜地问道:“下雪了么?”鱼宝宝道:“是啊,我都玩了半天雪了。见你们两个懒虫还不起来,才进来催你们,别辜负了大好雪景。”

  忙出来一看,檐溜成冰,其形如著。院中积雪直没过脚,空中的白色精灵还在满天飞舞。唐代诗仙李白曾有诗描述描述北京大雪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虽然不至于雪大如席,但整个京师变成一张雪白大席却是真的。

  沈德符几人略做整理,即辞别赵府,一路艰难地回来内城,先去了王名世家中。

  王名世正要冒雪出门,道:“查润娘的案子应该不难,沈兄可还记得具体的年份?”沈德符道:“嗯,我想想看,润娘和雪素住到我们家的那一年,我正好五岁,应该是万历十一年。”王名世道:“好,几位先回藤花别馆,等我的消息。”

  到了下午,王名世踏雪而来,告知道:“这件案子着实奇了。我查了万历十一年的卷宗,杂耍班班主几人获罪是因为被人告发收留了钦犯,你们可知道那钦犯是谁?”鱼宝宝道:“卖什么关子,有屁快放!”

  王名世便道:“是钱若赓的弟弟钱若应,也就是你们认定的冯府刺客。”鱼宝宝“呀”了一声,嚷道:“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实在是巧的不可思议。”

  傅春道:“这应该不是巧合。王兄,卷宗可有记载钱若应落网伏法?”王名世道:“不,他逃脱了。杂耍班的班主等人都是被拷问钱若应下落时受不住酷刑而死。”

  鱼宝宝道:“润娘才是杂耍班的主心骨,为何反而逃脱了呢?”王名世道:“润娘被当作证人传唤过。她在案发之前就已经生病,一直在家养病,所以没有牵连到她。”

  傅春道:“看来真正收留钱若应的人是润娘,她让赵士元制作假的锦衣卫牙牌也是为了方便钱若应逃走使用。”沈德符道:“如此倒是能解释这块假牙牌为何在钱若应身上发现,也愈发证明了当晚死在礼部尚书府的刺客就是钱若应。”

  他一直未能完全确认刺客就是钱若应,所以也没有托传教士利玛窦将消息告诉诏狱中的钱若赓,想到那位被关了二十一年的老人全靠对家人的殷殷期盼顽强地活着,而其亲弟为了救他已经服毒而死,死得默默无闻,不见天日,心中不免恻然。

  鱼宝宝道:“可还是不能解释礼部尚书府万玉山房暗格中的那块牙牌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还有一点矛盾之处,杂耍班遭祸是在万历十一年,是癸未年,而钱若应牙牌上刻的制造年份是己丑年,那可是万历十七年,既与八十八号真牙牌的刻造年份不符,又与当年的年份不合,倒像是赵士元事先预料到万历十七年有大事发生一样。”

  王名世道:“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矛盾之处。不过赵士元手艺精妙,刻造的赝品与真品无二。钱若应只要拿出牙牌一晃,旁人畏惧东厂锦衣卫势力,巴结尚来不及,又哪有人会仔细查验牙牌刻造年份的真假呢?”

  傅春道:“王兄说得有理。也许赵士元并没有打算将这块牙牌做成一块完美的艺术品,己丑年只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对他也许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不能预测未来,却能回顾过去。”

  沈德符道:“上一个己丑年是嘉靖八年,当年内阁首辅杨一清被逼致仕,议礼大臣桂萼入阁。除此之外的大事,就是世宗皇帝停止外戚世封。”但无论如何都猜不透对赵士元有什么特别意义。斯人已逝,谜题大概会永远成谜了。

  鱼宝宝道:“年份可能是赵士元有意为之,你们坚持说六十年前的己丑年对他有特别意义,我也无话可说,那么牙牌编号呢?怎么可能那么巧,赵士元编造的八十八号牙牌凑巧就是万历十七年校尉杨山失落的那块?”

  王名世忙道:“这件事我忘了提了,根据卷宗记载,当年告发杂耍班收留钦犯钱若应的就是校尉杨山。”

  傅春道:“如此,就有可能是润娘刻意请赵士元为之了。万一假牙牌事败,必然会根据编号追查到杨山头上,即使他能辩白,也会惹上一身臊。说不定万历十七年杨山的暴病身亡,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王名世道:“我有个想法,万历十一年,杂耍班因杨山告发遭祸,钱若应下落不明,润娘病重被沈北门收留,这是我们能确认的事。但我们我们不能确定赵士元一定就是在万历十一年刻造了假牙牌,也不能确定钱若应在当年逃离了京师,对不对?”

  傅春道:“王兄的意思是,也许钱若应一直躲藏在天子脚下,直到万历十七年才离开京城。”王名世道:“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更大。”

  鱼宝宝道:“也就是说,万历十七年,润娘偷到杨山的牙牌,让赵士元仿造了一块赝品,刻意留下万历十七年造的痕迹,然后将赝品交给钱若应,让他用它逃出京师,然后她自己也跟着失踪?”

  沈德符道:“其实我早怀疑润娘已经不在人世,不然以她对雪素的母女情深,绝不会弃她不顾。”

  傅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示润娘一定事先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危险,所以事先送走钱若应,又用什么手段陷害了仇人杨山,令其暴病身死。她之所以能忍心舍弃女儿,大概是因为她觉得将雪素交给沈家照顾足以放心。哪知道后来沈北门……”蓦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死死瞪着沈德符。对方则是一派茫然,意识到什么,却又不敢多想,脑子一热,愈发迷糊了起来。

  还是鱼宝宝言语无忌,先道:“莫非小傅是在暗示沈世伯的病死,是受润娘所谋划大事的牵累?”

  傅春点点头,道:“如果这些推测没错,那么我敢肯定,万玉山房暗格中收藏的,正是校尉杨山的牙牌,真正的编号八十八号的牙牌。润娘将它作为凭据交给了小沈的父亲,沈北门大概也有所警觉,又将它托付给至交好友冯琦冯尚书。小沈,你不是说冯尚书死前的一段日子很奇怪,总是对你欲言又止,说的话也是云山雾罩。我猜想他其实是想将这件事告诉你,却又怕牵累你和你的家人。”顿了顿,又道,“你们都还记得东厂提督陈厂公在尚书府初见钱若应牙牌的反应吧。我想他当时并未认出那是赝品,他的惊异表明他是记得这块编号八十八的牙牌的,牙愈发佐证这块牙牌背后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众人一时悚然而惊,既不敢相信傅春的大胆言语,却又不得不认为他的推断合情合理,不但解释清楚了一切疑点,而且将前后二十多年的故事完全串了起来。

  沉默许久后,王名世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那么依傅兄看,暗格中的真牙牌又落到了什么人手里?”傅春道:“这个……”

  忽见老仆引着赵士桢的仆人进来。那仆人浑身上下都是雪,额头却冒着热气,显是踏雪而来,费了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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