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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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皇宫以外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激情,那是燕云和东北那边的胜利带来的激情。折彦冲和宗颍的胜利,是文明世界对野蛮世界的胜利,这种胜利是超越政权的,是为所有华族所共享的。

然而外面的欢歌越昂扬,皇宫里面的气氛就越诡异。这不仅因为赵构刚刚丧失了性功能以及独子,更因为这个皇帝发现好不容易到手的帝位也许就要泡汤了。

他趴在一个妃子身上,努力地想强硬起来,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宣告失败。

“出去!出去!”

赵构将那个可怜的女子赤条条地赶了出去,自己躺在床上不断地喘息。

赵氏,会变成柴家么?他赵构会变成李后主么?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脑中冒出后主的这句哀词,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皇上,秦大人奉旨觐见。”

“啊!”赵构跳了起来,叫道:“快传!”

第二五三章 盟友的恐惧感(下)

秦桧对于汉部内部几个将军的关系,原本并不是很清楚。但他毕竟是这方面的天才,在成为欧阳适、陈显的棋子以后,也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其他宋臣接触不到的信息,渐渐地掌握了一点关于汉部核心政争的端倪。

在听到欧阳适南下的消息之后,秦桧不免大吃一惊。这时他已经很清楚塘沽对欧阳适来说意味着什么。之后他又奉了赵构的旨意前往登州参加楚国公主和汉部七将军的婚礼,以秦桧之才自然在那次婚礼前后看到了许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来,并推断出欧阳适很可能是在汉部内部的争斗中失势了。

在杨应麒大婚后的第二天,当时正极忙碌的七将军在百忙之中还抽了个空隙见秦桧,那次一对一的密谈为时甚短,杨应麒也没有对秦桧说太过深入的话,甚至有点像只是要见他一见,但秦桧已经料到七将军是在向自己示好了。那时他已经很了解杨应麒在汉部是什么样的地位,对于杨应麒的拉拢自有十分得体的应对。

不过秦桧并不打算在大局未定之前就彻底抛弃欧阳适这条线,回到江南以后,他仍然和欧阳远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慢慢地他发现:陈显方面传来的指示,和欧阳适方面传来的指示,在一些细微之处常常存在歧异,这就更进一步印证了秦桧的怀疑——杨应麒和欧阳适果然不是一路上的人。

当折彦冲、宗颍在北方的大捷传来之时,许多心志不坚的人都为自己押错了宝而大感后悔,痛恨自己怎么不像陈显、王师中那样及早归顺汉部。反而是秦桧对此十分坦然,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反而秦桧显得十分忠诚。赵构见秦桧全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坚贞不移的气概,就是言语中也句句是要对南宋皇朝尽忠到底,不免对这个“忠智双绝”的妙臣大生好感,信任倍增——他却哪里知道,秦桧之所以这么放心,根本是因为他有恃无恐!

不过在私底下,秦桧其实还是很烦恼的,这种烦恼在于他虽然已在宋汉之间买了暗宝,但在汉部内部该买谁,他却还没法决断。就眼前而论,杨应麒的势力自然比欧阳适大得多,但杨应麒毕竟远在辽阳,而且现在杨应麒势头大盛,在这种形势下自己投靠过去他未必会很看重;而欧阳适虽然暂时失势,但他的根基仍在,而且离得比较近,对宋伐交的事情上,欧阳适拥有相当大的权力,而且现在他正失势,如果自己投靠过去,在欧阳适心目中应该会取得比在杨应麒心目中更高的地位。

还有一点秦桧所顾虑的是:当初和杨应麒见面时,这位未来的宰相眼中竟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鄙夷——甚至是厌恶。

秦桧曾经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不过那转瞬即逝的眼神始终铭刻在他心里,久久难以抹去。他直觉地感到:杨应麒似乎不喜欢自己。相反,欧阳适那边就好多了,这位四将军喜欢奉承,对付起来似乎也没七将军那么麻烦。如果欧阳适能够得势,那对秦桧来说自然会比杨应麒得势好得多,他立马想也不想就会投靠过去,但问题是欧阳适现在是失势,而且暂时来说也还看不到多少重新抬头的迹象,这就让秦桧大感难做了。

从登州回来以后,秦桧便一直周旋在杨、欧之间,对于双方的指示尽量调和。幸好几个月来两大巨头也没有传达具有明显冲突的指令——直到折彦冲东北大捷的消息传来!

“好厉害!好厉害!”

在被窝里,秦桧的老婆王氏惊叹着——她和她丈夫都是在金人淫威中屈服了的人,所以对金人武力的敬畏比常人更深了一层,甚至达到了崇拜的地步。他们之前虽然为汉部所控制,但对汉部是否打得过金人深怀疑虑,可东北大捷的消息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当前几大势力军队战斗力的估计。

“宋虽强不能遇辽,辽虽强不能遇金,金虽强不能遇汉”——王氏脑中产生了这样的观念,而这种观念在不久之后更一度成为天下人的共识。

“还好我们已经投靠了汉部。”王氏道:“你当初在塘沽遇到了四将军,那真是天大的运气!”

秦桧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些不爽快。对于自己的定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价值所在,就是出卖南宋政权。买家无论是金人也好,汉部也好,总之南宋政权对汉部的威胁要大,威胁大了价值才能更高,那样他秦桧才能卖个好价钱。要是南宋政权相对于汉部来说太过弱小,甚至不堪一击,那他秦桧就会变成一块鸡肋。

随着汉军在两个战场的不断胜利,赵构的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这个皇帝虽然甚能忍得,但秦桧还是看出了他的烦躁。忽然之间,他仿佛看见眼前呈现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让南宋政权升值的道路——毕竟,南宋政权升值了,也就是他秦桧升值了。

“盛极必反,现在汉部应该有危险!而这危险,就是大宋!”

秦桧忽然笑了。之前他在塘沽面对欧阳适时显得不堪一击,那是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太少,掌握的权力太小,但现在就不同了。尽管他对汉军北进的隐忧掌握得没有杨应麒、萧铁奴那么确切,却仍然和杨、萧一般迅疾地看到汉部的虚弱之处。杨应麒看到了汉部的隐忧而无法作为,但他秦桧就不同了——如果说汉部的背部露出了空挡,如果说这个空挡的后面悬着一把刀,那秦桧就是有机会握住这把刀的人!

果然,没过多久,北面传来的杨应麒的紧急指示:要求秦桧无论如何搞好宋汉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要让赵构安心。

“他们果然在心虚。”秦桧冷笑起来,现在他已经确定:在这一刻天下大势的主导权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上!

“不过,我该怎么做呢?”秦桧知道,他掌控天下权变的这次机会是转瞬即逝的,他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等他出手以后,无论天下大势变成什么样子,他的重要性都会马上回落。所以他要想好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当然不能让汉部灭亡。”

如果汉部彻底覆灭,赵构一统天下,那当然最好,不过秦桧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就眼前看来,他还是倾向于汉部会是最后的赢家。而且如果自己打击汉部做得太过火的话,也会引起汉部的报复,汉部手中捏有秦桧的把柄,秦桧经不起汉部打击的。

“可是,又不能让汉部太顺!”

汉部太过顺利的话,他秦桧就没用了。

“所以得让汉部遭受一次打击,让它感受到大宋的压力。同时还要趁机改变一下汉部内部的棋局。但是又千万不能让辽阳那边的人知道这次打击是我安排的。”

就几个政权之间的关系而言,最好是女真遭受重创,汉部受轻伤,而汉宋之间则处于某种平衡;就汉部内部的权力分配来说,杨应麒一家独大对秦桧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必须想办法让欧阳适拥有更多的权力。

想通了这些以后,秦桧大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时欧阳远来了,隐讳地传达了欧阳适的指示:要秦桧密切留意宋廷的动态,随时等待欧阳适的指示。欧阳远言语中还透露了一个暗示:让秦桧对辽阳那边不要太过听话。

送走了欧阳远以后,赵构宣他进宫的旨意也到了。

第二五四章 究竟谁控制谁(上)

赵构颇怀忧虑地看着秦桧,对这个长相温文尔雅、心智七巧玲珑的忠臣越看越顺眼。秦桧则低着头,似乎不敢和主子对视,其实却是在偷偷观察赵构的手指,从赵构手指中不规则的跳动揣摩对方的心思。

“秦卿家,”赵构道:“北边的战局,你如何看?”

秦桧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腹稿,这时却假装沉思了好久,才说道:“恐非国家之幸事!”

赵构暗叫一声好,口中问道:“卿家为何如此说?”

秦桧叹道:“汉部内部,不是穷兵黩武之武夫,便是奸狡贪婪财之商人,这等人如何治理国家?偏偏许多腐儒被他们瞒过骗了,或因其威势,或利其钱财,竟都立身不正、立心不坚起来。此事甚是可虑!”

赵构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又道:“理是如此,却不知卿家可有对策?”

秦桧道:“这对策么…臣以为,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赵构点了点头,却又道:“卿所见甚是,怕只怕士林反对。”

秦桧道:“那帮腐儒,管他们作甚?危急存亡之秋,正需要皇上乾纲独断。”顿了顿又道:“吕相(吕颐浩)非李纲,张浚亦忠臣,必能领会陛下深意。君相一体,将相和合,何愁大事不成?”

赵构又道:“只是那折彦冲确实厉害,恐怕将来他一反扑,我们这满朝武将,没人是他对手。”他说得客气,其实还是怕摸了老虎屁股以后被老虎反咬一口,那就难当了。

秦桧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我们拦得他一拦,他们的气势一窒,再要灭金就没那么容易了。胡人极为难缠,只要汉部被胡人绊住,十年八年之内便未必能南下了。”

赵构微微颔首,又道:“又怕那折彦冲一怒之下,竟与胡人联手南下,平分山河,那就可虑了。”说到底他还是怕了折彦冲。

秦桧道:“陛下与汉部之间,可亲可仇,亲仇之间,在于一子之易。”

赵构沉吟道:“如何一子之易?”

秦桧道:“政和、宣和之祸,实起于蔡京、童贯。”

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似乎有点没头没脑,但赵构一听就明白了,秦桧是暗示将来若出了什么事情就把责任推给宰相帅臣,将吕颐浩等用完就丢,这个赵构倒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仍然有些担心,说道:“我们意思是如此,恐怕汉部那边未必能如此想。”

秦桧道:“此事需相时机。若我能令汉部危急,则其危急之时,必来求和。臣奉陛下之命与汉部权要结交,他们那边亦多以我为亲汉之人。届时臣奏表一上,陛下易相以示诚意,则汉部那边必然安心无疑。”

赵构沉吟道:“有把握么?”

秦桧道:“若陛下不放心,则臣尚有一策。”

赵构便问何策。

秦桧道:“臣打听到他汉部两个重臣实不相和,若能从中作梗,定可让天下之势尽如陛下之意。”

“哦?”赵构问道:“汉部哪两个重臣不和?”

秦桧用手比了个“四”,又用手比了个“七”,说道:“这二人都曾派人来拉拢臣,臣当然不受他们蛊惑,只是因奉了陛下旨意,这才与他们周旋。他们他们拉拢之时,言语颇有矛盾,所以臣得以知之。”

赵构沉吟半晌,又道:“听说如今汉部可是那杨七当权,你看是否派人往橘儿那走一走?”

“万万不可!”秦桧道:“如今汉部虽是杨七当政,但他现在哪里顾得到这边?所以东南之变,实操于欧阳。且不说楚国公主是否与陛下同心,便是公主能顾及宗室之恩、兄妹之情、君臣之礼,恐怕也会惹得那欧阳四对我们起防范之心,那时事情反而不好办了。依臣看来,莫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赵构仔细地听着,反复琢磨,越听越觉可行,心中大喜,忍不住发为笑容道:“秦卿家当真是天赐于朕!你可即往东海一行,朝廷这边朕自会呼应!”

秦桧回家之后便告病,闭门谢客,实则易装出行,跟着欧阳远前往舟山群岛。

眼下舟山群岛开发日浅,欧阳适也只是拿来当作暂驻之地,只是他这一两年来住惯了繁荣舒适的塘沽,再来到这边就觉难以忍受,心中对折彦冲、杨应麒的烦躁恼恨也与日俱增。这日杨应麒派了使者顺北风南下进入欧阳适的水寨,传达了杨应麒的意思,满篇都是好话、软话。欧阳适打发了那使者后便到后堂与叔叔欧阳济、岳父陈奉山相见,说知此事。

陈奉山道:“北边兵事进展如此顺利,这杨应麒的口气却忽然变软,这是为何?”

欧阳济道:“那自然是有求于我们了!你听他说什么要我们防范赵宋,那多半就是怕赵宋要抄汉部在中原的后路!”

陈奉山道:“若是这样,他怕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要不然等他们灭了金国,接下来只怕就轮到我们了!”

欧阳济微微一惊道:“亲家,你说这话,莫非是要我们联合赵宋断汉部后路么?”

陈奉山哼了一声道:“这有何不可?”

欧阳适皱眉道:“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陈奉山道:“贤婿,如今你虽然人在东海,又任东海军区副元帅之职,但权力展布时却多有制肘!现在尚且如此,若等那折彦冲混一了宇内,那还了得!”

欧阳适沉吟道:“总之我不能对不起兄弟。再说现在动手那就是叛逆,手下有多少人会跟着我都难说。”顿了顿,终于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其实老大既派了我来这边,我怕他便埋有什么厉害手段来防范我。”

陈奉山便问什么厉害手段,欧阳适道:“我看不出来,所以才不敢妄动!”

陈奉山、欧阳济两人想到折彦冲驱金灭宋而不添恶名,随后举抗金大旗领汉人驱胡而尽得盛誉,这等大手段当真可敬可畏,心中也感害怕,一时都无良法。

三人正踌躇间,下人忽来密报,却是秦桧来了。欧阳适略一沉吟,便辞了叔叔、岳父,来见秦桧。

秦桧正被海船荡得七荤八素,但闲人一退下他马上便跪下抱紧欧阳适的大腿叫道:“四将军…”说着便哭了起来。

欧阳适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桧道:“奴才好久没见四将军,忍不住…忍不住高兴流泪。”

秦桧面对不同的上司向来是对症下药,方才这等奉承不免太过肉麻,若是杨应麒见了定要觉得恶心,就是赵构也会觉得有失斯文,但欧阳适却甘之如饴,拍拍他的头道:“起来起来,我知道你的孝心。”

秦桧这才起来,弯着腿,哈着腰,欧阳适身材短小,秦桧却是身材颀长,但这样一来却显得比欧阳适还矮了几分。这等细节之处欧阳适并未如何注意,但内心不知不觉间却大感畅快,坐了下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第二五四章 究竟谁控制谁(下)

秦桧听欧阳适问起自己的来意,说道:“奴才自塘沽别了四将军后日夜想念,只是身在南宋小皇帝身边没法分身,就是听说四将军南下也没能前来拜见以慰相思之苦。”顿了顿又道:“奴才到江南,和汉部消息阻隔,但也收到一些风声,似乎陈显做了对不住四将军的事情,不知是也不是。”

欧阳适哼道:“别提这个老匹夫了!”

秦桧忙道:“是,是。”指着北边骂道:“我当初见到他时,便知他不是个好东西!”又叹道:“可惜我尚需在建康为四将军奔走,不然该搬来陪伴四将军才是。”

欧阳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孝顺了。不过你这次来,到底为了什么?”

秦桧道:“奴才为的是件大事,因为此事太大,所以不敢笔于书信,又怕托人来说不妥当,所以才亲自来向四将军禀告。”

欧阳适问:“什么大事?”

秦桧道:“四将军,赵构似乎有意要抄汉部的后路。”

欧阳适惊道:“什么!他这么大胆!”

秦桧道:“此事尚在酝酿当中,他还拿不定主意,我趁机建议他派我来东海探探四将军的口风,所以事情当如何,却还要看四将军要奴才怎么做。”

欧阳适在这个竹子搭成的小楼上来回踱步,良久才道:“这件事情,你能设法阻止么?”

秦桧道:“赵构这个儿皇帝,知道汉部若是在这等形势下灭了金人他也难以自保,如今像是铁了心要抄汉部后路的了,所以…这件事情恐怕很难。”

欧阳适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桧见欧阳适陷入沉思,小心翼翼道:“四将军,其实…其实我们为何要阻止?”

欧阳适喝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要背叛汉部么?”

秦桧吓得跪了下来道:“四将军,奴才是您的奴才,自然是替您考虑事情,只要不背叛您便是天理,其它的,奴才都不管了!”

欧阳适颜色略霁,说道:“你既不能背叛我,也不能背叛汉部!”

“是,是。四将军教训的是。”秦桧道:“不过…不过奴才听说,大将军、七将军他们似乎也有些对不住四将军。”

欧阳适本不愿在秦桧面前提起他们兄弟间的纠纷,但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叹道:“就算如此,但我们终归是兄弟。这汉部的事业,我也是出过大力的,我可不愿自己拆这墙!”

“是,是。”秦桧道:“但奴才想,若既能让汉部成就大业,又能让四将军执掌汉部,那才是汉部之大幸,天下之大幸!”

欧阳适听了这话,忍不住悠然神往。如今他虽然信任欧阳济、陈奉山,但这么直沁人心的话欧、陈二老无论如何是说不出来的。欧阳适沉醉了片刻,随即摇头道:“如今我已成方面之帅,中枢的事情…不提也罢!”

秦桧道:“四将军,您为何这样说?天下大势未定,汉部大势也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欧阳适沉吟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秦桧道:“眼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就看四将军意下如何了。”

欧阳适心中一凛,哦了一声。秦桧不敢就搭腔,过了好久,欧阳适道:“干嘛不说下去?”

秦桧道:“奴才一心,全为四将军,但四将军若不乐意,那奴才便不敢多想、不敢多说了。”

欧阳适摆摆手道:“你尽管说。至于该怎么拿主意,我自会决断。”

秦桧这才道:“四将军,如今大将军气吞天下,若任天下之势这般下去,于我们何益?甚至于汉部也不是一件好事。为何?暴风骤雨,势不能长久,汉部若壮大得太快,便容易埋下物极必反的隐忧。”

欧阳适点头道:“说的不错。”心中对秦桧又多喜欢了两分,心想怪不得老七喜欢用读书人,这些人说话办事就是不同,明明是要争权夺利,但争夺之际也能整出一些大道理来作背书。

秦桧又道:“如今赵构被迫要对汉部用兵,便是汉部有隐忧的明证!赵构如此动有他的道理,问题是,我们又该如何动?”

欧阳适低头道:“论情论理,我自当全力阻止,但…”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他实不想折彦冲就此成就大功,更不愿自己在开国之战这件大事上全无建树,但若要背叛汉部,又自知于己无利。

秦桧这时已摸准了欧阳适的心意,说道:“赵构如此动,为的是保住他的半壁江山,至于我们如何动…那自然是要既有利于汉部,又有利于四将军了。唯有这样,才是两全其美!”

欧阳适心中一动道:“说!怎么个两全其美法?”

秦桧道:“赵构要动手,我们是拦不住的,但我们也不用去拦。只要等他动手以后再加制止便是。”

欧阳适轻轻点头,随即又道:“但若是事后再动手,万一拦不住…”

“拦得住拦不住,那要看辽阳那边怎么做了。”秦桧道:“到时候赵构越是拦不住,他们便越要倚重四将军,不是么?还有,内忧外患之际,四将军再要求增兵增权以应付南宋,那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到时候四将军便是临时多征调几支水师,辽阳那边也不敢支声。而一旦四将军解决了南宋的威胁,那便是头功一件,到时候就是灭了金人,灭金战场上的头功将帅,最多也只是和四将军并驾齐驱而已。”

欧阳适听得大悦。这段日子来他最烦两件事,一件是没有名义扩大自己的权力,第二是离灭金战场太远,没法建立功勋。如今秦桧一来,这两件事情便都替他解决了,如何叫他不欢喜?

过了一会,欧阳适又道:“只是若容那赵构起兵,万一控制不住…”

“四将军放心。”秦桧道:“对那赵构,奴才比谁都清楚。他是既怕外,又怕内。如今外事局势甚危,他逼得急了,自要给汉部背后捅刀子,但一等南宋兵势渐强,他怕兵将在外专权,又会担心尾大不掉,那时只要我们许诺让他安守半壁,也不需我们动手,他自己会斩断手足。此事奴才有十二分把握,只需四将军点一点头,不但解除汉部后顾之忧的大功唾手可得,甚至还能为汉部拓疆开土,使四将军虽遥居东南,而威势震烁及西北,声名炫耀于古今!”

欧阳适大喜道:“好,好!你若真能助我成此大功,他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桧跪下泣道:“奴才要什么好处?只希望四将军事事顺心,那便是奴才最大的好处了。主子好了,奴才自然也就跟着好。”

欧阳适微微一笑,又叹道:“可惜可惜,我到今日方知你如此忠诚智绝,若早二三年相得相知,这天下事或许便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第二五五章 威胁下的团结(上)

这几个月中,北方战局的扑簌迷离绝不在南方政局之下。

在去年冬天汉部发动的辽河战役中,宗翰、宗辅确实是被折彦冲、杨应麒打了个措手不及。本来汉部会对金国不利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但由于金国内部的几大势力始终没有协商好,所以临事之际还是显得十分被动。

燕云地区的金军守将在东北告急后才都慌了,宗辅听说辽阳府易手以后赶紧出兵辽口以牵汉部北上之势,但汉部对此早有准备,石康几乎是在折彦冲北上的同时便水陆并进,切断了辽西走廊,金国东路军的援军在这里和石康接了几仗都没讨到好去,最后是石康控制了辽西走廊的东出口,而宗辅派出的援军则控制了辽西走廊的西半段,双方在此僵持不下。辽阳府攻占以后,折彦冲又迅速派遣大军在显州、遂州一线布防,以防宗辅绕开辽西走廊从中京道、临潢府迂回来袭。

之后汉部的大捷一个接一个传来,辽河流域数十州县在一个月内尽数易帜,汉部这种出人意料的压倒性战果彻底颠覆了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宗翰、宗辅虽然预料到会宁方面压制不了折彦冲,但也想不到双方的差距会这么大!而金军的中下层兵将更是在折彦冲这种席卷天下的威势中惊惧难已,当折彦冲军势最盛之时,东路军和西路军全军上下几乎全笼罩在亡国灭种的危机当中——这是金军反辽以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当汉部对金人的压迫感达到历史顶点的同时,女真人也在危机中迅速团结起来,连不可一世的宗翰也扭转了对内对外的态度,暂时抛弃了他对“中外一统”战略的执著,果断地改变其战略布局,转攻为守,命令娄室撤出陕西,以便集中兵力对付汉部的进击。宗翰的这一转变虽然让他自己的直控地盘小了很多,却也让燕云地区的武装力量变得空前集约、强大,同时金军在汉地的军事布置也少了许多破绽。

宗翰的主动退步显示了他的诚意,宗辅和宗弼等人商量后也决定将整个战场的指挥权交给宗翰,这样一来,金军东路军、西路军便真正站到了一起——在阿骨打死后,这还是第一次。虽然东北方面吴乞买的势力已被切断,但这时候金军在燕云的兵力早已比阿骨打时代扩张了不知多少倍,可以说此刻由宗翰指挥的金兵军力比当年阿骨打掌控的军力更强!

当黄龙府被围的消息传来以后,滞留在燕云的挞懒便以监军的身份促请宗翰赶紧发兵救援,但宗翰在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却作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决定:放弃救援会宁!

“什么!”挞懒当时的震惊实是无以名状,在那次金军高层的会议上,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会宁是大金的国都,按出虎水是我们的老家,你这么做是想让我们都成为丧家之犬么?”

此言一出,众将帅无不凛然,但宗翰却不为所动,反问道:“现在如果我们出兵救援,你打算在哪里和折彦冲打呢?”不等挞懒回答,便道:“如果你说不出来,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战况对我不利的话,会在锦州、遂州一带打;如果战况进展较为顺利的话,会在辽阳到辽口之间打!”锦州、遂州一线是辽河流域的西线,也正是折彦冲控制辽河流域以后其在东北势力范围的西线,而辽阳、辽口则是折彦冲在东北势力范围的中心。

挞懒问道:“你为何这样确定?”

“为何?因为在那里打对折彦冲有利,所以折彦冲一定会在那里阻击我们!”宗翰道:“这次辽河上下迅速沦陷的情况不知你们注意没有,哼!其中八成的城池都是汉部一来就开成出迎,一些州县甚至听到折彦冲进兵就易帜为汉部守土。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不愿意说,但还是不能不说:汉部在那里比我们得人心!”

宗翰说到这里,宗辅、宗弼都已经明白过来,挞懒也颇服气宗翰的这推断,知道辽河流域汉民甚多,如果当地人支持汉部,那战线若在锦州、遂州一线,汉部便是边境作战,背后便是腹地,补给线甚短,战线若在辽口、辽阳之间,那对汉部来说更是本地作战,相对于女真来说优势颇多。

“还有,”宗翰道:“如果要派兵援救黄龙府,那你们认为该派多少兵马去才合适?”

这又是一个难题,要想在辽河流域彻底压制折彦冲,那派出去的兵力便不能少——甚至需要东路军西路军倾巢而出,否则只会让折彦冲以围点打援的战术各个击破,可如果动用了过多的军队,那样的话燕云这边怎么办?无论是河东的曹广弼,还是近在咫尺的杨开远可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甚至刘锜、赵立,在金人心目中也已成为难缠的对手了。

这时金军高层已比辽河流域易帜之前团结得多,所以宗翰提出这个疑虑时,挞懒才没有像之前那样首先怀疑宗翰的私心。他也知道就算大伙儿能在辽河流域打倒折彦冲,恐怕也不是一两场战争能够完成,而势必是旷日持久的大战役,由于会宁方面已被切断,则东征大军的后勤便需倚仗燕云,燕云一旦有失,金军便会成为汉部东北、中原两大军事板块中的夹心饼,到时候折彦冲也不需要急于求胜,只要反攻为守,坚壁清野稳稳守住战线,便能将燕云的东征大军活活拖死。

跟着,宗翰又提出了第三个问题:“如果真要增援,那我们的大军该从哪条路出发才合适?”

从燕云援救东北,可以走两条路:第一条是走辽西走廊,直扑辽口围魏救赵、以攻为援;第二条则是逆着当年金军攻打燕云的中京道旧路回援。比较这两条道路,前者(辽西走廊)地势狭隘,易守难攻,汉部此时已经占据了走廊的一边,又有水师为援,只需投入一支偏师便足以拖住金军的脚步,金军若是在这里投入太多的兵力反而会施展不开;至于后者(中京道旧路)路口较多,但路途又相对较远,而且对辽阳、辽口威胁性较小,金军主力若走这条路不但会让行军线拖得太长,而且很可能会贻误兵机。

宗翰提出的这些顾虑挞懒虽能理解,毕竟千里赴援、疲于奔命乃是兵家大忌,这一点他也懂得,但他仍然道:“就算如此,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任由会宁沦陷么?”

“当然不是。”宗翰道:“其实现在的形势虽然危急,但也未必没有转机。”

宗弼沉吟道:“第一个转机,就是我们双方已经放下成见,重新走到了一起。粘罕哥,是这样吧?”

宗翰哈哈一笑道:“不错!”

宗弼又道:“至于第二个转机…眼下折彦冲虽得了辽阳府,但我们女真战士死在黄龙府以南的人数并不多,而且冬天已经到了,天气也将越来越冷,对吧?”

宗翰大喜,笑道:“小六大有长进!不错!我们女真人用兵,从来是来去如风,而不像汉人那样严防死守。人死了活不过来,地方丢了却还能抢回来。这次虽然丢了辽河,也失去了许多兵马,但那些叛变的大多是契丹、渤海,本部兵马既没有大丢,会宁那边便有力气再打下去。折彦冲在辽阳一带虽然打得顺利,但我敢说他到了黄龙府以后便要开始碰钉子了!”

第二五五章 威胁下的团结(下)

宗弼听宗翰夸他有长进,脸上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他早不是当年的少年儿郎了,在他心目中也只对死去的老爹阿骨打和四哥宗望比较服膺,至于宗翰,宗弼并不觉得对方比自己强多少,只是宗翰毕竟年长勋高,所以这次才同意让他来指挥整场战役。但这时他也不去作无聊的意气之争,既然和宗翰所见略同,便不和他作口舌上的违拗,点了点头,说道:“都元帅所言甚是。”

东北告急后,吴乞买为求燕云援军速来,在征得病重中的斜也的同意后,分别给宗翰、宗辅升了半级,以宗翰为都元帅,宗辅为左副元帅,但东路军、西路军向有心病,叫宗翰作都元帅宗弼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宗翰听了甚喜。却不知宗弼方才叫他粘罕哥,那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心理距离,这次又叫都元帅,却微有“我乃敬你爵高非服你谋胜”之意。

不过在这个金军上下都被折彦冲骤起的威风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宗翰、宗辅、宗弼、挞懒等人还是尽量靠拢,希望借此度过危机。

挞懒听宗翰、宗弼这般一问一答,对他们的意思便了然于胸,知道他们终究是抛不下燕云,宁可拿会宁老家出来冒险了。东路军和西路军的首脑一达成共识,那在大方略上他便难以改变了,但他的核心利益仍然在吴乞买身上,所以还是得争一争,说道:“如今我们虽已内外一心,会宁那边也有一战之力,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援会宁。”

宗翰道:“当然不能完全不管,但也不能从这里千里迢迢调兵过去。我的意思,是请叔叔你到大定府整顿兵马,与黄龙府相呼应,同时告知按出虎水诸部,就说燕云的大军即日便会兵逼辽南,援救会宁!”

挞懒脸色微微一变,知道宗翰实没有出兵的意思,发放这假消息是要让会宁方面振作士气罢了,宗翰斜了他一眼道:“怎么,叔叔不同意?”

挞懒看看宗翰,再看看宗辅、宗弼,说道:“既然都元帅这么决定,那便这么办吧。但会宁要是有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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