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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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去病忙道:“若是这样,那二将军何不早作准备?”
曹广弼叹道:“到底是真有陷阱,还是说只是我多虑,我也还拿捏不准。再说,现在齐鲁军团的战事正紧。三将军本来是反对两面作战的,但为了配合齐鲁军团也不能拖后腿。昨天我才收到战报,似乎塘沽方面的兵马也已经准备出击燕京了,若我这边忽然抽脚,那反而会让东边两路大军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种去病道:“但现在既有疑虑,就该谨慎些好!”
曹广弼点头道:“这个我晓得。我已让种彦崧虚攻雁门,实守五台,我这里也在太原增筑城防,又令王彦进兵平定,左与太原呼应,右与齐鲁军势相连。若齐鲁军节节胜利,我们便等他们平定真定、燕京后再夹击云中。万一事有不顺,这样的布置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种去病听曹广弼提起种彦崧,心中甚是注意,但曹广弼却没有多提,只是道:“你若能顺利见到铁奴,也跟他说知我的顾虑,问问他的看法。”
种去病道:“现在这边既有隐忧,二将军便不必增益我兵马了,我只带这五千兵马去和六将军会合。”
曹广弼沉吟片刻道:“不了,你还是带去吧。现在我这边兵力颇为充足,多五千兵马少五千兵马并无太大影响。”
种去病便不再辞,他本想多问一点弟弟种彦崧的情况,但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他带了兵马向西,在石州附近遇到一个自称陈楚的商人。种去病和陈楚一席深谈,便知这个陈楚和汉部关系匪浅。陈楚这时也正要到阴山见萧铁奴,种去病略加考虑后便将他的商队带上。
西渡黄河以后,过银城、麟州,到河清军时和金人接过一仗,那队金兵人数不多,金兵将领见种去病兵强马壮不敢抗拒,引兵回避。种去病在陈楚的指引下顺利渡过黄河(他们第一次渡过黄河,是由东渡西,从山西进入陕西,这次是由南渡北,渡过河套段黄河),进入敕勒川,不久便和萧字旗取得了联系。
萧铁奴和汉部隔绝已久,虽然也从一些商人口中得到过若干中原、汉部的消息,但一来这些消息比较零星,二来消息是否完全可靠也说不准。这时得种去病前来会师,除了军势为之一振之外,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关于中原和汉部的确切信息,更了解到了折彦冲的全盘方略。
但在听说了整个中原的战局之后,萧铁奴不禁大惊失色,叫道:“老二这回怎么如此糊涂!这样的陷阱也看不出来!”
种去病惊讶道:“六将军,真的有陷阱么?”
萧铁奴顿足道:“当然有!”
种去病急忙道:“既然如此,我赶紧带领轻骑突回河东,请二将军小心!”
“没用的!”萧铁奴叹道:“只怕是来不及了。不!已经来不及了!”他沉吟片刻道:“即便我们现在便引兵逼迫云中也未必有用!因为宗翰一定会防着我这一路的!嗯,我们该怎么反应才合适,我再想想。”
种去病问道:“六将军,这陷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二将军也看不破?”
萧铁奴叹道:“或许是因为老二身在局中,所以没我看得通透…”随机嘿了一声冷笑道:“也或许是因为他不像我这样熟悉人心中最坏的一面!”
种去病奇道:“人心中最坏的一面?”
萧铁奴冷笑道:“听不懂么?哼!其实这个陷阱,并不在战场之中,而在战场之外,所以才能迷惑了万千英雄!”
种去病闻言凛然,萧铁奴已经顾视卢彦伦道:“现在在牟那山那边的,还是嵬名察哥吧?”
嵬名察哥乃是西夏王族,也是当代有数的名将之一。夏人因受不了萧铁奴时来时去的袭扰,夏王乾顺派出了他的王牌来经略其东北边疆。萧铁奴自听说他来便老实了许多,宁可往东去捋完颜希尹的虎须,或者越过阴山去吞并游牧部落也不愿轻易和嵬名察哥直接冲突。
这时卢彦伦听萧铁奴问起,说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他。”
“那好。”萧铁奴道:“你准备一下,去见见他,我要和他作笔买卖!”
第二五一章 两个战场之间(下)
折彦冲在辽河流域取得的巨大胜利,与其说是军事上的胜利,不如说是政治上的胜利。因为在汉部军队进入这个地区之前,杨应麒已经准备好了人口、交通和民心等诸多方面有利条件。
自古东北地区之所以难以征服,不全在于军事力量的不足。当初以大唐武功之盛天下无对,但也未能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就因为当时这里地广人稀,所在多是异族,而且交通情况极为恶劣,唐军进入这个地区以后也只能在交通主干道上设立据点,以政治手段羁縻各个部族而已。
但是,十余年来大规模的汉民移入却彻底改变了这个地区的人口构成。如今的东北已经无处没有汉人,而在辽河流域汉族人口更是占据了一半以上。
汉民移入的过程,也是经济繁荣的过程,经济的繁荣和商道的畅通又是互为因果的两件事情。这些年来无论金国政府还是东北民间都有改善交通的欲望,金主号召各地政府修桥造路为的是利于征税和统治,而民间则是为了通商便利。所以汉民迁入的过程,也是让这个地区交通变得越来越发达的过程!如果说当年唐朝军队对主干道以外的地理几乎是一片迷雾的话,那汉部在发动进攻之前就已对东北地理的了如指掌!而且如今的道路已足以让汉部的军队到达东北的大部分地区。正如当初阿骨打南下辽南时感到路好走了一样,这次折彦冲北上也拥有同样良好的交通条件!
到了汉部发动进攻的时候,至少辽河流域已经成了汉人的天下,这里的经济、社会状况也与山东相似,一些较为发达的地区甚至可以媲美江南。女真是后起之族,其本身的经济文化远落后于汉人社会,所以会宁政府对辽河流域的治理是一边摸索一边适应。津门政府却不同,杨应麒所领导的政府这时无论在治国理念上还是在行政体系上都已经走在时代的前沿。如果说会宁政府对汉民社会是被动适应的话,那津门政府就是主动引导。就社会发展来说,女真人是被这个汉民社会带着走,而汉部却是带着汉民社会走!所以这些年来会宁虽然得到了东北大地的统治权,但整个社会的风气却都唯津门是尚!
正因为整个辽河流域的民心更倾向于接受汉部的统治而不是女真的压迫,所以折彦冲初期的进兵才能如此顺利。虽然宗隽被暗杀在战局上让汉部的优势更加明显,但就算没有这件突发事件,折彦冲在辽河流域能占尽优势也是意料中事的。
不过,这种情况到了黄龙府一带以后便完全改观了。汉部的影响力虽大,但也有它的极限在,这个极限在地理上可以以黄龙府为界——在黄龙府以南,汉部在民间的势力已经占据了上风,所以折彦冲不但能在战斗中得到近乎本土作战的优势,而且在胜利之后能迅速接掌这个地方的治权;而在黄龙府以北,女真人的势力却是大大压过了汉人的势力,哪怕这个地区也有将近三成的汉民,但这些汉民大多也女真化得十分厉害,已是只认女真主子、不识华族尊严了。
因此,当汉部的大军推进到这个地方以后,遇到的抵抗便与在辽河流域遇到的抵抗完全不同。和攻打辽阳府时相比,汉军在攻打黄龙府时兵力多了一倍,辽阳府守军超过五万,黄龙府守军却不到两万人。可连续一个多月的恶战打下来,折彦冲和阿鲁蛮竟然也只能对着这座土城望而生叹。汉部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辽河流域千里山川,却被这座不足辽阳三分之一的小城阻延了数十天!而更要命的是,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就变得越来越冷了!
围攻黄龙府的汉部队伍,有部分是长白山等地区过惯了苦日子的山民,所以耐寒耐战,但也有部分是从辽南沿海征调的兵员,辽南和长白山一带虽然纬度相近,但近海丘原和内陆高山的区别却让这两个地方的气候大不相同。辽南的气候是和山东一带相似的,所以,从那里来的人便有些耐不住黄龙府一带的严寒!纵然汉部军衣、燃料等后勤补给做得比较好,但那也抵消不了生存环境造就的差别,特别是那些新兵,十一月的北风一刮来,许多人还没遇到金兵便开始缩头缩脑了。而这个时候,常年活动在黄龙府甚至更北地方的女真人却不减平时的灵活。
“唉——”望着黄龙府那不算太高的城墙,折彦冲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那堵城墙背后,有着几千个替金人守城、助防的汉儿军民,黄龙府能守得这么好,这些女真化了的汉民是有很大功劳的。汉族与女真在东北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得到好处的并不只是汉部而已,女真也在享受着相当优厚的成果,尤其是人口和技术。
“大哥,不如我们分兵两路,你继续围城,我领轻骑绕过黄龙府,直奔会宁去。”
骑兵的优势在于奔驰袭扰,但这一优势阿鲁蛮的骑兵和会宁的骑兵是共同拥有的。现在黄龙府的金军不过两万人,会宁那边估计还有五六万兵马,折彦冲考虑了好久,终于摇了摇头没有答应。
“大哥你是怕我孤军深入会落入女真人的陷阱么?”阿鲁蛮道:“其实你不必过虑。就算是黄龙府以北的道路,我也很熟啊!”
折彦冲叹了一口气道:“怕你孤军深入只是担忧之一,我更担心的是你离开以后,这里马上会变成对方算计的对象!”
阿鲁蛮道:“我又不是带走大部分人,只带走本部万骑便够了!”
“本部万骑…”折彦冲嘿了一声道:“老五,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十万大军里面,现在最能撑场面的便只剩下我那批直系老兵和你那本部万骑了么?那批新军缺乏历练,现在根本就不能用!甚至辽南征调过来的老兵也受不了这寒风!至于那批降军,如果局势有变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也很怀疑。现在我们虽然集结了将近十万人,但在这见鬼的阴风中还能打仗的,只怕三成都不到!”
阿鲁蛮道:“可若不是分兵袭扰,难道就这样在这里耗不成?你看这风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再等等吧。”折彦冲道:“我们的粮道还没断,应该可以撑下去。希望事情会有转机。”
事情果然有了转机,不过,不是朝好的方面转,而是朝坏的方面转!
中原的军势,竟然要擅自改变战略主动出击!折彦冲收到这个消息后气得从帐中冲出来,又从帐外冲回来,指着南方要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快!”折彦冲吼了起来:“请五将军!”
折彦冲花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知道现在要想阻止曹广弼和宗颍的决定已经来不及了。
阿鲁蛮道:“如今我们在这边战况不是很有利,若中原那边再出什么岔子…”
折彦冲断然道:“中原那边我们鞭长莫及,但这边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
折彦冲和阿鲁蛮都很熟悉金军的作战习性,知道等己方兵力一疲,宗磐等人就会背依北风席卷而下,正如当年他们对付辽人一样。他和阿鲁蛮商议了一夜,最后决定趁着最寒冷的北风到达之前南撤。汉军是在优势情况下宣布战略转移,北面又有阿鲁蛮殿后,所以这一轮南撤没有造成逃亡溃败的灾难性后果。
会宁金军本来打算在寒风最劲之时发动反攻,没想到折彦冲竟能在破城得胜的边缘忍了下来提前撤兵,这一来会宁金军大反攻的策略便无法得逞,宗磐临时发动了几次袭扰都被阿鲁蛮化解,但是汉军这一撤便一直撤到了黄龙府南边数百里的通州,汉军对会宁的威胁彻底解除。金汉双方在东北又回到南北对峙的局面,只不过战场由辽口—辽阳变成了通州—黄龙府,这个战场,刚好位于辽阳府和会宁之间的中点。
第二五二章 大变乱之前征(上)
华元一六八一年,正月初一。
辽阳府已经安定了一个多月了,在杨应麒和张浩的努力下,这个区域中心正显得越来越繁荣。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折彦冲大军北进之势可称得上神速!激进者已在梦想着年内就踏平会宁,保守一点的人也觉得至少守住辽河流域没有问题。军事上的胜利让辽南的商人对汉部政权充满了信心,原本打算迁移产业以避战火的商家都已经打消了念头,一些人干脆把已经打点好行装的财物改了个方向往北运来。辽阳府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接收了辽口、津门的许多产业。
不过就在商人们兴致冲冲的同时,杨应麒却感到有些烦躁。这不仅因为他拦不住中原方面全面进攻的决定,也因为他刚刚收到折彦冲发来的战报:汉军已经南撤到通州了。随着汉军的这一轮南撤,新汉政权在东北方面的战略便由高歌猛进的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守,这种胡北汉南的局势一旦成为定局,再要打破就很难很难,黄龙府和通州之间的争夺就算再持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奇怪!
但这还不是杨应麒最担心的,毕竟辽河流域这么大一个腹地足以立国,新汉政权只要小心一点,就算打几个败仗也有回旋的余地。何况现在辽阳府对会宁在实力上还是占上风的,只是一时灭不掉对方而已。
杨应麒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中原。他虽然是汉部政务之首,但身在辽阳府,中原方面的具体事务便只能交由中原那边的重臣临机处理,因为他知道政务之首在千里之外对中原的具体事务指手画脚,只会让那边的形势变得更加糟糕。他也有好几次想将辽河流域的政务交给杨朴,亲自前往山东或塘沽坐镇,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现在东北方面还需要他,哪怕张浩等人已有足够的能力治理辽河流域千里之地,哪怕辽东半岛也有一个可靠的卢克忠在那里主持,但杨应麒在不在辽阳府,情况还是很不一样的。
“罢了,只能相信他们了。”杨应麒喃喃道:“就算情况糟糕到无以复加,至少我们已经得到了辽河流域!先保住这块地盘,中原那边就算输了一着,我们也有资本扳回来!”
“报——七将军,两位公主的车驾到达城外了!”
杨应麒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阴霾少了三五分,赶紧出城来迎接。他见到完颜虎的车驾时,辽阳府的父老早将两位公主迎进城来了。完颜虎的到来对安定辽阳民心作用很大,因为大家一看到她就知道汉部不会轻易撤走了。
“这里会不会再次成为都城呢?”一些渤海人甚至这样想。
“大嫂!我还以为你们要明天才到呢!”杨应麒将完颜虎迎进府邸,脸上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情绪上的低落。
完颜虎微微一笑道:“我们本打算着昨天就来到,那就能和你一起吃顿团年饭了。”
赵橘儿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我不好,不敢骑马踏雪,要不然早到了。”
“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完颜虎摆摆手说:“你这身子,怎么可以被这北风刮到?”
赵橘儿微笑道:“是我从小过得太骄纵了,没有姐姐半分的英武。”
杨应麒看她们两妯娌一说一答,感情竟是极好,心道:“她们倒真像姐妹一般,不知是因为大嫂垂爱,还是因为橘儿有心。”在完颜虎面前,他们夫妻俩竟半句体己话也没说,只是下车时交流了一个眼神后,杨应麒便来到完颜虎旁边侍奉。
完颜虎为人粗中有细,看出些端倪来,笑道:“你们小两口新婚没几日便碰上这大事,也没能好好聚聚,实在是亏了你们。趁着过年,你们便好好说说话去,不用理我了。”
赵橘儿忙道:“看嫂子说的,这怎么可以!”望了杨应麒一眼,有些羞赧地说道:“反正我们日子长着呢,不急。”
完颜虎哈哈大笑,点头道:“那也是,不急,不急。”不过等杨应麒夫妇陪着吃了接风洗尘的酒水后,她还是将他们赶回去了。
杨应麒带着赵橘儿到了他的居处,却是一个甚雅致的院子,问道:“我们在辽阳便这里,如何?”
赵橘儿举目看了两眼,问道:“你刚刚准备出来的房子?”
“不是。”杨应麒道:“我一进城就知道你们迟早要来,所以很早就有安排。大嫂那边容易,将金人留下的行宫打扫打扫就好了。这处房子却是张浩一个亲戚帮忙张罗的,我搬进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赵橘儿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这段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忙得饭吃不香,觉睡不好。”
杨应麒呆了呆,随即笑道:“哪有!你听谁说。”
赵橘儿道:“那还需要听谁说?看这屋子的样子,就像好久没人住过一样。你多半是吃睡都窝在办公之处,只将这屋子交给下人打理,对不?”
杨应麒听了这话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说道:“嗯。”
两人在床边坐下,赵橘儿让他双手环拥自己,轻轻道:“现在虽然是紧要关头,但你也不要太累了。”又道:“你的性情,若是事情顺利便会闲逸起来,现在忽然变得这么紧张,定是事情不顺。这段时间我已经很少去打听政事了,天天和大嫂、二嫂、三嫂她们厮混,战场上的事情也只是从大嫂那里听说。你们报到大嫂那边去的战报,听来一切顺利,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变故了么?”
杨应麒轻抚着她的头发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们会处理的。”
赵橘儿道:“你是怕我担心么?可你要是不说,我会更担心的。”
杨应麒犹豫了一会,便将宗颍、曹广弼等擅自出兵攻打燕云的事情跟妻子一一说了。
赵橘儿听了吃惊不小,再听到折彦冲已经撤到通州更知道事态严重——以汉部眼前的兵力士气,便是继续围攻黄龙府也未必会被金人打败。但折彦冲却忽然作出这样保守的决定,那多半是因为他对南方的事情极为担心,所以才不敢让东北这边的战场有丝毫闪失。
杨应麒道:“我正想着,要不要去中原一趟,这边毕竟有大哥镇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赵橘儿偏着头想了一下道:“你和大哥都在的情况下,辽河这边或许出不了什么大事。但要是你走了,大家也许会生出疑心,那样恐怕就要出大事了。辽河流域虽然号称汉民百万,但我们接掌这边毕竟时日尚短,有许多地方、许多事情可未必像我们想像中这么可靠。”
杨应麒道:“不错,我也有这顾虑,所以迟迟未能决定。”
赵橘儿又道:“其实宗颍他说什么不北进士气会受打击,这虽然也是一个理由。可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或许没说。”
杨应麒皱了皱眉头道:“你是说…他要争功劳?”
赵橘儿点了点头。
杨应麒道:“不至于吧,他已经是齐鲁军区的副元帅了,地位与二哥、三哥相捋,这还不满足?”
赵橘儿叹道:“七郎啊,他不是不满足,而是担心自己的威望军功配不上这地位啊!”
第二五二章 大变乱之前征(下)
杨应麒被赵橘儿一提点,心中豁然,背脊挺了几分道:“不错!不错!”
赵橘儿又道:“其实不仅是他,中原籍的军人,谁没有这心思?这次虽说是东北、中原两大势力合并,但作为主导的是东海汉部,这一点大家心里还是清楚的。为了巩固现在的权益,为了争取在将来的新朝廷里有更高的地位,他们都要争一争这功劳啊!若是让东北的军队铲平了会宁再入关会师,那这灭金的头功无论如何便轮不到他们了!到时候中原籍的人马,无论文武,遇见东北这边的人都要低头。”
杨应麒听到这里道:“那些义军首领也就算了,甚至宗颍也会沉不住气,可是二哥…难道二哥也会被这个蛊惑?”
“或许会。”赵橘儿道:“不过他的想法,也许有所不同。”
“哦?”
赵橘儿道:“还在汴梁时,我就常常听说二哥的事迹,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很看重胡汉分别的人。我揣摩着,他或许是不愿意看着胡人在这场开国之战中压过汉人的…嗯,东北这边的汉部军马,相对于中原那边,其实是比较胡化的。二哥虽然也是了不起的人,但再厉害的人,只要心里有了偏执,也会被蒙蔽住的。”
杨应麒重重拍了一下额头,恨声道:“不错!不错!当初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赵橘儿摩挲了一下杨应麒的额头道:“别这样,这些事情,旁人就算能想通,也是事后揣摩才能做到,若放在登州时,当事人哪里能想到这么远?”又道:“其实…七郎,这件事情或许会很麻烦,但也未必不能转祸为福。”
杨应麒听到这里眼中略显惊讶之色:“怎么转祸为福?”
赵橘儿道:“我们这次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汉部旧属和中原新人之间不能协调。这个矛盾若不消除,就算眼前不出问题,迟早也会闹出乱子来。但事情既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除非是上天保佑,否则中原那边恐怕要有挫折。”
杨应麒道:“当初我们定下先东北、后中原的策略,便是算到中原各大战区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也可能守得住。接下来的形势就算大坏,最多是丢了眼前的战果再次转攻为守,塘沽、山东和河东经营已久,单是防守的话,应该还可以坚持下来。”
赵橘儿点头道:“是啊。可是这些人就算坚持了下来,他们的力量也会削弱。不但是面对金军的削弱,而且是面对东北军势的削弱。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得不更依赖于汉部的主力了…所以,七郎啊,这也是一个进一步将他们整合进来的好机会啊。”
杨应麒听得怔了,喃喃道:“不错,不错…”忽然一凛,有一句话竟不好出口,但想想此刻身边更无他人,只有自己的妻子,便低声道:“这么说来,若中原方面打了胜仗,也许我们反而难以统一了。”
“嗯。”赵橘儿也低声道:“宗颍和那些义军若克成大功,那他们说话的声音便响亮了很多,他们提出什么意见大将军都得考虑。甚至…”赵橘儿犹豫了一下,因身边只有丈夫,便直说了出来:“甚至一些不知好歹的人竟要迎立我爹爹或者我哥哥,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毕竟大哥现在还没称帝。就算这些人都愿意克守臣份,可是拥兵干政,甚至割据一方、分裂山河都是有可能的——总之是尾大不掉。”
杨应麒沉吟道:“为国家元气计,我宁可将来在统合中原、东北时困难重重,也不希望他们败绩。”
赵橘儿道:“若他们败了呢?”
杨应麒道:“那我们便得想办法收拾这个残局。”
赵橘儿问:“怎么收拾?”
杨应麒道:“至少要守住山东和塘沽,三哥韧力甚强,塘沽又如辽口般是临河背海之局面,山东半岛我们也经营已久,这两个地方我们应该可以守住。至于河东那边,我们便鞭长莫及了。不过二哥也不是会被轻易击溃的人。”
赵橘儿道:“嗯,除非是大溃败,否则塘沽和山东也应该还可以守住。可是…七郎,万一我九哥在南边响应金人,分别从山东和陕西包围我们,那可怎么办?”
杨应麒大吃一惊道:“这…他不会这么大胆吧?”
赵橘儿叹道:“我也只是担心,不过…不过你不得不防啊。”
杨应麒放开了妻子,站起来踱步道:“若是这样…若是这样…那我们能否守住,关键便不在燕云,而在东南了!”
赵橘儿道:“四哥那边么?”
杨应麒道:“不错。”
※※※
杨应麒在辽阳空自担心却毫无办法。在当下这种技术条件下,中枢对千里之外军政大局的掌控只能通过事前事后的人事安排来完成——即在事前尽量安排可靠的方面重臣,事后加以赏罚升贬。战争开打之前的规划也相当重要,但在局面展开之后、战事结束之前以后,中枢便只能尽量信任在外的重臣大将,除非有特别的契机,否则很多事情杨应麒就算明知存在隐忧也很难改变,因为无论是临阵换将还是在千里之外遥控战场都同样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四哥…他会是什么态度呢?”
在三个月前,欧阳适的作用还不是很明显,因为新汉政权在中原的防御布置不但足以防备金人,而且也防备着南宋。欧阳适若想凸显他的作用,除非是直接起兵造反,但他要真这么干会有多少人跟随他实在是个未知数,所以杨应麒对此并不十分担心,因为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齐鲁军团北上展开攻击以后,山东一带面对南宋的防线便显得颇为空虚。这个时候,新汉政权和南宋政权至少在表面上还处于蜜月期,而且中原军势举兵恢复故土又是顺应华夏人心的大快事,所以在齐鲁军团和河东军团里几乎没人相信赵构会在这节骨眼上袭击汉部的背脊!
可是,汉部南部的防线的安全,能单纯地依靠赵构的信义么?杨应麒对赵构有无信义充满了忧心,而萧铁奴却觉得赵构一定会这么干!
在这种情况下,欧阳适的地位忽然变得重要起来,因为他是目前汉部唯一有力量影响大宋军政的人物!杨应麒对大宋本来也有相当的影响力,但他毕竟离得太远。
华元一六八一年正月,几乎在同一时间,萧铁奴和杨应麒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使者。杨应麒派出的人分别前往塘沽、河东和舟山群岛。而从萧字旗出发的卢彦伦则前往西夏和东海,另一个不甚重要的使者则冒充商人取道河东,可惜在路上便被金兵的逻骑捉住,这个使者为了保密服毒自杀,萧铁奴给河东方面的话便因此而没有传到。
不过,就算萧铁奴的话传到又怎么样呢?他要使者告诉曹广弼的话里头并不包括他接下来的动向,而只是提醒曹广弼要当心南边和西边。可这种提醒其实未必有实际效用,因为河东方面的布置并非存在几句话就能提醒的错误,曹广弼的各种安排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高谨慎,但这样也未必能影响到棋盘大势的变化!
“冲啊!”
“上啊!”
杨应麒还在忧心忡忡时,齐鲁军团在河北的攻势却仍然在继续!虽然真定仍然没有攻下,但徐文的兵马已经开到了武清,和出城作战的塘沽军会师成功。燕云的战事虽然没有一个月前那么顺利了,金兵的抵抗也比之前强烈了许多,但汉军仍然占据上风!
“我们一定能赢的!”大部分兵将对此充满了信心。
“至少不会输!”就算保守者也如此想。
虽然已到正月,但那见鬼的北风还是不肯停下。塘沽就在背后,所以粮草的供给还不成问题,但御寒衣物却因为准备仓促显得有些不足。塘沽的正规军,以及王宣、刘锜的本部军马还能照顾,但数量庞大的义军队伍便没法人人都穿得暖和了。
“妈的!老子打了这么多胜仗!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部分偏远的部队竟然出现了冻死冻伤的严重事件,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让义军队伍的士气颇受打击。
杨应麒在辽阳府发出的警告到了宗颍手上时,他也正为后勤的事情烦恼,不过他仍然认为杨应麒有些过虑。眼前中原汉军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这些也仅仅是大胜利背景下的一些小瑕疵,还不足以动摇整个大局。
“入冬已有两个月,但金人至今未能反击,这说明他们是真的疲弱!”宗颍对王宣道:“如果金人是布下陷阱的话,那他们早该趁着北风发动进攻了!其实,就算金人还在隐藏实力我们也不怕了,按我们现在的布置,塘沽军、齐鲁军和河东军已经连成了一片,击此应彼,击彼应此,金人就算组织起大军反攻,我们也一定扛得住!现在我反而是担心东北那边,因为如果宗翰将兵力北调,那大将军也许会很麻烦。”
王宣道:“但杨大人这信里还担心赵官家会抄我们后路…要是那样我们可就危险了。齐鲁乃是我们的根本,齐鲁若是有警,全军将士的士气都会崩溃!”
宗颍闻言笑道:“那怎么可能?赵官家虽然抗击胡马的魄力颇为不足,但汉宋毕竟是姻亲,女真乃是仇寇。现在二圣还在金人手里呢!我们这次北伐,就算是江南、湖广的士林也都是很支持的,若赵官家真个倒行逆施,他如何向天下士林交代!”
这时真定城外已有十五万兵马将之重重围困,宗颍觉得过多的兵力聚集在这个地方有些浪费,便签发帅令,让王宣率精兵万人北上和杨开远会师进攻燕京。本来离燕京最近的乃是塘沽,但这段时间来杨开远的兵力部署极为保守,所以宗颍对此甚不满意。甚至对曹广弼在河东方面的种种布置,宗颍也觉得太过固步自封。
“父亲…”宗颍手按胸房,默默道:“我们已经过河了,如今便是太祖太宗皇帝望之兴叹的燕云也指日可下!再进一步,只要再进一步!我们便大功克成了!”
第二五三章 盟友的恐惧感(上)
在这个时代,讯息的传递常常要延后很长一段时间。东北战场和燕云战场之间的消息传递,由于是自家人给自家人报信,所以还来得顺利些,内容也确切些、深入些。而江南、川陕等地对于这两个战场形势的把握,便要比新汉政权内部来得迟缓和表面。
折彦冲在东北取得大捷的消息传的很快,大概在一六八零年十一月便到达了刚刚改名的为建康的南宋行在。在大概一个月后,两河、燕云的捷报也不断传来。至于汉军进军期间的一些隐忧,江南、川陕、湖广的士大夫反而知道得不多。总体来说,从一六八零年十一月到一六八一年正月这三个月里,北边传来的消息就是汉军大胜、大胜、大胜!无论是士大夫还是武将,都从金军不断溃退中惊讶地认为:金人在汉部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听说了么?汉部又打胜仗了!”
“嗯,听说两河已经完全收复了!现在就差真定。”
“何止,听说连金人的老家也唾手可得了!那么远的地方,只有当年大唐曾经打到那里去!”
自秦以后,中国人便有根深蒂固的大一统观念。当天下还很混乱时,大家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不知道向谁贡献自己的忠诚、货卖自己的能耐。但只要有一个势力展现出明显胜过其它势力的优势时,天下英雄就会向它靠拢!一个政权如果能向天下人展现出一种比其它政权都更为博大的胸襟和更为强大的力量,让天下人认为它是最有希望统一天下时,这个政权几乎不需要刻意去招揽人才,天下英雄自然会属意于它!一个政权一旦得到了这种“势”,那它只要不犯下严重的错误,几乎单凭惯性便足以一统中原,到时候收拾各个割据势力,如拾草芥。
当今世上,既拥有一个完整政治系统又有力量问鼎中原的势力只有金国、大宋和汉部三家。大金的力量很强,但它的政治系统粗糙得很,而且又是很难被中原士人承认的蛮夷政权;大宋的系统很完满,但它的气象却是日落西山,而且目前十分疲弱;就当下的形势看来,汉部这个政权显然是兼有二者之长,而无二者之短。
所以,当折彦冲在东北、宗颍在河北所取得的大捷接连传来之后,江南、湖广和川陕的文武士人受到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汉部那并吞胡汉的开国气象。
“终于将金人赶出去了!”
当娄室撤出陕西,西兵趁机收复全境之时,陕西兵将中感情充沛的竟然感动得流泪。当然他们知道能完成这项伟业靠的主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奋战,而应该说金人是被汉部硬生生给逼走的。这时张浚已经到达汉中,在名义上接掌了川陕的大权,但陕西的民政军务实际上还掌握在各州各军的文臣武将手中。
曹广弼传檄陕西,一方面要求夏边诸将为华夏守土,并应承如果夏人胆敢犯边,汉部自会动用人力、财力、兵力和外交手段向夏人施压,有汉部作为后台夏边军民不必担忧;同时又希望延、陕、华、耀、京兆府等陕西腹地的英雄好汉能够引兵向北,呼应河东军的西北战线。在汉宋协议当中,陕西是一个很模糊的所在,因为汉部实欲得之而知宋必不肯轻弃,所以双方便搁置起来不提。这时曹广弼挟大胜之威传此檄文,陕西诸将无不踊跃,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南宋之臣,虽有心出兵但仍先得上书向朝廷请示。
“安稳了,安稳了。宗泽元帅的公子,真是名不虚传啊!”
江南的士大夫听说宗颍打到了真定、部分兵马甚至进入燕京道无不抚额称庆。宗颍前往山东一事虽然有变节的嫌疑,但宗颍当初毕竟是奉了楚国公主前往,汉部又是已经被士人承认为华夏的政权,说起来在面对金人的时候大家都是自己人。再从汉部在山东推行的政策,以及王师中、李应古、胡安国、陈显等人在汉部的情况看来,将来汉部就算混一宇内,江南的士大夫也一样会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有变化的,也许就是赵氏变成折氏,而士大夫们则照样和新的天子共天下。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从折彦冲和杨应麒的种种表现看来,这对君相很明显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既能满足武人的野心,也很符合文士的胃口。甚至连建康朝廷上的公卿,也有不少在打着顺应大势的算盘了。
就在华夏文武士民为北边的大捷大爽特爽的时候,有一个人却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这个人就是赵构。
那些该死的陕西守臣,竟然上表要求响应曹广弼!甚至连建康朝廷上的那些官员,这些日子来看自己的眼光也不一样了——其实文臣们未必会将他们心里的想法流露得这么明显,但赵构自己却觉得心虚,觉得害怕。汉部的每一次捷报传来都像往他心里扎了一刀!如果只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那还好办,只要挑起政争,将反对自己的人远贬他乡就好。可现在的问题是外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汉部,一个比金人危险百倍的汉部!如果真让汉部把金国给灭了,在南宋政权如此疲弱的情况下,折彦冲几乎不需要动用大军,也许一道檄文下来他赵构便得吃不了兜着走。
忽然之间,赵构对当初答应和汉部结盟一事充满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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