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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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笑道:“这些粮食,我们能吃一成就不错了。”

“那其它的九成是…”

“当然是用来犒劳张万仙、张迪手下的饥民。”

“什么?犒劳贼军?这…这不是资敌么?”

赵立道:“大人!张万仙手下那帮人,也是没饭吃才铤而走险的!现在只要给他们口饭吃,到时候自然就会散了。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不然,难道还真能凭我们眼下这几千人把十几万都杀光不成。”

说话间北门来报:登州王大人来了。即墨知县听了赶紧出迎。王师中虽然不是莱州知州,但危难当头之际能派兵运粮前来相助,即墨知县心里早把他当菩萨来拜。但两人见面时王师中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即墨知县问起兵事他也是支支吾吾,只是道让底下的人去办。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现在满城都是登州来的兵马,即墨知县不敢多问,只是尽力配合而已。

和王师中同来的一个姓陈的幕僚与即墨知县见过面后便开始做事,暂时接掌了即墨的行政权力,安排各处民夫参加这次保卫即墨的行动。还有一个姓杨的幕僚则一直坐在王师中旁边,闲话也不说一句,偶尔有人来问什么什么事情当如何办,他便开口指点两句,句句都能正中事情机窍!那即墨知县看得暗暗佩服,心道:“王学士手下这两个幕僚当真非同小可!他有如此能人辅助,怪不得这些年能在登州干得风生水起呢!不过王大人为什么老铁青着脸呢?是身体不适么?莫非是忧劳国事,以至于积劳成疾?”见王师中如此忠心为国、急人所难,心下又是钦佩,又是感激。

当天太阳落山之前,即墨城外便多了几十个由栅栏围拢起来的圈子,每个栅栏圈内都放着十几口大锅,垒起十几个大炉,锅边炉前放着大米和水桶。已经到达的饥民被组织了起来,每二十个人守着一口锅炉准备明日煮粥派食,其他人则被告知呆在栅栏圈外,明日吃完粥后要向新来的饥民宣传喝粥的规矩:不排队者不得食;不放下兵器者不得食;胆敢哄抢食物者,与之相邻而不制止者不得食。

这些饥民大多是饿得有些呆的贫民,此时官军派粮赈济让自己免于饿死,定下来的规矩也没有半点为难的地方,谁不遵行?其中就是有些狡猾之徒,看见赵立手下那些明晃晃的兵器却也不敢妄动了!秩序确立下来以后,那些接受了安排的人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或提水桶打水,或找柴火烧灶,或掌勺煮粥——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所以一形成秩序便能迅速开展,一个栅栏里的事情办好了,其它栅栏照做便是。

第二日、第三日,从南边涌来的人越来越多!到第四日,从即墨城墙一望过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怕不有十万之众!

这时即墨诸门都已经关闭,一袋袋的粮食从城墙上扔下来,自有人扛了去下锅。有个新来的人看见粮食抛下想要去抢,手抓起袋子才要走,便被那些已决定守规矩的人乱棍打死!

十万饥民,十万张口!城内的粮食虽然堆积如山,却也消耗得甚快。眼见才三四天功夫粮食便少了三成,剩下的这些还怎么撑?

可王师中身边那个姓杨的幕僚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即墨城内的粮食永远也吃不完一样。

第一七一章 文词(上)

第五天,事情终于起了变化!南边出现了两拨略有组织的人马,看人数大概各有万人。

这两万人涌到即墨附近,眼见城下十万贫民排队等候派粥,心知有异。其中一拨人马的首领打听了片刻,便站在高处号召饥民攻城夺粮!一些人被他怂恿得跃跃欲试,但更多人却害怕他们这种行为会迫使城中官兵停止派粮,纷纷露出厌憎的神色!

另一拨人马中站出一个大汉叫道:“张迪!我们干这等杀头事,还不是为了有口饭吃!如今这里的官兵都在派粥了,你还叫喊什么攻城,是不是想弄得大家都没饭吃?”

那个号召饥民攻城的汉子叫道:“张万仙,你是不是饿糊涂了!我们造反的事情都干了,官兵还真能放过我们?再说,这即墨小城能有多少粮食,还能让我们吃一辈子不成?照我说,赶紧把这即墨攻下,抢了粮食,趁早往登州去才好。”

他这话说得许多人心动,便在这时,即墨城中千余人齐声叫道:“城中粮草百万担,足够你们吃一年!若是谁敢来攻城,攻城的城下死,胁从的没饭吃!”这几句话半押韵半不押韵,但听在城外十万饥民耳中却如同雷响。

那张迪大怒道:“是谁把我们逼上这绝路的?还不是你们官府?这些狗屁话,老子不信!有种的,跟老子冲啊!”说着便领头冲了过来。

在一种喧闹的情况下,很多人根本就弄不清楚局势,看见很多人往城墙冲也跟着冲了过去。一两万人冲到城下时,原来决定要守规矩的也有不少开始动摇,甚至开始迈步了。

忽然!城头千弩齐发,冲在最前面的人当场倒下!跟着城门打开,冲出数百骑兵来,为首一人直逼张迪,正是赵立。骑兵冲垮了张迪周围掩护的人马,赵立大刀一挥,将张迪连头带肩膀砍了下来,他的副手用长矛挑起他的首级,大声叫道:“贼人首领已死!放下兵器,免罪派粮!”

城中数百人一起大声道:“放下兵器,免罪派粮!”

哐啷,有刀跌下了。噗噗,有棍子跌下了。跟着是无数兵器落地的声响,数千膝盖跪下的场面。

赵立叫道:“没作乱的人里面,有没有领头的,出来答话!”

刚才被张迪叫做张万仙的汉子在后方的人群中走出几步,大声说:“官爷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立问道:“矛上这首级,可是张迪的?”

张万仙道:“不错!”

赵立道:“你们都是大宋良民,被迫起事,实属无奈。如今首犯张迪已死,其他人既往不咎!今天明天,我军会继续派粮。后天开始我们派发十日干粮,安排你们去一个有活干、有饭吃的地方。你们可得老老实实列队前往!若敢闹事,格杀勿论!”

张万仙道:“官爷明鉴。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干这掉脑袋的事情!”

“好!”赵立道:“从今天起,这批人便由你暂时领着。明天你开始你将人群分为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千人为一拨。后天我们会有人领你们坐船去南方,那里有东西吃,有地种!听清楚没有?”

张万仙道:“听清楚了。”回头举起手来问那十万饥民:“大伙儿听清楚没有?”

几万人一起道:“清楚了。”

“好!”赵立道:“我先回城!若有什么事情,派人来城门边问询!”

赵立回城以后城门关闭,城内继续扔下粮食来。张万仙一边派人到城下接取粮食,一边派人清理城墙边的尸体。活下来的人大多数庆幸自己没站错队伍,否则自己很可能就会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个。

那张万仙颇有组织能力,第二日果然将那十万人分为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千人一拨。人头压压时谁也不知城外究竟多少人,但这么一组织马上出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数字:十一万六千五百余人。

赵立领人出来收缴了铁制兵器,只留下棍棒给他们防身。这时登州军马已在饥民心中建立起了初步信任,因此无人反抗。第三天发放干粮,让第一拨千人队跟着一队骑兵向南走,其他各拨也陆续启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大多数人其实心里没底,不过拿着干粮,感觉这次派粮的官爷还是挺讲信用的。十万人分为三批陆续抵达崂山湾,在那里早堆着好些木料,候着数百民夫。几个文官指挥着饥民搭建码头,于是崂山湾附近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工地。有正经活干以后,人的心思就不易走入邪路。而连续十几天都按时派发粮食又建立了这批官爷在他们心目中的信誉——中国农民其实还是很好哄的啊,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只要你能让他们活下去,便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了。

由于人手足,没多久码头便搭建起来,跟着几十艘大船陆续靠近,把愿意上船的人都接了上去,部分运往清阳港转塘沽及辽口,部分运往流求转麻逸,剩下一万多个身体较为强壮、愿意打工过活的则留了下来,准备留在登州、莱州做工。赵立又从这一万人中选出一千五百人来,由张万仙统领着到胶水西岸扎下一个板桥寨,作为莱州东部的屏障,听即墨知县节制。至于钱粮供应,则由清阳港按月拨给。即墨知县对此当然没意见——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就多了一拨守土安民的武装力量,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就这样,一场差点荼毒整个山东半岛的农民起事被登州名臣王师中学士消弭于无形。王师中和即墨知县的捷报飞往汴梁,由于事先已走了蔡攸等人的后门,自宰相以下对此无不称誉。道君皇帝龙颜大悦,特赐御笔亲书,准备提拔王师中入京参政。商人们大惊,多方设法苦苦挽留,于是有官员奏称山东诸路不靖,正需要王师中这样的能吏镇守边陲。而且汴梁一位神机妙算的道家真人在卜算之后,声称山东这几年需由一个“三横一竖者”镇守方能保得太平,于是道君皇帝无法,只给王师中加多了几个头衔,以京东转运副使继续在登州为国效力,分君之忧。

从即墨到汴梁发生的种种事情让王师中看得心中发毛。十几万的饥民,当真是被那个七将军反掌间解决得一干二净!甚至朝中的局势变化,怎么看都像是按照杨应麒编好的剧本在演!

“今日之大宋!究竟是谁人之天下?!”

王师中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到了最后决定不再想它!回到登州州城后王师中干脆不再打理政务,从此沉醉于酒色之中以遣岁月。

但是王师中的种种德政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行遍登州,甚至渗入到莱州。栖霞、牟东、福山三寨在这次事件上建立起了超越地方厢军的威望,成为山东半岛上最让百姓信赖的武装力量。而板桥寨由于有来自辽南的高人亲临指导,加上物资充足,也慢慢地朝着栖霞寨的方向蜕变。

登州莱州在赵家官人没空理会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安全,越来越富裕。越来越多的人跑到这个在十年前人烟还算稀少的半岛来做工找口饭吃。这里的耕地并不十分充足,但杨应麒设立的那几座大粮仓却足够养活他们有余。

不久新的莱州知州上任了,这位叫赵明诚的官员并无特别杰出的经济才能,而在王师中学士那强大的影响力之下,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萧规曹随。

无论是在边疆还是在中枢,大宋的家法都正变得越来越疲弱无力,那或许是因为这一代的宋家家长,实在是个硬不起来的软蛋!

第一七一章 文词(下)

大宋宣和六年到宣和七年的这个年,杨应麒竟是在登州度过。

清阳港原先只是很局限的一块海边荒地,但随着贸易的发展,不到两年便不够地方用了。那一两年间环绕在清阳港这个小寨子外边的,本是一些本地人经营的食肆、酒馆之类供应寨内商人消费的店铺。清阳港地方不够用以后,清阳港商会通过决议,拆撤清阳港寨边的栅栏,将寨内完全变成大宗货物交易以及商会办公的地方,清阳港商人的吃、住都自己到外围解决。王师中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的清阳港渐扩渐远,竟由一个海边小寨变成一个港城。在最初这里从事的主要是贸易活动,但中原生存环境的恶化迫使许多工匠逃到此处谋生,渐渐依靠着这个港城形成了几个手工业基地,到宣和六年末,登州竟已是工商两业俱有所成了。

这几个月杨应麒就住在栖霞山上的蓬莱学舍,刘介在学舍旁边本有一座小庄园,杨应麒来了以后就住在这里,上午以杨廷之名到学舍讲学,下午回庄园办公,生活竟和他在津门管宁学舍时没什么两样!

蓬莱学舍资金充足,后台又硬,再加上挂着王师中学士的大名,对那些不得意的大宋才子很有吸引力。一些大宋士人被东海新学风所吸引,又不愿渡海前往津门,许多便留在了蓬莱学舍教授讲学——而这些人的学问素养往往又比渡海者更深更执着。所以蓬莱学舍和管宁学舍相比,学问之新蓬莱不如管宁,学术路子往往跟在管宁后面,但蓬莱学舍学者二度发力的深入程度与完备程度,却常令管宁学舍师生为之叹服。

这蓬莱学舍此时已成为登州一处风流文雅的胜地,王师中也是常来的,他见杨应麒赖在栖霞山不走心头不免惴惴不安。幸而杨应麒在平定农民起事之后对他一直十分礼貌,并没半分凌辱压迫威胁的意思,在蓬莱学舍师生面前更以山野闲人自居,尊王师中以父母官礼,才让他的心理稍稍平衡,对杨应麒的芥蒂渐渐消解。

这日一场春雪方罢,两人正饮酒吟诗,忽然蓬莱学舍的山长派学生来传言:莱州知州赵明诚大人到了。

“哎哟,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王师中慌忙前去迎接。原来昨日莱州知州赵明诚来访,两人公务交流之余,王师中不免要安排赵明诚四处看看,而蓬莱学舍自然成了第一个要来的地方。因赵明诚是当世有名的大学者,因此蓬莱的山长还安排了一次讲学活动。

王师中问杨应麒是否一起前去,杨应麒对赵明诚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区区一个莱州知州他也不放在眼里,笑了笑道:“我还有些事情,待会再过去。”取了津门转来的公文批阅了半个多时辰,有些乏了,心道:“不如去看看那赵明诚讲些什么。”

向书童问明了地点寻来,却见几十个学生坐在干净的地上,静听一个形貌清朗的中年儒生讲金石之学。这金石之学乃是极精极深极富贵的学问,杨应麒所学广博而偏浅,但他是大富大贵之人,经手摸过的周鼎汉碑不知有多少,接触得多了,自然便懂了。这时听了几句,觉得这赵明诚讲得甚是不错。听了有半个多时辰,赵明诚才把他既定的话题讲完。跟着有学生站起来发问,前面三个问题赵明诚对答入流,到了第四个问题却被难住了,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女子走上一步,雅音如缕,三两句话便把问题解决了。杨应麒听得暗赞不已:“大宋果然人才辈出,连女儿家也有这等修养!”

讲学罢,王师中便介绍赵明诚与杨应麒相见。杨应麒不重他知州之位,却佩服他学养精深。赵明诚不知杨应麒真实身份,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说不到两句话便知杨应麒也是个大有学问的人。两人互相钦服,进而惺惺相惜。杨应麒又问起那女子的身份,才知道是赵明诚的夫人。心道:“可惜她成日家海上奔劳,否则以她的聪明智慧,用之于学问文词,或许也能如这位赵夫人般清雅风流。”

当晚月下茗茶,尽欢而散。

第二日清晨杨应麒正在读书,赵明诚又骑驴而来。原来他是个大雅之人,仕官不过是尽忠之务,为学才是其人生寄托,一到这蓬莱学舍便被这里的风气吸引了。杨应麒心道:“可惜他身为大宋朝廷命官,否则非挖他到管宁学舍或蓬莱学舍执教不可。”

两人信步游览栖霞山,今番不谈金石,而论诗词。赵明诚于此也有非凡造诣,指点风景,出口成章。杨应麒对诗词的喜好远在经史之上,他自己做不来诗词,但品评褒贬,往往能得其中三味。

做诗的人最庆幸的莫过于遇到个懂诗的人,赵明诚越谈越是高兴,忽然想起一事道:“本待明日回莱州,如今却有一事要请教杨兄,明日我再留一日。”

杨应麒道:“请教不敢?不知是什么事情,请德甫兄直说吧。”

赵明诚想了想道:“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杨应麒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要这样神秘兮兮。第二日一早便见赵明诚捧了一堆纸张来,纸上全是词句,兴冲冲道:“杨兄,这是明诚所作的长短句,虽是敝物,亦常自珍。今日厚着脸皮,想借杨兄慧眼,看看哪首最佳。”

杨应麒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看那墨色甚新,想必是他昨日回去后连夜默写出来的。他看了几首,觉得词虽工整,却没什么出奇之处,正想着怎么批评才不算谄媚又不削了赵明诚的面子,忽有一首从众多词章中跳了出来,抓得杨应麒的眼睛再不能放开!

赵明诚见他神色有异,紧张地问:“怎么了?”

杨应麒指着那词道:“这首词,是德甫兄作的?”

赵明诚一听这话面如土色,长叹道:“果然瞒不过杨兄的法眼!罢了罢了!我认输便是。”

杨应麒奇道:“认输?”

赵明诚叹道:“这首词,并不是我作的,而是拙荆手笔。”

杨应麒惊道:“赵夫人!”

“嗯。”赵明诚道:“词林中人都说她的词写得比我好!我虽然也知她是个才女,却总不服气!以为大家因看她是女人家,品评时说高两分…”随即像泄气的气球般太息道:“如今看来,我确不如她远矣!”说着摇头晃脑告辞而去。

赵明诚离开了好久,杨应麒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将手上那词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怅惘:“竟然会遇上她…唉,我怎么便没想到呢!那般的学问,那般的气质…唉…这便是我大宋的人物,这便是我大宋的风流啊!”

那词写的究竟是什么?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第一七二章 信任(上)

大宋宣和七年春,汴梁朝廷为了安抚河北、京东、京西诸路,下诏赦免各地流民为盗者,希望他们赶紧回家种田安生,别再惹麻烦了。大宋气运每况愈下之时,苟延残喘的大辽也终于走进了坟墓:这年二月,耶律延禧逃到应州新城东六十里时,被金国西路军副帅完颜娄室追上捕俘,大辽灭亡。至此,契丹这根刺终于从女真人心头拔去,北方的局面终于初步实现统一!

次月,吴乞买下诏安抚各地契丹、奚族新降之民,建乾元殿,赐娄室丹书铁券,斡鲁献上大辽传国之玺,宗干召集原辽属儒生,议礼制,正官名,定服色,兴学校,设选举,要与汉部争夺人心士心。

消息传到登州,杨应麒既感到惊震,又知事情必然如此,交代好登州莱州的事务后,第二日便趁着南风回津门。

“七将军!”杨朴见到杨应麒才把心放下一半来:“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是说杨应麒终于回来了,还是说会宁方面的压力终于要来了?

这么久过去,大家还是没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而金、汉的军事力量对比,也难以在这短短一年中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万不得已时,汉部也只能从金侵宋了。想到这里杨应麒不禁暗中叹息,这一场仗打下来,赵氏家族的兴灭均不足惜,但中原不知会有多少家庭残破,多少黎庶遭劫,多少像赵名诚夫妇那样的璧人劳燕分飞!这些杨应麒能无动于衷么?想到赵名诚夫妇,杨应麒的心又更软了些。相对于概念中的人口毁灭,盛极一时的大宋文明更是他难以舍弃的梦!

“唉,为什么我们的力量,不能更强大一些?强大得可以压制女真!强大得可以统一北国!强大得可以完全主导这场战争!”

想要的东西太多,而自己的力量却还不足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舍弃!

杨应麒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如果他能完全把这场战争当成游戏,把人命的生死视作棋子的得失,将毁灭文明的大火当作世间最华丽的画卷——那事情可能会简单很多、顺利得多。

“不管怎么样,两边的事情要一起准备!”杨应麒想道:“在北边,要尽量让女真没借口来攻打我们,同时部署兵力,以防吴乞买趁机抄我们的后门!”如果这样,那汉部便不能派出绝大部分的兵力,但派出去的这部分兵力却必须是汉部的精锐。

“没办法,只有让六哥去了。”这是一开始大家就都想到了的结果。“而在南边…”

这次山东半岛之行,让杨应麒再一次看到了大宋的虚弱:“登州、莱州唾手可得,可是如果要再东进,恐怕还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为了防范女真,辽南其实调不出多少兵力进入山东。如果单靠山东半岛的那些民兵,别说直捣开封,甚至连征服山东也有问题。

大宋的大部分官吏都是吃白饭的,但还是有小部分能力吓死人的家伙在,比如拦在登州与开封之间的青州便有个张叔夜。当年宋江横行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芒,却仍被这个手下只有一群羸兵弱卒的老家伙反手间逼得无法在大陆立足!幸好有大宋的体制束缚着这些奇才,张叔夜手下此刻恐怕没多少可用的兵马,但有他坐镇,青州便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地方!

“还是没胜算啊!单单靠六哥的话是没法跟宗翰、宗望他们争夺成果的!可是派出太多的力量又会使辽南出现真空!”杨应麒寻思,如果由欧阳适的水师来经略山东,事情也未必会进行得很顺。而且得罪了大宋士大夫以后,汉部再要统治中原便步步维艰了。“如果能再等几年,情况可能会好得多。”

而更麻烦的还是汉部内部的情况。听说耶律延禧被捉住后,曹广弼已经住到海船上去了。他虽然还没走,但已是在向折彦冲和杨应麒表态:一旦汉部精骑南下,他马上就扬帆赴宋。

曹广弼如果南下,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杨应麒不知道。或许大宋根本就不会理睬二哥,甚至会把二哥当成奸细。但如果出现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可能:汴梁诸公竟然采用了曹广弼的建议——那二哥会提什么样的建议呢?

杨应麒捂住了口,“如果二哥建议汴梁朝廷鼓动汉部与会宁自相残杀…”

“七将军!”

正在打寒战的杨应麒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大同府那边来人了。”

杨应麒心中一凛:宗翰派人来了?来干什么?口中问:“是完颜希尹么?”

“不是,是韩昉。”

“韩昉!”杨应麒略略感到惊讶,看来韩昉在宗翰身边混得不错啊!“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已经进了大将军府。大将军让您一个时辰后过去一趟。”

一个时辰后?为什么是一个时辰之后呢?

杨应麒没问,这个问题来人是回答不出来的。

一个时辰后,杨应麒来到大将军府的时候,韩昉刚好出来。他见到杨应麒迎面而来时怔了一怔,在人前施礼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杨应麒进了府,见折彦冲身边站着萧铁奴,心里忽然感到一丝不快,看萧铁奴时,见他脸色虽然平静,眼中还是泄漏了几分得意。

“大哥。”杨应麒问道:“韩昉来干什么?”

折彦冲仿佛没有注意到杨应麒看见萧铁奴时眼神的细微变化,回答道:“是关于伐宋的事情。”

“伐宋?”杨应麒听了有些意外:“现在虽然捉到了耶律延禧,宗望、宗翰也已归心,完颜部的后方算是稳住了。但他们女真人喜欢在冬日动手,如今还不到四月。无论是要对付我们,还是真要伐宋,应该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啊。”

萧铁奴在旁边笑道:“老七,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仗当然不是现在就打,但这次打的又不是奇袭,打仗之前各方面总得拉来锯去讲讲价钱啊。几轮价钱谈下来,冬天就到了。”

杨应麒道:“那宗翰开出的是什么价钱?”

萧铁奴道:“他让韩昉来说:如果我们能真心伐宋,那么他可以保证伐宋期间会宁不会对辽南动手。还有,如果女真人占据了两河、陕西,那山东便可划归汉部。如果大宋整个儿覆灭,他会…”说到这里萧铁奴顿下来,有些神秘地说道:“老七,你猜宗翰给个什么价钱我们?”

杨应麒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萧铁奴哈哈笑道:“他说,如果我们得了大宋全境,他会建议国主把江南全划出来给我们,用江南来换辽南。”

“什么!”杨应麒听得张大了嘴巴:“用江南换辽南?”

江南和辽南虽然叫起来都有个“南”字,但一大一小,一重一轻,差距大得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就算这只是一个诱惑,这个诱惑也未免太让人无法拒绝了!

“老七,”萧铁奴说:“你觉得怎么样?”

杨应麒没回答,却问折彦冲道:“大哥,你觉得呢?”

第一七二章 信任(下)

折彦冲听杨应麒问他,反问道:“你怎么看?”

杨应麒道:“如果不考虑其它因素,真能用江南换辽南,那傻瓜才不换呢。但辽南虽小,毕竟是拿在我们手里了的东西。江南虽大,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真。”

折彦冲道:“你的意思是拒绝宗翰了?”

杨应麒道:“我只是说这个价钱当不得真,并没说一定要拒绝。不管怎么说,宗翰会私下派人来,就说明他的立场和会宁、和宗望都有些区别了。这一点我们要好好利用。”

折彦冲点头道:“不错。”

杨应麒又问:“那大哥你究竟怎么答复韩昉的?”

折彦冲道:“我让韩昉去告诉宗翰,我觉得大金眼下的权力格局并不是最好的。”

杨应麒怔了一怔问:“大金眼下的权力格局?”有些不明白折彦冲怎么忽然把事情扯到大金的内政上面。

折彦冲道:“我让韩昉告诉宗翰,阿虎虽是劾里钵公(阿骨打他爹)一脉,但我折彦冲再怎么说也只是驸马,不是姓完颜的。有些位子,做女婿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永远坐不上去的——这一点我早就很清楚了,也并不贪图。不过我希望他能在大金的内政上再积极些。这一年来新主不断扶植盈歌公一脉的势力,又纵容宗磐在中枢横行霸道,我很看不过眼,希望他能带头制止。如果是那样,我会全力支持。”

盈歌是劾里钵的弟弟、阿骨打的叔叔、乌雅束之前的完颜之主。吴乞买虽是劾里钵的儿子,但曾过继给盈歌,所以他同时被视为劾里钵和盈歌的继承人。如今吴乞买倚为左膀右臂的弟弟挞懒就是盈歌的儿子——他不重用胞弟而重用堂弟,那显然是有意扶植和自己利益冲突较小的人来制约与他相对疏远些的宗望、宗翰了。这是金国王族内部极为微妙的关系,当时除了王室成员,很少有人能对此洞察入微。

但杨应麒却很清楚这层利害关系,思忖片刻道:“目前宗翰和新主的关系并不紧张,大哥你现在抛出这个,恐怕用处不大。反而只会让宗翰觉得你糟蹋了他的一番好意。”

“好意?”

“就是伐宋的建议。”杨应麒道:“其实他能如此,已经很难得了。从前年开始,会宁和津门之间就摆下了不止十个火药桶!现在导火线已经点燃,我们要不想被这些火药桶炸伤,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火药桶移开。”移开,那自然是移到大宋去。

萧铁奴问道:“什么是火药桶?”

杨应麒愣了一下道:“是一种很利害的武器,唉,可惜锻造屋还没开发出来。”

萧铁奴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这么说来,你也是赞成伐宋了?”

杨应麒道:“我们还有选择吗?”说着向折彦冲望去,有些奇怪怎么大哥怎么反而变卦起来了。

折彦冲忽然问:“广弼呢?走了没有?”

杨应麒道:“二哥已经到船上住着了。大哥,要不要请二哥来商量商量?”

折彦冲道:“你觉得他的态度会有改变么?”

“这…”杨应麒苦笑道:“恐怕不会。”

“这便是了。”折彦冲道:“他的意思我们已经很了解了。除非是他已经改变主意,否则又何必多说?”

杨应麒问道:“大哥,你还想挽回二哥么?”

“是。”折彦冲道:“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兄弟七人能善始善终。”

杨应麒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折彦冲道:“再等等。”

“等?”

“对,等。”折彦冲道:“等女真人给我们更多的承诺。”

“大哥你还想要什么承诺?”

“入宋境而不扰宋民。”折彦冲道:“希望这一条会让二弟满意。”

杨应麒叹道:“让一群狼冲进羊群里不吃肉,这、这只怕不可能。”

“尽量争取吧。”折彦冲道:“同时我们还要准备好辽南的防务,免得一旦谈判破裂他们冲下来时我们措手不及。”

杨应麒离开大将军府以后萧铁奴道:“老大,这事不跟老七说,好么?”

折彦冲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从大将军府走出来以后杨应麒有些奇怪,不但奇怪折彦冲的态度,也奇怪萧铁奴的态度。

“他们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大哥的立场不对劲,六哥的态度也不对劲!可他们到底瞒着我们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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