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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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说:安石必不忌讳爱卿。

吕惠卿答:当然不。但,如果陛下专心专意只听王安石一个人的,天下大治指日可待。臣在朝中于事无补,反倒横生枝节,实在是于公于私都有不利。实话实说,臣也不知道臣参知的政事,究竟是陛下的,还是王安石的?[22]

谁都听得出,这口气只是酸溜溜,而非恶狠狠。

不过到九月份吕惠卿再次辞职时,跟王安石之间就不但有政见分歧,也有个人恩怨了。尽管皇帝一再声明,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并不来自王安石,吕惠卿还是说,王安石和王雱父子已被小人包围,自己危在旦夕,只能选择离开。[23]

可惜,这里仍然没有吕惠卿陷害王安石的行迹。

然而散布和听信流言蜚语,却并不需要讲证据,也不需要讲逻辑,只需要有情绪。以王雱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像陆佃那样去求证。那好,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对于吕惠卿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王雱认为不必手软。

吕惠卿在华亭买地一案由此兴起。

这同样是疑案。证据是熙宁九年六月初七神宗明确告诉王安石,御史中丞邓绾(读如晚)报告,已经查明吕惠卿借钱买地一事不实。要知道,这个邓绾可是王安石的人,弹劾吕惠卿的也正是他。如果连他都说没有证据,恐怕此事根本就子虚乌有。就连最早弹劾吕惠卿的御史蔡承禧,后来也承认华亭案查无实据,只不过他称作“偶尔网漏”而已。[24]

王安石却认为,邓绾只是没有找到证据罢了,不等于举报不实,应该再派人查。王雱更是迫不及待,这才有了前面所说违法乱纪的事,也才逼得吕惠卿跟王安石翻脸。这恐怕就不能说是吕惠卿背叛,只能说是王雱坑爹了吧?

于是,当六月初七神宗出示吕惠卿奏折时,王安石也如五雷轰顶,只能如实报告做手脚的事自己并不知情。不过当他得知这是儿子干的蠢事时,其恼怒也可想而知。弄巧成拙的王雱愧对父亲,更是急火攻心,终于一病不起。

当月二十五日,王雱病故,时年三十三岁。

战友反目,爱子去世,谁能承受这双重的打击?王安石恐怕也不例外。但他还是又坚持了四个月,然后才在这年的十月二十三日离开相位和京师,再也没有回来。[25]

[16]以上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八熙宁九年十月丙午日条注、《宋史·陆佃传》。黄庭坚当时的职务见《宋史·黄庭坚传》。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一书亦采信陆佃之说,但认可吕惠卿在王安石罢相期间做过有损于王安石的事。

[17]见《宋史·陆佃传》。

[18]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六熙宁九年六月己酉日条即称:(王安石)与惠卿交恶,使人告发吕氏奸利事,皆自雱发之。

[19]见《宋史·王安石传》所附王雱传。此事之证伪,见邓广铭《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

[20]以上两说见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七十一熙宁八年二月癸酉日条、闰四月壬子日条,司马光和李焘的态度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六十熙宁八年二月癸酉日条注。

[21]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六十五熙宁八年六月丁未日条。

[22]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六十六熙宁八年七月癸未日条。

[23]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六十八熙宁八年九月乙酉日条。

[24]神宗此言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六熙宁九年六月辛卯日条,邓绾弹劾吕惠卿见《长编》卷二百六十八熙宁八年九月乙酉日条、《长编》卷二百七十五熙宁九年五月己巳日条,蔡承禧言见《长编》卷二百八十熙宁十年二月己酉日条。

[25]以上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六熙宁九年六月辛卯日条、己酉日条,卷二百七十八熙宁九年十月丙午日条。

邓绾倒台

爱子去世之后,自己离职之前,悲愤交加的王安石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奏请皇帝将邓绾等人罢免。这是他在位期间被皇帝接受的最后一次建议,因此值得注意。

成都双流人邓绾是因为拥护变法而青云直上的。他原本是宁州(州治在今甘肃省宁县)通判,相当于副州长。这样边远地区的地方小官一般难入宰相法眼,邓绾却在朝野上下对新法议论纷纷的熙宁三年十月上书朝廷,声称:吾皇任用千古贤相,颁布青苗和免役等法,宁州民众无不载歌载舞颂扬圣泽。以臣亲眼所见推而论之,可知天下皆然。

王安石大喜过望,将邓绾推荐给皇帝。

神宗问:认识王安石吗?

邓绾答:臣不认识。

神宗说:这是当今的古人。

又问:认识吕惠卿吗?

邓绾答:也不认识。

神宗说:这是当今的贤人。

邓绾退下,去见王安石,两人一见如故。

王安石问:家属也一起来了吗?

邓绾答:匆匆进京,未知所使,不敢俱来。

王安石说:为什么不一起来?我不会让你走。

宰相陈升之和副宰相冯京却决定让邓绾回宁州,只不过由副职晋升为正职。邓绾大为不满,公开发牢骚说:大老远地把我叫来,怎么还让我回去?我不干!

旁边看热闹的人问:那你认为该做什么官?

邓绾说:总得弄个馆职吧!

馆职就是唐宋两代在史馆、昭文馆和集贤院等处任职的官员,所选皆天下俊才,一经任命便是名流。众人见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便问:难道不会是谏官吗?

邓绾说:那也理所当然。

这实在贻笑大方,京师同乡更是羞与为伍。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家伙果然被任命为集贤校理,在馆职中属于中等。于是邓绾便说: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26]

呵呵,小人得志啊!

两个月后,王安石也宣麻拜相。

从此邓绾官运亨通。熙宁四年四月,他成为最高监察机关二把手侍御史知杂事,同时兼任司农寺(国家农委)的负责人。我们知道,司农寺是熙宁变法期间的重要机构,诸如青苗法和农田水利法都由其制定推行,之前的正副长官分别为吕惠卿和曾布。由于吕惠卿父亲去世必须居丧,王安石便让邓绾接替了吕惠卿。邓绾也没有辜负王安石,上任第一天就弹劾富弼拒不推行青苗法,给了反对派沉重一击。[27]

敦煌61窟壁画中的宋代收割场景。据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王安石很满意。

于是到熙宁五年二月初三,邓绾便代理御史中丞,成为最高监察机关实际长官。这是破例的,因为由知杂事而升任中丞,之前从未有过。事实上,邓绾屡创奇迹:不经考试便由通判而任馆职,半年之后到御史台做秘书长,只用十个月就担任长官。如此平步青云,简直就是坐了直升机。

对此,神宗给出的理由是:邓绾不嫉贤妒能。[28]

但是到熙宁九年十月初五此人被罢免时,皇帝陛下的御批却是:邓绾居心险恶,天性奸诈。论事荐人,都不讲政治规矩。哈,措辞如此严厉,可谓雷霆霹雳。[29]

请问,这又是为什么呢?

直接原因是邓绾的自作聪明。按照正史的说法,这家伙是个投机分子,靠巴结王安石上位,又在王安石罢相后投靠了吕惠卿。只是他没想到,王安石居然回来了。为了将功补过洗刷前嫌,便又成为王雱他们攻击吕惠卿的打手。

可惜邓绾的改换门庭,跟吕惠卿曾经暗地里陷害王安石一样查无实据,正史也只有“邓绾亦弥缝前附惠卿之迹以媚安石”一句空话。但根据同一史料,邓绾在御史台设专案组对吕惠卿华亭买地一事立案侦查,是王雱指使的。[30]

因此,王雱去世,安石请辞,邓绾便如丧家之犬。利令智昏的他,力劝神宗挽留王安石,乃至出言不逊,还要皇帝赐给王安石一座宅子。结果,不但皇帝龙颜大怒,王安石更是如坐针毡,只好上书弹劾邓绾,请皇帝严惩。

皇帝当然二话不说,将他撵出了御史台。[31]

投机取巧飞黄腾达的邓绾成了过眼烟云,留下的教训却很深刻。我们不禁要问:以王安石之廉洁自律,为什么会看上邓绾?以邓绾之八面玲珑,又怎么会自取灭亡?

这很值得琢磨。

第一个问题似乎不难回答,因为王安石的用人一直遭到诟病,南宋杨仲良《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就有“王安石专用小人”条,名列其中的有邓绾,更少不了吕惠卿。

但是如前所述,吕惠卿恐怕是被污名化了的。他那个买地的事也在熙宁十年正月结案:华亭知县被判处脊杖刺字发配沙门岛(今山东省长岛县),吕惠卿的弟弟吕温卿作为同案犯则只是被贬。据说,温卿是招了的,专案组也掌握了一些线索。不过邓绾倒台,吕家就给温卿送去名叫“绾出汤”的药,办案人员也不再深挖细找,草草了事。[32]

可惜这并不能说明问题。专案组既然能够因为人事变动而不再追究吕温卿,又岂能保证他们当初不会为了讨好邓绾和王安石刑讯逼供?也只好让那华亭知县去做替罪羊,以此证明帝国一贯正确。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显然,这不是冤案,也是疑案。

何况就算吕惠卿和邓绾都是小人,又能怎样?没错,韩琦也好,富弼也罢,还有文彦博和司马光,也许都是正人君子,但也都反对变法。那么请问,王安石是该选择为了做一个所谓好人而放弃改革,还是应该为了变法不拘一格地唯才是举呢?答案恐怕不言而喻吧?

麻烦还在于,无论邓绾或吕惠卿人品如何,王安石自己都是有理想有道德的。因此,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变法看作道德的事业,也能够以此为标准重新界定小人与君子:凡是拥护变法的都是君子,凡是反对变法的都是小人。

呵呵,两个凡是。

这是一个深刻的错误,错在哪里却只能在讲完司马光的故事之后,到第四章再讨论。实际上,作为践行者,王安石想不了那么多,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只能依靠那些拥护变法的人,不管他们的拥护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是为国为民,还是自私自利。此外,他别无选择。

事实上,变法派成员五花八门,发自内心赞成改革的大有人在。吕惠卿就是。要知道,他参加制置三司条例司工作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头绪,前途也十分渺茫,他其实无利可图。若非真心诚意,他也做不出那么多贡献。至于后来与王安石分手,其实有多种原因,王安石又岂能预料?

何况并非所有人都背叛了王安石。邓绾就没有,他只是做了蠢事。邓绾的愚蠢在于,他居然忘了,大宋的江山从来就姓赵不姓王,真正大权在握的是皇帝。因此,当他为了留住王安石而跟神宗较劲时,自己就给自己判了死刑。

同样,当王安石将政敌和战友都驱逐出朝时,他也自己给自己断了后路。别忘了,赵宋官家历来就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皇权。因此,如果朝中俊杰只有王安石一人硕果仅存,那么对不起,这颗果子就该摘掉,否则皇帝陛下还怎么称孤道寡、君临天下?

看来,邓绾和王安石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是的,他们都看错了宋神宗。

[26]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十六熙宁三年十月癸亥日条、毕沅《续资治通鉴》卷六十八熙宁三年十月辛酉日条。另据(南宋)洪迈《容斋随笔·馆职名存》,馆职分三等,上等叫修撰,中等叫校理,下等叫校勘和检讨。

[27]以上事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二十二熙宁四年四月丁卯日条及毕沅《续资治通鉴》卷六十八熙宁四年四月戊申日条。曾布同判司农寺见毕沅《续资治通鉴》卷六十八熙宁三年九月戊子朔日条,吕惠卿判司农寺见《宋史·吕惠卿传》,时间当在熙宁二年九月。

[28]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三十熙宁五年二月癸丑日条,《宋史·邓绾传》。

[29]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八熙宁九年十月戊子日条。

[30]见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七十一熙宁八年十月庚寅日条。

[31]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八熙宁九年十月戊子日与壬辰日条、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七十一熙宁九年十月戊子日条。

[32]见李焘《长编》卷二百八十熙宁十年正月戊寅日条。

帝王心思

王安石最后一次在朝堂上见到宋神宗是哪一天,已无从稽考。那天的气氛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王安石便谈起对吕嘉问的安排。当时,吕嘉问已经回到京师,参与了王雱他们与吕惠卿的斗争,但没有被追究。于是,王安石便建议任命此人为集贤院学士,皇帝的答复则是放放再说。[33]

结果,一放就是半个月。

因此这天上朝,王安石便旧话重提。皇帝陛下却仍然不肯表态,只是回过头去发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神宗却又转过脸来问:听说相公想辞职,已经很久了?

王安石猝不及防,低头答道:是。

又说:陛下坚留,不敢马上就走。

大殿中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皇帝不再说什么,王安石也很快便离开相位。[34]

此事未被正史采信,因此真伪莫辨。照理说,似乎不该有这样难堪的场面。毕竟,太祖皇帝留下的祖宗家法,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因此从太宗到神宗,北宋历任皇帝对朝中大臣都礼遇有加,政治文明的程度远远高于明清两代。孔子主张的“君使臣以礼”,在宋代应该说得到了实行。[35]

事实上,王安石离职以后的待遇并不低。他在罢相一年多之后的元丰元年(1078)正月被封为舒国公,又过了一年多,改封荆国公,从此人称“王荆公”。甚至到他病故时,虽然掌权的已是反对派,也仍然被追赠了太傅的头衔。

宋,是彬彬有礼的。至少,这时还是。

然而客气礼貌并不等于满心欢喜,宋神宗对王安石恐怕也早有不满。责任当然在王安石。众所周知,此人素有“拗相公”称号,一根筋认死理,只论事不看人,在皇帝面前也倔头倔脑,说起话来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跟他自己的穿衣戴帽一样不修边幅,常常弄得皇帝和同僚下不了台。

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比如熙宁五年到七年讨论市易法和免役法,就是皇帝或他人问一句说一句,王安石就顶一句驳一句,简直问都问不得。说到激动时,不是指控同僚结党营私破坏改革,便是批评神宗不识好歹不明是非。[36]

如此作风,谁受得了?

所以,神宗第一次罢免王安石,固然有前面说过的种种原因,恐怕也未尝没有这样的考虑:安石呀安石,回到江宁冷静冷静,改改你那臭脾气吧!改了,朕还用你。

可惜,王安石就是不改。

其实复出之后的王安石也非麻木不仁。据说他曾经对亲近的人说:现在圣上对我,只从得五分时也得也。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依然故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想闹情绪就闹情绪,想请病假就请病假。[37]

这在王安石,或许既是出于对主义的坚持,也是出于对神宗的信任。他曾在复出之后两三个月时说:臣之所以敢于直言,只因为陛下能够容忍臣下犯颜谏争。否则,安石就算有十个胆子,又岂敢忘记明哲保身的古训?不过,陛下修身立德虽然堪比尧舜,是非分明却不如唐太宗。如果敢直言的不能赏,出问题的不能罚,岂能要求大家都说真话?

听完这话,宋神宗也笑了。他说:台官只有挨骂挨批和撤职查办的份,何尝有过奖赏?现在找个愿意干的都难。

王安石说:不知道唐太宗那会儿,是不是也这样?[38]

这当然可以传为美谈。可惜好景不长,皇帝陛下的忍耐也有限。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应该是熙宁八年十一月。当时宰相韩绛和副宰相吕惠卿都已离职,朝廷急需人手,王安石却又请病假了。神宗一天十七次派人探望,也不管用。

皇帝只好问个究竟。

王安石的回答,是要狠狠整治那些反对新法的人。

神宗很为难。他说:据反映,民间也叫苦。

王安石说:冬天刮寒风,夏天下暴雨,老百姓不也叫苦连天吗?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大惊小怪?

神宗说:就不能没有寒风和暴雨吗?

王安石不高兴,继续生病。

这一次,神宗又迁就了王安石,只要是他推荐的人都予以重用,王安石的权势也达到了顶峰。但,这并不等于皇帝心中就没有阴影,没有想法,没有疙瘩。[39]

是啊,这大宋的江山,究竟是谁的?

宋神宗心里翻江倒海,吕惠卿也来火上浇油。熙宁九年六月,被王雱等人逼得跟王安石彻底翻脸的吕惠卿,在奏折中说了这样的话:请陛下想想,陛下平时是以什么人的待遇对待王安石,王安石又是以何等人自许的?三纲五常、君臣大义和政治规矩,难道可以由于他一个人而废掉吗?[40]

皇帝很可能心头一紧。

我们不知道,皇帝此刻是否想到了熙宁五年七月。那时有个名叫郭逢原的小官突发奇想上书朝廷,请求将宋神宗与王安石的礼仪由君臣改为师生,还提出取消枢密院,把权力集中到中书省,以便王安石大权独揽,令行禁止。

这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

神宗当时就极为不悦。他对王安石说,这肯定是个轻浮浅薄的家伙。王安石却说:人才难得呀![41]

嗯?什么意思?皇帝不能不有所警惕。

如果神宗还想起熙宁七年四月,就更会心惊胆寒。当时旱情严重朝野不安,自己也食不甘味寝不安眠,王安石却说什么水旱常数,不足为虑,丝毫不肯为朕分忧。好吧!你既然是连天命都不畏惧的,想必也不在乎天子。[42]

不用想了,宰相必须换人。

毫无疑问,熙宁九年十月下旬神宗的心理活动,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这里说的都是猜测。但,接任的是枢密使吴充和参知政事王珪,却很能说明问题。事实上,吴充虽然与王安石是儿女亲家,对王安石的做派却不以为然。正史也说得很明确,吴充担任宰相,是因为中立无私。[43]

至于王珪,更是阿弥陀佛。此人是在王安石第一次拜相的同一天任参知政事的,之前则与王安石和司马光在翰林院共事。熙宁元年八月,那两人为一件事争得不可开交,王珪却对神宗说,从不同角度看都有道理,唯陛下圣裁。[44]

担任宰相后,王珪变得更加乖巧,决不多嘴多舌,一切听从皇帝指挥。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上殿叫取圣旨,进殿叫领圣旨,出殿叫已得圣旨,人称“三旨宰相”。[45]

神宗皇帝很满意。

这就是邓绾他们看错宋神宗的地方了。没错,宋神宗和王安石都主张变法,也主张集权。但,王安石是为了变法而集权,宋神宗却是为了集权而变法。因此,当他实现了集权之后,就不能容忍有人分权。王安石也必须走人,哪怕没有了王安石的朝廷和岁月变得非常无趣,简直乏善可陈。

实际上,尽管为了厉行改革,神宗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王安石不喜欢的人打发到外地,终使王安石一家独大,但这绝不是神宗理想的模式,也不是大宋传统的模式。赵宋官家最喜欢的,是朝中大臣既不铁板一块,也不撕破脸皮,总有人发表不同意见,然后由皇帝来终审和仲裁。

这,大约就是所谓“帝王之术”吧!

不过,之前北宋朝廷基本上没出大乱子,也因为士大夫和皇帝都对这祖宗家法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维持着方方面面的平衡。这一点,富弼是懂的,但被王安石搅黄了;神宗更是懂的,但被司马光搅黄了。因为按照神宗的想法,最好是司马光和王安石同时在朝。哪怕轮流坐庄,也不错。

问题是,司马光做了宰相,就一定很好吗?

也难讲。

[33]吕嘉问参与王雱违法乱纪一事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六熙宁九年六月辛卯日条、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七十一熙宁九年十月戊子日条。

[34]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七十八熙宁九年十月丙午日条注引(南宋)吕本中《杂说》。

[35]见《论语·八佾》。

[36]以上见李焘《长编》卷二百三十六熙宁五年闰七月丙辰日条、卷二百三十九熙宁五年十月丁亥日条、卷二百四十熙宁五年十一月丁巳日条、卷二百四十二熙宁六年正月辛亥日条、卷二百四十六熙宁六年八月庚寅日条、卷二百五十一熙宁七年三月庚戌日条、癸丑日条及戊午日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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