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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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是个神枪手。”沒等张松龄开口,周围的同学已经主动替他回应,“四百米距离上,几乎枪枪都是十环,。”
“沒有,沒有这么玄。”张松龄赶紧大声打断,“司令员您别听他们瞎说,我只能保证头几枪有准头,时间长了,就越來越差了。”
“啊,怎么会这样。”聂荣臻又愣了愣,对张松龄的说法好生奇怪,据他了解,很多神枪手都是越打越顺手,发挥平稳,特别是一些先进国家的狙击手,战争当中如果运用得当,往往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而张松龄显然只达到了狙击手的一半儿水准,时间一长,他那个发挥不稳定的缺陷就足以致命。
“我也不知道。”张松龄挠了一下头皮,有些遗憾的回应,“教我打枪的那位猎户,说我气血不足,所以只能坚持头几枪的准头,到后來,眼前就一片模糊。”
“气血不足,你今年才多大。”听了张松龄的解释,聂荣臻越发觉得奇怪,将目光对准张松龄,上上下下再度仔细打量,很快,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脖子上,小臂上,还有左耳根上方贴近太阳穴处,都是子弹和刺刀留下的疤痕,已经痊愈了很长时间了,不仔细打量,很难注意到,但认真观察之后,你立刻能明白伤疤的主人,有多少次在阎罗王那里从容逃开。
“二十一了。”张松龄笑了笑,不闪不避,那些疤痕,包括藏在衣服底下的,都是因为打鬼子而起,那是他的荣誉,他的勋章,沒什么好隐瞒的。
“好汉子。”聂荣臻迅速将目光收回,用手轻轻拍打桌案,“你们都是好汉子,聂某人麾下能有你们这样的好汉子,是聂某人的荣幸。”
在一群好汉子面前,再遮遮掩掩纯属多余,目光在身边的学校干部脸上扫了扫,聂荣臻断然做出一个决定,“酒买來了么,先给大伙倒上,我有几句话,要跟大伙说清楚。”
“买來了,早就买來了。”学校干部们连忙起身,跑到厨房去端來酒坛子和吃饭用的大白碗,给在场的每名学员面前,都斟了满满一大碗。
聂荣臻捧起一碗酒,慢慢站了起來,“有些话,我原本准备明天开会时,再跟大伙说,但是,刚才跟你们闲聊的时候,我却又觉得,根本沒那个必要,你们都是各基层单位选拔出來的优秀种子,都是战场上响当当的好汉,所以,该说的话,我就干脆在这里说,沒必要拖到明天。”
“司令员。”“司令员请说。”众学员虽然不知道聂荣臻准备说什么,但是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重凛然之气,纷纷从长凳上站起來,将酒碗举到眉间。
“大伙都知道,为了打击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也为了回应击国内反动派的造谣污蔑,前一段时间,我们八路军集中了一百零五个团,四十万弟兄,在华北大地,向日军的交通线发起的重点攻击。”聂荣臻捧着酒碗,目光从众人脸上慢慢扫过,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年青面孔,都是八路军基层单位作为重点培养的优秀种子,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的话,他绝对不愿意现在就将这批种子投向战场。
“几个月來,我们出动了一千多次,彻底破坏了正太铁路,砸烂了平汉、同蒲和北宁线,瘫痪了整个华北的交通,让小鬼子无法再西南战场运送一粒子弹,一袋面粉,几次战役,都不得不提前结束,无功而返,但是,我们付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特别是在攻打鬼子的火车站,交通枢纽和桥梁隧道等重点驻守目标时,每次都是拿人命去填,很多基层部队,营、连一级的干部都牺牲光了,有些基层部队,甚至是团长在最前方指挥,政委带队打冲锋,所以,我今天不得不到这里來,在学校当中,选拔一批优秀学员,让他们去战斗前线,一边带领部队与鬼子交战,一边完成接下來的各项科目,以战代学,边战边学,将你们在书本上学到的,课堂中学到的,立刻应用到实战中去,给小鬼子,给伪军,最沉重的打击,让他们领教领教,我八路军,我晋察冀军区的真正实力,让敌人们品尝品尝,我抗大学子的铁拳,來,诸君干了此碗,以壮行色。”(注1)
说罢,一仰头,将碗中高粱酒鲸吞而尽。
“干。”大队长陈辉带头,与张松龄、阎宝林、周先觉等人,将整碗的高粱酒喝进肚子,胸腹处,立刻涌起一团大火,熊熊烈烈,无止无休。
“上韭菜盒子。”军校干部擦了把眼睛,冲着伙房大吼。
伙房师傅们用笸箩抬着煎得金黄的韭菜盒子,放在桌案上,学员们慢慢放下酒碗,用手抓起一个,笑着品尝,仿佛这就是人间美味之最。
聂荣臻想着眼前这群热血男儿,今晚一别之后,不知道几人还能活着再相见,心中顿时一片滚烫,低头擦了一把眼睛,然后又举起了第二碗烈酒,“这一碗,算是送行,也算是与诸位的约定,待将小鬼子赶出中国,聂某一定在此摆酒,与诸位一醉方休。”
说罢,抬起头,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笑着举起酒碗,遥遥向聂司令员致意,然后纷纷将酒水饮干,抓了几个韭菜盒子,大步出门,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那首最为人熟悉的战歌,转瞬,嘹亮的歌声就响彻了整个校园,“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夜风相送,千山相和,嘹亮歌声久久不息,反复回荡
注1:百团大战,是八路军和新四军在华北战场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对日战役,其政治意义,无论以任何语言称颂,都不过分,但起军事方面,却带有明显的随意性,既沒有固定的战略目标,也沒有相应的善后准备,当日军从骤然打击中回过神,调集重兵报复时,八路军就付出了巨大牺牲。
注2:本节最后几段文字,模仿了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龙记,特此说明,当年读书时,整本倚天屠龙记里,这段记忆最深。
第三章 天与地 (一 上)
“连长,火车马上就开來了。”一名八路军战士猫着腰,穿过枯黄色的灌木丛,嘴巴里不停地喷着白色的烟雾,“距离这儿差不多一千多米的样子,前面还有一辆铁甲巡道车开路。”
“知道了。”张松龄伸手拍了拍战士的肩膀,笑着吩咐,“赶紧蹲下喝口水,大餐早就给小鬼子准备好了。”
“是。”年青的战士低声答应着,从战友手里接过水壶,喘着粗气痛饮。
“小陈,你负责做观察,小黄,这次你來引爆,记住,必须等铁甲车过了第四个桥墩再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跃跃欲试的战士们,张松龄从容布置。
“是,连长。”战士们答应一声,熟练抓起望远镜、简易闸刀等物品,开始有条不紊地做爆破前最后准备,只要有张松龄这个胖胖的学生连副在,他们的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以前大伙炸大桥,堆上七、八个炸药包,都未必能炸得动,而自打胖胖的学生连副來了之后,每次只需要两个炸药包,再结实的大桥都能一下子炸上天,并且大伙还不用再冒着被铁甲巡道车上面的机枪打成筛子的风险,近距离去拉导火索,而是远远地藏在爆炸点附近的密林当中,猛地一按手里的电闸刀,从动手到听见爆炸连半秒钟都用不了,绝对不会因为导火线的延迟,而让小鬼子逃出生天。
“等会把桥炸断后,先别忙着跟别人一道去搬运物资。”张松龄一边蹲下身來,再度检查自制的电池起爆器,一边小声叮嘱,“直接奔火车的车头,把锅炉给我破坏掉,还有那辆铁甲车,如果上面的机枪沒摔烂的话,就拿扳手拆下來带走,机枪连的刘连长说了,如果咱们给他再搞來一挺,他就给咱们特务连一头大肥猪。”
“知道了,连长,您等着瞧好吧。”众战士们大声答应着,脸上的表情越发轻松。
日军装甲巡道车非常笨重,上面通常装有一到两挺九一式车载轻机枪,虽然该枪只是歪把子的短枪托版改型,因为产量比较少,所以做工远比自它己的本家亲戚歪把子精良,具有载弹量大,故障率低、射击精度高等诸多优点,并且在机枪的上方还带有一架二点五倍的望远瞄准镜,极大地提高了该枪的攻击距离和杀伤范围,因此每缴获一架,都被八路军战斗单位当作宝贝,再也不会像普通歪把子那样弃之如敝履。
张松龄带领的特务连最近一段时间在铁路上大展身手,缴获过好几挺日军的车载机枪,但比起整个二十四团的需求來,绝对是杯水车薪,故而在每次出征之前,都有兄弟部队的领导悄悄找上门來,拿出各种好处,请求对自己优先照顾。
特务连的连长赵保全是个经历过长征考验的老红军,拉不下脸來公开收受“贿赂”,便把事情全都推在了分配到连里边做战术指导并兼毕业实习的张松龄身上,反正后者属于临时编制,早晚要回总部那边重新调配工作,实习期间做出点儿违反纪律的事情,也沒人愿意较真儿。
如此一來,张松龄在实习期间,倒是混得风生水起,非但身边的战士们都喜欢这个头脑灵活,打鬼子花样百出的胖连副,友邻兄弟部队的指挥员们,也对这个性子豪爽,待人礼貌热情的小胖子欣赏有加,要不是师部那边早就打过招呼,军校毕业生的分配权完全由军区总部掌握的话,挖角的人早就排成了长队,只待张胖子的实习期结束,就立刻将其收至麾下,高位以待。
“來了,來了,好家伙,这回來了个敦实的。”耳畔的低低惊呼声,迅速将张松龄的目光拉向五百米外的桥面,微薄的暮色里,一列浑身包裹着厚铁甲的日军九五式铁轨巡道车像头恐怖的怪兽般徐徐而至,车头前左右两个射击孔,各探出一支蓝幽幽的枪管,发现哪里有风吹草动,就是一通狂扫。
“哒哒哒,哒哒哒”子弹从大伙的头顶上扫过,击落一串带着冰凌的树枝子,成团的水汽在树干上腾起,将原本面积就不是很大的树林笼罩在白白的烟雾当中,见到此景,鬼子的机枪手心中愈发忐忑,将子弹不要钱般泼洒过來,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的地点。
正在紧握电闸的小黄闷哼一声,软软栽倒,胸口处血如泉涌,立刻有一名战士迅速接替他的岗位,单手握住染血的闸刀,身体稳如泰山,担任观察任务小陈将肩膀缩了缩,继续低声报数,“还有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十、五、引爆。”
“轰。”随着电闸落下,整座桥梁腾空而起,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铁甲巡道车像是一件木头玩具般,被气浪抛了起來,接连翻了两个滚,然后一头栽进了早春的河道当中。
“呯。”脚下的大地被砸得晃了晃,像筛糠一般颤抖,紧跟着,是更剧烈的一波战栗,“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地动山摇,跟在铁甲巡道车后的物资运输军列來不及刹稳,也一头栽下了河道,巨大身体,砸得冰面四分五裂,冰块和水花凌空窜起三丈多高。
“哒哒哒,滴滴嗒嗒嗒”担任主攻角色的其他各排吹响了冲锋号,数十名名身穿灰蓝色军装的八路军战士在特务连长赵宝全的带领下,端起明晃晃的刺刀,从距离桥头只有一百多米远的地底下突然钻了出來,飞一样冲向军列,负责押车的一小队鬼子兵至少被摔死了半数,剩下的也是折胳膊断腿,头破血流,见到数倍与己的八路军杀到近前,赶紧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武器,站在齐腰深的冰水里负隅顽抗。
在雷霆万钧的攻势面前,他们的抵抗就像阳光下的雪沫一样,转眼间就烟消云散,八路军战士们则按照张松龄事先的布置,各自奔向指定的车厢,砸烂车门,肃清里边残敌,然后,将成箱的药品和成捆的被服军装抬出來,摆在岸边,等待地方部门组织百姓将物资迅速转移。
张松龄和爆破排距离河道最远,來得也最慢,当他们抵达的时候,整辆火车上的敌军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掉在河道正中央的铁甲巡道车还沒顾得上去清理,半截车身露在水面上,从机枪口处不断地冒出红色的血迹。
“小陈,你带一班去拆机枪,注意安全,遇到可疑目标,先开枪后问话。”张松龄向巡道车指了指,安排人手去处理巡道车,自己则快步走向火车头的位置,拉开车门,跳进倾斜的驾驶室内,熟练转动锅炉侧面的排水阀,将沸腾的热水从蒸汽车头的相应管道排进河流当中。
紧跟着,他又抓起铁锹,狠狠地往炉膛中填了几十公斤优质褐煤,转身跳出,带着弟兄们迅速远离,滚滚浓烟,从烟囱处喷出來,窜起老高,钢铁打造的蒸汽锅炉发出一连串哀怨的悲鸣,仿佛野兽临终前最后的**,突然间,火车头颤了颤,所有悲鸣声嘎然而止,蓝灰色的烟雾和白色的水蒸汽从车头内部四下窜了出來,将整个车头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注1)
张松龄满意地拍了拍手,带着爆破排的弟兄们继续向装甲巡道车处走,身背后的火车头再也不用管了,经过他这样一折腾,再优秀的工程师,也无法将车头修复,过后闻讯赶來的小鬼子援兵只能将其当拖走回炉,或者任由其继续躺在河道中,日晒雨淋,彻底变成一堆废铁。
河道中央,小陈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已经打开了铁甲巡道车的顶盖儿,钻入了车厢内,很快,一条完整的车载轻机枪和一条枪管变形但仍然有修复可能的轻机枪被战士们接力送了出來,紧跟着,出來的是两大箱六点五毫米子弹,足足有上万发,颗颗都泛着温暖的黄光,再接着,则是小陈自己背着一名气息奄奄的鬼子兵从巡道车顶口爬了出來,艰难地向周围的弟兄们招手,“帮我拉一下他,好像还有救,咱们团长上次”
“呯。”他的话被一声枪响打断,背上的小鬼子脑袋冒出一股污血,当场气绝,“你!”小陈被吓了一跳,冲着张松龄怒目而视,后者却一个箭步跳上前來,迅速掰开小鬼子的手掌。
一颗保险已经拔出过半儿的日式手雷,出现了众人眼前,张松龄飞脚将手雷踢进河道,然后劈手给了小陈一个脖搂,“找死啊你,告诉你先开枪后问话,你为什么不听,。”
“我,我”挨了打的小陈捂着脸,无地自容,“上次团长说要抓几个活的,上交到军区去,组建日籍觉醒大队,我”
“笨蛋。”张松龄又是一个轻轻的脖搂,与其算是打,倒不如说是在安抚,“你也不看看抓的对象,那些日本军医,铁道技工,做过的坏事不多,抓也就抓了,他们未必会跟你拼命,像这种机枪手和一线部队的鬼子精锐,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中国人的血,,在心里头,他们早就自己判了自己死刑,你却想活捉他们,不是上赶着让人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么,,赶紧给我出來,找炸药把这车炸烂了,然后咱们去端小鬼子的加煤站,那边有的是鬼子给你抓。”
注1:老式蒸汽货车,靠燃煤锅炉推动,由专门的司炉工负责手动加水填煤,放水后干烧的话,很容易报废。
第三章 天与地 (一 中)
加煤站是蒸汽动力时代特有的一种铁路设施,通常建立在两个距离稍远的火车站之间,内部设有专用的贮煤场和压力水井,这样,火车在出发时,便可以节省出一部分运力装载货物,而当一定数量的燃料和水消耗掉之后,又可以在沿途的加煤站停靠补充。
承担如此任务的加煤站,当然不可能设立在城市当中,通常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里一片荒凉,但是日本鬼子却非常懂得因陋就简,夺取铁路线之后,在各加煤站固有建筑的基础上稍加改造,就将其开发出了一种全新的功能,那就是,作为铁路上一个固定的屯兵点,承担起保护军列不被劫持和封锁威慑周围村落的双重作用。
在“正常”时期,驻守每个加煤站里头鬼子和伪军不需要太多,万一遭到中国游击队的大规模攻击,只要他们能坚守上半天左右,距离加煤站最近的鬼子大部队就可以充分利用铁路运输的便利,搭乘火车或者铁甲巡路车赶到,内外配合,令攻击加煤站的中国游击队铩羽而归,但是,最近半年时间,加煤站内的鬼子兵数量却节节攀升,特别是进入到公元一九四一年后,为了保住仅存的几段完好运输线路,各个加煤站中的士兵更是凭空翻了一番,天天枕戈待旦,以防八路军主力部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再严防死守,小鬼子也不可能在每根枕木旁都派士兵站岗,而八路军却整整出动了一百个团,四十万大军,不分昼夜盯着他的铁路,防不胜防,所以警戒來警戒去,加煤站里头的鬼子和伪军也都成了疲兵,不求有功,只求八路军破坏铁路时,尽量远离自己的驻扎地,这样,万一铁路瘫痪,责任便追究不到他们头上,而他们自己,也不用充当那个吸引八路军的火力的诱饵,以免沒等援兵赶到,自己先去见了天照大神。
三棵树加煤站里的鬼子和伪军们,抱的就是上述一种心态,他们这个加煤站有东西两座炮楼,南北四栋砖木混合建筑,四周围的院墙也是去年秋天时抓了中国百姓当苦力,用石头重新垒就的,修得非常结实,但里边的鬼子小队长和士兵都沒什么主动求战欲望,天天紧闭着大门,只有在火车停靠时,才从里边出來帮忙警戒一下,而给小鬼子当走狗的一个连皇协军更是士气低落,要不是小鬼子军饷给开得及时,并且附近实在找不到别的比较轻松的谋生路子,他们早就扛着半新的三八步枪开了小差。
不过,造化大神向來喜欢开玩笑,心虚者越是怕什么,它就越來什么,眼瞅着太阳西坠,这一天又要平安地混过去,耳畔忽然传來一声闷雷,紧跟着,值班室的故障警示灯猛然亮了起來,警报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站台。
“八路。”中村小队长立刻跳起來,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听筒里沒有任何声音,除了他摇动电话手柄时引起的阵阵嘈杂,“七孔桥,七孔桥那边出事了。”奋力将电话丢下,他又三步两步奔到墙边,摘下自己的士官刀和王八盒子,“全体都有,进炮楼备战,小田君,赶紧关上大门,犬养君,赶紧,赶紧把铁轨上的路障也给放下來,小心,小心八路乘着火车來袭。”
“嗨依,嗨依。”几个鬼子小分队长连声答应着,不管找中村小队长的命令是否合理,尽管去如数执行,伪军连长秦小强也热锅蚂蚁般地在院子里窜來窜去,嘴里大声叫嚷着,将麾下的狗腿子们全部赶上环绕院墙内侧的土台子上,撅起屁股,放平步枪,准备负隅顽抗。
然而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预料中激战却迟迟沒有发生,“估计是土八路,把桥炸掉后就逃走了。”中村一男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准备打开大门,带领麾下的鬼子和伪军们去爆炸现场收拾残局,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又传來了一阵慌乱的枪声,紧跟着,数十名灰头土脸的皇协军,沿着铁道路基向加煤站逃了过來。
“けいかい。”“けいかい。”逃在最前面的黑胖子皇协军营长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大声示警,“八路,八路,が來た,けいかい。”
不用他提醒,站在院墙内侧土平台上的中村小队长,也知道是八路军杀过來了,就在这伙伪军溃兵身后两三百米的地方,将近一个连的八路军正规部队,沿着铁路紧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不停地向伪军喊话,“前面的弟兄们,不要再逃了,你们沒保住小鬼子的火车,回去后也落不到好下场,投降吧,跟着我们,一起去打日本人。”
“投降吧,小鬼子根本不把咱们中国人当人看,你们何苦跟替他们卖命,。”
“停下,赶紧停下,再不停下,我们就用机枪扫射了。”
“你们再跑能跑哪里去,小鬼子自古不暇,哪有胆子放你们进去,,,别逃了,赶紧投降过來戴罪立功。”
还甭说,这些劝降的话的确非要有煽动性,也非常切合实际,有几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伪军听了,居然真的开始放慢脚步,黑胖子伪营长非常及时地回头看了看,立刻发现了有人要背叛自己,当即拔出盒子炮,“呯呯呯呯”一通乱扫,将那几名故意放慢脚步的伪军当场射杀。
其他伪军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起投降的主意,将步枪拖在地上,继续连滚带爬地朝加煤站的大门口冲。
“站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鬼子小队长中村一男警惕地举起王八盒子,指着五十米外的黑胖子伪营长大声询问,“不要再靠近了,再靠近,我就下令开枪了。”
黑胖子能掌握的日语显然非常有限,愣了愣,一边继续带着麾下狗腿子向加煤站门口跑,一边大声嚷嚷,“八路,八路,が來た,けいかい。”
“八嘎。”中村一男大怒,对准黑胖子的脚下就是“乒乓”两抢,“站住,不准再过來,否则我立刻下令机枪扫射。”
黑胖子被日本人的无情举动吓了一愣,停住脚步,满脸怒火地原地跳脚,“八路,八路,八路,が來た,塔空,唔呆哇一凯纳一呆。”
中村一男被对方半吊子日语弄得满脸黑线,不得不抬起枪口,改用东北话说道,“妈巴子的,老子知道你是自己人,哪部分的,怎么跑到这疙瘩來了。”
“哎呀,我的太君大爷。”黑胖子哭笑不得,冲着中村一男连连作揖,“太君,您沒看见八路已经追上來了么,赶紧,赶紧放我进去,咱们一起固守待援,否则,他们打过來,咱们俩谁都落不到好。”
仿佛给他的做注解,紧追过來的八路军迅速沿着铁道路基的远侧展开了队形,两门九七式小钢炮架起來,“嗖,嗖。”两发试射炮弹飞过院墙,落在里边的煤堆上,轰然炸开,浓烟夹着煤渣扶摇直上,转眼将半座院子笼罩在一团漆黑的迷雾当中。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炮楼里的鬼子重机枪手立刻奋起反击,子弹掠过院子外伪军溃兵的头顶,打在铁轨上,溅起成串的火星,对面的八路军早有防备,立刻拖着武器藏在了路基后,让鬼子机枪手白白地浪费了数十发子弹,却连根中国人的汗毛都沒碰到。
但是,八路军的攻势毕竟也被遏制住了,不得不在路基较远的一侧重新调整两门小炮的位置,尽量先避开重机枪的精确射击范围,然后再想办法充分利用九二式步兵炮,压制炮楼里的火力。
“快,快放我进去。”趁着八路军调整部署的功夫,黑胖子伪营长跳起脚來大叫,“太君,我是平汉护路队的张松龄,不信,你看我们身上的衣服,前天刚发下來的,连水儿都沒沾过呢。”
院子内的鬼子和伪军们闻言低头,果然发现外面的溃兵,军装非常整齐,虽然裤脚处沾满了泥浆和尘土,但上衣却能看出是全新的,并且相当合体,绝对不可能是从俘虏或者尸体上扒下來的二手货。
当即,伪连长秦小强就用目光向中村一男咨询意见,希望对方能答应将这伙溃兵放进來加强自己一方的兵力,否则,结果有可能真的像胖营长说的那样,自己和院子外的这帮家伙被八路军各个击破,谁也沒法坚持到援军的抵达。
“嗯,。”中村一男低声沉吟,路基另外一侧的八路军数量庞大,并且有两门小钢炮助阵,自己这边的确沒把握坚持太久,但门外这伙溃兵实在令人无法放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赶在八路军主力到达之前败退到自己眼皮底下,万一他们是八路军假扮的?
想到这儿,中村一男把心一横,厉声喊道:“我不管你是哪部分的,立刻给我滚开,我们这里不需要你帮忙,再不走的话,我就让机枪手朝你们身上打,滚,立刻滚远远的,你拿出什么來,我都无法相信你。”
第三章 天与地 (一 下)
“你,。”黑胖子伪军营长用盒子炮向中村一男指了指,怒不可遏,然而,他终究还是沒有勇气在两军阵前与日本人火并,咬着牙放低枪口,回头冲着身后的狗腿子们声嘶力竭地喊道:“弟兄们,日本人见死不救,咱们只能自己找活路了,走,跟着我继续南边撤,看八路军先追咱们这群叫花子,还是先砸烂了他的加煤站。”
“沒良心。”“老子白替你们卖命了。”“胆小鬼。”众护路队员们拖着枪,骂骂咧咧从加煤站大门前跑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被出卖的绝望。
听到门外绝望的叫骂声,趴在石墙后备战的伪军们个个垂头丧气,有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小鬼子今天能抛弃门外的护路队,明天就能抛弃他们,而他们却还要继续替小鬼子卖命,顶着八路军的火炮轰炸固守待援,万一战死就连个裹尸的席子都沒处领,受了伤后估计也是直接扫地出门,根本不可能被小鬼子当作自己人。
伪连长秦小强见此,赶紧悄悄地将头俯到中村一男耳边,低声说道:“太君,大敌当前,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再说,那个张营长连自己人都抬手就毙,怎么可能是八路假扮的。”
“是啊。”加煤站的汉奸站长顾大明也低声在旁边帮腔,“太君谨慎一些肯定是对的,可如果这样就赶他们走,恐怕,恐怕会打击其他弟兄的士气。”
“是啊,是啊。”顾站长身边,专门负责组织人手帮过往火车装煤的包工头老杨,也大着胆子替外边的同胞求情,“眼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太君如果不相信他们,就让他们从大门上的小便门进來,然后挨个搜身。”
“嗯”作为一个在东北生活过很多年的中国通,中村一男也对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些懊悔,据他所知,中国人是个同情心很泛滥的民族,经常会因为目睹不相干的人陷入困境,而联想到他们自己头上,而接下來的战斗,如果皇协军们士气低迷不振的话,单凭手下那一小队的帝国武士,自己根本沒希望坚持到援军的抵达。
正当他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收回成命的时候,路基远侧的八路军,却已经开始了火力准备,“轰。”“轰。”“轰。”“轰。”连续四枚炮弹砸进院子,炸得砖石飞溅,其中一枚恰恰落在左侧的炮楼底部,虽然威力不足以将炮楼炸塌,却也将里边的机枪手震得头晕眼花,嘴里发出一连串的鬼哭狼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紧跟着,是一连串的机枪扫射声,门外正在沿着墙根儿向南逃命的护路队被扫倒了一大片,侥幸沒被机枪扫中者,则跟着蠢货胖子营长一道,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再也不敢移动分毫。
“呸,呸,呸。”中村一男吐着满嘴的煤渣,从石墙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向下张望,八路军显然想把他们和门外的护路队一道消灭,所以后者才成了机枪的重点照顾对象,在刚才那轮扫射中,护路队至少被打死打伤了二十余人,鲜血像泉水一样从尸体上冒了出來,染红了崭新的军装,染得周围的地面一片泥泞。
如果护路队是假冒的,八路军绝对不会朝他们下死手,而明知道他们不是假冒的,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加煤站外,院子内的皇协军们一定会士气崩溃,弄不好,甚至有临阵倒戈的可能,想到此节,中村一男再也不敢耽搁,一边指挥炮楼和城墙上的鬼子和伪军们,向路基远侧的八路发起反击,一边悄悄地给秦小强打了个手势,“秦连长,你下去把大门上的小便门打开,接外边的护路队进來,快,多带几个人下去,保持警惕,如果八路军趁机发起冲锋的话,立刻重新将便门锁死。”
“嗨依。”伪连长秦小强喜出望外,立刻转身跑下射击平台,组织人手去开便门,不一会儿,石墙下的护路队员们就冒着被八路军机枪扫成马蜂窝的危险,半蹲着身体,一个接一个悄然逃入院内,每个人发现自己终于到达安全地带之后,都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失声。
“嚎什么嚎。”中村一男担心新來的人影响士气,皱着眉头,冲着院子内的护路队员们大喊,“都给我闭嘴,秦连长,赶紧组织他们上來一道防守院墙,八路军已经开始翻越铁路了,下一刻就会发起强攻。”
“嗨依,嗨依。”正在安慰同行的伪连长秦小强连声答应着,从地上拉起张胖子,小声提醒,“赶紧把你的人调上城墙,然后跟我一道去见中村太君,他这个人脾气很大,你跟他说话时一定要小心些。”
“多谢,多谢老哥提醒,救命之恩,张某必有所报,张某吃这碗饭也有些年头了,像您这样好心的老哥”黑胖子伪营长拉着秦小强的右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啰嗦个沒完。
秦小强却不敢再多做耽搁,用力扯出右手,大声打断,“行了,行了,这些话等以后有功夫再说,你赶紧去跟我见中村太君,现在就去。”
“是,这就去,这就去。”张胖子赶紧卷起衣服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盯着滚圆的眼睛向他自己麾下的弟兄命令,“还不赶紧上去帮忙,炮楼里边,大门两侧,还有其他紧要位置,都上去几个,快,外边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别磨磨蹭蹭的。”
说罢,也不看执行效果,拎起盒子炮,跟在秦小强身后,直奔中村一男,隔着半丈远就向后者躬下身体,大声致谢,“多谢中村太君,多谢中村太君,等今后有了时间,请太君一定去我家里做客,绝对拿最好的东西招待您,感谢您今天的所作所为,。”
“什么。”中村一男被这几句古怪地感谢话弄得一愣,眉头迅速皱成了疙瘩,“张营长,你说请我去哪做客,,今天这场恶战能不能坚持下來还”
“太君尽管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在外人看來,张胖子显然是高兴糊涂了,居然直接打断了中村小队长的话,大包大揽,“不信,您看看这个”
说着话,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左臂揽住中村一男的肩膀,右手里的盒子炮顺势顶在此人的太阳穴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八路军优待俘虏,。”
“铳を下ろしたら杀さないぞ。”蹩脚的日语在四周响了起來,墙**击平台上,已经运动到位的护路队员用枪口指着小鬼子们的脑袋,大声威胁。
“张,张营长”伪连长秦小强兀自迷迷糊糊,盯着一双桃花眼,大声嚷嚷,“你这是干什么,快,快叫你的人把枪放下,否则,否则我就叫我的人”
“不想死就闭嘴。”一个凉冰冰的枪口捅在了他的腰间,将他的幻想彻底打碎,先前跟着他一道替“护路队”求情的加煤站伪站长顾大明也突然翻了脸,用枪顶着他大声命令,“让你的人投降,看在你沒做过什么坏事份上,我们可以饶你一命,赶紧,过了这个村,就沒这个店了。”
“你,你们,,。”伪连长秦小强又是一愣,旋即看到工头老杨撩起上衣,从腰间掏出两支王八盒子,双手持枪,护在了顾大明身侧,“老子是八路军武工队,识相的,赶紧缴枪,否则,等主力部队打进來,咱们老账新账一块算。”
这回,秦小强是彻底绝望了,放进來的护路队是八路假扮的,老熟人顾站长是八路的卧底,工头老杨是八路军的武工队员,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跟八路军不是穿一条裤子。
“秦君,不要怕,让你的人上,外边的八路,沒那么快冲进來,快,啊,,好疼。”耳畔传來中村一男不甘心的叫嚷,伪连长秦小强却沒心思回应了,算了,反正挣扎也沒用,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呯,呯,呯,呯。”左右两侧的炮楼内,响起了激烈的枪战声,有鬼子试图做垂死挣扎,但是在得不到周围伪军的响应下,他们的反抗,很快就被有备而來的“护路队”给镇压了下去,只是从楼梯上,徒劳地滚落了几具满身弹孔的尸体。
鬼子小队长中村一男仍旧不甘心失败,扬起被抽肿的面孔,继续大声叫喊,“弟兄们,八路的日子长不了,如果你们今天放弃抵抗,等大部队赶到,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去你娘的。”张松龄又是一枪柄,将此人彻底砸晕了过去,然后用枪口指了指秦小强的脑门儿,大声喝道:“别装死,让你的人打开大门,这是你最后一次将功赎罪机会,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有的是人愿意抢。”
“要,要,我要,我要。”秦小强如梦方醒,结结巴巴地答应,随即,将面孔转向周围已经被吓呆了的伪军,大声补充,“还不赶紧下去开门,将功,将功赎罪,八路军专打日本人,不会,沒功夫搭理咱们这些人。”
“啊,啊,呀。”周围的伪军像兔子一样跳起來,乱哄哄地冲向大门口,七手八脚将铁门从里边拉开,随即,便有一群满身是血的家伙冲了进來,个个精神抖擞,是先前那些被机枪扫翻的“护路队”员,原來他们都是在装死,连汗毛都沒被子弹碰到一根。
紧跟着,先前被张胖子当场“枪毙”的那几名伪军,也都从地上爬了起來,一个个笑容满面,跑进了院子后,就朝张胖子挑起大拇指,“连长,你可真行,演一场戏就把加煤站给拿下來了,下次再装伪军,我们还跟着您一道。”
“行了,别贫了,赶紧去帮忙监视鬼子俘虏,捡老实听话的押回去上交总部,不听话的就地解决,咱沒那么多时间做思想工作,。”张松龄回答声清晰地传來,吓得秦小强又是一个哆嗦,两股间再也忍耐不住,温热的尿液顺着裤腿儿滴滴答答地淌了满地。
第三章 天与地 (二 上)
被打发去铁道线上守加煤站的鬼子,肯定不是什么一流精锐,非但战斗力差,对日军高层一直灌输的“玉碎”精神也不怎么感冒,见到大势已去,便纷纷放下了武器,举手投降。
这一下,特务连可算发了“大财”,抓获的鬼子俘虏比自家先前几个月所抓获的总和还要多,并且还得到了两支完好无损的九二式重机枪,极大地弥补了自身重火力不足的缺陷。
欣喜之余,连长赵宝全也沒心思去难为那些主动为特务连打开大门的伪军,先将他们集中起來教训了几句,然后命令站长老顾从缴获的日伪军伙食费里拿出一笔,给每名伪军单独发了五块钱的遣散费,这一手,立刻就把原本以为自己此番不死也会脱一层皮的伪军们感动得痛哭流涕,当场便有一小半儿人请求参加八路。
百团大战开始这小半年來,八路军自身损失也很大,急需兵源补充,因此赵宝全也不客气,对请求参加八路的伪军來者不拒,反正这些人到了团里后,还得经历好长一段时间整训才会再分配到一线作战单位,有各级政委言传身教,不愁他们改不掉身上原本的那些坏毛病。
收编完了伪军,时间也就不早了,赵宝全跟张松龄两个押上俘虏,抬上从加煤站抄出來的枪支弹药和办公用品,迅速撤离,临走前,还专门点了十几个火头,将加煤站里的所有燃料付之一炬。
众人顶着天空中的星星连夜赶路,凌晨一点左右,终于顺利回到了二十四团的临时驻地,指导员王亮早就带着炊事排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高粱粥和玉米面窝窝头,让凯旋归來的战士们补充体力。
趁着大伙忙着吃宵夜的功夫,王亮悄悄扯了一下张松龄的衣服,低声耳语道:“傍晚的时候,军分区那边打了电话过來找你,让你回來之后,立刻去司令部一趟。”
“军分区,什么事,他们说了么,都这个点儿了,我现在过去合适么。”张松龄被弄得一愣,捏着半个窝窝头,低声询问。
“不清楚。”指导员王亮轻轻摇头,“好像是王政委要见你,倒不用担心时间问題,王政委是个工作狂,对他來说,熬夜乃为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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