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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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作战指挥推演,给出了参战兵种和兵力,却未规定具体排兵布阵细节,完全交由做題者自己发挥,所以,两个小组给出的答案都正确,只是指挥者的风格,决定了炮兵运用的方式而已。
陈辉的八路军的一线部队营长,平素缺粮少弹,因此打仗时一定会给大炮上刺刀,哪怕冒着炮兵阵地被敌军炸毁的风险,也要抵近射击,增大炮火的准确率,而张松龄虽然出身于二十六路这支远近闻名的叫花子部队,具体所在位置却是特务团,全军的资源都会重点向该团倾斜,所以对火炮的使用,更讲究个周密规划,哪怕多花费些时间精力去调较落点儿,也要保证炮火的效用和炮兵阵地的安全,(注1)
注1:看八路军一些将领回忆录,经常有缴获了日军火炮,使用后即炸毁的段落,并非八路军不珍惜这些重武器,实际上是沒办法弄到足够的炮弹。
第二章 流光 (二 下)
“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们小组的其他部分作业,。”紧盯着张松龄小组的火炮运用方案看了一会儿,大队长陈辉抬起头,用商量地口吻要求。
“行。”张松龄很干脆地打开书包,从里边掏出一大本装订整齐的草纸,“都在上面了,你可以带回去看,明天早晨上政治课时还我。”
“我就在这儿看。”大队长陈辉迫不及待地将草纸本儿接过來,然后又迅速打开自己的书包,“我们小组的全部指挥方案都在这里,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拿去参考。”
“好。”张松龄也不客气,抓起陈辉的书包,从里边掏出一叠叠写满字迹的草纸,周围的组员们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几叠草纸瓜分干净,借着傍晚粉红色日光,认认真真地翻看了起來。
凡是进入第一、第二两个军事大队深造的学员,通常都來自对日作战的前线,或者为八路军的基层干部,或者为某支游击队的指挥核心,单独拉出任何一个人,对战斗指挥都不会陌生,大伙对着两个小组的作战方案仔细琢磨,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差别,有些地方,甚至采用了截然相反的两种办法,充分体现出了两个小组对战争艺术理解的不同。
非但在炮兵的运用方面,陈辉所在小组和张松龄所在小组,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案,在,两个小组在进攻组织,火力分配、士兵配合等细节上,区别也非常明显,但是从整体上说,陈辉小组的指挥方案从里到外都透着一个“猛”字,非常讲究近战、快攻,又狠又急,一出手就雷霆万钧,而张松龄所在小组制定的指挥方案,却充分强调一个“精”字,每个细节都经过反复计算,各个细节环环相扣,发动起來后虽然不会立刻要对手的命,但一记记杀招连环施展开來,却宛若水银泻地般流畅,让对手根本无暇破解,只能一步步被逼入绝境。
“这个”大队长陈辉越看越惊诧,指着其中某一处细节,虚心地请教,“你们组对各种进攻火力的配合,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儿,这边炮击刚刚结束,那边轻机枪和掷弹筒就要求运动到位,迅速对地方形成火力压制,同时担任掩护任务的几个小组还得定点清除顽固目标,为强攻小组创造条件,而强攻小组只负责选取路线迅速推进”
顿了顿,他抬起手來擦掉额头上的油汗,“这,这得多强的训练程度啊,就在我们原來部队的模范连里头,也很难达到这种配合要求。”
“这是张队长提出來的,我们大伙开始也觉得有些困难,但是按照这种方法组织进攻,的确能最大程度减少我方士兵的伤亡。”众人立刻抬起头來,带着几分心虚的意味解释。
这是一句大实话,众人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文化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但作战经验却一个比一个丰富,在最开始看到张松龄的设想之后,也觉得这个设想有些过于脱离实际,但是纸上谈兵,比得是谁给出的方案更为完美,而不是谁给出的方案更贴近现实,所以大伙讨论了一下之后,便接受了张松龄的设想,并齐心协力将其建设完整。
“战前制定计划,当然要努力以最精密方式來考虑。”听出大伙言语里的不自信,张松龄笑了笑,大声补充,“具体临战时情况会有所不同,但往粗了调整,总比往精细处调整更容易些,此外,配合娴熟程度是能训练出來的,平素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弟兄们的生命总比弹药宝贵,哪怕平素训练时花费大一些,也比他们上了战场后给敌人当靶子要强。”
“这个”大队长陈辉低声沉吟,张松龄的某些观点,和他以往指挥作战的习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这些观点却符合军校里边灌输的作战概念,特别是‘平素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这句,乃为学校里每天都在强调的信条,几乎恨不得学员们将其刻进骨头里,令他想反驳鼓不起勇气。
“你们小组提出的方案,我刚才也粗略翻了一遍,两相比较,的确比我们小组的方案更切合实际,也更干脆利落。”张松龄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根据我以前跟日寇的作战经验,他们的韧性非常高,士兵的训练程度、心理素质、枪法准头,也远在我军之上,并且极其擅长把握机会,特别是一线作战部队,如果按照你们小组那个方案,万一无法迅速将其击溃,双方就会在战壕前方五十米范围之内陷入胶着状态,咱们这边的损失将会非常大。”
“嗯。”陈辉用力点头,脸色微红,在他以往的作战经验中,有无数次三板斧沒能砍死敌人,然后不得不含恨撤离战场的先例,多到大家都有点儿麻木了,习惯于从敌我双方巨大的装备差距上找原因,很少考虑到,其实除了装备因素之外,士兵训练度不够,指挥者方案制定的太草率粗疏,也是导致战斗目标能否顺利的达成的重要原因,并且后两者弥补起來,远非缩短跟日军在装备方面的差距那么困难。
“我也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领导之所以让咱们來读军事课,目的不就是让咱们的指挥水平能提高一些么。”有一名叫黄盛的组员站起來,低声给张松龄帮腔。
“是啊,我以前在七一七团的时候,就曾经吃过类似的亏,原本以为三两个冲锋就能拿下鬼子的阵地,结果打了整整一下午都沒拿下來,我们团长最后只能抢在鬼子的援兵到來之前,带着大伙主动撤离。”另外一名带着明显江西口音的组员也站起來,低声补充。
“嗯,有些办法打国民党好使,打小鬼子就是力不从心,我在太岳根据地那边的时候”其他组员也纷纷开口,给张松龄提供强烈的支持。
大伙越说越兴奋,不知不觉间,就把附近另外两个小组的学员全给吸引了过來,好奇地从大伙手里接过两个指挥方案,认真比较,很快,后來者就自动分成了两派,一派引用学校的授课内容,对张松龄小组的方案表示绝对支持,另外一派,则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实际情况,成为大队长陈辉一边的“铁杆”,逐条批驳张氏方案中的谬误。
“问題是,咱们八路军哪來的那么弹药供给大伙挥霍啊,敲掉敌军火力点,你这里说至少需要四十枚炮弹,用迫击炮近距离补漏,每个遗留火力点儿还要浪费三发,此外,你还要把手榴弹朝战壕前面乱扔,不直接扔进战壕里头,张胖子,照你这种打法,得多少弹药才够打一仗啊,。”一名來自晋西北的游击队长,点着张松龄的方案,大声质疑。
“炮弹写得是最大消耗数量,具体作战时,也许用不了那么多,但是有备无患。”张松龄笑了笑,丝毫不以对方的质问为忤,“晋造手榴弹破片率太低,杀伤力非常有限,咱们边区造,甚至还不如晋造,与其冒着被对方击中的风险往战壕里丢,我个人认为,还不如发挥黑火药爆炸式烟雾大的特点,用手榴弹群爆來制造烟幕,掩护后边的队伍向前推进,当所有部队都抵达到战壕跟前,咱们这边的人数优势便能体现出來,无论是与鬼子对射,还是立刻发起白刃冲锋,损失都会降低许多。”
“恐怕到那时候,弟兄们手中也就剩下一杆空枪了。”另外一名來自冀中的游击干部不服,嘟囔着说道。
“那就白刃战呗,反正已经推进到战壕边缘了,干脆跳进去跟小鬼子刺刀见红。”沒等张松龄接口,他身边的组员抢着回答。
“那先前打出去的弹药,岂不是都浪费了。”有人还不服气,继续大声质疑。
“沒不浪费,至少打掉了敌军中威胁最大的火力点,并且沉重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张松龄扭过头冲着说话者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释。
“消耗那么多弹药,就是为了顺利将队伍推进到战壕前,居然还说不浪费,张胖子啊,你到底是不是游击队的人啊,怎么我觉得连国民党那边,都舍不得像你这样大手笔,。”人群后猛地挤进來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指着张松龄鼻子追问。
这话未必有什么敌意,但是着实问得非常沒有礼貌,张松龄心头立刻隐隐涌上一丝不快,看了对方一眼,淡然回应,“我觉得,人命总比弹药更值钱些,弹药打光了可以想办法缴获,可弟兄们牺牲了,就永远救不回來了,此外”
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些,他大声补充,“我來自察哈尔军分区黑石游击大队,档案你可以去校办去查,我们那边,是有名的地广人稀,肯参军打鬼子的年青人难得,所以更要珍惜他们的性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刀疤汉立刻羞得满脸通红,挥了下胳膊,大声解释,“我是说,我是说,你的这种战术根本不实际,不光是你,咱们最近学的很多东西,听起來满像那么一回事情,但拉到战场上,未必好用。”
这一炮,可是炸翻了半个学校,周围的学员们纷纷扭过头,冲着刀疤汉横眉冷对,“阎宝林,你又乱说话。”
“阎宝林,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的老师,。”
“阎宝林,要不然你來当校长算了,这不行,那不对,敢情这天底下,就你一个军事家了,。”
大队长陈辉见状,赶紧转过身,一把拉住刀疤汉的胳膊,“老阎,你又乱放炮,小黑屋沒蹲够是不是。”
随即,又陪着笑跟张松龄解释道,“胖子,你别跟他生气,老阎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嘴巴臭,沒把门的,但他的心眼很实在,打起鬼子來也一点都不含糊,你看他这一身刀疤,全是跟小鬼子白刃战时落下的!老阎,你还不赶紧给胖子道歉,学术之争,用得着你这么激动么。”
后两句话,完全是在给阎宝林找台阶下,而后者却不知道领情,先冲着张松龄鞠了一个躬,然后大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张队长原谅,但我还是觉得,你的战术不符合八路军的风格,倒是有点儿像小鬼子那边,老想着靠火力占便宜。”
“无论是谁的风格,只要能赢得最后的胜利,我认为它就是好战术。”张松龄拿这种糙人沒一点儿办法,只好笑了笑,无奈地补充。
“那可不一定,小鬼子的弹药总比咱们八路军充足。”刀疤汉老阎根本不管别人的脸色,继续跟张松龄纠缠不清。
这完全是在故意偷换概念,张松龄沒法跟此人计较,笑了笑,不再回应,谁料刀疤汉阎宝林却不依不饶,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大声道:“怎么着,觉得我说得不对是不是,,唉,我这人嘴笨,心里头知道的道理,总是说不清楚,要不然这样吧,咱们俩來一次沙盘推演,你照着你的计划做进攻方,我來当小鬼子,能攻下我的山头,就算你有道理,否则,就是我赢,如果你赢了,我就把这个输给你,,还当众拜你当老师,。”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个半旧的王八盒子,直接拍在地上。
小日本的王八盒子,学名南部十四式,设计上完全是照抄了德国的鲁格,但是技术方面根本沒有吃透,导致该枪超过三十米距离就无法保证准头,并且容易走火、卡壳,甚至在使用中会出现撞针折断,弹夹脱落等现象,非但日本军官拿它仅仅当个装饰品,八路军的正规部队,也沒几个人愿意使用,通常缴获之后,就直接送给自己的地方武装,并且会千叮咛,万嘱咐,要求配带此枪者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杀敌不成,反被该枪反噬了主人。
张松龄算是半个用枪的行家,一见对方拿出南部式当彩头,就忍不住轻轻皱眉,正准备找借口拒绝,又听阎宝林瓮声瓮气地说道:“如果我赢了,你也不用拜我为师,把你那两把德国原装的盒子炮分我一支就行,怎么样,你敢不敢打这个赌。”
第二章 流光 (三 上)
“哈哈哈哈”周围两派学员齐声大笑,望着惊诧莫名的张松龄,心中充满了同情。
都道阎宝林是个粗痞,谁料此人看似粗鲁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开始就是奔着张松龄的原装盒子炮來的,所谓战术之争,根本就是个障眼法。
“老阎”作为第一学习小组的小组长和整个军事大队的大队长,陈辉也被阎宝林的小算盘弄得满脸尴尬,狠狠瞪了后者一眼,低声劝告。
“我知道南部十四式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德国原装长苗匣子,但这把南部式不一样。”阎宝林对陈辉多少有点儿敬畏,挣扎了一下,大声解释,“这是我从一个鬼子中佐手里缴获的,枪柄下方镶嵌了银块,上面有小鬼子陆军大学优秀毕业生和当时校长的名字。”
“陆军大学优秀毕业生,。”周围的学员们愣了愣,低头朝王八盒子的柄部细看,果然在已经变色的护木下方,看到一小陀发黑的金属,上面依稀有“陆军大学校”等字样,还有一个明显的日本名字,和田亀治。
这样一來,手枪就多出了几分收藏价值,拿到上海、天津等地的外国租界中,说不定还能卖上一个高价,但在一众沙场老兵眼里,它的价值依旧沒法跟长苗匣子相比,后者在抗日战争正式爆发之后不久,就因为欧洲列强对中国的武器禁运,身价扶摇直上,特别是这种枪管加长版的长苗匣子,精确射程高达一百五十余米,枪套倒过來装在枪柄上,就能变成一支肩射可连发步枪,三百块大洋以下根本不可能买到,那东西只是子抗战爆发前,国民政府才专门进口了一批,都发下去充实了各级长官的贴身卫队,除非国共之间发生师级规模以上的恶战,否则,大伙连缴获的机会都沒有。
“我,我再加上这个。”阎宝林见周围沒有人支持自己,犹豫了片刻,咬着牙又从衣服下取出一把带着鞘短刀,并排与王八盒子放在一处,“小日本儿打了败仗自己切肚子用的,前任主人也是一名中佐,上次在晋南开会,别人拿一匹东洋马跟我换,我都沒舍得。”
肋差,跟小鬼子打了这么多年仗,对于此物,在场的大部分学员都不陌生,通常鬼子军官打了败仗,在突围无路的情况下,都会拿这东西解决自己,特别是在战争刚刚开始的头两年,几乎少佐以上级别的军官,最后时刻都会做此选择,战场上很难活捉到他们。
一把陆军大学优秀毕业生的纪念用枪,一把小鬼子中佐的切腹肋差,这姓阎家伙,看起來恶仗还真沒少打,联系到两件武器背后的故事,众学员们看向阎宝林的目光终于友善了些,同时也非常期待看到张松龄究竟如何回应。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张松龄将王八盒子与肋差向外推了推,笑着说道:“我那两把盒子炮,是西班牙货,比德国原装还难买到,另外”
刻意顿了顿,他继续笑着补充,“我的作战方案你已经看过了,跟小鬼子对阵时,他们可占不到这种便宜。”
“轰,,。”周围又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闹声,所有学员看着阎宝林,不住摇头,这家伙,真是精明到家了,说是要跟别人打赌,事先却把对方的底牌看了个干净,而他自己,却可以针锋相对地考虑破解办法,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不败之地。
“这,这”听到周围的哄笑声,阎宝林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红,讪讪地小声嘟囔的半天,终究还是无法抗拒长苗匣子的诱惑,又咬了咬牙,看着张松龄的眼睛说道,“赌注不变,我当日本鬼子,你当八路军,可以不按照你们小组先前的方案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沒等张松龄开口,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鼓劲儿声,“赌,跟他赌,胖子,我们大伙给你当参谋。”
“赌,跟他赌,胖子,我们绝对站在你这边。”
“好。”张松龄也被对方勾起了几分好胜之心,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伸出一只手,笑着补充,“光是咱们两个人玩沒啥意思,干脆我和我们组的人算一方,你把你们小组的人拉上当参谋,咱们两个小组來一次沙盘推演,在场的其他同学都來当裁判。”
“行。”阎宝林兴奋地伸出手掌,与张松龄的手掌在半空中握了握,然后迅速将头转向本学习小组的组长陈辉,“大队长”
“这,这样不太好吧。”大队长陈辉是个老党员,组织原则性很强,将头侧开些许,犹豫着回应。
“赌注只是个噱头,我们也是为了共同学习,互相促进。”阎宝林的口齿立刻变得灵活了起來,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找借口。
“是啊,大伙是为了互相促进,灵活掌握教学内容。”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周围看热闹的学员们也大声帮腔。
“那咱们就动作尽量快一些,别耽误了晚自习。”大队长陈辉立刻顺水推舟,掏出一把匕首,开始在地上挖土。
众学员见状,全部心领神会,纷纷主动掏出随身工具,就地取材,帮忙在青纱帐旁构建简易沙盘,、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一个巨大且精细的沙盘就出现在众人脚下,完全按照习題里的假设,山川、道路、树林,无不构建得惟妙惟肖,阎宝林揪了几把高粱叶子,摆在山顶上充当日军,张松龄和他的组员们则将砍了几根沒有穗的高粱杆,切成小块充当八路军。
其他看热闹的学员自动充当裁判,凭着课堂上学到的知识,负责具体评估攻守双方的阶段性战果与损失,随着临时推选出來的裁判长一声令下,推演正式开始,进攻方在张松龄的部署下迅速展开队形,防守一方,则由阎宝林和陈辉等人商量着,参考日本人的习惯,开始构建各类防御设施。
几分钟准备时间过后,“八路军”主力营率先展开进攻,两个担任主攻任务的步兵连交叉掩护,层层推进,转眼就攻到了“日寇”小林中队所在的第一道阵地前,阎宝林和陈辉等人则用尽全身解数,组织麾下的日军中队,充分发挥自己一方火力优势,给进攻者远距离杀伤,双方战得难解难分,硝烟弥漫,转眼间,战场形势就进入了胶着状态,士兵的伤亡直线开始攀升。
“张营长,张营长,你这边还有两个连,还有两个连沒动呢。”担任裁判的学员当中,不少人都看得太投入,忍不住大声给张松龄出主意。
张松龄却对大伙的提醒充耳不闻,两个主攻步兵连继续在敌军阵地前來回运动,战线越拉越长,越拉越散,每个排,甚至具体到个别班,彼此之间的位置都出现了巨大间隔。
一下子,让阎宝林就感觉到被轻视了,拎起几片高粱叶子,就准备主动出击,临时被他拉过來充当参谋的陈辉却迅速伸出手,制止了他的莽撞做法,同时用另外一只手向战壕外进攻方的左右两侧位置指了指,提醒他小心谨慎。
那是两处兵力集中的地段,规模各自大约有一个半排左右,彼此之间相隔着一百五十余米,与防守方的战壕距离,大体也差不多,如果阎宝林贸然出击的话,刚好被这三个排八路夹在中间,进退不能,而周围正在继续运动的几个排士兵,则趁机发起冲锋,直接拿下第一道战壕。
“死胖子,真有一套。”阎宝林立刻发现问題所在,擦了把头上汗水,小声嘟囔,这也就是沙盘推演,攻守双方彼此都能看清楚对手的布置,如果在真实战场,十有**他就上当受骗,连反悔的机会都沒有。
“他跟小鬼子打过的硬仗,一点儿都不比你少。”大队长陈辉横了他一眼,低声抱怨,如果是阎宝林和张松龄两个人之间的切磋,他可以不在乎输赢,可现在整个学习小组却被阎宝林给拖进了赌局,一旦输得太难看了,他这个大队长的脸以后也沒地方可搁。
“我知道,这才有挑战性。”阎宝林可是一点儿也不理解陈辉的难处,迅速摆弄高粱叶子,调整部署,几个机枪小组迅速集中,向进攻方一处的发动打击,另外大约一个小队的“鬼子”,则紧跟在机枪小组的身后,严阵以待,同时,第二道战壕里调出另外一个小队士兵,定点加强第一道战壕的防守力量。
“小心火炮。”陈辉气得拍了他一巴掌,大声抗议,刚才张松龄小组的方案中,已经演示出了他们用步兵炮打击火力点的设想,阎宝林居然还敢集中火力,不是存心将机枪手们往对方炮口下送么,。
话音刚落,设定中属于“八路军”,先前却一直保持沉默的两门晋造一三式已经发威,将成串的炮弹砸到了机枪最集中的位置,九挺歪把子中的五挺直接被裁判宣告出局,剩余四挺也因为机枪手的大量阵亡,威力减弱到原來的一半儿。
“大队长不告诉你不要轻敌么,你怎么还”“日军”的一众参谋们气愤莫名,转过头,对他大声指责,作为指挥官的阎宝林对此却充耳不闻,将另外机枪小组身后的几片高粱叶子从左右两侧向前一推,直接推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八路军”跟前,“反冲锋,你死定了。”
炮弹炸起硝烟未散,鬼子兵已经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到了八路军的身前,这哪是日本人的战术,分明是角色完全对调了好不好,,众裁判看得直皱眉,却不得不承认,阎宝林的这一手玩得非常漂亮,完全打了进攻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手中还有十一发炮弹。”在一片焦灼的目光中,张松龄冷笑着提醒,手中秸秆快速移动,将代表着炮弹落点的标志,沿着先前的炮击位置,向战壕左右两侧扩散。
“这什么意思,那两些弟兄就舍给小鬼子了。”众裁判们愣了愣,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但是很快,他们就开始倒吸起了冷气,一整轮炮击过后,日军的阵地上,已经出现了将近三百米宽的火力空白点,而除了正在硬顶着日军反扑的那一个半排之外,附近至少还有三到四个班的八路士兵,可以趁机扑过來,撕开阵地的缺口。
“我可以打残了你这个排,再掉头杀回去。”阎宝林满脸愤怒,大声提醒。
“机枪排前推,掷弹筒组跟进,三排、四排和二连一排一班,发动强攻,裁判,本方申请阶段性评估。”张松龄根本不理睬他的威胁,直接将权力交给旁观的学员,随即,又迅速动手调遣队伍,沿着突破口,形成一个倒坐的剪刀。
“八路军特别营一连一排和二排一班遭受重创,兵力损失三分之二,丧失战斗力,出击的日军小队损失四分之一,战斗力减弱,士气大幅降低,可以选择继续向前攻击,还是迅速回撤。”周围的学员都是行家,迅速就给出了本阶段评估结果。
继续进攻,张松龄手中还有完整的两个连做预备队,“日军”攻下去之后肯定是送肉入虎口,而回头反扑的话,沿途挤压过來的几个八路军战斗方块,则刚好以逸待劳,形势瞬间对防守方变得极其不利,阎宝林无奈,不得不将预备队和手中的隐藏火力一一调出,试图夺回阵地,封堵缺口,而张松龄所在小组既然以计算精密为名,岂能让他如愿,无数后招接连不断使出,非但尽数将守军的反击扼杀于萌芽状态,甚至连守军隐藏于内环阵地的两门九二式,也采用连续快速抢攻的办法直接给缴获了过來。
转眼间,“鬼子”的就被阵地砸了个百孔千疮,事先运动到位的各支战斗小组从不同方向,彼此配合着靠近“日军”指挥部,将沿途遇到的“鬼子兵”尽速歼灭,阎宝林空有一肚子办法沒机会使用,憋得满头大汗,举起最后的一片高粱叶子,大声抗议“你,你,刚才的方案里,根本沒这种快攻,你,你刚才的方案里头”
“一切计划都要根据对手的实际情况來调整。”张松龄笑着耸耸肩,然后将手中一直沒有投入战场的两个“步兵连”收拾到一起,从沙盘上移开,“本方认为,战斗已经可以宣告结束,申请裁判团做最后评估。”
第二章 流光 (三 中)
霎那间,沙盘周围一片死寂,这场推演的确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担任的裁判的学员们都是行家,谁都看得出來,防守方继续挣扎下去已经毫无意义,然而,他们却无法接受,张松龄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简单的战术就全歼了对手,简单到了堪称丑陋的地步,既沒有可以令人热血沸腾的决死冲杀,也沒有可以令人回味无穷的锦囊妙计,只是运动,运动,不停地运动,就像一架冷冰冰的机器般,带着沉闷的响声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而充当防守一方的阎宝林和陈辉等人居然被这种看起來“死板无比”的战术,打压得毫无脾气,只尝试着做了一次反击,就迅速全军覆沒。
如果换了我,能來抗大读军事队的,几乎都是独当一面才俊,本能地就在心中将自己摆在了阎宝林的位置上,试图替他指挥“日军”,然而,几乎所有这样尝试的人都郁闷地发现,即便换了自己上去,一样会被张胖子压制的毫无脾气,这家伙的计算太精准了,精准到了每一步就像手表的秒针一样准,而防守方如果不发起反击,就会被他一步步给活活逼上绝路,发起反击的话,阎宝林的下场在大伙眼前明摆着,一样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在攻守双方都能看得清对方布置的前提下,如果真的在两军阵前,双方能观察到的信息都非常有限,大部分时间里都完全凭借指挥者的战场经验做出判断的话,天雷滚滚,防御一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以打败我,但是不能侮辱我。”正当大伙惊诧莫名间,防守方组织者阎宝林腾地一下站起來,指着张松龄的鼻子抗议。
“老阎。”大队长陈辉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红着脸教训,“输了就是输了,别给咱们小组丢人。”
“俺不是想耍赖。”阎宝林迅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挣脱了陈辉的控制,弯腰捡起自己的王八盒子与肋差,双手捧给张松龄,“你赢了,东西拿走,俺们输得起,但是,你明明还有两个连的兵力,为什么一直不动用,,瞧不起俺们,沒拿俺们当对手不是,。”
“第一,你不是真正的日本指挥官,沒发挥出小鬼子的真正水平,我方动用两个连,兵力上已经占了很大便宜。”张松龄沒有接对方的赌注,笑着摇头,“第二,如果你真是小鬼子,我也得留下一部分力量善后,小鬼子的报复心极强,你灭了他们一个中队,他们不可能不想捞回來。”
“那倒是。”阎宝林捧着王八盒子与肋差,无言以对,虽然跟日本鬼子交手过很多次,但是他和陈辉等人,还真的无法完全模仿出日军的指挥和作战风格,而以往的经验也的确证明,小鬼子向來是“打完孩子引出娘”,自己这边刚刚消灭了一小股,随后就会招來鬼子大部队的报复,如果不提前加以防备的话,肯定会吃一个大亏。
“如果遇上真正的日本鬼子,采用你这套战术,需要几倍兵力才能全歼他们。”趁着阎宝林不再胡搅蛮缠的功夫,裁判团当中有人大声向张松龄询问。
“那要看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张松龄想了想,非常耐心地解释,“如果遇到鬼子的一线部队,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投入三倍及其以上兵力才有全歼他们的可能,但是如果遇到了小鬼子的地方留守部队,也许两倍以上的兵力就足够了,前提是,咱们这边弹药得准备充足。”
“能全歼他们的话,多花点儿时间筹集弹药,倒也值得。”周围的学员们都纷纷点头,对张松龄给出的解答非常满意,大伙平素的作战对象,绝大多数是小鬼子的驻屯军或者地方留守部队,规模通常也在一个小队或者一个中队之间,与沙盘推演的防守方刚好能保持一致,如果把张松龄小组所采用的那套战术吃透的话,回去后就能照方抓药收拾小鬼子。
“就是我们的县大队训练程度不足,采用这种战术的话,弄不好就是邯郸学步,。”也有人根据自家的切实情况,低声给大伙泼起了冷水。
“学校里不是强调了么,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咱们回去后耐住性子训练,总能训练出一支精兵來。”立刻有人大声接茬,给出最佳解决方案。
热烈的讨论声中,刀疤脸阎宝林也恢复了几分精神,双手再度将王八盒子与肋差举到齐眉高,恭恭敬敬地向张松龄说道:“今天这场比试,俺老阎输得心服口服,彩头你收下,等将來俺本事长高了,再來找你往回赢。”
“一句戏言而已,我怎么能真要你的东西。”张松龄笑着侧开半个身体,不肯接比试的彩头,“今后老阎你有了空闲,欢迎随时來找我切磋,说实话,刚才跟你较量,我自己也有不少收获。”
“不行,不行,输给你的就是输给你的,俺怎么有脸往回拿,。”阎宝林为人倒也光棍儿,闪身堵在张松龄的正面,非给不可。
二人一个不想要,一个诚心给,登时僵持了起來,大队长陈辉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胖子,你就随便收一件意思意思,让也他长个记性,从此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另外一件就还给他,以免这厮哪天再犯起了赌瘾,却连彩头都出不起。”
“哈哈哈”周围立刻又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众学员们都被陈辉的幽默说法给逗乐了,瞬间忘记了因为比赛的输赢引起的尴尬。
张松龄无奈,只好收下了一把肋差,将王八盒子留给了老阎,然后低头收拾起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还沒等他抬起头,人群外突然又传來一声友好的邀请,“那个,张松龄同学,能不能再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想请你们小组当一次防守方,我來负责指挥进攻,你觉得如何,。”
第二章 流光 (三 下)
“又一个想打人家盒子炮主意的。”众学员不屑地撇嘴,抬起头,准备看看是哪个如此自不量力,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们却都像触了电一样跳了起來,立正敬礼,“首长好。”“首长。”“首长您什么时候來的,。”
“來了好一会喽。”來者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穿一套半旧的灰布军装,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太明显的麻辣火锅味道:“看你们打得热闹,就沒敢出声,把手放下,都把手放下,不要敬礼,现在是休息时间,沒必要弄这些繁文缛节。”
“是,首长。”众学员们大声答应着,让开一条通道,使中年人和跟在他旁的几名学校领导可以顺利地走到简易沙盘前。
张松龄虽然接触过很多高级干部,却也被中年人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如果沒认错的话,此人就是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和抗大二分校的奠基者之一,晋察冀军分区司令员兼政委,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聂荣臻,照片就在抗大的图书馆入口的走廊里挂着,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只不过本人看起來比照片上要显得老相一些,笑容也更加随和。
“怎么,不想带我玩,,还是舍不得你的盒子炮,。”沒等张松龄想好该如何跟对方打招呼,聂荣臻已经很随意地跟他开起了玩笑,“噢,我忘了,你们是玩带彩头的,用这个行不行,这是我在太原会战时缴获的,原装瑞士表,你要是赢了,就把它拿走。”
“我们,我们刚才的赌注是开玩笑的。”张松龄的脸色终于尴尬了起來,摆摆手,大声解释。
“是啊,我们刚才不是在赌博,我们,我们主要是怕切磋双方中有人不认真对待,才多少设了点儿彩头,赢了也不会真的拿走,玩上几天,就会物归原主。”大队长陈辉额头见汗,也赶紧在一旁大声补充,赌博、吸毒和嫖妓,在八路军中属于绝对不准触碰的三条高压线,只要犯了,便会被从严惩处,今天当着这么多学校领导的面被晋察冀军区司令员抓了个现行,他这个带头违反纪律的大队长,回去后恐怕是逃不了一顿板子挨。
“你这个小陈同志,搞这么紧张干啥子么,。”聂荣臻看了一眼陈辉,又回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尴尬的学校领导们,笑着回应,“赌博,是指以掠夺他人财物为目的,并且包含欺诈行为的游戏,而同学之间切磋时带上点彩头,只是为了增加切磋的趣味性,既不会伤害同学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令人沉迷其中,最后乃至倾家荡产,跟赌博怎么能扯得上关系,,况且这种性质的打赌,我平时在军区那边也常干,上次冀中军分区的杨司令就输给了我五门迫击炮,到现在还赖着账沒交呢。”
“呵呵呵呵”众人被逗得哑然失笑,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一扫而空,特别是跟在聂荣臻身边的几名学校干部,原本正准备过后将带头违反纪律的大队长陈辉叫到办公室狠狠收拾一通,此刻听了聂荣臻话,也只好用力瞪了后者一眼,悻然作罢。
“怎么样,小张同学有信心从我手中把这块瑞士表赢走么。”待四下里的笑声稍落,聂荣臻看着张松龄的眼睛,继续追问。
“有。”张松龄的好胜心迅速被挑了起來,用力点了下头,大声回应,“不过我有两个附加要求。”
“说,,只要是合理要求,咱们都可以商量。”聂荣臻眉头微微一跳,非常干脆地回应。
“第一,咱们比赛之前,谁都不准看另外一方的布置,以免提前考虑破解方法。”张松龄立刻受到鼓舞,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提议。
“好,这才像真正打仗时的样子,小鬼子哪有那么好心,准许你提前观察他的阵地布置,。”聂荣臻想都不想,立刻表示同意。
张松龄目光扫过全场,代表所有学员提出下一个条件,“第二,咱们将彩头换一换,别用手表跟长苗盒子,谁要是输了,就请在场所有人去吃一顿韭菜盒子,不限量,吃到吃不下为止。”
“哄!”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特别是先前的裁判团成员,笑得尤为大声。
聂荣臻沒想到张松龄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愣了愣,目光迅速从周围人的脸上扫过,一张张略带菜色的面孔,立刻让他明白了学员们此时心中所想和迫切所需,不由得用力点点头,大声说道:“好,只要你赢了,就由我个人掏腰包,请在场所有同学和老师去吃韭菜盒子,不限量,可以往饱了吃,吃到吃不下为止,。”
“司令员威武。”“司令员一定能赢。”“司令员,我们支持你。”众学员们鼓掌喝彩,每个人嘴角看上去都亮津津的,两只眼睛里也放出咄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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