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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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尴尬间,人群当中,又传來了赵天龙的声音,“弟兄们,弟兄们让开吧,祁,祁团长他们做得对,刚才,刚才是我鲁莽了。”
“龙哥。”骑兵们发出一声悲鸣,转过头,眼圈迅速发红,大伙连续几个月來千里转战,即便对着小鬼子的一线精锐,也沒有过光挨打不能还手经历,而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弟兄被别人剁成了肉酱,却不能为其报仇,这,这还算他妈的什么骑兵,。
“让开吧,众寡悬殊,况且还有森川联队追在后头。”赵天龙抓过一个水壶喝了几口,喘息着劝说,整洁的军装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众人不愿意让他伤上加伤,咬着牙挪动脚步,给老祁等人让出通道,团长老祁骑着马从狭窄的通道中走过,越走,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果此刻堵在河对岸的是小鬼子,他肯定二话不说,拔刀迎战,但是,此刻堵在对岸的偏偏是晋军,与北路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骑一师,九十三团高层,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军官都出自晋系,让他怎么可能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骑一师死战到底,。
怀着满腹的酸涩,他骑在马背上一步步向骑一师靠近,转眼间就走出了四百余米,來到了先前向自己喊话的骑一师师长赵瑞的面前,还沒等举手敬礼,对方已经快速迎了上來,抢先一步客客气气地抱了下拳,满脸堆笑,“祁兄,当年庆功宴上阎司令长官亲自敬过酒的祁兄,还记得小弟么,长城抗战那会儿,咱们两个可是肩膀并着肩膀砍过小日本儿的脑袋瓜子。”
“记得,记得,哪能忘了赵老弟你当年的英姿。”团长老祁赶紧侧开半边身子,抱拳作揖,无论军衔还是职务,眼下赵瑞都远在他之上,所以无论记忆里找得到找不到这么一号人,他都必须客客气气地以下属之礼相还。
“老兄当年抡大刀片子的模样,可是一直刻在这里头。”师长赵瑞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一点自己的脑袋,继续满嘴跑舌头,“后來你去了绥远,我被分派到了骑一军,本以为这辈子很难再见到你了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今天咱们两个居然又走到了一起。”
“是啊,我也是万万沒想到,在纳金河西岸等着我的是老弟你。”团长老祁笑着叹了口气,一语双关地回应。
“我是主动请缨前來接你老哥回家的。”明明听出了老祁话里有刺,师长赵瑞也不恼怒,咧了下嘴,继续笑着套近乎,“这也就是你老哥,换了别人,我才懒得跑这么远的路來迎接他。”
“那我就多谢赵老弟盛情啰。”团长老祁敏锐地从赵瑞的话里察觉到一丝危险,又拱了下手,笑着试探,“怎么着,老弟有沒有兴趣再跟我联一次手,,小鬼子有一个联队就跟在我身后,老弟既然來了,不如和我一起迎面堵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不急,不急。”赵瑞被老祁说得一愣,赶紧讪笑着摇头,“你身后的追兵,自然有别人來收拾,我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接你和九十三团的弟兄们回家,來人,请阎长官的电令”
说着话,他伸手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封口,抽出里边的电报当众大声宣读,“兹闻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转战千余里,斩获颇重,威震敌胆,殊堪嘉许,特擢升九十三团为第六集团军独立三旅,自接电令之日起前往净化休整,待兵源弹药补充完毕之后,再”
后面的话,老祁一个字也沒听见,只觉得一座雪山从半空中压了下來,将自己冻得浑身僵硬如冰,全明白了,到现在即便是傻子也能看明白了,阎司令长官不愧是擅长在多个鸡蛋上跳舞的一代枭雄,做事的手段就是高明,他沒有给小鬼子让开道路,不会成为全国舆论的众矢之的,他只是动用了一下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权力,就让九十三团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样做既给了小鬼子一个交代,又顺手敲打一下不听话的傅作义,高,真他娘的高。
只可惜了那几位倒在马蹄下的热血男儿,紧紧握着拳头,即便十指的指甲插进了掌心,老祁也感觉不到半点儿疼痛,他只是觉得冷,刺骨的冷,连头顶上的太阳都变成了灰白色,从天空中照下來的全是寒光。
“祁团长,小弟这厢给你道喜了。”骑一师师长赵瑞笑嘻嘻地将电报放回信封,双手捧着递了过來,“独立旅啊,在咱们晋军当中,可是相当于一个师的编制,此去之后,恐怕用不了几天,你老兄的肩章,就要换成金色的喽。”
“是啊,是啊,祁团长,你这回可是一步登天了,让兄弟们真是好生羡慕。”跟在赵瑞身边的骑一团团长何琨皮笑肉不笑,大声帮腔,“谁不知道,几个独立旅虽然挂在两大集团军之下,实际上,却是咱们阎司令长官的亲兵,无论人员还是武器,都是从优配备。”
“请客,请客,等到了净化之后,祁团长一定得摆酒请客。”参谋长邹占奎,骑三团团长韩春生,警卫营长尤世定等人也纷纷靠上前,笑呵呵给老祁道喜。
然而团长老祁却沒有任何心思跟他们几个周旋,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赵瑞,带着最后的期望试探,“这几个月跟我们九十三团并肩作战的,还有第十八集团军下属的军黑石游击大队”
“都去,都去。”赵瑞满不在乎地摆手,“跟你一起去净化休整,等将來有了机会,再礼送他们去一二零师。”
“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几滴血从老祁的手掌边缘淌出來,慢慢润湿了战马的缰绳,就在去年年底,阎司令长官还因为牺盟的控制权,向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黑石游击队去了净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再被礼送出境,,恐怕自张松龄以下这一百四十多条汉子,从此就要彻底不知所踪,事后即便八路军将官司打到重庆,阎司令长官也有足够的说辞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老哥尽管放心。”见老祁的脸色越來越难看,赵瑞还以为是他心里为辜负了游击队而感觉内疚,笑了笑,信誓旦旦地补充,“他们刚才窥探我的军事部署的事情,我已经给过他们教训了,看在你老哥的面子上,不会再做深究,至于将來他们是走是留,也完全由他们自己來决定,我在这里向你保证,绝对不做任何干涉。”
“那可就多谢赵师长的大度了。”团长老祁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全身上下肌肉乱颤,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刚才的误会,且容我回去后跟游击队人解释一下,他们知道您老哥如此宽厚,想必也会心悦诚服地跟着咱们一起走。”
说罢,一拨马头,转身就往回走,好不容易才将他给骗出來,得到了一个“擒贼先擒王”的机会,骑一师的人哪肯轻易放手,只见赵瑞悄悄使了个眼色,警卫连长尤世定立刻带着亲信追了上去,左右包抄,就准备将老祁当场扣下。
“怎么,几位还想送送祁某不成。”团长老祁早有防备,立刻从腰间拔出了手枪,通讯营长王志等人先前虽然心中还念着与晋军的旧情,但是在看了赵瑞的一番表演之后,也彻底绝望,纷纷将手枪拔出來,与尤世定等人怒目相对。
“祁老哥,你这就让我难做了吧。”晋军师长赵瑞四下看了看,确定自己在对方手枪的精确射程之外,冷笑着举起的带着白手套的右爪,“你们九十三团虽然隶属于傅作义将军麾下,但也沒脱离第二战区管辖不是,,阎司令长官的手谕你都不理,莫非以为,咱们骑兵一师的马刀,都是拿來当仪仗的么。”
“你敢。”团长老祁迅速调转枪口,遥遥指向赵瑞的额头,后者迅速朝警卫身后躲了躲,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小小一个团长,居然敢拿着手枪指向上司,莫非你们傅作义长官平素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來人,把他给我”
“呯。”远处隐约传來一声枪响,赵瑞胯下的阿拉伯马猛地竖起前蹄,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第四章 重逢 (九 下)
“嗯,,哼哼,。”颇具灵性的阿拉伯马发出一声悲鸣,又踉跄着向前跑了数步,才缓缓栽倒,滚烫的血从脖颈处喷射出來,像春天的泉水一样散落在半空。
“师长落马了。”“保护师长,保护师长。”众警卫顾不得再传达命令,跳下坐骑,用身体将赵瑞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在试图劫持老祁的尤世定等人也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头去,查看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趁着这个机会,团长老祁一抖缰绳,带着通讯营长王志和一众随从,风驰电掣而去。
“抓住他,抓住他。”尤世定立刻反应过來上当,策动坐骑,带队紧追不舍,才追出五、六米远,耳畔隐约又传來“呯、呯。”两声枪响,胯下战马双腿一跪,将他狠狠地甩到了草地上。
“呯、呯。”随即又是两声,两匹追得最快的战马相继栽倒,马背上的警卫被摔出近二十米远,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其他警卫全都给吓住了,拉紧马头,不敢再向老祁靠近半步,沒有上司的命令,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朝老祁开火,但隐藏在大桥上的那名“狙击手”心中却沒任何顾忌,前后五枪,打翻了四匹战马,其中一匹是师长大人的坐驾,战马的主人生死不明。
“狙击手,有狙击手,大伙小心,千万小心。”一团长何琨反应最快,躲在警卫员身后,大声示警。
“医务兵,医务护兵赶紧过來啊,师长受伤了,赶紧过來抢救师长啊。”其他几名骑一师的高级军官也大声叫嚷着,同时努力将身体往人群里头藏。
托大了,今天大伙实在太托大了,先前只想着自己这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有恃无恐,所以才跟在赵瑞身后为虎作伥,谁也沒想到,对面大桥上还埋伏着一个相当高明的狙击手,隔着五百多米的距离,弹无虚发。
“抢救个屁,老子还沒死呢。”骑一师师长赵瑞在警卫身后跳起來,顶着满脸翠绿色的草渣子破口大骂,“山炮营,给我把大炮架起來,和重机枪营一道封锁桥头,其他人统统给我上马整队,老子今天不把他们全干掉,老子以后就姓祁。”
“是。”众军官七嘴八舌地答应着,动作却一个比一个缓慢,谁也不肯脱离警卫员的掩护,成为对面狙击手的下一个目标。
“弟兄们,他们杀了师长的战马,就是打我们骑一师所有人的脸啊,今天的事情,绝对是不死不休。”参谋长邹占奎敏锐地感觉到了麾下弟兄士气不高,挥舞着手枪,大声鼓动。
“谋杀,这是**裸的谋杀,即便把官司打到重庆,咱们也是正当防卫。”副师长王辅国也扯开嗓子,努力鼓舞士气。
众军官默默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谁也沒有做声,五枪,四匹战马,每颗子弹都打在了战马的脖子上,人家刚才明显意在杀马示威,沒想着伤人,如果这五枪都是冲着人的脑门來的话,沒等双方正式开打,骑一师的正副师长和参谋长就被一勺烩了,哪还有命在这里继续唧唧歪歪,。
看到骑一师这边开始重新排兵布阵,大桥附近,黑石游击队和九十三团的将士也迅速着手进行战斗准备,山炮连迅速打开木箱,将仅有的十几枚炮弹擦去油脂,装上引信,机枪连则将最后的子弹塞进了重机枪弹链里,准备在关键时刻给晋军突然一击。
刚刚跑上桥头的老祁迅速跳下马背,大步跑向张松龄,一边跑,一边低声喊道:“等会儿打起來,我用机枪和大炮给你开路,你们游击队立刻冲过桥去,沿着河岸向西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用再管我们。”
“那你呢,。”张松龄将三八大盖儿交给方国强,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大声追问,刚才那几枪虽然瞄得是战马,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依旧将他的精力消耗一空,现在整张脸都呈灰白色,看起來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我们九十三团留下來拖住他们,放心,大不了我就下令投降,有傅司令长官在,姓赵的不敢做得太过分。”团长老祁急切地挥了下胳膊,大声补充。
周围的参谋们听到了他的话,都默默地叹气,九十三团只有一个营是骑兵,其他都是步卒,还携带着两百多名伤员,而对面的敌人,却是清一色的骑兵,连备用弹药都有专门的马车运载,双方一旦交上了火,九十三团根本就沒有平安脱身的可能。
张松龄虽然对晋军和北路军之间的恩恩怨怨了解不深,却也知道一旦自己带着游击队抢先突围,九十三团的结局,绝不会像老祁说得那样轻松,想了想,轻轻摇头,“咱们两家并肩作战了上千里路,沒有在最后时刻把你们丢下的道理,你先别着急做决定,多给我点儿时间,说不定,今天的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啊,骑一师已经开始做进攻准备了,。”团长老祁急得直跳脚,挥舞着胳膊大声叫嚷,阎老西既然连九十三团的番号都不想留,更不会对黑石游击队网开一面,如果张松龄不在开战的第一时间就带领人马突围,等待他和赵天龙等人的肯定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对面的骑一师当中,又响起了赵瑞那太监般的公鸭嗓,这回算是学精了,沒有再主动将自己暴露于枪口下,而是躲在数排警卫人员身后,举起了一个高音喇叭,“九十三团的弟兄们,你们听好了,赵某这次來,是奉了阎司令长官的命令,保护大伙回家接受嘉奖的,阎司令长官说了,九十三团这一趟给晋军长了脸,从团长往下,无论军官士兵,皆有犒赏,请大伙赶紧过桥,到这边來集合,别跟着你家团长一条路走到黑,他跟我之间是私人恩怨,赵某保证不会殃及无辜。”
“奶奶的。”团长老祁气得两眼冒火,抓起一杆莫甘辛步枪就想将高音喇叭打碎,怎奈双方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七百余米远,中间还隔着无数人的身体,他根本沒法向目标瞄准。
就在此时,又听见赵瑞继续大声喊道:“游击队的弟兄,刚才的冲突实属误会,你们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大军的藏身之处,赵某人自然要把你们当成敌人,如今既然已经明白了彼此的身份,咱们之间的误会就算消除了,赶紧到这边來集合,别中了他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赵某跟你们八路军的贺龙师长,也算是老交情了,绝对不会把手伸到他的下属头上。”
“狗屁。”张松龄也气得火冒三丈,抓起三八大盖儿,向着赵瑞身前胡乱开了几枪,然后大声喊道:“别听他的废话,他如果安着好心,刚才就不会追着赵队长砍了,大伙立刻上马准备,等会儿打起來,咱们抽冷子冲过桥去,直接剁碎了他。”
“剁碎了他。”“把他剁成肉酱。”众骑兵扯开嗓子,大声回应,抛弃同伴独自逃命的事情,大伙肯定不会做,哪怕九十三团和自己并不完全属于同一阵营,于今之际,唯一的破敌之策,就是利用敌军的骄傲自大,主动发起冲锋,给他们來个擒贼擒王,只要能把赵瑞击毙或者活捉,骑一师就群狼无首,即便兵力再多,也不可能挡住大伙和九十三团弟兄们的冲锋脚步。
“请祁团长下令炮兵配合。”见弟兄们士气可用,张松龄迅速将头转向老祁,大声请求,“从骑一师的排兵布阵上看,赵瑞未必知道你手里还有四门苏制山炮,待会儿你下令用炮弹开路,我带着咱们两家的骑兵追着炮弹的脚步走,借着硝烟的掩护,直捣赵瑞的中军。”
“嗯好。”团长老祁先是一愣,然后重重点头,张松龄的主意未必能稳妥,却是唯一能将骑一师击溃的办法,哪怕最后失败了,也是轰轰烈烈,不枉了男儿在世上走一场。
九十三团的大部分军官也是心中热血未冷,见到老祁同意了张松龄的安排,立刻分头去做最后的准备,也有三两个人偷偷地瞪了老祁的背影几眼,满腹幽怨,被整编就被整编呗,反正晋绥原本一家,跟着阎司令长官干和跟着傅作义长官干有什么区别,何必为了保护百余名赤色份子,把全团的弟兄都给搭上,,况且人家阎司令长官还答应给大伙加官进爵。
然而像后者这样打算的毕竟是少数,九十三团上下绝大部分弟兄,都被骑一师的嚣张和无耻给激怒了,宁愿跟在老祁身后,与晋军拼个鱼死网破。
对面的骑一师师长赵瑞举着便携高音喇叭喊了半天,除了张松龄那几下冷枪之外,沒得到任何回应,也就彻底失去了耐心,拉着新换上的战马,先向自家阵地纵深处退了两百余米,然后缓缓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炮兵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乒乒乓,乒乒乓”突然间,他的侧后方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枪声,随即,又是一阵,“乒乓,乒乓,乒乓乒乓”,紧跟着,一大队骑兵从远处蜂涌而至,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拼命地朝天空鸣枪示警,“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什么人,。”骑兵师长赵瑞被吓了一跳,高举的右手缓缓放下,看规模,來者人数差不多有小半个团,并且每个人都骑着战马,只是军装太杂乱了些,有晋军的草黄色夏装,有日本人的黄绿色冬衣,并且还有不少人从头到脚一身漆黑,就像是下山打劫的江洋大盗一般,就差沒拿黑布蒙住面孔。
“他们是什么人,是你们八路军的警备团么。”团长老祁也被來人吓了一跳,放下右手,迟疑着向张松龄确认,早就知道八路军的穷,但也不至于穷到连军装都无法统一的地步吧,并且新來这伙人骑兵也太差劲了些,看上去规模不小,却连最基本的队形都排不成样子。
“应,应该不是吧。”张松龄被问得有点脸红,转过头,惊诧地看着方国强,期待后者能给他一个准确答案。
“肯定不是。”方国强想都不想,用力摇头,“來接咱们的警备六团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军容非常整齐,并且,我们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从來不像他们那样浪费子弹,通常也不会配备歪把子机枪。”(注1)
沒等他们确定來者是敌是友,这些骑兵已经冲到了战场中央,牛皮轰轰地把即将交手的双方隔离开,然后高高地挑起了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
“国民革命军,。”团长老祁一看,愈发是满头雾水,察哈尔与山西交界这带,打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部队,只有晋军和北路军,这两家无论哪一家,也不会将衣服穿得像群叫花子一般,更不会如此牛气,大咧咧地朝战场中间走,对摆在两侧的机关枪视而不见。
“你们,到底是哪个部分的,。”此时此刻,骑一师师长赵瑞心中的困惑丝毫不比老祁少,举起高音喇叭,大声质问,“赶紧让开,骑一师在此执行任务。”
“俺们是忠义救国军察南大队,这里是俺们的游击区,你们晋军跑來执行什么任务,。”战场中央的马队中,也举起了一个小巧的便携式扩音器,有名光头壮汉愤愤不平地反问。
忠义救国军是军统给收编各地土匪武装后,给予的番号,从江南到塞上,谁也弄不清到底收编了多少支,这些乌合之众,有的在战场上舍生取义,以身殉国,有的则刚刚拿了军统的委任状,就立刻投降了日寇,摇身一变,就成了伪军,帮着小鬼子到处欺负中国人,还有一些特别精明的,则一手拿着重庆的军饷,一手朝小鬼子讨要武器补给,转头就将一部分枪支弹药卖给八路军的游击队,同时脚踏三只船,混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说來也怪,骑一师师长赵瑞对战功赫赫的九十三团不怎么在乎,对眼前这支突然凭空冒出來的忠义救国军,却心存忌惮,愣了好一阵儿,才又举起高音喇叭回应道,“这里分明是我们晋军的防区,什么时候变成贵部的游击区了,,你们,你们这个察南大队,在二战区司令长官部那边备过号么,。”
“你们晋军见了小鬼子就躲着走,当然这里就成了我们的游击区了。”光头壮汉把嘴一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注1:歪把子机枪因为性能不太可靠,子弹消耗量又大,所以八路军的主力部队通常缴获了歪把子,都将其转给地方武装,自己基本上不用,或者很少留用。
第四章 重逢 (十 上)
“放屁,咱们骑一师打小鬼子时,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谁的腿肚子里头转筋呢。”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见了小鬼子躲着走,当年在大同、灵武和朔州,是哪个死顶了小鬼子的狂轰滥炸,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当年的英灵半夜來找你,。”
以师长赵瑞为首的众骑一师的军官怒不可遏,纷纷扯开嗓子,大声反驳,光头壮汉显然并不怎么了解骑一师的过往,被骂得脸色一红,立刻将脑袋缩回到了自家亲信的身后,但是,仅仅过了半分钟左右,他就又把小喇叭高高地举了起來,嘴巴里发出连声冷笑,“呵呵,呵呵,呵呵,还好意思说,那是民国二十六年冬天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是民国二十九年夏天,当年的骑一师,的确从上到下都是好汉,孙某人佩服,可是当年那群好汉,早就战死在沙场上了,今天的骑一师,不过是顶了当年的一个空架子,里头除了马屁精,就是胆小鬼,给当年的那群好汉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自称是骑一师。”
“你”骑一师的众军官一下子被气得嘴唇发青,手指着光头壮汉和他的小喇叭,半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來,特别是师长赵瑞,完全是靠着会讨阎锡山的欢心才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要资历沒资历,要战功沒战功,与光头话里所指的马屁精简直是对号入座,想要反驳都鼓不起勇气來。
然而作为堂堂一个大师长,赵瑞总不能因为挨了一顿骂,就辜负了阎锡山的委托,狠狠咬了几下牙,喘着粗气举起高音喇叭,“姓孙的,你休要再耍嘴皮子,骑一师是奉了二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军令,前來,前來执行重要任务,如果你再继续胡搅蛮缠,阻拦我部执行任务的话,赵某即便拼着上军事法庭,也要叫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呀,我好怕。”光头又是一缩脖子,然后举着小喇叭回应,“你们骑一师到这里是执行任务,难道我们忠义救国军就是到这边溜马來了,,告诉你,我们今天,也是來执行,执行重要任务的,你要是敢蓄意阻拦,孙某一样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二战区负责的范围,除了阎司令长官,谁还有资格给你下的命令,,若是司令长官部给你的命令,赵某怎么可能不知情,。”骑一师师长赵瑞将火气压了又压,厉声质问,光头带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双方真要撕破了脸,骑一师只要一次冲锋,就能全歼了他们,然而打狗却要看主人,忠义救国军毕竟是军统收编的人马,那位戴老板又是有名的睚眦必报必报,真的被他给惦记上了,整个骑一师上下,恐怕今后任何人都甭想睡安稳觉。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又不是孙某的上司,孙某奉了谁的命令,凭什么告诉你,。”光头被问得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嚷嚷了一句,随即就又迅速将身体藏进了周围的亲信背后,然而经历了短短几十秒钟休息,他就再度变得信心十足,高举着小喇叭,大声补充道:“总裁曾经说过,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南西北,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孙某虽然是一介匹夫,却也不敢忘了总裁的训示,听说有人试图在这里勾结小鬼子,对抗战勇士不利,立刻第一时间跑过來伸张正义。”
“放屁,你说谁勾结小鬼子。”
“姓孙的,你不要血口喷人。”骑一师当中,立刻又响起一阵声嘶力竭的斥骂,但是听起來底气却有点儿虚,谁都知道,他们今天的任务表面上是前來迎接九十三团去净化休整,实际上则是想借机吞并了这支载誉归來的百战精锐,同时在暗地里还要杀掉一些人,以便对小鬼子有所交代,无论明处还是暗处的打算,都绝对上不得台面。
“嗨嗨,这有捡金子的呃,捡银子的,还有捡骂的啊,孙某又沒说勾结小鬼子的是你们骑一师,你们这些家伙急着跳出來干什么,。”光头立刻抓到众人的话头,撇着嘴大声数落,“莫非你们是做贼心虚了,不应该吧,骑一师跟小鬼子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们这帮家伙要是真的跟小鬼子勾搭上了,就不怕当年那些前辈的英灵半夜來找你们,。”
以你自己手,打你自己的脸,赵瑞等人刚才说当年的英灵半夜会找对方讨还公道,现在却被光头一字不差地原样奉还,并且字字句句都戳在了骑一师众军官的心窝子上,将这些人羞得无地自容。
骑一师在抗日战场上,的确曾经建立下了赫赫功勋,然而,眼下的骑一师,却不是当年的那支骑一师,当年的骑一师,顶着飞机的狂轰滥炸也要朝小鬼子的阵地发起冲锋,眼下的骑一师,却悄悄跟小鬼子做了交易,帮着他们一道对付载誉归來的抗战功臣。
前后对照,但凡还知道羞耻的人,怎么还有勇气抬着头说话,,特别是那些曾经参加过当年血战的下层军官和老兵们,一个个将脑袋扎在马脖子后,双目紧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早知道骑一师最后会变成这般模样,大伙当年还不如战死在沙场上,至少,那时死会死的干干净净,而现在,无论怎么洗,都无法洗脱一个汉奸的骂名。
察觉到身后的气氛有异,师长赵瑞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了,把牙一咬,心一横,举起高音喇叭对光头发出了最后通牒,“姓孙的,老子不管你从哪里來的,奉的谁的命令,老子给你三分钟时间,赶紧从这里消失,否则,老子就下令先收拾了你,。”
“滚,你算哪个衙门挑酸泔水的,敢挡骑一师的道,再不滚,老子连你和对面的人一块砍。”参谋长邹占奎,团长何琨等人也纷纷举起马刀,色厉内荏地咋呼。
其他军官则迅速着手进行战前准备,以光头与他麾下的弟兄为目标,将队伍围成半圆形,只待赵瑞的右手落下,就冲上前去,将战场中央的那群乌合之众砍成碎片。
光头壮汉麾下的弟兄们,立刻有点心里发虚了,与骑一师之间的实力差距是明摆着的,只要长着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來,如果大伙硬着头皮死撑到底,恐怕战斗开始后几分钟之内,大伙就会被对方屠戮殆尽,连逃走的机会都沒有。
一直站在桥头冷眼旁观的老祁也看出了光头的全部本事都在他手里的小喇叭上,赶紧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孙兄弟,你今天的情分,祁某心领了,别再坚持了,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只要祁某今天不死,早晚会找到你,跟你一醉方休。”
“孙老哥,你今天的情分,我们团长心领了,别再坚持了,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只要我们团长今天不死,早晚会去找你,跟你一醉方休。”邵雍等人也扯开嗓子,将老祁的话一遍遍重复,骑一师今天是冲着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队來的,沒必要再搭上别人,况且挡在战场中央的那支忠义救国军,即便全搭进去,也阻拦不了骑一师几分钟,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只是白白葬送了一群热血汉子而已。
光头原本就沒打算离开,听了老祁等人这番有情有义的话,愈发被激起了血性,把身边的亲信一推,策马走到自家队伍前,举起便携式小喇叭喊道,““老子就不走,姓赵的,有种你就放马过來,你今天杀了老子,看过后军统会不会放过你们,告诉你,姓赵的,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儿军统不知道,咱们戴局长不找你,是想给你个幡然会晤的机会,你要是非得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军统不在乎给全国的汉奸再树个样板。”
“你血口,血口喷人。”师长赵瑞眼前一黑,好悬沒从战马上栽下去,他奉命化妆出使归绥,为晋军与日军合作探路的事情,一直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料今天竟然被光头当众给抖了出來,虽然对方语焉不详,可明显在告诉他,军统手里已经有了真凭实据,如果他再不知好歹的话,对方就要跟二战区摊牌,以阎司令长官的性子,肯定不会承认此事是他在背后主使,届时谁会被抛出來当替罪羊,谁会被绑缚刑场枪毙以平息全国上下的愤怒,压根儿不用细想。
“呵呵,我是不是在信口胡说,赵师长你自己心里头明白。”光头将脑袋向后看了几秒钟,然后转回正面來继续大声冷笑,“赵师长,我劝你做事还是留点儿余地,别一门心思光想着往上爬,不看看自己的脚已经踩在了什么地方,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的话,恐怕不用我们军统动手,你也活不过今年秋天,杀人灭口的这事情,某些人可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孙某沒猜错的话,你手里的那份电报,可只说了叫你接应九十三团,其他东西,一个字都沒落在纸面上。”
“你,你胡,胡说八道。”赵瑞颤声回应,握着喇叭的手抖个不停,冷汗也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往下淌,他手里的电令,的确只是说要将九十三团接去净化,论功行赏,只字沒提如果九十三团不肯跟他走,骑一师该采取什么手段,那些只可意会的东西,阎司令长官从來不会留下证据,如果过后想要杀人灭口的话,光是擅自攻击友军这一条,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只能任由自己被宪兵绑缚刑场执行军法。
“别听他的挑拨,咱们阎司令长官不是那种人。”看到赵瑞神不守舍,参谋长邹占奎一把抢过高音喇叭,大声喊道:“姓孙的,你休要再瞎咋呼,我们师长行的正,走得直,不怕你们军统找麻烦,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今天老子绝不会给你留下全尸。”
“我呸,我就不走,有种你就下令进攻。”光头冲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大声回应,然而硬气话说完了,却突然想不出接下來该怎么办,习惯性回过头,向着自家身后寻求指点。
这下,先前所有辛苦全都白费了,狡诈如狐的参谋长邹占奎立刻明白此人压根儿就是个傀儡,哈哈大笑了几声,举着高音喇叭喊道:“不用往后看了,别人拿你当抢使呢,绝对不肯自己站出來,人群里头那位,邹某说得对不对,,你还想说什么麻烦自己说,藏头露尾的,算是什么好汉,。”
“呵呵。”光头身后立刻传出一阵大笑,彭学文分开人群,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面,“邹处长好眼力,彭某只是路过这里,顺手帮着孙队长出了几个主意,居然就被你给发现了,军政卫的名头,果然不是虚传,彭某佩服,佩服。”(注1)
注1:军政卫,阎锡山麾下的特务组织,负责监视军官们日常动态,并且铲除异己,在三八年到四八年这十年当中,秘密残杀了四千余人,其中仅有一部分为共产党员和左翼人士,另外几部分则为对晋系不够忠诚的军官士兵,以及与重庆方面有联系的人员,军统安插在晋系的特工等,甚至曾经试图对傅作义下毒,以免傅部脱离晋系单飞。
第四章 重逢 (十 中)
“哈哈,我当是谁,原來是军统察绥站的彭副站长,最近吹得是什么风啊,怎么把彭副站长给吹到我们晋军的防区里來了,。”被彭学文一语道破身份,参谋长邹占奎丝毫不觉得尴尬,微微笑了笑,迅速发起反击。
军政卫是阎锡山的私人特务武装,在晋绥系中的地位,恰恰相当于重庆方面的军统,最近两年,为了限制戴老板的势力在山西这一亩三分地上发展,军政卫沒少出动力量,对军统的隐秘人员进行重点打击,而军统方面也毫不示弱,动辄还以颜色,两支秘密力量在明里暗里已经交手了无数回,损失都非常惨重,双方的核心骨干之间,对彼此的底细也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什么风,当然是春风。”已经不是第一次军政卫过招,彭学文应对起來驾轻就熟,想都不想,大声回应,“古诗中不是有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么,这里毕竟还是察南,距离玉门关还有好几千里地呢,彭某身为军统察绥站的副站长,少不得要经常到处走动走动。”(注1)
“噢,这么说,彭站长你是奉命到此公干喽,。”皱占奎故作恍然大悟状,歪着头,目光阴冷如冰。
“当然。”彭学文笑了笑,理直气壮地回应,“最近这一带日军调动频繁,大汉奸蔡雄飞的警卫团前一段时间好像护送什么人从这里往南边去了,我们军统担负着防微杜渐之责,当然要全力追查他到底护送的是谁。”
“哈,哈哈哈哈,彭站长的工作,真是细致到家了,邹某佩服,佩服。”邹占奎放声大笑,借此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大汉奸蔡雄飞原本为晋军六十八师副师长,于去年春天率部投敌,立刻被日寇委以重任,前一段时间,前來联系的日本特务正是由蔡雄飞派兵护送入晋,然后又被阎锡山派遣心腹接上,一路送到了晋军的总司令部驻地克难坡,(注2)
此时此刻,勒马站在邹占奎身测骑兵师长赵瑞心中,更是巨浪翻滚,他万万沒有想到,军统对晋军和日本人之间的勾结,已经了解到如此详细的地步,更是万万沒有想到,自己一向信任并倚重的邹参谋长,居然是军政卫的大头目,监视着自己平日的一举一动,而自己又替阎司令长官做了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如果哪天阎司令长官要杀人灭口的话
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成为一颗弃子,赵瑞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倒竖了起來,参谋长邹占奎是军政卫的人,一团长何琨是参谋长的连襟,二团长史润生毕业于阎司令长官亲自主持的晋绥军校尉级军官集训团,三团长是阎司令长官的同乡,四团长天哪,骑一师里边,还有谁不是军政卫的人,阎司令长官想除掉谁,哪里还需要寻找理由,。
正惊惶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耳畔又传來了彭学文充满诱惑的声音,“不过呢,彭某手中力量过于单薄,如果真的与蔡雄飞的人马遇上,实在有些麻烦,所以听说有两支得胜归來精锐打这路过,就想找他们帮个忙,如果赵师长和邹处长能给彭某行个方便,军统上下,将永远记得赵师长和邹处长的人情。”
“好,好。”仿佛溺水之人忽然看到了一根稻草,赵瑞赶紧一把抓住,连声答应,“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们骑一师,原本也是來接应九十三团的,既然彭站长”
“且慢。”妥协的话还沒等说完,已经被邹占奎厉声打断,“彭站长好口才,三言两语,居然就想把人带走,这样一支百战精锐走到哪里不受欢迎,,我们第二战区,也早打扫出了军营,准备好了粮草补给,就等着英雄载誉归來了,如果被彭站长半路截了去,让邹某如何向阎司令长官交代,。”
“邹处长这话就不对了吧。”仿佛早就预料到对方不肯轻易让步,彭学文笑了笑,继续威逼利诱,“按照军委会规定,我们军统有权请求任何一支部队配合行动,阎司令长官若是知道彭某调动他们的目的是追查日本特务的去向,想必也要给军统大开方便之门,哪还会不分轻重地要求现在就把他们给接回去,。”
“对不起,阎司令长官下令之时,不知道彭站长也需要他们!,咱们既然奉了命令,就得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赵师长,你说是不是,。”邹占奎回头瞪了赵瑞一眼,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询问。
“这,这”赵瑞既不敢得罪军政卫,又不愿意得罪了军统,最后稀里糊涂成为别人的替罪羊,直急得满头白毛汗,吱吱唔唔了半晌,一句完整的话都沒能说出來。
“不是有那么一句古话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么,。”彭学文笑着耸耸肩,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冷。
“对不起,我们晋军,向來讲究的是有令必从。”邹占奎把手一摆,冷冷地说道,“还请彭站长早点带着你的弟兄离开,不要耽误了邹某执行公务。”
“公务,邹处长执行的是公务,难道彭某到这里來就是为了一己之私么。”彭学文脸色一黑,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分,震得赵瑞等人的心脏直打哆嗦,,“莫非你们军政卫的人,早就掌握了那几个日本特务的行踪,,或者那几位日本特务是某位重要人物请來的贵客,你们军政卫也不便干涉,只能主动替他遮掩,。”
这句话,可就是准备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给捅破的先兆了,不由得邹占奎不认真考虑,彭学文的授业恩师是军统王牌特工马占山,而后者,又是戴笠门下的四大金刚之首,真要逼得彭学文把身后人脉全都用上,咬死了晋系与日本特务有过接触这一块不放,恐怕阎司令长官应对起來还真要花费一番力气,连带着,相关参与人等,也少不了挨一顿教训,甚至丢官罢职。
“哈哈,彭老弟的脾气可真够冲的。”反复斟酌之后,邹占奎终于决定先做一些让步,“我说要不折不扣执行军令,又沒说一点情面都不讲,这样吧,九十三团的弟兄一路辛苦,就由彭老弟负责安顿他们,然后将他们带回绥西交给傅作义将军,由傅老总按照阎司令长官的要求论功行赏就是,这样,我和赵师长的任务也算变相完成了,你彭老弟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帮手,不过”
故意顿了顿,他猛然将手中马鞭指向桥头,“跟九十三团一道的那支地方武装,偷窥我骑一师军事部署在先,开枪伤人在后,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参谋长的,都得给全师上下的弟兄们讨一个说法,彭老弟,邹某知道你交游广阔,但是你不至于连共产党的游击队,也要动用军统的力量维护吧,。””
注1:春风不度玉门关,唐诗里的一句,原有抱怨朝廷的恩泽,延伸不到玉门关以外之意,这里被彭学文用來暗指,山西并非独立王国,照样应该接受中央政府管辖。
注2:蔡雄飞,原东北军军官,长城抗战后转入晋绥系,任六十八师副师长,1939年投日,积极帮助日本人与阎锡山牵线,促成晋军与日军的多项秘密协议,抗战胜利后,被阎锡山下令灭口。
第四章 重逢 (十 下)
“是啊,是啊,彭站长想要九十三团,尽管带他们走就是了,但对面那群赤色份子必须留下,我们阎司令长官,最恨的就是他们这些家伙。”唯恐彭学文不肯答应,骑兵师长赵瑞也赶紧跳出來讨价还价,不能留下九十三团,把黑石游击队留下,也能多少给日本人和阎司令长官有所交代,特别是后者,经历了去年的晋西事变之后,对赤色份子简直是恨到了骨子里,如果知道骑一师眼睁睁看着一支赤色武装从枪口下溜走,自己这个师长就算彻底当到头了,弄不好连性命都得搭上,(注1)
“嗯。”彭学文先是略作沉吟,随即微微摇头,“赵师长和邹处长高义,彭某感激不尽,但自古以來好事成双,黑石游击队虽然不算什么正规武装,怎么着也陪九十三团打了一路鬼子不是,,两位放一个也是放,放两个也是放,干脆就高抬贵手,把游击队也让我带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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