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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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自打看到了游击队的营门,他就处处受制于人,自信心已经受了严重摧残。此刻突然听说自己昔日最佩服的红胡子,居然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又如何敢轻易相信?!一双眼紧紧盯着张松龄的嘴巴,唯恐对方嘴里突然又蹦出一段转折来!

“当然!”谁料这一回,张松龄却没有故意戏弄他,而是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应,“红爷曾经亲口对我说的,当时有好些人在场,你不信可以找老郑他们去核实!他老人家一直就很欣赏你,也感激你以前为游击队做的那些事情。他老人家还说,你品性纯良,有时候即便做了糊涂事,也肯定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只是,,”

听着,听着,周黑碳的身体就僵在了当场,两眼发热,一张黑漆漆的面孔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张松龄说得话不像是现编出来的,即便有添油加醋成分,想必也是从红爷他老人家原话里头的引申。这一点,周黑碳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作为一名合格的马贼大当家,他对语言的真伪有非常敏锐的直觉。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有些巴不得张松龄所说的话都是假的!红爷从来就没看得起过他周黑子,从来就没把他周黑子当过一个人物!在红爷眼里,他周黑子就是个贪婪狡诈的混蛋,见利忘义的恶棍,为了捞取星点儿好处就把朋友摆上秤盘去卖的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是非不分、萦萦苟且的可怜虫!

那样的话,他周黑子的心里头也许还会好受些,也许还有脸继续装腔作势,借着拜祭红爷的机会继续谋夺老人留下的基业!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怎么可能不是出于本意?!上一回如果不是自己心里头有了贪念,一个区区外来的参谋长,怎么可能做得了独立营的主?怎么可能调动让全体弟兄,顶风冒雪直扑游击队的临时营地?!而这一回,自己虽然只带了一个警卫班,可自己的独立营就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野鸡洼。稍微更远一点,还有新编三十一师九十三团在虎视眈眈!

想到自己居然在红胡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急着过来收编他的余部,周黑碳心里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周黑子啊,周黑子,你这样做算是个爷们么?人家红爷明知道你上回来意不善,过后还念念不忘你的好处。可你自己呢?把红爷给活活累死后,还盯上了人家的‘家产’!今后哪天要是与红爷重逢于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脸去见他?!

“黑子,你这会儿发个什么愣啊!紧走两步,我知道你累了!坚持一下,再紧走两步就到我们游击队的大会议室了!放心,以咱们之间交情,我跟胖子肯定不会安排一场鸿门宴来招待你!”赵天龙不知道周黑碳心里头此刻正天人交战,唯恐他被夜风吹病了,推了他肩膀一把,大声开起了玩笑。

周黑碳如同梦游般又向前挪了几米,忽然间,再度将脚步停住。整个人像大病初愈般,艰难地摇头。然后惨然一笑,低声说道:“喝酒的事情,先缓一缓。我想先去给红爷他老人家上一柱香!他老人家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我这会儿才抽出功夫来拜祭他。说实话,我心里头非常过意不去!”

“你这家伙啊,做什么事情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赵天龙愣了愣,笑着摇头。“好吧,那就随你。小郑,你去通知伙房一声,让把肉先腌上,不着急下锅!”

“唉!”郑小宝答应一声,快步跑远。其他游击干部们则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目送张松龄、赵天龙和周黑碳三人的身影直奔营地后面的陵园。死者为大,周黑碳想去拜祭红队,他们当然不能阻止。但是谁也不相信周黑碳是突然念起了旧情。所谓拜祭,无非是做戏给游击队员们看,然后再趁机收买人心罢了!

果然好像不出大伙所料,周黑碳才跟着张松龄走了没多远,就第三次停住脚步。转过头,冲着正押着俘虏兵走进营门的警卫人员喊道,“麻利着!直接把这帮王八蛋给我押到红爷墓前去。老子今晚要亲手挖出他们的心肝来,给红爷做下酒菜!”

“饶命——!”俘虏们闻听此言,立刻又像烂泥般瘫在了雪里。以头抢地,哭喊求饶。“饶命啊!我们真的没干过什么坏事!我们,我们前来进攻游击队,都是,都是被日本人逼的!我们已经后悔了,要不我们也不会开小差了!饶命啊——!黑爷——!行行好,胖爷!您老人家行行好,放我们这一”

“把他们的嘴巴给我拿泥堵上!一群笨蛋,这么点事情还用得找别人来教?!”周黑碳听得心烦气躁,竖起一双牛铃铛般的大眼睛,冲着自家警卫大声喝令。

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一时半会儿无法化解。对红胡子的歉意,也找不到任何办法来表达。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些俘虏的血,来弥合自己与张松龄、赵天龙两个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用这些俘虏的血,来告慰红胡子的在天之灵。告诉他老人家,周黑子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评价。周黑子人虽然官迷了些,有时还会利欲熏心,但周黑碳却不是一个把朋友摆秤盘上卖的阴险小人!周黑碳自己做错了事情,自己知道去悄悄补偿!

几个忠心耿耿的警卫被骂得满头雾水,用手指从地上挖起一把混着积雪的泥土,就朝俘虏们嘴里塞。一众伪军俘虏知道自己今晚在劫难逃了,将脑袋扎进雪里头,放声哀哭,“我们,我们冤枉啊!我们当伪军,也是,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们没想跟任何人为敌,我们”

“算了,黑子!”一直在冷眼旁观张松龄突然开口,听在伪军们耳朵里无异于天籁,“用这种窝囊废的心肝来祭奠红队,只会让他老人家倒胃口!把他们带回去随便处置了吧,我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哀嚎!”

“你的意思是,他们连当祭品的资格都不够?!”周黑碳抬头看了一眼张松龄,迟疑着问。随即,又自己给出了答案,“也对!红爷他老人家英雄了一辈子,要祭,也得用小鬼子的心肝儿来祭。这几名走狗哪配往他老人家灵前摆?!来人——!”

不待张松龄开口,他自行做出决定,“给我把这几头烂蒜拉出营外毙了,尸体直接丢山谷里头去喂狼!”

“是!”众警卫扯住俘虏的棉袄领子,倒拖着向门外走。众俘虏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再度走向了鬼门关,双腿像爬犁般拖在雪地上,画出深深两道沟。一边挣扎,他们一边向张松龄哭喊求救,“胖爷,您老人家开开恩,开开恩,再替我们求个情吧!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不,不不,我们这辈子就做牛做马。我们愿意加入游击队,给游击队做牛做马赎罪!赎罪!求求您,求您老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呀!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我们游击队,可不是谁想加入就能加入的!”张松龄不屑地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俘虏们的哀求。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愿意周黑碳在自己的营门口杀人。想了想,再度将眼睛转向周黑碳,“黑子,让他们多活一会儿。押回你的独立营去再做处置!八路军有规矩,不杀俘虏!哪怕他十恶不赦,也得先审问清楚了再公开执行枪决!”

“这个”连番两次命令都被张松龄所阻,周黑碳心里头非常不痛快。然而此处乃是游击队的地盘,他既然已经不想再继续做恶客,就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思。眉头迅速抽搐了几下,咬着牙收回成命,“都听到没有?张队长不愿意让这些王八蛋脏了游击队地儿。给我把他们先押到门外冻着去,等回了独立营,再,再公开审判!”

“多谢胖爷!多谢黑爷!多谢胖爷,多谢胖爷!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不待警卫们动手,终于暂时逃过一劫俘虏们立刻从雪地里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营门外跑。唯恐脱离周黑碳的视线晚了,让对方再度改口,直接要了他们的小命!

无意间经历这样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宾主之间的紧张气氛,也悄悄地缓和了不少。目送着自己警卫将俘虏们押出游击队的营门之外,周黑碳抬起头,长长地朝天空中吐了一道白气,然后一边苦笑着,一边请求道:“胖子,要不然咱们直接把酒桌摆到红爷灵前去吧!先给他老人家满上一碗酒,然后咱们哥仨边喝边聊。以红爷他老人家的性子,想必也不会认为咱们这些当小辈的失礼!”

“嗯?”张松龄猜测不出周黑碳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但是凭借直觉,感受到了对方的气势和态度与先前有了非常大的区别。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好吧!红爷生前最喜欢热闹!咱们几个今天,就再陪着他老人家喝上几碗!”

“不是几碗,是一醉方休!就咱们三个,龙哥,你,还有我!顶多,顶多再加一个老郑!”周黑碳突然间又暴露出了本性,咬住张松龄的话头,得寸进尺!

“这——!”张松龄的眉梢微微一挑,随即,从对方眼睛里头看到了几缕明澈。笑了笑,再度轻轻点头,“也好!我酒量浅,拉老郑过来助阵。咱们兄弟眼看着都越来越忙了,今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干脆今晚就敞开了喝个够!”

第二章 横流 拢

第二章横流(七下)

一中队长老郑今天晚上先是帮助张松龄处理国际营的哗变事件,随后又陪着赵天龙给红胡子祭灵,接下来还听了后者汇报长春之行的收获,并且带领人手在暗处防止周黑碳偷袭,一连串忙碌下来,到现在已经累得站都快站不稳当了.但是得到警卫员通知说张大队长要求自己去陪客人喝酒,依旧抓了把雪在脸上抹了几下,强打起精神走向了营地后的陵园。

他心里非常清楚,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非拉着自己作陪,不是因为自己酒量好,而是想让自己在旁边做个见证。而值此人心惶惶之际,张、赵两位队长单独招待独立营营长周黑碳,也的确容易引发没必要误会。此外,关于周黑碳邀请游击队出山一道去截杀儿玉中队的事情,他心里还有一些不同意见,先前忙着担任暗中警戒任务,没机会跟张松龄提。在招待完了周黑碳之后,刚好可以跟张、赵两位再做一番坦诚交流。

待赶到陵园之内,战士们已经在红胡子坟墓前的空地上,重新点起了火把和碳盆,支起了桌案。独立营的警卫员想帮忙倒酒,却被周黑碳这个营长一把推到了旁边。亲自捧起酒坛子,一口气斟了满满三大碗。然后将其中一碗端来举过眉心,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墓碑的正面,躬身施礼:“红爷,黑子来看您老人家了。您老人家别怪黑子来得晚,多少先抿两口意思意思。黑子这就给您老人家赔罪!”

说着话,将碗里的酒水泼到空中一小半儿,剩下的大半碗,恭恭敬敬地摆在了红胡子的坟前。

没等张松龄代表游击队上下答谢,他又快速捧起第二碗,冲着红胡子的墓碑举了举,大声说道:“红爷,这一碗,黑子自己干了!您老在旁边看着。黑子曾经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老别跟黑子计较。您老是黑子最佩服的人,过去是,现在还是!”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然后看都不看周围的人脸上的愕然的表情,径自举起第三碗,继续冲着红胡子的墓碑喊道:“红爷,别人都拿黑子当个混蛋看,只有您老明白黑子,明白黑子很多时候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这一碗,是黑子谢您的。黑子谢您的这句公道话!黑子发誓,这辈子就是死,也绝不敢辜负您老人家的信任!”

说道动情处,他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声音明显带着颤抖。跟过来的警卫员担心自家营长大人的身体,凑上前试图劝他先缓一口气再喝。却被他抬起左腿,一脚一个踢了出去,“滚!老子在跟红爷喝酒,你们过来瞎搀和什么?!你们两个懂什么?你们两个什么,什么都他娘的不懂!”

其他试图过来劝说的警卫人员见同伴挨了打,全都讪讪退了开去。周黑碳仰头将整碗的烈酒灌进肚子,然后伸出大手,在脸上迅速抹了几把。将流出来的泪水和嘴角的酒水一道抹干净,轻轻发出一声惨笑,慢慢地转过身,冲着代表整个游击队上下向自己答谢的张松龄说道:“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接了红爷他老人家的衣钵,还被他老人家照看着走了这么长时间。要知道,我从十来岁时起,就开始,就开始自己摸索如何做一个马贼大当家。半夜的时候吓得一个人藏被窝里头哭,第二天早晨起来,还得装得像个小大人一般!事无大小,都凭自己一言而决!”

“周兄年少有为,小弟我哪里比得了!”没想到周黑炭的变化有这么快,张松龄有点适应不过来,讪讪笑了笑,低声回应。

“狗屁!”周黑碳冷笑着摇头,“狗屁个年少有为,我敢不装得什么都懂么?那会儿我只要当着众人的面儿露一点儿怯,第二天尸体就得躺在野地里喂了狼!你懂什么叫绿林,什么叫江湖规矩。江湖规矩就是大伙都把自己当成狼,哪天狼王要是不行了,就会被前来挑战的公狼一口咬断喉咙,然后被自己原来的爪牙撕成碎片!”

这话,就有点太不注意场合了!况且此刻酒桌旁除了帮忙烤肉的游击队员之外,还站着周黑碳自己麾下的卫兵!张松龄闻听,赶紧摆了摆手,大声将话头朝别的地方引,“黑子,你这一路顶风冒雪的,想必也累坏了!来,咱们先弄块烤肉垫垫肚子,然后再端着酒碗慢慢聊!”

“累!人活着有谁不累?!我周黑碳累,你张胖子累,龙哥也一样累!还有老郑,你看这眼睛红的,有多少天没睡过好觉了?!唉,都是天生吃苦受累的命儿!等哪天像红爷一样彻底睡过去了,哪天就彻底不累了!”周黑碳明显是把自己灌醉了,粗壮的手指没礼貌地在大伙脸上点来点去,嘴里的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张松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只好拿起刀子帮周黑碳切肉。后者先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随即又让人给自己把面前的酒碗倒满,高高举起,冲着同桌的其他人发出邀请,“胖子、龙哥,老郑,咱们走一个!我先干为敬了,你们随意!”

张松龄和赵天龙、老郑三个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周黑碳今夜好像在诚心想把他自己往死里头灌。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好如何应对,后者手里的大瓷碗已经倒扣了过来,只剩下一滴酒悬挂在碗边上,倒映着火光,闪闪烁烁,就是不肯继续往下落。

三人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陪了一碗。还没等吃菜,周黑碳已经又端起了第二碗,苦笑着说道:“胖子刚才说,咱们哥仨今后坐一起喝酒的日子机会不多了。我心里很有同感。既然难得喝一次,何必不喝个痛快?!来,龙哥,胖子,咱们哥仨再走一个。老郑,你随意!”

“那也没必要喝这么急吧!天亮还早着呢!”闻听此言,连最为豪爽的赵天龙都有些受不了周黑子了。看了他一眼,用商量的口吻劝告。

“你们可以慢慢喝,我喜欢大口闷!”周黑碳也不跟他争论,将酒碗倒扣在嘴巴上,“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前后不到五分钟功夫,差不多两斤老白干被他空腹喝进了肚子。再好的酒量,也有些撑不住了。周黑碳漆黑的脸膛上透出浓重的腥红色,额头和发梢等处,也不停地有热汗在冒。张松龄见了,难免要先把酒碗放下来,以主人的身份劝他多吃些肉,缓一口气。谁料周黑碳根本不领情,站起身抢过酒坛子,自己给自己倒满了,先灌下去一大半儿,然后将酒碗缓缓放在桌上,站直了身体说道:“龙哥,胖子,我知道你们在防着我!咱们兄弟三个生分到了这样子,说实话,我心里非常难受!难受得像被刀子捅了一样,恨不得,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就醉死!”

“黑子,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赵天龙也放下酒碗,长身而起。“眼下游击队在非常时期,戒备严一些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但是你,任何人突然带着枪登门,我们都得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况且你周黑碳如今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可能包含着特殊的含义!”

“我没说弄成这样子全是你们两个的责任!”周黑碳瞪圆了通红的眼睛看着赵天龙,满脸悲凉,“我没说,我只是觉得心里头难受而已!我周黑子当马贼的时候,能跟你们两个同生共死。如今好歹把身份给洗白了,结果却跟你们做不成兄弟了。我心里头难受,就是难受!”

“那是谁的责任?”赵天龙耸耸肩,低声冷笑,“怪造化弄人!?你我兄弟如果心脏的颜色没变,造化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造化它不算东西!”周黑碳今天晚上好像打定主意不跟赵天龙争论,只管自怨自艾,“它总让你看到好的一面,然后把需要付出的代价藏在犄角旮旯里。你一不小心,就着了它的道!”

说罢,端起剩下的半碗酒,继续朝嘴里猛灌。张松龄见状,心里也觉得一阵阵难过。站起身,一把抓住酒碗的边缘“慢些,别喝这么快!咱们现在不是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呢么?何必专门捡扫兴的事情想!况且游击队的营门一直都对你周黑子敞开着,你想过来喝酒吃肉,随时过来便是!整个独立营上下,谁还有本事拦得住你?!”

“当然没人拦得住!谁敢拦,老子就,老子就一枪崩了他!”周黑碳挣扎着将酒喝光,然后松开酒碗,笑着叹气,“可老子,老子不能把所有人都崩了。老子好不容易才帮他们寻了条正路,不能再把他们全拉出来!”

“到底是不是正路,却也未必!”赵天龙根本不懂如何安慰人,只顾着往周黑碳心尖上捅刀子。

周黑碳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突然抓住张松龄的手,笑了笑,低声强调:“胖子,这回,我可是真的只带了警卫班。独立营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野鸡洼,没有你的准许,绝对不敢再向前靠近半步!”

“黑子你太小心了!”张松龄先看了看老郑,然后微笑着回应,“其实你把他们带到山下也吃不穷我,上次你带来的羊肉还冻在地窖里,我正好拿出来借花献佛!!”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乱打岔!”周黑碳对着冷言冷语的赵天龙一再退让,对着和颜悦色的张松龄,却突然发起了火,“我的真正意思你知道!你别老跟我装傻!你张胖子,明明比任何人都精,精得像个千年老鬼一样!”

“反正你不是没把弟兄们带过来么?!”张松龄依旧不温不火,笑呵呵地回应。“既然没带过来,我又何必多想?!况且真的带过来了,又能怎样?我不打开营门让你进,难道你周黑子还真下得了狠心硬闯不成?”

这两句话虽然看似啰嗦,却恰到好处地给了双方台阶下。周黑碳被问得愣了愣,然后喟然发出一声长叹,慢慢坐倒:“我终于明白红爷他老人家为啥在这么人里头,偏偏选了你来继承衣钵了!他老人家真有眼光,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周兄过奖了!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张松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着手客气。赵天龙却非常得意地举起酒碗,一边小口抿着,一边满脸自豪地说道:“那是!你也不看看红爷是什么人?他老人家的本事,咱们几个一辈子都学不全!”

周黑碳又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又是无奈,又是决然,“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很没意思。但我今天我就借着酒劲随口说说,胖子你们呢,就随便听听!等喝完了这顿酒,咱们把它都忘了,谁也不再提起,你看行不行?”

“行!”张松龄想了想,郑重点头。

有了先前一番铺垫,赵天龙和老郑两个也明白,周黑碳已经主动放弃了吞并游击队的念头。那他接下来的话,恐怕就有些事关重大了。于是二人都放下酒肉,做洗耳恭听状。只听见周黑碳先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我是真心为了你和龙哥两个好,胖子!重庆那边这回给了傅将军好几个师的番号,而傅将军手中根本没那么多兵。眼下正是你我弟兄难得的上进机会。当然,这话你们都不爱听,我也是随口说说,说完拉倒!”

尽管他再三强调自己说得都是废话,赵天龙却不想就此放过他,撇了撇嘴,不屑地回应。“然后你就替别人当说客来了?!他们答应你什么好处?!团长,还是旅长?要不要我提前恭喜你,给你斟酒道贺?!”

“有人听说了胖子和你的名头,想拉你们两个过去!当然,主要是胖子!他在新三十一师的师部里边,远比你入云龙有名!”周黑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了笑,继续补充,“开出条件是一个骑兵团,如果胖子肯加入,就是手下可以带兵的副团长,军衔照他以前那个追赠的算。我的独立营做骑一营,胖子和你各自再给一个营的编制和装备。正职的团长由上面委派,但不会干得时间太长。等过渡一结束,他就离开。真正的团长就在咱们三个里头出!”

条件的确非常诱惑,所以也难怪周黑碳会把持不住本心。但是对于张松龄这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来说,却真的没多少吸引力。况且这个师的番号偏偏还是三十一,更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我在游击队这边干得挺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想着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给周黑碳,张松龄以非常慢的语速说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已经答应了红爷,要替他守住游击队这个摊子。咱们兄弟答应人的事情,不能说了不算!”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跟你提前打好招呼。刚才那些全算废话!”好像唯恐引起误会一般,周黑碳再次迫不及待地强调。

“也谢谢三十一师里头其他想着我的人!”张松龄揉了下眼睛,继续笑着补充,“回去后替我向他们带个好!顺便提一句,就凭这个番号,我也不可能回去!”

“为什么?”周黑碳被后半句话弄得满头雾水,本能地追问。

“你就照我说的话回,他们当中,肯定有人会听明白!”张松龄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继续笑着补充。

 第二章 横流

第二章横流(八上)

“他们?”周黑碳眨巴着干涩的眼睛,努力想弄清楚“他们”两个字具体指的是谁。但是今天晚上的酒他喝得实在太多太猛,整个大脑基本上已经进入了麻木状态。根本无法把这几句话和张松龄以往的个人经历给联系起来。一个人搜肠刮肚了好半天,却找不到半点儿头绪。只好苦笑着点点头,悻然补充道:“也好!这样我也能有话去回复师部那边,免得总有人以为我做事不尽心!”

“做事不尽心?!你打鬼子什么时候落在人后面过了?难道把心思都放在兄弟阋墙上,才算做事尽心么?”张松龄轻轻皱了皱眉,愤愤地替周黑碳鸣不平。

“嗨,甭提了!”周黑碳立刻又发出一声长叹,意兴萧索,“总之有人看我不顺眼就是!谁让我读书少,人又离得师部远呢!”

“读书多,未必就明白事理!”赵天龙也敏锐地从周黑碳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愤懑之意,端着酒碗替他张目。话音落下,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把张松龄也给装了进去,赶紧笑了笑,继续补充道:“当然,像胖子这样的又渊博又聪明的也有,但是很少!”

没想到话头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自己身上,张松龄谦虚地摆手,“我哪算读书多啊,我连大学都没来得及念!”

“已经足够了,至少你没把自己读糊涂掉!不像有些人,张口就能引经据典,却说的全是歪理!”周黑碳却不肯放过这个可以劝酒的机会,举起酒盏,再度大声相邀,“来,为胖子没把自己读傻了干杯!”

“你这!”张松龄苦笑着数落了一句,无可奈何地举起酒碗相陪。周黑碳在新三十一师里日子过得不开心,这一点,他刚才就已经觉察到了。但转念一想,便明白此事再正常不过。国民革命军里头向来讲究个亲疏远近,嫡系和旁系地位相差极大。傅作义虽然以严谨公正而著称,恐怕也未必能违背得了潮流。而周黑碳和他独立营,又是不折不扣的外来户。要资历没资历,要靠山没靠山不说,最开始接受改编时总兵力还只有区区一个连。让这样一个人“白捡”了个营长位置,新三十一师的师部里头那些正牌军校毕业却找不到机会外出带兵的天之骄子们不对他白眼相加才怪!!

正想着该如何说几句宽心的话,安慰一下可怜的周黑碳。却突然又听见赵天龙把空酒碗朝桌案上重重一放,大声提议,“我说黑子啊。既然在三十一里头不开心,你又何必非受那个窝囊气呢!找机会把队伍拉到八路军这边来!这边待遇虽然差了一点儿,但是我敢保证,凡是我们黑石游击队有的,上面肯定不会对你的独立营另眼相看!”

“这——”正在大口自己灌自己喝酒的周黑碳差点没被呛道,愣了愣,苦笑抱怨:“我都不拉你们加入三十一师了,你们,你们几个居然反过来拉我?!这怎能可能!我当初费了多大进劲儿才把弟兄们的身份都洗白了?!总不能因为一点委屈就前功尽弃吧?!”

“扯淡!同样是打小鬼子,你们新三十一师是白,我们八路军察北军分区怎么就是黑的了?!”赵天龙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地反驳。“你周黑子说一千刀道一万,还不是舍不得那点儿粮饷!真是越活越倒退了!老怕没人养着你,当初没被改编之前,我也没见你们黑狼帮饿肚子!”

周黑碳被骂得脸色发紫,端着酒碗的手不停地哆嗦。想找几句厉害话来反驳,大脑却根本不肯服从命令。嘴唇濡嗫了好一阵儿,才又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喟然说道:“哪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啊!真的容易自己找活路的话,红爷也不会这么早就累得睡过去了!唉,咱们今天不说这些。你我各自有各自的选择,谁也别勉强谁。不过”

看了看满脸关心的张松龄和满脸不屑的赵天龙,他摇着头苦笑了几声,大着舌头说道:“不过话说又回来了,你们再看不上新三十一师,人家好歹也是正根正叶儿!不像你们八路军,到现在地位还没定下来!我听人说,中央那边早就不给八路军发饷了。眼下,傅作义将军也被逼着跟你们划清了界限。说不定,哪天中央政府突然发了狠,连你们八路军的番号都得取消掉。你们几个本事大,到时候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你们几个,总得给手下弟兄们谋条出路吧!”

说罢,也不想听别人的解释和反驳。将身体往酒桌上一栽,轰然醉倒!

“这个黑碳头,歪理还说得一套一套的!”赵天龙笑着撇嘴,“赶紧找几个人把他拖到客房里去吧!大冷天,万一把他给冻出毛病来又是数不清的麻烦!”

“嗯!”张松龄笑着点头。转身先从炭火旁喊过几个帮忙烤肉的年青战士,让他们和独立营的警卫们一起用椅子抬着周黑碳去客房休息。然后又叫过来炊事班长老冯,让他把烤肉摊子和酒水都收到食堂里头,在那边另开一桌,款待还没吃上饭的警卫们。接下来,则是安排人手收拾酒桌和烈士陵园,清理照明和取暖用的火头。待把一切都安排得调理清楚了,才慢慢地转过头,拖着满身的疲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赵天龙和老郑两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已经明显变瘦的肩膀,满脸关切。刚才在酒桌上主要是周黑碳自己灌他自己,别人却都没有喝晕了头。因此一些醉后之语经过仔细筛选,留下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也足以令人吃惊。

打黑石游击队主意的不只是周黑碳,傅作义将军麾下的新编三十一师里头,也有很多人在旁边推波助澜。而新编三十一师之所以把手伸向了八路军的基层队伍,则与目前整个国家的大政方针密不可分。

中央政府一直在军饷和物资供应方面限制八路军的发展,这是军分区下达的内部文件中,早就点明了的事情。赵天龙和老郑两个并不觉得惊诧。但傅作义部和八路军之间,却一直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而现在,居然连傅作义将军的立场都被迫发生了转变,恐怕对整个八路军来说,今后的生存环境将愈发艰难。

“周黑碳不会再来第三次了,但是,他恐怕不是最后一个!”走在前面的张松龄突然回过头,嘴里呼出的热气被风吹起来,在夜空中化作一缕缕白烟。

“你也没喝多?!”赵天龙和老郑两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愣,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倒是想跟周黑碳一样,一醉解千愁!”张松龄耸耸肩,无奈地苦笑。“不过后来想想,明天早晨爬起来,头会疼得厉害,就没敢把自己给喝趴下!”

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幽默,赵天龙和老郑两个无奈地摇头。想了想,先后说道:“也是,喝醉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痛快一点,现在就开始想办法解决。”

“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活人不会被尿给憋死!”

“是啊!”张松龄叹息着点头,放慢脚步,向二人发出邀请,“陪我溜达一圈儿?!反正今天夜里肯定睡不成了,干脆去查哨,权当锻炼身体了!”

“没问题!”赵天龙和老郑齐声答应,快步走到张松龄身边,一左一右陪着后者慢慢朝雪地里踱。

早春的雪花里面水汽很足,被夜风冻结在一起,脚踩上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三人谁都不再随便开玩笑,一边听着积雪被踩塌的声音,一边飞快地开动脑筋。过了好一阵儿,才由老郑第一个说出自己的见解,“其实我觉得,被人看上,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这话怎么讲?您老能不能说得稍微细一点儿。抱歉!我现在心里有些乱,头脑不是很灵敏!”张松龄对这位经验丰富,却不喜欢争权夺利的老游击骨干很是尊敬,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地询问。

“别说这么客气!”老郑摆摆手,低声强调。“你是大队长,帮你出谋划策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嫌我见识少,老出歪主意就行!”

“您老经验比我们两个加一起都丰富!怎么可能出的都是歪主意!”张松龄笑了笑,再度低声恭维。

这种求知若渴的态度,让老郑心里感觉很舒服。于是便点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说明咱们游击队在外边的名声很响亮。而咱们游击队在外边的名声越响亮,别人越不敢轻易用武力逼迫咱们就范。那样的话,容易引发全国舆论的声讨。国民政府被逼急了眼,到最后难免要把肇事者推出去安抚人心!”

“嗯!的确是这样!”赵天龙从地上抓起把积雪,放在手心处捏实了,像炮弹一样朝远处丢去。“即便国共双方真的要翻脸,开第一枪的那个家伙,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这笔帐,那些打游击队主意的人肯定自己会算!”

“可咱们也不能再继续被动地躲在山上等着别人来打主意!”老郑也抓了把雪,捏成团。不过没有往外扔,而是贴在自己额头上,促使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咱们得争取主动!”

“怎么个主动法?!”听他说得甚有条理,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人同时追问。

“我个人觉得周黑碳的邀请其实完全可以答应下来!”老郑突然停住脚步,声音虽然低,却让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悚然动容,“下山!和九十三团一道去截杀儿玉中队!把咱们的真正实力展示出来!上次红队就是用这种方法令周黑碳打消主意的,这次,咱们照方抓药!让三十一师师部的那些家伙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

第二章 横流 拢

第二章横流(八下)

“照方抓药?问题是这次不止是独立营,旁边还有一个九十三团!”张松龄看了看老郑,犹豫着回应。早在与周黑碳刚刚碰面那一刻起,他就曾经想过像上次一样展示实力,令对方知难而退。然而与上次情况不同的是,这一回游击队非但要面对一个独立营,还要同时提防着刚刚更换了全部苏械的新三十一师九十三团。

如果周黑碳今夜所言的情况属实,按照甲种团规模整编的九十三团总兵力将高达两千四百余人!即便暂时兵力还不足额,也不会低于原来乙种团三营九连标准,总人数不少于一千。而眼下黑石游击队全部人员都加在一起,也只有二百出头。其中还有五十余人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哗变的国际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放心投入战场!

“我也知道双方的兵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了些!”对张松龄的担忧早有准备,老郑点点头,低声补充。“并且咱们还要留一些人守卫老营,真正可用兵力不会超过三个排!九十三团的团长只要豁出去脸皮,绝对能让咱们这三个排消失得无声无息!”

“那你还给胖子出这种主意?!”赵天龙对国民革命军的内部编制情况了解较少,思路有点儿跟不上节奏。听老郑说得形势严峻,便忍不住出言质问。

“可咱们继续躲在山上,也不能保证九十三团不向咱们伸手!”一中队长老郑咧了下嘴,苦笑着解释,“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咱们八路军都不可能把太多注意力投放在草原这边。光凭着胖子张罗的那些产业,咱们即便拼命扩充,根本不考虑兵源质量,顶多也只能养得起两个营。还得将弟兄们都改成步兵,裁撤掉大部分战马!”

赵天龙立刻把眉毛竖了起来,大声抗议,“裁撤掉战马?裁撤掉战马咱们还拿什么跟小鬼子斗?!光凭着两条腿冲锋,到时候只要小鬼子把机枪一架,弟兄们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杀到人家近前?!”

“龙哥,你别瞎打岔。老郑说的只是一种极端情况!”张松龄见状,赶紧低声打断。“咱们不是真的要裁撤战马,是估算没有战马的情况下,兵力扩充的极限!”

“这种情况根本不应该考虑。没了骑兵,咱们对付小鬼子的最后一点儿优势都没了。兵力再多也不顶用!”赵天龙一边将雪团毫无目的地往四下乱丢,一边愤愤不平地回应。

张松龄看了他一眼,没再争论。作为好朋友,他理解后者对坐骑的感情。事实上,游击队的大部分战士,对胯下坐骑照顾得都远比对他们自己还认真。这是草原生活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习惯,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此外,他坚信兵贵在精,以目前黑石游击队枪比人多的实际情况,走精兵路线绝对比盲目扩编更理性。

然而老郑刚才的话,也道出了一个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即在八路军的整体发展战略中,黑石游击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闲子。摆在草原上,主要意义在于“取势”,短时间内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也得不到太多关注。想要有所作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靠自力更生。而自力更生必然会限制游击队的发展速度,必然使得它的自身实力长期落后于其他能得到稳定投入的敌人和友军!

在信奉狼群规则的草原上,你实力弱,就不能怪别人老打你的主意!这次是周黑碳的独立营,下次就可能是小王爷白音。接下来还可能是九十三团,九十四团,甚至有可能迎来伪满洲国警备部队,或者某一个自不量力的山大王!总之,只要游击队一天没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水平,就一天无法阻止别人的窥探。除非你把自己变成一只铁刺猬,让所有窥探者都得不偿失!

见张松龄和老郑都不再跟自己争论,赵天龙也迅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儿过于敏感了。想了想,闷闷地解释道:“我也不是想故意跟你们俩抬杠。我只是觉得,眼下说这些话,都太不实际。眼下咱们要应付的是周黑碳的独立营和那个什么九十三团,扩军不扩军都是以后的事情。裁撤不裁撤骑兵,也是以后的事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松龄笑着强调了一句,然后迅速将话头转回正题,“好了,你说得也对,咱们先顾眼前。老郑,如果我只带三个排的战士下山参战,你是不是有办法能避免咱们被九十三团和周黑碳的独立营联手给瓜分了!”

“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老郑点点头,笑着回应。“我个人的感觉,傅作义将军做事还算有点儿底限。虽然眼下跟咱们八路军的关系大不如前了,他也不会允许麾下将士主动挑起事端。但如果他事先完全不知情的话,则另当别论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不知情的机会!”张松龄迅速理解了老郑话里头的暗示,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一个连级规模的游击队,与一个团的晋绥军发生了摩擦,被人强行给缴了械。双方高级指挥部门即便事后发现了,也不会因此而翻脸。毕竟眼下国共双方还要维护表面上的合作,不应该为了如此小的“误会”影响到大局。而一旦摩擦发生之前,当事双方都在各自的高级指挥部门里备了案,整个事件就不可能再以一句“误会”而轻轻揭过了。主动挑起冲突的一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给另外一方有所交代!

“嗯!”老郑最欣赏的就是张松龄领悟力强这一点,几乎是一点就透。不像入云龙,还在一旁满脸茫然地拿地面上的积雪出气。“在上次变故发生之前,军分区那边曾经联系过晋绥军,主动提出让黑石游击队配合他们的行动。但是没等晋绥军那边回应,小鬼子就打上门来了。咱们游击队在受了那么严重的损失之后,也没力气再去配合晋绥军的行动!”

“所以咱们就可以向军分区提议,将这次截杀儿玉中队的行动,算作上回答应给晋绥军配合的具体落实!走一整套相关程序,让晋绥军上层无法装作不知情!”张松龄的声音立刻愉悦了起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

姜到底是老的辣,一招简单的走正规程序,就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麻烦。并且还能给军分区那边提个醒,请他们注意到黑石游击队当前遇到的困难,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

这一招,比起刚才张松龄自己低着头闭门造车来,比知道强了多少倍!不由得他不抚掌赞叹。而老郑看到张松龄能这么快就举一反三,也非常欣慰地点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好生诡秘。

只有赵天龙,兀自弄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手里捏着一大团雪,愣愣地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让傅作义知情了,麻烦就解决掉了?我就不信了,如果傅作义那边没跟咱们八路军闹掰的意思,他手下人敢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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