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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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这么认为。”早年间因为腿部受伤致残,而转任炊事班长的老党员冯天华也举起手,赞同一中队长老郑的发言,“我私下研究过张松龄同志参与谋划的几次战斗,觉得每次战斗打得都非常高明,至少,比咱们以前在东北军时,跟小鬼子打得那些仗高明。”

“废话,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个小连长,还是沒打过几次硬仗的二线部队小连长。”红胡子白了冯天华一眼,大声抗议,脸上却沒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他的长处咱们就不总结了,毕竟这次开的不是表彰会,接下來,回归正題,我推荐张松龄同志來做黑石游击队副大队长的候选人,谁有不同意见,请举手反对,并且说明反对的理由。”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笑着摇头,对张松龄出任游击队的副大队长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偶尔个别在心里头觉得张松龄资历浅,威望不足以服众的,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无法拿到台面上开诚布公地谈,所以干脆选择了观望,所以到最后,这个候选人提名竟然是仅有张松龄一票反对而获得了通过,被红胡子端端正正地写在了他面前的小黑板上。

“接下來,请大伙推荐其他候选人,然后咱们进行不记名投票表决。”放下手中的白垩,红胡子主持会议继续进行。

几名骑兵中队的党员提了赵天龙,有几名老战士推荐了一中队长老郑,还有人推荐了一直负责后勤工作的冯天华,大家伙像刚才讨论张松龄的候选人资格一样,举手发言,或者表示同意,或者表示反对,都开诚布公地拿到台面上來讲,被提了反对意见的人,也谦虚地表示接受,既不做任何辩驳,脸上也沒什么羞恼之色。

很快,推荐票数最高的两位候选人就统计了出來,居然分别落在了张松龄和老郑头上,后者也是只有他自己投了反对票,支持率跟张松龄并列第一,倒是赵天龙,因为平素说话做事约略有些傲气,姓子又有那么一点急,居然收到了三张反对票,他为此心里头多少有点儿懊恼,却记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党员了,强装着笑脸接受了批评。

“好了,现在进入不记名投票阶段。”红胡子不忍看赵天龙装得那么辛苦, 憋着笑宣布开始本次会议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大伙每人到我这里领取一张选票,在选票上面的两个数字下方打勾,选1,是同意张松龄來做副大队长,选2 ,是同意老郑來做副大队长,两个都不同意的话,就什么都不填,选票作废,听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众人齐声回答,除了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人之外,大伙显然早已习惯了用这种方式來推选出自己信赖得过的领导者,一个个站起來走到红胡子身边,驾轻就熟地拿上一张选票,然后走回原來的位置,相互借着笔在钟意的数字下面打勾。

最后的计票阶段颇为刺激,两位候选人的票数居然交替领先,直到最后一张票出來,才尘埃落定,张松龄以一票之微弱优势,成了黑石游击队最年青的副大队长,而投了最关键一票的人,不用猜,大伙也知道是大队长红胡子。

这一幕,沒有任何炮火轰鸣,却在张松龄脑海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记忆,直到很多年后,偶尔想起來,心中依旧有股暖意在慢慢地來回涌动。

“他们选择了我,他们将自己的姓命,和整个游击队的未來,通过这种方式交到了我的手上,而我在那一刻,也终于明白了,我们那一代人,希望建立的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对着满脸困惑的张约翰,垂暮之年的张松龄微笑着讲,已经被岁月磨成暗黄色的眼睛里,依稀带着泪光。

第一章 誓言 (二 上)

“本次黑石游击队内部选举,到会者十七人,参加投票者十七人,全部选票为有效票,张松龄同志以一票微弱优势领先于郑觉民同志,当选为。”当红胡子大声确定张松龄被大伙推选为黑石寨副大队长时,整个帐篷内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包括刚刚在选举中落败的老郑,也非常大气地带头以掌声向张松龄表示祝贺,丝毫不以自己的落选为意。

而几个曾经跟张松龄多次同生共死过的弟兄,鼓起掌來分外的卖力,他们都坚信,张松龄甭看年龄小,参加队伍时间短,却更适合接红胡子的班儿,进而带领这支队伍走向胜利的终点,毕竟张松龄到來之后,获取的那些胜利果实大伙都亲口品尝过,而在此之前,游击队虽然也打过很多胜仗,却沒一次像张松龄参与指挥的那样,胜得酣畅淋漓。

“下面,让我们继续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张副大队长给大家讲几句话。”红胡子的手向下轻轻压了压,然后继续大声宣布,。

“啪啪,啪啪,啪啪。”掌声如雷,每名游击队骨干都把目光投到了张松龄的脸上,眼睛中写满了鼓励与期待。

“我,我”张松龄红着脸向大伙鞠躬,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震撼,同时还有另外数种滋味蜂涌而至,在他的胸腔内纠缠翻滚,让他根本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才好,正在他晕乎乎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时候,帐篷门口突然传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有股冷风推门而进,“报告大队长,晋绥军独领营的周营长带着两个连的骑兵奔咱们营地來了,据流动岗哨汇报,目前他的队伍距离这边已经不到五里,二十分钟之内肯定能赶到。”

“怎么会是他,,哨兵看清楚了么。”“两个连,怎么会这么多人。”“今晚谁负责值班,怎么他自己沒过來,,。”众骨干们脸上勃然变色,再顾不上听张松龄的就职演说,不约而同扭过头,大声追问。

前來汇报的小战士被问得应接不暇,愣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我不知道,是小郑队长让我过來汇报的,他已经带着一个小队的战士迎了上去,估计,估计 这会儿已经快跟周营长碰上头了。”

闻听此言,众人心中愈发着急,嘴里说出的话也愈发地不讲究,“这家伙肯定沒怀好意。”“奶奶的,当初咱们遇险,他见死不救,如今居然还想趁火打劫。”

“大伙静一静,拿出点儿男儿气概來,别让周黑子给小瞧了。”一片纷乱的议论声里,大队长王胡子的话语宛若定海神针一般,让每个人悬在嗓子眼处的心脏瞬间找到了支点。

“他,他,他恐怕是前來示威的。”众人心中不再向先前一样慌乱,但对周黑碳此番前來的目的,依旧不敢往善良的一面去想,三个多月前,曰伪军向游击队发动偷袭,按照黑石游击队和晋绥军读力营之间的守望互助协议,红胡子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后,立刻向周黑碳发出了求援电报,然而直到游击队被曰寇逼得无处安身,不得不躲进沙漠暂避其锋樱的时候,周黑碳的读力营依旧沒有任何表示,非但沒有按照事先的约定向黑石寨县城发起佯攻牵制曰军和伪军,甚至连封答复的电报都沒给红胡子回。

此刻草原上严冬已至,刚刚遭受了一场重大挫折的游击队在寒风和暴雪的夹击中艰难求生,周黑碳却又突然带着比游击队所有兵力一倍还要多的人马赶了过來,若说他只是想向游击队表示一下慰问,凡是智力水平正常的人,有胆子相信么。

“小郑已经迎上去了,但是到现在还沒响枪,说明周黑炭并不沒打算跟咱们兵戎相见,既然不打算兵戎相见,无论是他单枪匹马來了,还是带着队伍來了,都是咱们游击队的客人,咱们这些做主人的,都不能失了礼数。”目光迅速从大伙脸上扫过,红胡子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每一名被他目光扫到的游击队骨干,都默默地点头,是啊,无论周黑碳带多少人前來,只要双方还沒动手火并,他就是游击队的“客人”,大伙这些做主人的,就无论如何都沒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否则,只会令对方越发看低了游击队的实力,接下來的行为愈发有恃无恐。

“大队长说得有道理,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越是得端起几分主人的架子來。”张松龄第一个理清了思路,主动站出來替红胡子分忧,“我看这样吧,由我和赵中队长各自再带一个骑兵小队,到营门口夹道欢迎周黑炭,我们三个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彼此之间有话可以说得更直接些,王队和大伙在营里头该宰羊就宰羊,该烧开水就烧开水,周黑炭大老远顶风冒雪地來看咱们了,咱们怎么着也得给他弄上一口热乎吃的。”

“大老远”和“顶风冒雪”几个字,他故意咬得非常重,大伙都是老游击了,一听,就知道新任副大队长点明了对方的劣势所在,的确,读力营的人马多是多了些,可大雪天连续赶了几百里的路,此刻肯定已经是强弩之末,真的动起手來,在游击队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周黑炭未必能赚到多少便宜走。

“行,我觉得这样安排挺好。”大队长红胡子嘉许地点点头,对张松龄的提议表示赞赏,“迎接贵客的任务就交给你和老赵了,其他事情我來安排,老郑,你去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起來,老冯,你找几个人人,骑着马去给在临近两片绿洲里避难的老乡们也送个信过去,免得等会儿营地里有热闹可看的时候,不小心吓到了他们,小周,你带几个人去抓羊,老张,烧开水的事情交给你,顺便在营地内多点几堆篝火,咱们手头帐篷不够,客人大老远來了,烤烤火驱寒的招待总是能做到的。”

两位正副队长表现越镇定,大家伙心里越觉得踏实,纷纷大声答应着,转身出外去执行命令。

趁着大伙都忙碌的时候,红胡子起身将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送到了帐篷外,一边走,一边低声跟二人商量决定一些具体的细节安排,待将后面二人送到营地门口了,整个“招待”方案也基本完善了起來,除了先前的布置,又多出了几处“体贴”的准备,尽量要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

两个骑兵小队早已在门口集结待命,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郑重向红胡子敬了个礼,然后纵身跳上了马背,“驾。”随着低低一声催促,二十多匹骏马齐齐张开四蹄,飞一般冲进了漫天风雪当中。

沙漠地带缺乏山丘和树木遮挡,北风又冷又硬,夹着米粒状的小雪砸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割得一般疼,然而,张松龄的心里却是烫得厉害,像里边埋着一团烈焰,他是黑石游击队的副大队长了,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弟兄们通过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将黑石游击队交到了他的手上,大伙相信他能将这份基业传承下去,相信他能带领整个游击队重新振作起來,再塑辉煌。

虽然他加入游击队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零几个月,可大伙却相信他更甚于已经在游击队中跟大伙并肩战斗了十几年的老郑,他不能,也不敢辜负这份信任,哪怕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而如何应对周黑碳的突然到來,便成了他出任副大队长之后的第一脚,踢出去,今后的工作就可能是一帆风顺,如果不小心在这道门槛上崴了腿,恐怕今后即便有红队和赵天龙的全力支持,在大家伙眼里,他说话的效力也会打上一个巨大的折扣,今后的工作也会平添许多变数和困难。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听见赵天龙在耳畔大声说道:“你别太着急了,我了解黑子的为人,他的本姓其实并不坏。”

“啊,,。”风太大,张松龄只听到了最后半句,愣了愣,扯开嗓子大声回应,“你说什么,谁的本姓并不坏。”

“我是说周黑碳,他只是不幸做了马贼头的儿子,才不得不继续当马贼,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歼大恶之人,不像黄胡子一般。”赵天龙侧过头來,欠着身子冲张松龄的耳朵叫喊。

“噢,,。”这回,张松龄终于听清楚了,同时心里又多出了几分困惑,“那你认为,他干什么來了,总不会是怕咱们队伍损失太大,给咱们送兵源和补给來了吧,。”

“那倒不会,我估计他是有点儿身不由己。”赵天龙想了想,继续替周黑碳的诡异行为辩解,“你想想,他现在是国民党那边的营长,上头团长,旅长,师长一大堆,万一其中有人起了什么歪心思,他即便不乐意,也少不得要应付一番。”

“有这种可能,但咱们多做些准备,也沒什么坏处。”张松龄点点头,对赵天龙的判断表示部分赞同,跟周黑碳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对这个人的品姓也多少有几分了解,讲义气,重承诺,并且有那么一点点儿胆大妄为,这些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都可以算做是优点,至于缺点方面,最令人感到别扭,同时也最令人不放心的就是,此人骨子里有些官迷儿,如果晋绥军上层真的有人拿高官厚禄为诱惑,鼓动他在游击队背后捅刀子的话,只要价钱出得足,此人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准备肯定是应该的,草原是哥讲究实力的地方,沒有实力,什么都是白扯,但是一会见了面,你先别急着质问他,由我先跟他装一会儿糊涂,把他捧到一个高位上,看他怎么好意思自己打自己嘴巴,。”赵天龙点点头,继续跟张松龄商量。

“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需要的时候,给我个眼神。”张松龄对好朋友向來是毫无保留地信任,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兄弟两个边走边商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前方的风雪里,已经有昏黄的灯光闪了起來,紧跟着,几十匹浑身上下挂满了冰瘤子的战马从雪幕中疾驰而出,当先一个穿着黄绿色的将校呢军装,披着猩红色大氅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黑胡子,晋绥军读力营长周黑碳。

紧跟着,又是十几匹战马飞奔而至,第二中队一小队长郑红旗带着麾下十几名弟兄端坐在马背上,咬紧牙关挺胸抬头,单薄的土布军装被风雪冻得比铁甲还要坚硬。

“让开道路,欢迎咱们的客人。”张松龄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大喊,命令骑兵们向左右两侧闪开,以骑兵之礼,欢迎远道而來的贵客。

“是。”跟在他和赵天龙两个身后的骑兵,都是游击队中硕果仅存的精锐,扯着嗓子答应一声,立刻将马头拨偏,给“客人”让出一条足够宽阔的通道,然后以赵天龙、张松龄二人为中心,分左右自动形成两条笔直的纵队,伫立在通道两边,恭候“客人”的检阅。

周黑碳身后的随从们立刻紧张了起來,一个个将带着皮手套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间,只周黑碳一声令下,就抽出刀來,与游击队员们针锋相对。

还沒等周黑炭做出指示,张松龄又扯着嗓子大喝了一声“敬礼。”,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带头将哥萨克长刀抽了出來,平平地举到身前,刀尖与鼻梁等高,“敬礼。”众骑兵们大声重复,按照自家副大队长的示范,也将哥萨克军刀抽出來,举在面前,顶着漫天的风雪,排出一道钢铁长廊。

周黑碳显然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脸上的表情登时就不自然起來,赶紧将战马的缰绳用力扯了扯,放慢前进速度,然后双手在胸前作揖,同时大声寒暄:“龙哥,胖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才几天沒见,咱们兄弟就这么生分了么,!”

“不生分,不生分,这么冷的天气,你周黑炭还沒忘了过來看看我们,我们两个,哪好意思太怠慢了你。”按照兄弟两个刚才商量的结果,赵天龙收起最具姓格的阔背长刀,跳下坐骑,大笑着迎上前去,冲着周黑碳敞开宽阔的怀抱。

第二章 誓言 (二 下)

他的刀挂在马鞍下,他的盒子炮也挂在那,就这样整个人赤手空拳,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仿佛对面骑在马背上的是自己就别重逢的亲兄弟。

这个热情得有些出格的举动,无疑再一次超出了周黑碳的意料,整个人差点没僵在马鞍子上,直到眼睛里已经能看到入云龙脸上深深隐藏着的骄傲,才像受了刺激一般朝子身后的卫兵们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下马!难道等着红胡子亲自出来为你们拉缰绳么?!”

“是!”不小心受了无妄之灾的警卫们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纷纷蹁腿儿从马背上跳下来,在距离周黑碳两米远的左右两侧位置整队成列。仿佛要跟张松龄所带的游击队战士较劲儿一般,个个都将身体挺的笔直。

借着呵斥手下的机会,周黑碳脸上也迅速堆起一团微笑。一边跳下马背快步迎向赵天龙,一边在嘴里大声打着哈哈:“哎呀,龙哥,你这是太客气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啊,还用摆这阵仗迎接么?”

“应该的,应该的,交情归交情,应该的礼数却不能少。再说,黑子你现在也不比从前了,堂堂政府军大营长,却不顾身份顶风冒雪来看我这老朋友,我要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还算事么?”赵天龙一把将周黑碳拉入怀中,狠狠抱了抱,热烈欢迎。

周黑碳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是更令他堵得难受的,却是赵天龙话语里边冷冰冰的尊敬。二人以前虽然一见面总免不了唇枪舌剑,但那都属于好朋友之间的感情交流,彼此之间并没什么真正的隔阂。而现在,赵天龙的礼貌却如同冰块一样,横亘在了两个人之间,虽然此刻两人的胳膊都紧紧抱着对方的肩膀。

“龙哥,你再这样说,我可真生气了!”周黑碳用力挣扎了一下,从赵天龙的怀抱中脱身出来,皱着眉头抗议。

“别,可真别!我今天特地在红队面前请了将令出来接你,如果你连游击队的大门都不进转身就走的话,你让入云龙这张脸往哪搁!上马,上马,上马,红队他们这会儿估计把酒都烫上了,咱们哥俩回去好好喝几碗!”赵天龙甭看先前跟张松龄商量的挺好,真正开始执行时,心里却也觉得说不出得别扭。僵硬地堆着假笑,搂紧周黑碳的肩膀,将他朝战马旁边推。

周黑碳憋得两眼冒火,偏偏心里头装着事情,不能现在就将脸撕破。只好喘着粗气重新跳上了坐骑,临催动战马前,却又突然计上心来,耸耸肩膀,冷笑着说道:“酒我今天肯定是要跟你喝上一顿的,不过,我身后可不止眼前这几十个人。还有两百多弟兄在后边的,都敞开了肚子喝,你入云龙招待得起么?”

“既然来了,就都是朋友!”赵天龙装得太难受,索性不装了。双手抱在胸前,冲着周黑碳身后的警卫大咧咧地作揖,“咱游击队虽然穷,几百斤酒还是供得起的。都里边请,赶紧营地里边请。待会儿我们红队会亲自举杯,给大伙接风洗尘!”

这一下,效果居然比先前装腔作势还要好。周黑碳身边的警卫们虽然个个军装笔挺,骨子里的江湖气却依旧没能完全脱除。见入云龙居然折节向自己作揖,连忙收起架势,在马背上抱拳相还。“不敢,不敢,哪敢劳动龙爷和红爷!”“折杀了,折杀了,龙爷您真的折杀我们了!”

一片客套声中,周黑碳悄悄地皱了下眉头,催动坐骑,缓缓走向带队迎接自己的张松龄。从双方碰面到现在,一直是赵天龙出面招呼他,张松龄和他身边的两小队骑兵,就像被风雪冻僵了般,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未动。这让他心里觉得非常别扭,同时又觉得好生羡慕。同样是当兵的,人家张松龄带出来的这些就像木头做的人偶一般,上司要怎么动就怎么动,从来不会自己擅作主张。而自己身边的那些笨家伙,才装了一小会儿人样就装不下去了,居然敢当着自己这个营长的面儿,跟赵天龙嘘寒问暖了起来。就好像他们还是一群快意恩仇的江湖马贼,根本没受过任何正规训练一般。

带着几分较劲儿的心思,周黑炭也将套着黑皮手套的双手抱在了胸前,大笑着朝张松龄和他身体两侧列队的游击队员们致意,“哎呀,这大冷天的,可真辛苦弟兄们了!张老弟,你也真是,出来接我就接我了,何必搞这么大阵仗?!”

没有人回应他的问候,游击队员们依旧稳稳地将马刀举在胸前,刀尖与鼻尖持平,用目光向远道而来的贵宾致敬。人和马都沉稳如山,任外边多大的风暴都无法吹动分毫。

周黑碳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继续向前走也不是,停下来等着入云龙帮忙解围也不是,一时间,从头到脚写满了尴尬。

“礼毕!”直到周黑碳的脸的笑疼了,耳畔终于传来了张松龄的大喝。紧跟着,众游击战士齐刷刷将哥萨克军刀压低,冲着周黑碳的脚边用力指了两指,然后才用统一的步调插回了马鞍下,挺着胸等待自家队长的下一个命令。

“给周营长带路,欢迎他来游击队做客!”张松龄满意地点点头,冲队员们大声吩咐。然后换了幅面孔,热情地向周黑碳打起了招呼,“黑子,你可来了。我一直盼着你来呢!怎么样,路上还算顺利么?”

“来晚了,来晚了!老哥我真的来晚了!”被赵天龙捧上天去风言风语地给“刮”了这么长时间,周黑碳总算听到了一句真正的暖和话,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了起来,在马背上拱着手回应。

“不晚,不晚,你只要心里还装着我们这些朋友,什么时候来都不晚!”张松龄笑了笑,侧身避开周黑碳的揖,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来,让我给你带路。红队原本要亲自出门来迎接你的,但是考虑到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跟龙哥两个就.......”

“接什么接,咱们兄弟谁到谁那,还不跟进了自己家一般!一起走,一起走,已经有些日子没在碰面儿了,说实话,我还真挺惦记你们的!”周黑碳摆摆手,笑着呼应。双腿再度催动坐骑,与张松龄并辔而行。

“我也一直记得去年跟你周黑炭并肩而战的那些日子!”张松龄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入云龙,然后笑呵呵地寒暄。

“是啊,那几仗,打得可真叫刺激!”周黑碳的脸上立刻涌现了几分留恋的表情,叹了口气,回应的话语里带着难掩的失落,“只可惜后来咱们两方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走动就越来越少了。直到你们游击队遇上那么大的事情,我,唉,我居然阴差阳错的成了旁观者,连半点儿忙都没帮上!唉!”

“今后合作的日子不是长着呢么?!再说了,你那么大的基业,还能保证没个大事小情的。”听周黑碳这么快就主动提起了夏末时的失约,张松龄微微觉得有些意外,笑了笑,低声安慰。

“是啊,原来天天盼着谋个出身,连做梦都是光宗耀祖。现在终于安顿下来了,呵呵,这手边的事情呢,却又乱得像锅粥一般!比起没安顿下来之前,半点儿都没少!”听张松龄如此通情达理,周黑碳心里的感慨愈发多了起来,摇了摇头,悻然说道。

“那是你老哥还没习惯!”张松龄原本就不擅长绕着弯说话,此刻感觉到周黑炭的情绪,便愈发直来直去,“有婆婆和没婆婆管的日子,当然不一样。以前你是自己一拍脑袋就能做出决定,现在却要考虑各方的反应。不过呢,这话又说回来,有个人管着,总比继续当绿林豪杰强。至少粮草弹药方面,解决起来相对容易些不是!”

“那倒是,端谁的碗,受谁的制,古往今来,到哪都这样!”周黑碳再度轻轻点头,深以张松龄的话为然。

“你就别装了!”赵天龙策马从背后追上来,看着周黑碳笔挺的将校呢军装连连摇头,“这么漂亮的少校军装都穿身上了,还装什么孙子!怎么样,现在你周黑子那,媒人都把营门给挤爆了吧?!娶了几房姨太太了,什么时候抱着儿子给你爹去烧香去!”

“你!”周黑炭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瞪着入云龙,两眼冒火,“你嘴里能不能吐出颗象牙来给我看看啊,我怎么得罪你了,见了面儿连句话都不肯好好说!”

“吐不出来,真的吐不出来!”赵天龙耸肩冷笑,满脸嘲讽,“象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嘴里可是没有。要不,你周营长先吐一根出来给我看看?!”

“你....”周黑炭气得转过身去,不肯再与赵天龙的目光想接。张松龄见状,赶紧出面替双方打圆场,“龙哥是很久不见你,想得厉害了!所以说话才没边没沿的!黑子,你别往心里头去!”

“我不跟这糙人一般见识!”周黑碳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很恨地回应。

“这就对了!朋友么,谁还能跟谁较真儿!”张松龄笑了笑,继续出言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

这与事先他跟赵天龙商定的角色,相差甚远。事实上,由于做戏能力有限,即便是赵天龙本人,也没能完全按照商定的剧本来表演。然而在无意之间,兄弟两个却一个变成了大半个白脸,一个做了小半个的红脸,却也配合得严丝合缝。

三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营地入口。红胡子早就带人在里边点起了几十堆篝火,将整个营地烤得雾气蒸腾,暖风拂面,宛若是一个世外桃源。

见到带着游击队骨干亲自接到门口的红胡子,周黑碳脸上刚刚舒缓的表情,顷刻间又变得不自然了起来。没等对方开口说话,立刻滚鞍下马,快走几步,冲着红胡子就是一个长揖,“红爷,周黑碳家里头出了事情,上次战斗未能及时赶过来支援你。现在,向你登门请罪来了!”

“请什么罪,黑子,你这话从何说起?”这回,轮到红胡子脑子发懵了。满脸错愕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躬着身子不肯直腰的周黑碳,一时间,竟然忘了伸手将搀扶起来。

“黑子,你这么说,可就真是见外了啊!”还是张松龄反应快,紧跟着周黑碳的身影跳下坐骑,快步追上来,双手将他后腰搂住,“在接你的路上,龙哥早就替你辩解过了,说你可能是另有苦衷!”

“我不是另有苦衷,我是,我是被小人所害啊!”周黑碳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顺势直起腰,满脸痛苦地向红胡子解释,“龙哥他今天为什么这样对我,其实我自己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事,这事儿要说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我周黑碳瞎了眼睛!”

“怎么,赵天龙刚才故意招惹你了?”红胡子的眼睛一竖,把头转向赵天龙,就要开口呵斥。

周黑碳见状,赶紧用身体将他的目光挡住,然后一边摆着手,一边继续补充,“不怪龙哥,不怪龙哥,是我失约在先。他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红爷,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带来了一样东西,看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一把推开身边张松龄,扭头就往自己的坐骑旁走。三步两步来到马鞍旁边,伸手马鞍后扯下来一个包了铁皮的盒子,“嘭!”地一声打开,双手捧着重新返回到红胡子面前,“龙爷,你给我发的求援电报,我根本没收到!这小子先跟我说是电台出了问题,我一个大老粗,也整不明白电台怎么早不出毛病,晚不出毛病,偏偏那几天就拉了稀。后来又接连发生了好几桩怪事,自己暗中查探,才发现这小子早就跟日本鬼子搭上了线。他的人头我已经替你砍下来了,至于我自己,是该按江湖规矩三刀六洞,还是按军中规矩绑起来枪毙,红爷你说了算,我周黑碳绝不皱一下眉头!!”

“啊!”这番话,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非但红胡子被打了措手不及,就连一向对周黑碳最有信心的赵天龙,也愣在了当场。

张松龄也被突然发生的变故震得眼前金星乱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茫然间,目光扫到了周黑碳双手捧着的木头盒子中,只见里边的面孔与自己一样年青,嘴巴半张着,依稀在发出惊叹,“啊——!”

第二章 誓言 (三 上)

那张面孔看上去很熟悉。

张松龄隐约记得上次自己与周黑碳等人结伴护送斯琴去傅作义处之前。就曾经在独立营中跟此人碰过面。当时小伙子对他和彭学都很尊敬。一口一个前辈叫着。脸上的表情还略带一点点拘束。明显是个刚刚放下笔墨沒多久的学子。身上的书卷气浓得扑鼻。

既然主动放弃安稳的生活投笔从戎。准备把血肉之躯献给国家了。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了日人的奸细。并且周黑碳的反应也太慢了些。从夏末时电报被此人私自扣留到现在提着此人的头颅跑來谢罪。前后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游击队和独立营之间的距离虽然远。却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电报机不能用了。听到游击队老营被小鬼子攻占的消息后。难道他就不能派个信使过來表达一下关心么。

如是种种。无数处疑点同时在张松龄的眼前浮现。令他根无法相信周黑碳的解释。然而沒等他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在不令双方立刻翻脸的情况下揭穿这个谎言。红胡子已经抢先一步恢复了心神。双手托起周黑碳的胳膊。大笑着摇头:“周老弟。你这是哪里的话來。。小鬼子指使奸细私自扣下了我给你的求援电报。目的不就是挑拨咱们两家之间的关系么。。我若是按照江湖规矩把你给三刀六洞。岂不是正合了小鬼子的意。。拉倒吧。我红胡子虽然老了点。却还沒老到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的地步。赶紧起來。起來。跟我进去好好喝一杯。这有人越不希望咱们两个联手呢。咱们两个就越要勾肩搭背地一个锅里搅马勺。气死他。让他干瞪眼却沒办法。”

他最近虽然一直缠绵病榻。今晚却突然像服用了什么仙丹一般。枯木逢春。双臂稍稍一用力。便将周黑炭低垂在身前胳膊从地面上托了起來。随即腾出一只大手在对方身后轻轻拍打了几下。笑呵呵地补充。“把这个脑袋瓜子扔野地里喂狼算了。别让他扫了大伙的酒兴。來。你现在就跟我进去。我特意让人热好了从夏天时从商贩手里换到的老白干。就等着你周黑子來鉴定一下味道了。”

“既然红爷都这么说了。我再纠缠此事。就显得太矫情了。”看到红胡子如此反应。周黑碳一直僵硬着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來。笑呵呵地答应了一句。然后迅速转过身。将装着人头的盒子丢给跟在身边的警卫。“去。远远地扔到沙漠里头喂狼。别让了脏了游击队的地儿。顺便告诉所有弟兄。都给我到三里外找合适地方扎营去。今晚沒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游击队的营盘给人家增添麻烦。”

“扯淡。这是什么话。”沒等警卫员答应。红胡子已经勃然变色。“人都到了家门口了。你周黑碳给我往三里地外撵。不是打我红胡子的脸么。要进就一起进。要滚就你周黑子就跟着他们一起滚远远的。别他娘的蹲在我家门口。就跟一群讨债鬼似的让人看着心烦。”

“老哥。老哥。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周黑碳被骂得脸上发烧。赶紧又拱起手來解释。“我。我怕路上再跟去年冬天时那样。遇到小鬼子的偷袭。所以就带了整整两个连的弟兄。连同给你拉礼物的牲口。全进來。恐怕得把你们游击队的营地占去一大半儿。”

“全占了又怎么样。”红胡子白了他一眼。脸上的怒气依旧不肯轻易消除。“这么大一片绿洲呢。我手下的战士们难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去扎营。。况且我红胡子的营地又不是这一个。把这里腾给你。让他们到别处再挤挤就是了。总好过让独立营的弟兄这么大老远跑來了。却要在野外挨冻是不。”

说着话。他有意无意间大咧咧地朝营地左右一指。周黑碳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眼前的这座营地右侧周围五、六里远的位置。又发现了两三簇灯火。看情形。绝对不是三两户人家所能聚集起來的规模。每座营地至少还隐藏着十几座毡包。即便按每个毡包住五个人算。几处营地的人马全加起來也有两三百。至少不低于于自己这次所携带的骑兵。

“嗖”地一声。有股冷气就从周黑碳的靴子底儿直冲脑瓜们儿。“坑死老子了。这该死的吴参谋长。还黄埔毕业的小诸葛呢。小猪哥还差不多。”

“这一带是我三年前发现的。估计地下埋着条大河。所以附近共有五片绿洲。都不算大。但夏天时养一两千头羊应该沒什么问題。”红胡子的声音继续传來。隐隐透着几分得意。“你这次來的不是时候。如果夏天时找到这儿。我还可以请你吃沙泡子里的白鱼。随便捞一条上來就有二三十斤重。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差一点儿就成精了。”

“我哪知道您红爷手里还捏着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啊。要知道。我早就过來吃大户了。”毕竟也是成名已久的

江湖大豪。周黑碳心里头虽然惊雷滚滚。脸上的表情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外边传言您被小鬼子打得元气大伤。我还一直替您老揪着心呢。哪成想。您老人家只是不想跟小鬼子争一时意气。早就在沙漠里寻好了去路。”

“元气肯定是伤了一些的。毕竟小鬼子和伪军加在一起有两千多号呢。上次來得又非常突然。我们游击队要是连根毫毛都沒被伤到。那就成神仙了。”红胡子摇摇头。笑着谦虚。“但被打得躺在炕上再也爬不來。却还不至于。人家黄胡子被咱俩联手收拾了那么多回。躲进沙漠里头都能很快再拉起一票人马來。我好歹也是四大胡子之一。总不能浪得了虚名。”

“那是。那是。无论红黄白黑。还是红白黑黄。您老的名字一直排在头一位。他黄胡子能做到的事情。沒理由您老反而做不到。”周黑碳信服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愈发轻松。内心深处。却再度把上头派给自己的参谋长。据说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吴天赐的祖宗八代骂了遍。“他奶奶的。老子这回。可真是曹操倒霉遇上蒋干了。还据可靠情报才得出的结论。我呸。连人家红胡子的老窝有几处都沒整明白。可靠个屁。”

“把我们红队的名字跟黄胡子那厮往一处编排。简直是给我们红队丢人。”一直傻坐在马背上看红胡子像换了人般跟周黑碳谈笑风生。赵天龙终于也开了窍。跳下坐骑。走到周黑碳身边。拉住对方一条胳膊。“咱不提那沒用的窝囊废。走了。先进去了。顶风冒雪的。在门口冻着干什么。。”

“走了。走了。你先进去。弟兄们交给我跟龙哥招呼。” 张松龄也像做梦般回过味道來。伸手拉住周黑碳的另外一条胳膊。

周黑碳原就是被人撺掇不过。才试图把游击队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他自己内心其实很不屑于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此刻见红胡子这边好像实力保存颇为完整。愈发不想跟对方撕破脸。于是便假装耐不过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的拉扯。踉跄着向营内走了十几步。然后才又回过头來。冲着自己的警卫排长。家侄儿周宝瑞喊道。“小瑞子。你去通知老九和吴参谋。让他们带领大伙。把我给游击队准备的礼物送进來。顺便在营地里叨扰红胡子老哥一顿。都给我涨点儿脸。悠着点劲喝。谁要是敢喝多了撒酒疯。老子就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扔雪地里头去。”

“是。”周瑞生这两年耳朵里天天灌的就是红胡子、入云龙等英雄豪杰的大名。比周黑碳更不愿意接受吴参谋长的馊主意。此刻听出自家族叔有改弦易张的暗示。立刻挺起腰來。回答的声音格外响亮。

周黑碳身体停了停。非常轻微。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沒人能觉察得到。目光迅速从自家最信任的那些心腹侍卫身上扫过。在每个人的肩头。他几乎都能看到重负解除后的轻松。“你们几个。都给我下马。牵着牲口排队走进來。”脸上带着笑。他大声朝心腹们发号施令。“一个挨一个。一群生瓜蛋子。现在还赖在马鞍子上。难道还等着红爷亲自给你们拉缰绳么。。”

“不敢。不敢。”警卫们讪讪地抓了几下挂满了雪沫的狐狸皮帽子。飞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把坐骑的缰绳拉在手里。一个挨一个走向营门口。

“不用排队。不用排队。门宽着呢。并排走也沒问題。小赵。你带几个弟兄把牲口牵到地窝子里去。先喂点儿温水。然后再上几斗精饲料。老冯。你带弟兄们去距离我最近的那三个火堆旁边坐。每个火堆先上一头羊让大伙边烤边吃。不够再加。”红胡子客气地让开道路。组织人手。给予警卫人员最热情的接待。(注1)

距离红胡子最近的火堆。自然也离着周黑碳最近。万一周围有个身风吹草动。这六十多名身手矫健的警卫人员。就能立刻跳起來。给周黑碳以全方位的保护。相反。作为此间主人的红胡子。身边反而放不下几个警卫人员了。万一客人们包藏了什么祸心。将他和游击队的主要骨干一网打尽都有可能。

如此坦坦荡荡的安排。愈发让周黑碳心里感到叹服。连最后一丝对游击队的窥探想法都收了起來。笑着向红胡子拱手道谢。“红爷。你跟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用请他们吃烤羊。每人赏碗酒喝就行了。牲口也不用进地窝子。都是跟当地蒙古马杂交出來的耐寒品种。外边睡一宿冻不死。”

“那可不行。咱们骑兵的规矩。即便亏了人。也不能亏了马。”红胡子笑着摇头。“况且听说你要來。我已经命人把这座营地里所有给牲口挖的地窝子都专门腾出來了。即便放不下你带过來的所有牲口。将弟兄们的坐骑还是能硬塞进去。就是可能有点儿挤。”

“有地方避风就成。还挑什么挤不挤。”见红胡子说得肯定。周黑碳便不再推辞。大手一会。示意警卫们接受对方的

安排。

虽然脚下只是个游击队的临时营地。可规模却不算太小。六十几名警卫和他们的战马走进去。一瞬间就融进了暖洋洋的火光当中。紧跟着。周黑碳的主力部队也到了。一个半连的队伍在营门口跳下了坐骑。鱼贯而入。按照此间主人的安排于火堆旁分散开后。依旧显得实力有些单薄。连营地中一半儿的火堆都沒用上。更甭说填满整个营盘了。

倒是独立营随军运送物资的驮马。安置起來略微有些费力气。游击队专门给牲口腾出來的地窝子很快就不够用了。而如此寒冷的天气。放任客人的牲口在外边被风吹。也的确有失礼貌。不过这个问題也很快就得到了解决。炊事班长冯天华带着几名因伤转为后勤人员的老兵主动请缨。赶着牲口去了临近的绿洲。在那边。还有几处规模庞大的地窝子。足够放下这些多出來的牲口。

站在一座温暖的火堆旁。看着此间主人们井井有条地招呼自己麾下的弟兄。既沒表现出半点儿畏惧。也沒有表现出丝毫盛气凌人。周黑碳心里再度波涛翻滚。有如此一群训练有素的嫡系在。即便周围那几片绿洲里头都是疑兵。自己能拿人家怎么样呢。。真正翻了脸动起手來。自己这边人数虽然多出了一倍。谁输谁赢。却未必能肯定。况且即便红胡子真的迫于形势带着麾下弟兄投靠了自己。自己有胆子收么。。收下來后。估计用不了半年。整个独立营都得归了人家吧。。

想到这儿。他再也不愿意搭理正朝自己身边挤过來的参谋长吴天赐。抬起头。冲着正在帮忙赶牲口的心腹一连长李老九喊道。“老九。你他娘的累糊涂了。怎么不把咱们给红爷的礼物先卸下來。还有你们这群吃货。别光顾着围在火堆旁流哈喇子。。”挥动胳膊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火堆一指。他继续大声发号施令。“都起來给我卸礼物去。不把礼物卸完。谁也不准坐下。”

“是。”从十几岁年纪就追随在周黑碳鞍前马后的李老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了大当家的意思。笑呵呵地拦住冯天华等人。大声招呼。“先别走。先别走。这牲口背上的东西。都是我们大当家专门送给红爷的。一共”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周黑碳的脸色。然后继续补充。“一共五十条步枪。两万发子弹。还有一百只冻羊。六十袋玉米面儿。棉被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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